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窗外微雨不停,淅淅沥沥地滴着,天空灰蒙蒙的,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严严实实隔绝了阳光和生机。

    教室内微黄的灯洒满各个角落,让人心生暖意。

    江猗站在前门,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安安静静地等周粥。

    几个女生围坐在空调前,笑得四仰八叉聊着八卦。

    ……

    “我男神今天可看了我好多次呢。”

    “这几天的天真是冷啊,我早上都想裹着被子来上学”

    “是不是期中考成绩快出了?这都快两个星期了…”

    “诶?×××你这就有点煞风景了吧”

    “…来吃我一拳”

    江猗偏头看看窗外,北方干燥,冬季下雨倒是罕见,学校的道路两旁,只剩下光溜溜的树干在烈风中摇摆不定,总让人感觉下一秒都能被冷风拦腰折断。

    “你们都知道吗,咱班分班考的那个第一,好像叫梁佑安,是不是跟隔壁班那个白白净净的英语课代表在一起了?”

    “什么?我们班那个数学课代表?”

    “我靠,原来你们都知道啊,哎呦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知道呢…”

    “你们说什么?我又2G网了”

    “哪有,前几天就分开了”

    “啊?他俩不是一直分分合合好多次吗,这开学才不到两个月,分的次数怕是有这个数了。”说话的女生伸手比了个数,引来一阵唏嘘。

    “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他是个长情的人呢”

    “啧啧啧啧啧啧”

    江猗侧耳听着。

    梁佑安,江猗有印象。

    分班考中,梁佑安班1,江猗班2。

    但江猗并没有放在心上,视线在“梁佑安”名字上仅仅停留几秒,便淡淡移开了。

    当然还有一次鲜为人知的对话,是梁佑安不解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江猗挑起眼睛,视线在他脸上一扫,“班级第一谁不认识。”

    这是他们第一次交流。

    佑安,是保佑平安的意思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问问他。

    第一次相见的人,最先记住的是他的眼睛;而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人,最难忘记的是他的名字。

    “宝,怎么了?怎么不回位置上等我?”周粥从厕所走出来,习惯性地用衣服擦擦手;

    江猗把水杯递给周粥,“感动吧?嗯?你宝可是一直站着等你啊,腿都累软了,而且还超级冷,如果不给我暖暖手的话,我是真的会伤心的。来,快让你的宝靠一下…”

    江猗加重了“站”的读音,一整个人挂在周粥身上。

    周粥双手捂住嘴,眼睛睁得圆圆的,做作道“哇哇哇哇,好感动呀!”

    江猗和周粥刚坐在位置上,几个女生便又开始八卦。

    “江猗江猗,是不是期中考的成绩快出了?你能不能回头问问班主任啊”

    江猗理了理桌上的书,然后抬头,“当然可以啦。”

    “好的好的爱死你了!”

    江猗活泼又爱笑,脸圆圆的,皮肤不白,小巧的鼻子上挂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看上去就是老师喜欢的那种本本分分的乖学生。

    因为跟人相处大方又没什么架子,江猗在班上风评一向很好。

    “江猗,你有没有觉得咱班的那个杜衡对你有点意思啊?”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话题中心逐渐落在江猗身上。

    江猗沉默好一阵,右眼皮猛得抽一下,侧头对上周粥的视线,微微皱眉道:

    “我?没有吧,我对他都没什么印象。”

    女生突然站起来,神神秘秘地说了声,“这个我知道!”

    江猗右眼皮又重重一跳。

    “神秘”女生叫吴霏霏,是杜衡的同桌。

    “你们说我同桌啊?哎呦,那我绝对有发言权!实不相瞒,那次我看见他在英语试卷上写……”

    江猗赶忙给周粥使了个眼色。

    周粥笑着接了吴霏霏的话,“哎呀,我听说有人要和我抢江猗啊,我倒是要看看有没有我帅…”

    江猗淡淡一笑,随即接话,“听到了没啊都,以后姐几个都给我留意着啊,没有粥粥帅的我可不要啊。”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听明白话中有话,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

    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江猗迅速给周粥眨了个wink,周粥回她一个飞吻。

    女孩子间的友谊,细碎又温暖,像初春的暖阳,照拂人心。

    相似的性格,能够同频共振的笑点、泪点,加上有趣灵魂上的互相吸引和碰撞,使得江猗和周粥整日“如胶似漆”也从不会嫌腻。

    “都干什么呢!马上打午休铃了!还不赶紧回自己位置上坐着。”班主任许绢突然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一些教辅,其中夹着一些A4纸,教辅砸在讲桌上,发出巨大声响。

    许绢教数学,做事时雷厉风行,有种独特的魅力;许绢不高,偏偏有种180的气场。

    在希成中学,中午1点开始,是统一的午休时间。

    为此,“熬夜十级选手”周粥听到后直呼:这可太太太好了!

