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京城中年味浓郁,上至衙门、下至商贩都陆续关门歇业,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袁家医馆也早早的贴上春联和窗花,后院里传出阵阵饭菜香气,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就快要做好。

    除了袁家人,秦有思将久丰票号、四鼎营造坊的秦家旧部,以及落了单的周叔全都请了过来,热热闹闹的挤了一屋子的人。

    如今周叔和四鼎营造坊的人在帮百里鸿渊修缮郡王府,一帮人哪怕是来吃年饭,也商量着盖房子的事,都盼着早日把郡王府修好。

    周叔笑眯眯的跟邓坊主低语:“殿下今日进宫赴宴之前,还去看了看修缮进度,话里话外都是想早些竣工,开年才好把婚事提上日程。”

    邓坊主快速看了一眼正在忙碌待客的秦有思,欣喜又惊讶的问:“老伙计,你的意思是郡王真打算娶六娘子?”

    百里鸿渊与秦有思来往密切,众人都看在眼里,但谁也没敢往婚事上面去想,毕竟两人身份地位悬殊过大,是以两人未来会如何,他们从不敢多嘴议论。

    周叔斩钉截铁的说:“那是自然!我自从跟了殿下,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不娶六娘他还会娶谁?何况,殿下今年都二十六了,二十六啊,该成婚了!当年我还在服侍秦老爷的时候,这个年纪已经两女一子了……”

    若两人婚事能成,他们这些秦家旧部自然开心。

    这大半年,邓坊主眼见着这个小姑娘进京后频频动作,又是联络旧部,又是结交权贵,她在他们面前虽不把为秦家报仇的事放在嘴边,但他又怎会不知她的打算?

    这条路不好走,邓坊主一开始也不相信凭她一个弱女子能做成什么事,但他眼见着叶家、段家、桑家接连出事,他越来越不敢小瞧这个姑娘。

    但他依然为她担心,可若未来有宁郡王相伴,他就放心大半了。

    如此想着,他心情更为舒畅,大笑着拍着周叔的肩膀说:“这就好,这就好,未来我见到老太爷,也有脸去他面前说道一二了,哈哈哈……”

    秦有思听见笑声,过来招呼道:“邓伯伯、周叔,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快入席吧,该吃年夜饭了。”

    好容易主宾都落座了,大家都满脸喜气的看向秦有思。

    秦有思端起面前斟满了黄酒的酒碗,对在坐的亲朋说:“自我入京这大半年,承蒙各位长辈、朋友照顾,如今也算是在京城站稳脚跟。今年是咱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多的话我不多说,只盼着咱们所有人顺遂如意、阖家安康!”

    她举碗一饮而尽,众人也都站起来举杯。

    秦有思左手边坐着袁娘子,她抱着养母的手臂,带着些许娇嗔说:“娘,你们因我吃了不少苦,又是背井离乡,又是担惊受怕,是女儿不孝,以后一定加倍孝顺您!”

    袁娘子红了眼眶,犹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这个孩子病恹恹的都不一定养得活,如今确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不知这孩子一天天在忙些什么,但她和丈夫如今都能出入王府为贵人看病,也不再受豪强的欺负,这般日子已是她以前在小村镇中不敢想的,还谈什么吃苦?

    “傻孩子,娘看着你身体一日日好起来,比什么都开心!”

    若再能看到她嫁个好人家,她死也瞑目了!

    桌上气氛融洽,秦有思不知不觉多喝了几盏。

    她醉醺醺的看着坐在下首的虞欢和吴俊,问:“你们二人打算何时成婚?”

    虞欢红了脸,吴俊憨厚的笑着说:“之前姑娘安排人去黄州送年礼,我也请家中长辈一道随车队去了,等请到婚期,就可以筹备婚事了。”

    虞欢的父母都随叶嘉树去了黄州,两人定了婚,却没定日子,吴俊能主动去请婚期,也不枉虞欢死心塌地的选了他。

    想到黄州,秦有思就想起叶嘉树,便问起他的消息。

    虞欢自豪的说:“母亲来信里说,七郎如今十分受屏东郡王的重用,屡受嘉奖。”

    说罢又小声的笑着说:“他每个月都托我母亲给屏东郡主送信呢。”

    秦有思心情舒畅,真好,周围的亲朋一切都很好。

    如果她就此收手,是不是也算圆满?

    她蕴满醉意的眼渐渐清冷下来,她真的甘心就此收手吗?

