大年初一必是宿在上房,早起,正月初二,家家户户接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打上房出来,我回书房给佛堂上香。出二门,看到绮礼每尝使唤来给绮罗送东送西的周婆子,心里一动——这大清早的,绮礼就来接绮罗了?

    如此迫不及待!

    ……

    回到书房,我吩咐高福:“就说爷的话,请福晋回郭络罗府的人,你绮主子身子刚好些,不宜劳累,下次再接吧!”

    欠绮礼的情,我昨儿已经还过了。往后,在我彻底降服绮罗前,自是不能许绮礼接了绮罗家去——不然无论绮罗或者春花告诉绮礼一句“麦门冬、青仁心”,便是我绝大的麻烦。

    顾忌绮罗,绮礼或许不会对我如何,但打压琴雅和她娘家,绮礼一定不会手软。

    后宫朝堂,我已不得母妃助力,可不能再失了琴雅这个内助。

    ……

    转头高福来回:“爷,福晋说还是爷虑得周到,请爷放心,她有分寸!”

    我点点头,挥手打发走高福。

    琴雅原就忌惮绮罗,经了昨夜,就更忌惮了。爷今儿驳了郭络罗氏的面子,不放绮罗回娘家,不仅是对过去一年绮罗欺哄爷,寻死觅活的敲打,且表明爷不许绮罗趁热打铁,跟她娘家密切往来,人前出头的态度。琴雅既然使高福来请爷放心,自是已明了爷的用意,想必可减些对绮罗的忌惮……

    午后从琴雅娘家回来,我更衣喝茶,问高无庸:“你绮主子今儿在家都做什么了?”

    “爷,”高无庸回:“今早绮主子上房请安时正遇上高福来替爷跟福晋传话。”

    “这么早?”我讶异。

    绮罗请安一贯踩着点,最后一个到,今儿倒是例外。

    “爷明鉴,秋柳说今儿清早,绮主子的奶娘就跑来告诉春花,绮三爷打发人来接绮主子,春花推醒了绮主子。”

    爷就说怎么会有例外。原来是春花着急见情郎!

    哼……

    “爷,早晌绮主子打上房回院后就躺下了,早饭、午饭都没有用!”

    早起到现在都没用饭?我听得皱眉:绮罗一个不如意,就闹上绝食了?

    站起身,我来绮罗院子。

    绮罗果是合衣躺在炕上,见我进门,方打炕上下来,跟我请安:“贝勒爷吉祥!”

    “起去!”我抬手叫起,撩袍子在炕上落座。

    绮罗打八仙桌上搁着的茶壶里倒一碗白水,捧给我,讪讪致歉:“贝勒爷,奴婢这一向吃药,房里没得茶叶。

    我接过茶碗,喝一口水,徐徐咽下。

    打腊月二十四回京,至今九天,绮罗可算想起给我奉茶了,即便只一杯白水——绮罗这是回过味儿来了?

    知道出嫁从夫,爷才是她的天!

    抬眼看到绮罗尤站在原地,我放下茶碗:“站着干什么?过来,坐!”

    绮罗挨着我小心坐下,我就势拉住绮罗的手,关心问道:“昨儿打宫里出来你就睡了,太医来瞧说年下劳乏,需要休养。现在如何了?”

    “奴婢承贝勒爷关照,歇了一日,现已好了!”

    “真好了?”我将绮罗揽进怀里:“爷细瞧瞧!”

    “奴婢服侍贝勒爷!”

    ……

    进府大半年,床笫间,绮罗头一次与了我回应——两只纤手在我身上燎出前所未有的大火后,腰肢一番花展功夫,更是比拟她研墨一般圆圜婉转,淋漓尽致。饶是我身经百战,亦不免神魂颠倒,骨软筋酥,恨不能连命都化在她身上。

    如此云收雨歇,饶是我已回神,心知绮罗定是为正月初五回娘家参加绮礼婚礼求我,我还是不舍得揭破,只管揉着她的胸蓄力——枉我想她这么久,今儿始得她屈就奉承,我必是得好好消受。且绮罗奉承得我越好,说明绮礼在她心里的分量越重,我降服她的把握也就越大!