    一群人便一哄而散,各自悻悻地回到位置上趴着“装死”。

    周粥戳了戳江猗的胳膊,递给她一个小纸团。

    江猗,还真让你说对了,那个杜衡真对你有意思。

    江猗敏感,她不是不知道杜衡,自然也能看出他每次交谈中,眼底的那一股不可言说的感情。

    至于吴霏霏说的,江猗知道。

    在几天前,杜衡在英语试卷上写“江猗,我ai你。”,正巧被收英语试卷的江猗瞧见,她不动声色地擦掉了试卷上的字,面无表情收走了英语试卷。

    江猗在皱皱巴巴的纸上,给周粥回了一句话。仔细想了想,又添上一句:

    粥粥,你还是想想你的成绩怎么办吧,涓涓教辅里夹的那几张A4纸,多半是成绩单。

    下一秒,不出所料地听到周粥一声细小的叹息。

    ——

    “江猗,你跟我出来一下。”

    江猗心一慌,朝周粥看过去,眼神交流:她不会看见我们传纸条了吧?

    周粥:不好说,害怕ing。

    许绢把成绩单递给江猗,“江猗啊,期中考的成绩出来了,你看一看。”

    “在希成,这个成绩算不错的了,保持下去戒骄戒躁最重要。”

    “回去再多做些拓展的题,特别是数学,这次的数学有点拉分了。”

    许绢看着眼前的女生,刘海遮住了她的脸颊两侧,看上去乖巧极了。

    江猗应了声“好”,就顺着排名一个个往下看,

    江猗,班1,年29。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再往下看,梁佑安,班3,年157。

    江猗眼睛眯了眯,心里轻笑一声,一会又恢复云淡风轻。

    怎么就班1变班3了呢,啧。

    周粥晃晃江猗的胳膊,“绢绢怎么说啊,不会真看到我们传纸条了吧。”

    “没有,是说期中考的事情,先不说这个了,走,陪我上厕所去啦。”

    临近放学时候,许绢把成绩单贴在后墙上,那时候天已经全黑,便更冷了,地面上大大小小的水洼,被路灯幽暗的光照得透亮,照应出干枯虬枝的模样。

    不少来往的人溅起水花,又落下去,像在水洼中绽放的一朵花,好像之前在哪看到过,他们说雨是大自然的烟花。

    而在褶皱的纸上写得龙飞凤舞,周粥看到后心一紧的,是因为江猗说:

    粥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待在姐的身边的。

    后面画了个【玫瑰花】。

    次日的天气依旧寒冷,凛冽的寒风包裹着微微潮湿。

    路上的行人寥寥,估计都只想裹紧身上的棉服快步朝前走。

    江猗想,现在这个时间推开窗户的话,风迎面扑来,冷空气蓦然会钻入口鼻,一股冷冽的寒意顿时传遍全身。

    那一定是冷极了。

    想到这,江猗不觉打了个寒颤,一些微小的困意随之烟消云散。

    移开眼,见许绢依旧在讲桌上滔滔不绝的“输出”。

    “这就是关于我们班期中考的一些情况,很多同学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里我也很为你感到高兴;对于较分班考中退步的同学呢,也不要灰心,这学期才刚刚开始,我们都还有时间……”

    只是江猗在听到“较分班考中退步的同学”,下意识往梁佑安的位子上看了看。

    梁佑安没什么表情,静静地听着,微微皱眉,眼神飘忽不定,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地模样;察觉到江猗的视线,他侧着头,淡淡地朝她的方向瞥了瞥。

    ?这哥心态还挺好。

    许绢低头看看手表,做最后的结语,“好了,我就说到这。奥对了,宋程,你发一下这张新的座次表,大家互相传着看一下,晚上放学的时候调一下位置。”

    那个叫宋程的男生应了声“好”。

    宋程快步走上讲台,从许绢手里接过座次表,给每个小组发了一张,班里瞬间热闹起来。

    宋程约摸着有170,留着寸头,皮肤黝黑,衬得牙齿格外白;眼睛不大但明亮,眉毛很浓,是个典型的中国男孩的长相。

    宋程啊,好像在哪见过他。嘶,在哪呢。

    不一会儿周粥大叫一声,惹得周围人频频回头望,“江猗啊啊啊啊!我坐你旁边啊啊啊!我是你同桌啊!”

    语毕,江猗才慢慢拿起座位表,一点一点看。

    3排5座吴霏霏,3排6座×××……

    等会儿,3排2座是谁?

