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庆伟不在这里。”孟钰缓了两口气,证实了黄翠翠的猜测,“他,他把贺小燕绑走了,但是我不知道……”

    黄翠翠解开铁索,让孟钰撑着自己站起来,她顾不得自身安慰,急切道:“她被打了好久,我听见她在叫,特别惨,特别特别……快去救救她,有没有人去救救她呀——”

    孟钰已经顾不得后悔,她心中只有冲动带来的无尽愧疚,年轻人热血上头的勇莽,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她几乎背负不住这样的重压,胃里一阵翻涌,突然弯腰吐了出来。

    “小钰,快走,警察很快就赶过来了,我把地址报给了安欣,他会过来的。”黄翠翠把孟钰托出地下室,追问,“贺小燕被带去哪了?”

    “我不知道,他好像是要坐船跑。”

    “只有你和钟阿四在这吗?其他人呢?”

    “还有两个,是……”

    孟钰悚然一惊,口中的惶呼憋在嗓子里,被一股果决的推力远远顶开。

    她在水泥地上踉跄着脚步,一回头,只能看见一个黑暗中模糊不清的剪影忽然扑来。

    “愣着干什么?快走!”黄翠翠见她往前错了几步,心下焦急,追了一句,“赶紧走!小燕那边需要你帮忙!”

    “不用管我,快点!”

    孟钰绷紧了打颤的双腿,咬着牙谨慎退后,粗略观察门外,决然转身,压住脏腑的骤痛,头也不回地往外奔逃。

    因缺少食水而浑噩的大脑彻底清醒起来,催着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以供给这样挣命式的敏捷疾驰。支配动作的功能调用起来,反倒无暇顾及悔愧这种当下无用的思绪,孟钰跳过绊脚的碎石散沟,手脚并用爬上大道,在簌簌风鸣声中一往无前。

    她来不及思考,只能听从黄翠翠的命令逃生,一直跑,向前跑,跑到汗透鬓发,跑到泪浸衣衫。

    前路昏黑,阵风拂过,她看着面前高悬于天幕的繁星和逐渐背离自己的皎月,胸中如擂战鼓。

    明月清风,快些助我们早日还家吧。

    *

    楼里几乎没有明灯,只有透进来的惨淡月光,阿成没看清脚下,被绊了个跟头,原本落于下风的黄翠翠有感于苍天有眼,立刻补上一个窝心脚,将他踹到门边,掐住阿成的衣领。

    对方被她反制,一手支撑平衡,另一手挥掌相抗,黄翠翠双手擒住他打过来的腕子,猛地撞在门板上,阿成顿觉手骨一痛,却觉还好,没疼到失去战力的地步。

    这个侥幸只在心念中过了一秒,下一瞬,眼前突闪月白寒光,紧接着,掌心传来钻心噬骨的剧痛。

    “啊——!”

    刀尖穿过他的手掌,将阿成的右手死死钉在了门上。

    “叫你成天喝酒抽烟熬夜磕□□,年纪轻轻就是个夜瞎子。人都哪去了?”她心中是有急火的,只是暂时压着,所以显得还算冷静,“问你话呢,何庆伟跑哪去了?曹斌呢?”

    “曹总……还,还在这……”

    “何庆伟呢?”

    “何……”阿成挤了挤眼皮,汗水沿着眼眦流进眼睛,蛰得眼球痛痒,一张脸挤出了精明算计的小人模样。

    “是不想说?”时间紧迫,她没时间磨蹭,将匕首微转了半圈,“还是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曹总,你问曹斌!”

    黄翠翠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十二分的警戒用来敌方身旁和身后,一时不查,被面前忽然闪过来的人影惊了一下。

    那个人影看了看阿成,又瞧了一眼她,抬手一板砖把阿成劈晕了。

    按照黄翠翠的构想,陈金默是不是应该蹲在家里看孩子呢?

    趁她愣了一秒的功夫,老默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后面的事我来办,”陈金默揽着她往外走:“你回家。”

    “你不要趟这个浑水……等等……”她隐约听见头顶传来异动,“什么声音?”

    “噢噢,小盛过来了。”

    他刺剌剌的寸头遮住月光,不知为何,让她分外心焦火燎:“高启盛?他过来干什么?”