    时间不等人,绮礼娶亲就在初五。绮罗有所求也就在这一两天。

    ……

    半夜醒来,感受到腹中肠鸣,我方省起情欲误人,我竟未曾用晚饭,而绮罗一日未进食,竟也未提。

    卧房里就八仙桌上留了盏夜灯,微弱的火光透进白底扎染蓝色团花丝账里更是暗淡。影影绰绰地,我看到绮罗枕在自己的枕头上,脸离了我足有一尺,身体也完全地包裹在她自己的白棉底蔚蓝云纹缎面丝被里,泾渭分明地,没与我盖的粉色芙蓉花缎面的丝被沾边——总之,绮罗浑身上下没一点子后院其他妇人得我宠幸留夜时,恨不能挤进我被窝,抓牢我的缠绵眷念。

    我见状自是不喜,转念又宽慰自己:绮罗聪明人,很知道察言观色,趋利避害——今儿爷没许她回娘家而已,她就体悟到爷的不满,一改平素装死不动的清高,主动求欢。

    爷想她做低伏小,心悦诚服,说不得,还得是恩威并施……

    “高无庸!”我叫人:“衣裳!”

    绮罗一天没进食,现还睡得着,自然是身体劳乏。倒是准她睡吧。横竖一年都过来了,爷立她家法规矩也不差今儿这一回。

    “爷!”高无庸应声而入……

    穿好衣裳出门,看到廊下候着的春花、秋花、秋柳,我心里一动:春花竟还没睡?今儿房里几番叫水拿衣,绮罗都只叫秋花、秋柳,没使唤春花。

    绮罗才刚吃了夏花的大亏,差点送命,现放着春花不用,反抬举秋花、秋柳,也不怕重蹈覆略?

    又或者绮罗以为秋花秋柳是跟夏花、夏柳一般的通房丫头,有意试探爷?

    那绮罗真是想多了。爷有了她,哪儿还会收通房?

    即便早前她跟爷装傻充愣,我深吸一口气:琴雅指了夏花夏柳两个名正言顺的通房来,任其搔首弄姿,各方表现,爷还不是只疼宠她一个?

    或许就是如此,夏花才起了黑心……

    回到书房,我喝茶就点心,又佛前上香,做一回功课,方才歇下。

    昨日纵欲太过,早起,我以为我会空虚萎靡,没想昂扬振奋更胜平日。

    我心里讶异,这浑身得劲的感觉怎么跟采补了似的?

    京里鱼龙混杂,多的是世外高人传授房中秘术,我自然用过不上,都不及今日这份轻快。

    随即想起,去岁三月绮罗才进府时,我每日宠幸,也是精神饱满,一身干劲,反是端午之后,清心寡欲,浑身都不自在——这按江湖术士的说法,绮罗助旺我,是我最好的伴侣。

    ……

    往年的正月初三都是胤褆请吃年酒。去岁伊尔根觉罗氏病逝,胤褆尚在孝中,今岁不拜年,也不请年酒。

    早晌我照例去佟家、阿灵阿家拜年,稍后回府——思虑再三,我都还是跟往年一样每家只待半个时辰,没有留饭,也没去索额图家拜年。

    今年特殊情况,若是突然改变,未免给人一种胤褆家不请酒才想到我的误会,反是口舌是非。

    ……

    “爷,”高无庸告诉:“绮主子今儿用过早饭后,曾往院子里遛弯,足遛了半个时辰,方才回房。”

    俗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饭后遛弯消食是宫里太医推崇的养身之道。偏绮罗打进府,日常窝在卧房里,连房门都不出——绮罗这是彻底想明白,打算跟爷好好过了?

    站起身,我计划来瞧绮罗。眼光扫过案头的莲桂盆景,我顿了脚步。

    玉婷是我的侧福晋,服侍我近十年,且替我生了两个儿子,人前我实当给些体面。

    新年伊始,初一我宿在上房,昨儿在绮罗院子,今儿初三怎么也得去瞧回玉婷。

    绮罗妖精,我现去她院子,还不定什么时候出来,倒是先去瞧玉婷的好……

    “爷,新春吉祥!”玉婷领着丫头跟我请安。

    “起来!”我扶起玉婷,炕上同坐。高无庸呈上除夕夜我得的那个“连生贵子”盆景,我含笑接过,转送玉婷:“玉婷,前儿爷瞧到这玉石盆栽,有莲花、桂花,不仅暗合你的名字,且寓意也好,就搬了过来!”

