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台的暗卫,叶家、虞家的人,三路人马四处都没有找到秦三姑奶奶,这事太过不寻常。

    百里鸿渊怀疑是桑家使绊,便着人去扬城查,一探查果然发现秦桑氏被扣住了。

    “暗卫想救她出来,但她身体很差,为以防万一,未敢轻举妄动。”

    秦有思握紧了拳头。

    桑家啊桑家,她本没打算这么早与他们算账,这是他们自找的!

    “我母亲和离之后就与桑家没有关系,他们凭什么扣人?我即刻就去扬城,接我母亲回来!”秦有思果断决定道。

    如此直接也不是不可,百里鸿渊挑眉思索道:“桑家在扬城势大,他们不会与你讲道理,你孤身去,恐怕连你母亲的面都见不到。”

    秦有思直言:“我也不打算与他们讲道理,我会找人帮忙,大人不用操心。”

    若在认识桑有枝之初,百里鸿渊会觉得她有些托大,但此时此刻,他却非常期待的看看她到底会找哪些帮手。

    是秦有思当年的江湖朋友,还是她救济过、死心塌地追随她的人?

    难道秦有思在流放之际,将一身本领和所有人脉,都交托给了桑有枝?可南下逃命的桑有枝,又如何能与北上流放的秦有思相见?十岁且病重的桑有枝能记住多少?

    这些百里鸿渊能够想到的借口,漏洞百出。

    但他并不准备去追问,有些问题,他心里已有结果。

    能做到这些的人,只能是她。

    就当他疯了吧。

    他低头看向身形单薄却目光坚定的少女,心中暗暗后悔,是自己以前对她太过口是心非,所以她不肯信自己,不敢以真身份见她。

    若是她的兄弟在世,她何至于独自承受这些?

    两人各有所思的回到青山巷,百里鸿渊请她去茶室。

    “我给一些东西你,你去扬城用得着。”

    饶是有了笃信的答案,知道她不是毫无资源与手段的弱女子,百里鸿渊也不能放心她一个人去。

    他命辛辰去白鹿台取东西,是他手上掌握的桑家的罪证。

    同时,百里鸿渊说:“没有你母亲的事,我近期也打算对桑家动手,有些安排你得知道……”

    盛国的世家与勋贵,在百年的时间长河,来往频繁,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秦、桑、段这三家原是故交,在段家与秦家反目后,桑家为求自保,舍了秦家所有关系,向段家求以援手。

    秦有思和百里鸿渊要找西昌侯段维明报仇,桑家会是个不错的切入口。

    两人谈到深夜,做了周全的部署,最后,秦有思叮嘱道:“局已布好,大人在京城坐观全局,不用亲去扬城,未免哪里出了纰漏,引皇上对你生疑。”

    百里鸿渊犹豫的答应下。

    秦有思在出京之前,还有几件事要做。

    头一件事就是约燕蓉见面。

    彼时燕蓉的父亲京兆尹燕大人刚因段钥之死,被皇帝责问京畿治安管理不利,停职三月。

    燕蓉害怕极了。

    一怕燕家失势,再无立身之本;二怕西昌侯回来,也将段钥之死迁怒到燕家身上,无辜做了替罪羊。

    所以在收到桑有枝的传信,说她能帮燕家时,她竟鬼使神差的相信,并趁侯夫人午休时,出府去六记胭脂铺见秦有思。

    燕蓉本想摆一摆世子夫人的谱,但秦有思开门见山的说她想与燕家联手,抄了桑家。

    听到这种狂言,燕蓉抬起屁股就想走。

    “可笑,我为什么要与你一起做这种事?何况桑家是你说抄就能抄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秦有思摇头:“你身为世子夫人,却对西昌侯府的事一无所知,燕蓉,你真可悲。”

    燕蓉本不想听她讲这桩不着边际的合作,但这句话,深深的刺痛她。

    她停下离开的脚步,睁大眼睛看着“桑有枝”,眼前之人说话时傲慢的语气、居高临下的态度,像极了秦有思,让她讨厌极了!

    她尖声呵斥道:“你又能知道什么?!”

    秦有思缓缓道来:“据我探听得知,段桑二家有多年交情,段家主军政,桑家主商贸,互相扶持,相得益彰。但去年秋天,西昌侯却强占了西北的一处牧场,征为军用。”

    秦有思瞧了燕蓉一眼,笑着说:“世子夫人,那牧场是桑家的……”

    燕蓉眼神震动。

    她管不了侯府对外的事,但内部中馈在她手上。近两年侯府银钱十分紧张,一方面挣的钱大多送去西北,第二方面就是与桑家一起的生意出了问题。

    侯爷竟然直接抢桑家的东西了?