    接连不断的惨叫做出回答,她闻声仰头,抬脚临去前,又被老默握住小臂拦了回来。

    “你让他自己对付吧……”

    “陈金默!”无名火从心口烧到天灵盖,连着五脏六腑都觉得异常燥热难安,她近乎咆哮着甩开他,她终于回过神,之前暂时搁置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矛盾点,“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是他带你过来的?你为什么要过来!”

    陈金默撇开头,啐骂了一句什么,最后还是没忍住让那句国骂冒了头:“黄翠翠,你就是个王八蛋。”

    “老子半夜不睡觉跑来找你,半句好得不着,白挨你一顿数落,你个丧良心的混蛋!”陈金默赌气似的甩手背身,迈步就走,走前仍旧不甘心地骂骂咧咧,“你死在外头我都不会管的,老子以后带闺女单过!以后瑶瑶问老子要妈,就说你死了!”

    “滚!”她抬脚上楼时路过他身边,铲一脚沙土蹬他腿上,怒火中烧,“嘴里不干不净骂谁呢!你给我——”

    陈金默背后一凛,寒毛直竖,迅速向旁边撤开,以躲闪即将到来的耳刮子。

    但他发现黄翠翠只是路过,并没有抡圆胳膊甩来巴掌,便立刻整理神色,原地站定,微仰着下巴,望着她上楼的背影,不服气地追喊了一声:“老子骂自己,行了吧!”

    她借着这股不熄的火焰一鼓作气爬上楼,凭着微弱的光亮和惨绝人寰的声动摸过去。

    高启盛近乎被杀戮的快感淹没了理智,她一时错力,竟反遭他侧身撞肩,长年藏在西装下的清瘦躯体被恨意充满了力量,浑身的肌肉鼓胀出有别于往日的爆发力,这一下直接将她推退了两步。

    曹斌借机往外爬,这种残血求生的本能反应更激起了猎手的嗜血杀意,高启盛面罩下的双目暴出红丝,拧了拧脖子,大口喘息着,饶有兴致地瞧着曹斌在地上拖血爬行。

    曹斌还有力气曲腿,试着重新站立,口中念念有词,忽然福至心灵,骇然震惊道:“是你……六年前,是你……你!”

    高启盛笑着往前走,白牙之间冷芒刺骨,地狱审判者的架势刚刚端起,就被横向撞过来的一个什么东西打断了技能读条。

    黄翠翠闭气抿唇,全身的余力都用在压制高启盛那双手上,她近身贴去,破坏对方的重心,成功将人逼到了墙壁边。

    簌簌的墙灰染在高级定制的西装上,搞得高启盛狼狈不堪,遮在麻布面罩下的眼镜闪过一道白光,他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暴怒咒骂道:“黄翠翠——!你混蛋!”

    许是觉得普通话骂人犹不顺畅解气,他迅速切换粤语,脏话倾泄,滔滔不绝。

    曹斌在旁边喘了一口气,本想立刻跑路,又被高启盛的这些污言秽语给引回了头。

    “黄——”他的破锣嗓子百转千回,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黄翠翠!咱们才是一伙的,是不是!”

    “是个屁!”肾上腺素催发下,她听见这个抓心挠肝的动静愈加心烦,扭头骂道,“闭嘴!再出声我搧了你!”

    曹斌被骂的一缩腿,转头支撑起身体,半爬半走地一路踉跄着往外滚。

    过量的活动和狭窄的甬道令高启盛感到有些憋闷,灰尘和纤维纷纷扬扬落在空气里,直往人的嗓子眼里钻。

    “永远都是你在坏我的事,永远都是你!”他在撕扯中摔了手中碎裂的石块,锋利的石刃边缘在他的掌心中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连同小臂的烧伤火辣辣地刺痛。

    怨怼慢慢滋生,终于令胸口暴烈的孽火熊熊燃起。

    黄翠翠看见他手中的凶器一懵神,头都大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什么玩意儿一股酸酸辣辣甜甜臭臭的味道?!

    他在哪获取的任务道具啊?临走前把我家饭店压泡菜坛子的石头撬走了是吗?

    “你一直都在和我们作对,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他转头冲上来,拉住黄翠翠追曹斌的衣领,绊住她的脚步,“跟高家作对,只有死路一条!挡我路的,都得死——!”

    “松手!”她的声音追到楼下,对陈金默喊道,“拦住曹斌!”

    高启盛不依不饶地钳住她的肩膀,将她向俯位压制,黄翠翠知道他又在发疯,尽力安抚:“曹斌现在不能死,我需要知道何庆伟的下落。”

    “你欺骗我!我们高家的事现在轮不到你插手!”