    ”奴婢谢爷恩典!”玉婷一脸喜气地双手来接……

    搁玉婷院子用过午饭后我方来瞧绮罗。请安叫起,绮罗转身拿茶杯,秋花适时拿出一包茶叶,笑道:“主子,你日常吃药,不喝茶。刚高公公拿了爷常喝的茶叶来给奴婢。”

    “现在正月,爷都喝广别普洱。主子,这普洱茶的泡法跟一般茶不同,您仔细烫了手,还是让奴婢来!”

    ……

    正月多宴请,饮食油腻。广别普洱消食解腻,是跟君山银针一般的知名贡茶。可惜我门下没有云南巡抚,一年只得皇阿玛和太子赏的两三斤。连带地整个府邸,就我书房才有。

    高无庸有心,留意到昨儿绮罗敬我的白水,今儿特地送茶叶来绮罗院子。

    秋花早前叫明茶,颇通茶道。高无庸把茶叶给秋花,原无可厚非。就是秋花这口气,我听着刺耳:竟似另一个夏花!

    ……

    绮罗讪讪地住了手,改叫秋柳:“秋柳,打水,伺候贝勒爷净面!”

    “嗻!”秋柳答应一声,提了新烧开的铜水壶进屋。

    绮罗微一愣怔,秋柳已将新拧的热手巾把子递到绮罗面前:“主子!”

    ……

    我冷眼旁观,心说:早前没发觉,今儿看秋柳是比秋花知进退……

    丢下热手巾,秋花泡好了茶,端来给我:“爷,您请喝茶!”

    我益觉不喜,自管对绮罗笑道:“绮罗,你头发生得好,黑亮不说,难得一份细软,想来跟你每日早午晚几回梳头有关。现在得闲,倒是将你的梳篦拿来,替爷通通头!”

    泡茶是奴才近身伺候主子的基本技艺。爷府邸会泡茶的奴才许多,但能伺候爷梳头的,就只一个高无庸。现再加一个绮罗。

    秋花闻声变色。

    传说人头上有神佛。世间男神多于女神。为免冲撞,男人的头,妇人不能碰——即便一体的夫妻,比如琴雅,也没伺候过我梳头。更别提妾侍丫头了,那是想都不敢想。

    “嗻!”

    绮罗不疑有他,答应一声,去搬妆奁匣子。

    我的猜测得到证实:绮罗早前一定每尝替绮礼梳头!

    绮礼少年成名、科举得意、仕途顺畅、运势如虹。绮礼既没有因为绮罗给梳头而走背运,我以为我也没必要忌讳——我至今惦记着陶家庄那夜绮罗替我通头的舒畅。

    ……

    目光过扫秋花,秋花规矩地垂下眼去。我端过秋花托盘里的茶杯,揭盖喝茶。

    秋花聪明就赶紧收了不该有的心思,一心服侍绮罗,替了春花,取得绮罗信任。爷自不会亏她。

    ……

    不比昨儿在岳家,今儿午饭我因惦记着绮罗就只喝了几杯,但有绮罗曲意逢迎,我依旧腾云驾雾,体足了神仙滋味。

    我想我抓到了绮罗真正的软肋——绮礼。

    后儿就是正月初五,最迟明日,绮罗一定会跟我提绮礼。

    成竹在胸,傍晚离开时我很愉悦。

    经过玉婷院子,我微一犹豫,继续前行。我现身心愉悦,不想敷衍任何人,就想回自己的书房歇息,体悟今日没在绮罗院子留夜和昨儿留夜的区别。

    ……

    晚饭后,我来上房,琴雅问我:“爷,明儿三爷请年酒,可叫绮妹妹一起去?”

    “且叫她在家歇着吧!”撇着茶碗浮沫,我淡然道:“别出门一趟,回来又病,误了后儿正月初五,咱们自己请年酒。”

    耳听我不仅不许绮罗正月初五回娘家参加绮礼婚礼,且叫她同府邸格格们一起在上房当众立规矩,琴雅瞬间笑道:“爷虑的是!”

    我喝茶不接,心里了然。作为兄弟,我请年酒,胤禩、胤?必是会到。连带地绮霞、绮云也一定回来。

    绮霞、绮云最是要脸,如此再多盘算,也不会人前自降身份,跟绮罗招呼。

    往后都照这个例,琴雅再不必担心绮罗能姊妹好的,跟绮霞、绮云打成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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