    秦有思继续说:“失了这一处牧场,桑家的棉毛织造生意直接损失三成。而两月后,宝亲王就西北军资问题向西昌侯发难,要削减朝廷一半的西线补给。说他以牧养兵,足以自给。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很显然,桑家这是受不了西昌侯府的盘剥,反水另投他主了。

    见燕蓉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秦有思确凿的知道,她的世子夫人身份,形同虚设。

    “桑家背叛西昌侯府,投靠了宝亲王,你不想替西昌侯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吗?”

    早在秦有思在街头放出秦家暗记联络旧部的时候,她注意到一家叫做“宁溪织造”的店铺也放出了绛纱灯,但周叔、邓坊主、杨管事等人却说那不是秦家的人。

    秦有思请几位打探,查出宁溪织造原本是秦、桑两家合办,后来被桑家趁乱完全吞并,如今掌管这块业务的人正是桑有枝的父亲。

    宁溪织造中有知道秦家记号的老奴仆不奇怪,奇怪的是,桑家为什么要主动回应秦家的暗号?他们联系秦家想干什么?

    这让秦有思十分不解,遂让杨管事深入去查。杨管事十分得力,不仅查了自家票号的记录,还找到可靠同行,将桑家的资金查了个底朝天。

    根据流水显示,桑家这几年一直都在向西昌侯府上贡,数量之大,令人咂舌。但近两年,贡银突然停了,改为给宝亲王府进贡。

    难怪要送桑家女儿进宝亲王府。

    桑家既与段家反目,那联系秦家旧部,八成是想借他们之手对付西昌侯府吧!

    听了这些,燕蓉所有的虚张声势,仿佛都化为了泡影,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只能干巴巴的问:“你毕竟姓桑,我如何信你?”

    秦有思说:“桑家以前对我和我母亲做过哪些事,你想必清楚,眼下又逼我献媚宝亲王,我不愿,他们便抓了我母亲为质。所以我们合作一下,各取所需,好不好?”

    燕蓉手上没有任何可靠的信息,一时不敢答应。

    秦有思不逼她,而是抛出足够的诱惑:“我手上有桑家的罪证,你只需利用燕家关系,让扬城府尹接这桩案,并以案情重大为由,转呈大理寺查办即可。到时候,桑家一倒,他们在西北所有资产轻而易举就可以被西昌侯吞入囊中。这可是一份大礼,怎么样?你先考虑,若觉得可信,就到扬城与我汇合。”

    燕蓉在西昌侯府的地位越来越低,她必须拿些筹码在侯府表功。

    虽未得到即刻答复,但秦有思觉得燕蓉绝对扛不住这样的诱惑。

    做完这些,秦有思当晚就带着虞欢及久丰票号的两位护院上路,一路往东南方去。

    她首站的目的地并非扬城,而是距离扬城还有八十里的流泉山。

    流泉山上有一个道修门派,名叫流泉观,规模不大,只有三十余位道修,却是道教宝地,四方道宗都会来此游学求教。

    秦有思拖着孱弱的身体,独自爬到山顶,向流泉观递了拜帖。

    守门小道士看了帖子,为难的退回来,说:“这位小道友,希微师叔不见客。”

    秦有思将拜帖推过去,说:“你就说是秦家故人来拜,她定会见我的。”

    小道士打量她,喃喃道:“秦家?”

    希微师叔与秦家有交情的事,观中之人都听说过一些,但自从五年前秦家被灭族,师叔就不再出世,已五年没有下过山了。

    “请稍等。”小道士一溜烟的往后殿跑去。

    秦有思转身蹲在山门前,看着山下流动的浮云,心思也如这浮云一般拿不定主意,但过往的事,历历在目。

    以前的秦有思虽然是济国公府的天之骄女,但她的人生也有遗憾。

    其中让她最为如鲠在喉的遗憾,是她的亲生母亲不喜欢她。

    秦有思自小就不像个女孩儿,爱研制旁门左道的药,爱学男孩子舞刀弄剑,爱跟下人混在一处打成一块。

    贵女要学的东西,她一样都不学,根本没有名门闺秀的样子。

    她母亲出身名门世家,百年书香,最是端庄方正,从未想过会生出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儿。

    她不怕挨打,也不怕被骂,皮猴子一般,气得秦夫人根本不想看到她,只求她不要做有辱济国公府名声的事。

    但令秦夫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么顽劣不堪的女儿,竟自己闯出了一番天际。

    她受贫民拥戴,在京城中呼朋唤友,连朝臣都夸她有先祖遗风,后宫嫔妃也争相拉拢她。

    女儿的这般成就,仿佛在打秦夫人的脸,让她的规矩和教训无从开口。

    母女的关系便这样愈发的冷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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