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临溪,隆冬风雪,凛冽刺骨。

    应逢落地的时候,傍晚六点,出了机场寒风吹打在脸上,像刀割似的疼。

    她打了车回家,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手机震动才将她思绪拉回来。

    是好友林韵的电话。

    她接起,还没等开口,对面就传来一记响亮的声音,“阿应,你到哪了!”

    她往窗外又看了一眼,答:“快到家了。”

    “到了给我电话哦,我去接你。”

    “嗯,”应逢说完揉揉眉心,她有点晕车,“先挂了。”

    她挂了电话,司机师傅和她搭话,说着她听不太懂的方言,应逢只能点点头,大意是雪地路不好走,会开得慢点。

    “没关系。”她回了一句之后就闭着眼睛。

    应逢没直接去林韵那儿,先回了自己家,她家许久没住人,却也依旧干净清爽。

    简单粗暴的收拾了下房间,洗了个澡又把自己倒腾了一番,这才出门。

    今天是林韵生日,应逢手上拿着给她准备的礼物,她前几年的礼物都是邮寄给她的,可是今年林韵说什么也要让她回来,磨了她快两年了,她无奈应下。

    生日会的现场,她是最后一个到的,林韵看到她就提着裙子跑过来,扎扎实实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宝,”林韵在她怀里蹭着,“想你想得花儿都谢了。”

    林韵看着她,“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好出去接你。”

    “怎么能让寿星跑一趟呢,”应逢笑笑,“而且我认路的。”

    场上很吵,林韵的生日会向来大排场,人多,音乐声也吵,她勉强能听清林韵的话。

    把自己手中的礼物交给她,看着林韵笑得开心,她似乎才轻松了些。

    林韵盯着礼物看了会儿,啧啧有声,“能收到大设计师亲手送的礼物,我算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你就别捧杀我了。”

    林韵今天化着很精致的妆,穿一身礼服,拉着她的手往里走,“我哪里是捧杀,你现在可是红人了。”

    应逢笑着没说话,人多,她不自在。

    “你待会儿陪我吹蜡烛呗,”林韵拉着她,在众人面前提了提声音,“我今年的愿望给你许。”

    林韵话落,拉着应逢一起许愿,周围人都安静下来。

    “快呀,阿应你陪我许。”

    这么多人应逢不自在,却还是配合着她闭眼睛许愿。

    应逢没什么愿望可许,反正愿望最后都是要靠自己实现。

    她只是闭着眼睛,无声的等待。

    *

    应逢先睁开的眼睛,有人举着相机拍照,有人在唱生日歌。

    这种氛围她有多久没感受到了,或许是三五年,总之就是她离开了多久,就有多久没感受过这种热闹氛围了。

    应逢粗略的扫过去一眼,有些是熟面孔,高中的同学,大学的同学,还有一些应逢没见过的此刻都聚在一起。

    林韵终于许完愿,被簇拥着吹蜡烛,然后切蛋糕,应逢沉默的退到一旁,站在众人身后看着,她在笑,可心里苦涩。

    应逢就静静地站在众人身后,喧嚣逐渐飘远,她忽然觉得呼吸不上来,那些记忆像是又重回脑海,她胸口沉闷。

    她转身,想着出去透透气,回头抬眼的瞬间却猛然撞进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眸。

    就只是那么一眼应逢就认出了他,霎那间浑身血液倒流,周身的喧嚣她全听不见了,世界开始变得安静,周围的一切开始褪色,唯有他站在那里熠熠生辉。

    她静静地看着,凝视男人的眉眼,俊朗如初,他如今二十六岁了吧,应逢逐渐把他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周迟屹的身影重合。

    经年之后,他褪了青涩,眉眼也不似那时平和,神情淡漠疏离。

    可她却还是能透过现在的他看出那个十八岁时候的周迟屹。

    和他对视的几秒时间里,她好像已经过完了一整个青春。

    “哎,周迟屹来了。”

    旁人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周迟屹越过众人快步走到面容姣好的女人面前,一把揽过她的腰,他弯腰低头,深深埋进她颈窝里。

    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瞬间好像时间静止,所有人都没了动作,只有音乐声在提醒他们时间的流逝。

    应逢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音乐的鼓点一起此起彼伏。

    他抱着她,像是过了一万个世纪,无声的沉寂。

    直到有人拍照,快门的声音响起,才终于又恢复原样。

    “原来是应逢啊,”有人小声道,“那就不奇怪了,没想到变化这么大,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听说冷暴力了周迟屹六年呢。”

    “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舍得丢下周迟屹。”

    “真的假的?”有人小声嘀咕,“我一直以为他们分了呢。”

    “这瓜你没吃啊?”

    周围的声音不大不小,却都飘进应逢耳朵里。

    应逢被男人抱着,那种用力到近乎窒息的感觉,让她真实的感受到周迟屹。

    他身上带着外面的风雪的味道,凛冽,可又像是在一步步的把她融化。

    周迟屹紧抱着她,依旧没说话,应逢抬起手抓着他的衣角,唤他名字,“周迟屹。”

    “你还知道回来,”周迟屹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哽咽,“你还舍得回来。”

    “好久不见,”应逢轻拍他的背,哄人似的,“你先放开好不好。”

    周迟屹却不动,只是肩膀开始轻微颤抖,他无声哭泣,眼泪滴落进她脖颈,冰凉一点。

    应逢身体僵滞,耳边传来周迟屹低低的呜咽声,她顺着他的背,心疼又无奈,“哭什么?”

    周围人都深吸一口气,周迟屹这样子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年少有为,叱咤商场的男人,此刻正以一种几乎卑微的姿态,俯身低头,紧紧抱着怀中的人。

    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又卑微到害怕再次失去的感觉。此刻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你别哭了好不好,”她擦去他眼角的泪,又觉得好笑似的,“这这么多人呢,你脸不要了吗?”