    始作俑者还在至尊高位上享受着世人的跪拜,秦家数百冤魂尚未瞑目,她怎敢就此享受荣华富贵?

    酒过三巡,屋内年夜饭的气氛愈发融洽,秦有思借口透气,从席间退出来。

    她缓步走到医馆的前厅,推开半扇门。

    冷风吹进屋里,酒意淡了几分。

    街上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红灯笼,耳边时不时传来炮竹的响声,风声中隐约传来街坊四邻家中的说笑声,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她静静伫立了一会儿,略有些出神。

    “怎么在这里吹风?”熟悉的声音从街上传来。

    百里鸿渊独自一人从街上走来,看到秦有思穿着薄袄站在风口,略微皱眉,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拢上。

    秦有思抛开愁绪,笑着问道:“殿下不是去宫中赴宴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百里鸿渊牵着她冰凉的手进屋,关好门窗后,将她的手拢在怀里,这才说:“不过是去点个卯,开席后略坐了下就出来了。陛下和母亲都知道我不喜酒宴,也不会怪罪。”

    秦有思有些头晕,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嘟囔道:“可我这儿都快吃完了,没有给你留饭呢,怎么办呢?”

    百里鸿渊抚了抚她鬓角的碎发,问:“喝酒了?”

    “一点点。”

    百里鸿渊对她关怀入微,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便温言问道:“有心事?跟我说说?”

    秦有思下意识要摇头,又听百里鸿渊急切的补充道:“你答应过,不再瞒我。”

    秦有思喉头一哽,片刻后才说:“没发生什么事,只是看到年关将至,各处都是其乐融融的景象,忽然有些彷徨,不知道来年会是怎样的光景?我要亲手打碎这一切,不知是对是错……”

    秦有思苦笑:“是我矫情了,庸人自扰。”

    百里鸿渊却十分理解她,把她用力的往怀里抱了抱。

    她进京之处,孤身一人,一无所有,满心都是为秦家复仇,她没有牵挂,亦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所以毫不畏惧。

    可此时此刻,她牵挂着活着的人,亦放不下逝去的人,进退两难也是人之常情。

    百里鸿渊低声道:“傻姑娘,亏你是学医的,当知‘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若等到疾在骨髓那一日,才是真的无奈何也。”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秦有思瞬间想通了。

    是啊,盛帝为了巩固皇位,放任鹰犬对秦家炮制多起冤案,诛杀无辜百姓数百人,更不提因各起案子牵连的旁人。

    这样的昏君,指望他为百姓开太平,是痴人说梦了。

    秦有思的酒意和愁绪一扫而空,她伸手环住百里鸿渊的脖子,澄澈的双眸看向他,欣喜道:“殿下言之有理,是我一叶障目了。”

    百里鸿渊拥着她,软香在怀,她又凑的这样近,他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两人间的氛围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秦有思脸颊渐渐发烫,她想侧过头避开百里鸿渊炽热的眼神,下巴却被人捉住。

    滚烫的吻接踵而至,烫的秦有思微微发抖,双脚不自禁的有些发软。

    百里鸿渊结实的手臂搂着她的腰,承接着她大半的重量,将人按入怀中。

    秦有思身形娇小,整个人被百里鸿渊控住,他一手握住她细软的后脖颈,一手托住她的腰,令她动也不能动。

    这一吻由浅至深,直到秦有思呼吸不过来,挣扎着哼唧出声,百里鸿渊才喘着粗气松开她一点。

    两人额头相抵,嘴上一片水光,谁也不好意思看谁。

    秦有思好不容易理顺了气,嗔怪道:“殿下不在宫宴上吃饱喝足,却到我这里来找补,太欺负人了。”

    百里鸿渊满足的笑了,低语道:“你怕是不知我的胃口,这哪里能吃饱?”

    秦有思脸上烧得慌,想到后院还有一大屋子的人,不敢让他肆意妄为,连忙推开他道:“你若饿了,赶紧回公主府吧,我屋里还有客,不便招待你。”

    以百里鸿渊的身份,他此时若进去,众人必定拘束,倒是不美。

    百里鸿渊将她拉到身边,慢慢用手指将她嘴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又帮她整理了一下被他揉皱的衣衫,不舍的说:“不要胡思乱想,趁着过年,好好休息一下,我先回了。”

    秦有思不好意思的颔首,默默的将他送出门,待人走远了才惊觉没有将披风还给他。

    她想要追过去,但想到他浑身炙热的气息,想必他此时也是不冷的,便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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