    “现在知道不让我插手了,你们高家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精分!拉我下水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态度!想死就去自己开路,找个没人的地方一跳了事,少连累其他人。里里外外算计一圈,你帮你哥试探法律底线吗!”

    “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你算什么东西!我和大哥费了多少心血才爬到今天的高度,你在外头混六年,你懂什么?!”高启盛此刻什么都听不进脑子,敏感的高自尊顶在她的话尖上。他怒极反扑,双手沾满鲜血,血黏湿滑,在强拉她手腕时没攥住,毫无悬念的脱了手。

    反击失误,令他出离愤怒,摇摇欲坠的修养彻底崩塌,他满面潮红,眼白凸显,加上镜片边缘反射的血光,仿若撕下面具的玉妆修罗。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你就是个——呃!”

    高启盛捂着大腿,抬眸瞧她,满眼的凶毒。

    她闪避回击时顺脚揣在他的大腿上,没听清后半句的落笔,但她能从高启盛微张的双唇中瞥见端倪。黄翠翠反倒比之前冷静些了,她上前抓起高启盛的衣领,将他弓着的腰背强行拎直起来。

    “姓高的,你刚才骂我什么?你再给我骂一遍。”

    他的后背撞在墙上,红砖刮破了衣衫,他颔首看着面前假作冷静理智的对手,唇角咧开,低声道:“听不懂粤语啊?”

    “黄翠翠,你装什么清高?”他甩了甩掌心的血珠,手掌扣紧她的肩头,食指指尖发狠,死死掐进她的骨缝,仿佛追讨糖果到失控的劣童般,喝问道,“我们才是一体的,都是旧厂街的人,你记住自己肮脏的出身,我们这种人,死也会死在一起。”

    她的脾气被提吊着,强催肌肉做出反制,双臂向下纠缠,直接扯住他腰带两侧,将其从墙壁边拖开,往侧向抡。

    “黄翠翠!你!”高启盛脚下皮鞋绊了半掌,堪堪稳住重心,积聚的火山倾颓,顷刻爆发。

    “黄翠翠!”

    他将她的名字磨碎了啐出来。

    “你个虚伪的——”

    她将自己的拳头攥实了挥出去。

    最后的爆破音被拦在唇内,被她撕成了碎肉,高启盛撞在墙边,吐出一口混着口腔碎屑的鲜血。

    “我不是你哥,没义务惯着你。你哥疼你,巴掌都不会往死了打。”

    “你——!”

    那声吼叫粗粝破音,血气从口腔中溢出来,顷刻间扑到她的面前,高启盛全力撞来,她立刻躲闪,却被他扑地时压住了右臂,强行拽倒,高启盛就势翻滚,利用高低位置的优势压住她的手臂和腰身,她则翻身一拧,一拳捣在他的侧腰上。

    “行!好!高启盛!你没完了是吧?就这么想杀人是吧!”她理智丧失,随手扯翻一个堆在窗边的破麻袋,其中破烂散落一地,她抓起半个歪把剪子塞他手里,握着他的手腕,将尖端抵在自己心口。

    “你刚才喊什么呢?挡路的都要干死,我今天就挡你的路了!”她一臂撑地,另一手抓着他的腕子,抬身前进一寸,“你今天戳不死我,你就是没种。”

    给他凶器,他是真戳人。

    她才不闭眼等死,高启盛抬手要刺的刹那,她立刻冲抱他的腰腹,打散他的重心将其掀翻在地,上下异位,明月高悬,终于照在他血沉满面的脸庞上。

    鲜血铺在他的下巴和侧脸上,她刚才打的有些狠。

    她在鲜血淋漓中生抢硬夺来那把锈迹斑斑的利器,双掌紧握,肌肉凝紧,两臂蓄力,瞄准他有力跳动着的纤白颈侧,用力捅了下去。

    剪尖触地崩断,震得她双手生疼。

    她还能听见两个心脏的跳动,偏头看了一眼手旁的高启盛,这厮望着结满蛛网的屋顶,双眼透光,笑得诡异。

    时光静了许久,仿若亘古中难惊半丝波澜,终于,她听见一个极其微小的清脆爆裂声。

    是他的唇舌间打起一个血泡,连着一阵轻轻的怪笑,道:“在白金瀚打的赌,差一点就是你赢了。”

    “你死我手里,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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