    “他们要笑就笑。”他语气不好,还带着浓浓的哽咽。

    *

    旁边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的宁静,林韵看着他俩差点没哭出声来,连忙招呼着众人给他们点私人空间。

    应逢看着给人群散去,强硬的推开周迟屹,脸红着,“我先去趟洗手间。”

    应逢说完就跑,到洗手间捧了一把冷水洗脸,抬眼看着镜子里自己红着的脸和耳朵,无声嘲笑自己真没出息。

    刚才那一幕,她整个人到现在还没平复过来,浑身滚烫,说句实在话,她腿甚至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周迟屹太过突然,突然出现,突然抱着她。像是从前般不顾一切的,只看得到她。

    应逢想逃。

    可回来之后林韵却给她拿了块蛋糕,拉着她去了阳台,“你在这儿等我下。”

    林韵说完就跑了,留她在阳台,身后的喧嚣渐远,看着夜色,她尝了一口蛋糕,甜的不行。

    “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传来声音,她猛然转身,周迟屹就站在她面前,她连蛋糕都忘了咽。

    刚才那瞬间还历历在目,时隔多年,她还没认真的看过周迟屹。

    眼前的男人变得更好看了,五官立体,棱角分明,不见了从前的青涩稚嫩,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周迟屹,成熟却神色淡淡。

    没了刚才不自制的样子,他突然又变得陌生,好似刚才和现在的他是两个人。

    她开口,依旧和刚才般叫他:“周迟屹。”

    “嗯。”他应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好久不见。”她又说。

    他站在她面前,神色晦暗不明,“有多久,你记得清么?”

    应逢咽了咽口水,如鲠在喉。

    怎么会记不清呢,那些年她都是数着日子过的。

    周迟屹站在她旁边,低头看她,似是给她找台阶下,他轻声,“你脸上沾蛋糕了。”

    应逢愣了下,忙放下蛋糕抬手擦干净。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又问。

    应逢看着远处的灯光,低声道:“今天。”

    周迟屹无心玩着手机,“怎么现在舍得回来了?”

    “不是消失得彻底么?”

    他的话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可应逢听着心里却像针扎似的难受。

    她听着他的话,心里极度不舒服,赌气般的推翻自己刚才所有的言行,“回来给林韵过生日。”

    周迟屹沉默了会儿,他就知道,应逢向来最会撒谎。

    “还走吗?”周迟屹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紧攥着拳头,“不走了,留下过年。”

    “过年之后呢?”

    身后的门被推开,“周迟屹,和大家喝一杯呗。”

    那人看了他们一眼,“带上你女朋友。”

    “不是……”应逢解释的话没说完。

    周迟屹笑着开口,“好啊。”

    说完转头看她,嘴角依旧挂笑,“走吧,女朋友。”

    应逢心跳加速,浑身血液沸腾,抬头看着周迟屹久久说不出话。

    “你俩快点啊。”那人说完进去了,留下她和周迟屹。

    风吹进来,她燥红着脸先开口:“你进去吧。”

    “不一起吗,女朋友,”周迟屹抬脚往前一步,又回头看她,“省得待会儿他们还说我俩不和呢。”

    “说我可是被冷暴力了六年。”他掷地有声,“却还是像狗一样贴着你。”

    他嘲讽自己,亲手撕开那层伤痂,要是以往他听到这句话,指不定会上去揍人,可如今在她这,却偏偏要亲口说出来。

    冷暴力这个词,这些年在他似乎成了他的禁词,身旁人谁都不敢提起。

    应逢脸发烫,看着周迟屹,突然觉得他还是从前那个少年。

    她抬脚从他身边走过,“我早就不是你女朋友了。”

    周迟屹却一把拉住她手腕,把人抵在墙上,阳台的窗帘拉着,里面的人看不到,却还是听见了什么动静往这看了一眼。

    应逢被他禁锢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周迟屹直达眼底的愤怒,像是一张被撑到极限的弓,一触即发的弦。

    对了,现在的结果才是她想要的。

    周迟屹会暴怒,和她撕裂一切。

    他们就真的什么关系也没有了,她也不用在愧疚着过日子。

    他咬牙切齿,说出的话像刀子一般,“所以呢,你现在要分手了是吗?”

    应逢别过头不看他,“我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老子没同意!”他掐着她的下巴,强硬的让她抬起头,“没同意,老子说没分就没分!”

    他没同意,怎么能算分手。

    他宁愿是被她抛弃了六年,也不愿相信他们分手了。

    “你以为这六年我怎么过来的,”他说,“靠每天每夜想着你,担心你,怕你过得好,又怕你过得不好。”

    怕她过得不好,又怕她过得太好会把他忘记。

    “你多高尚啊,应逢,惹了我就跑,”他语气突然放缓,“把我丢下,一走就是六年,你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什么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心像是被刀割似的疼,看着她的眼睛,气,又不气。

    “就是现在这样。”她淡淡的,可说出的话还是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现在这样,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

    周迟屹快疯了,被她气疯的,他像被关在囚笼里的兽,怎么嘶喊都无济于事。

    “现在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他低头靠近她颈侧,声音不稳,“可对我来说不是,你只考虑自己。”

    周迟屹沉声:“我不认这个结果。”

    应逢被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吓到,却退无可退,她手紧紧攥着,指甲掐进肉里,痛感让她又清醒了些。

    她抬手推开周迟屹,可他嵬然不动,她突然急了眼,“你放开我!”

    “放,怎么放?”

    他手肘抵着她的肩,将人强硬的摁在墙上,“你教我,要怎样才能像你一样洒脱放下。”

    文不对题,周迟屹生拉硬拽地掰过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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