    梁、佑、安?怎么是他。

    班里的老空调左右来回摇着头,像垂死的老人,发出“哎呦哎呦”的声音。这会儿教室温度并不低,江猗感觉背脊上生出一层薄汗。

    “江猗,语文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数试卷!快点啊!”隔壁班语文课代表在前门扯嗓子大喊,江猗没敢让他多等,随手把座次表塞到身旁人的手里,急应了声“来啦!”就跑上办公室了。

    “江猗,来啦?试卷在那,你数清你们班人数,最好再多数两张。”

    “奥对,刚你们英语老师来过了,她说让你把这个,叫什么周清带回班里去,让他们订正改错,我放这了,你走之前别忘了带上。”

    手机铃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她才终于接电话,“诶?主任,刚刚是信号不好,不好意思啊,我马上到啊。江猗,我得先去开会,再不去主任就要嘎了我了,先走了。”

    江猗浅浅一笑。

    江猗临走时,拿上了英语周清。

    楼道里的声控灯年久失修,一会儿亮一会儿暗,晃得人心慌。闲来无事,便来回翻翻英语周清。

    几乎所有周清都是平整的,只有手里这一张,褶皱得不成样子。在微弱的灯下,江猗才发现,这张纸上涂满了修字带。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江小猫把这张周清放在灯下,依稀能看见点什么字。笔画杂乱,有种肆意洒脱的“潇洒”,再加上灯光实在弱,江小猫继续往前走,刚好发现有一处声控灯,应该是最近新换的。

    江猗再次举起这张独特的周清,这次她往前凑了凑,努力看清了藏在修字带底下的字:

    磕磕巴巴小声嘀咕念出了声。

    她、好厉、厉害、

    我喜、欢、欢她、

    我、真的、的好喜、欢、

    喜欢、欢、江、江猗、

    这什么玩意儿?

    江猗:哦莫?我?

    不过很快江猗反应过来,也全当是有人恶作剧。

    江猗敛了敛嘴角,偏偏此时,声控灯非常不合时宜地灭了,吓出一身冷汗,心还在止不住地跳。

    江猗紧紧皱眉,她舔舔干裂的唇,清清嗓子,随后出声,声控灯终于亮了。

    她很快静下来,刚想细看是谁的恶作剧,却突然发现,这张周清上居然没有名字!

    江猗:很好,重生之当柯南的剧情终于发生在姐的身上了,让姐来看一看,谁暗恋姐。

    她将这张周清混在一叠周清中,在班里依次发下去之后,留下了那张无名的;江猗咬咬唇,扬起手在黑板上写:英语周清务必今日订错!(没有周清请到讲桌上找!)

    现在,就要看谁去讲桌上拿那份周清了。

    究竟是谁,暗恋姐。

    宋程此时站在讲台上,冲着班里的同学嚷嚷,“都回座位上坐好!一会主任要来检查了!”此话一出,班里顿时安静许多。

    宋程百无聊赖,“诶?杜衡?你有没有周清啊?我怎么看着讲桌上的这张跟你字迹这么像啊。”

    江猗手一顿,凝神听着。

    杜衡低头翻找一会,抬头跟宋程说,“我没有周清,那张应该就是我的,谢了啊。”

    江猗明显感受到有一道黏腻的目光扫过了她,只一瞬间,就让她非常不舒服。

    “可是你这怎么还用修字带涂了这么多啊,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呀。别急啊,让我看看!”宋程一脸坏笑。

    江猗:滚好吗,真的很栓q了这位大哥。

    宋程一字一顿念出来,“我、真、的、好、喜、欢、江、江、江什么啊这是,你写的什么破字,咱班哪有姓江的…”他的声音渐小,像突然意识到什么。

    班里本就安静,听到宋程这句话,不少人纷纷把视线落到江猗身上。

    江猗苦笑,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只庆幸没人看到他的前一句。

    江猗:呵呵呵呵呵呵,这宋程人还挺好的嘞,姐的侦探梦就毁在这傻逼手里了,我恨呢啊!(呢重读)(瘫坐在地上)

    补觉的周粥醒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个场景:班里人多在嬉戏打闹,宋程拿着张纸,同时高举过头顶,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杜衡在他面前像只小鸡,来回蹦跶着,想抢走宋程手中的纸。

    看似杜衡因羞耻而脸涨得通红,实则眼里笑意满满,根本毫无悔过之意,甚有和宋程不同的得意。

    只是江猗恍惚看见一个人,静静看着眼前的闹剧,轻轻皱了下眉,到底也没出声。

    看错了吧?应该是。

    周粥喊江猗,“宝贝儿,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么闹腾?”

    江猗不语,冲她撇了撇嘴。

    周围人的喧闹声如洪水猛兽一般侵袭着江猗。

    江猗:妈的,一两个小傻逼。

    莫名的,这种眩晕感让江猗产生一个有点儿缥缈,不真实的想法。

    如果,有人能用一个合适的身份在我身边,替我挡下一些流言蜚语,那就好了。

    当然,我需要的也只是一个身份。

    不过这种想法在几分钟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想从没出现过一样,

    放学前,班里人调了位置。

    江猗的书又重又多,放书的收纳筐也“岌岌可危”,她只能一摞摞书来回搬,时间就有些长了,好在周粥陪着她,倒也不算孤独。

    临走前,江猗往梁佑安位置看了看,他的书工整又透露出一丝杂乱,桌面上随意又懒散地躺着几本书,江猗叹了口气,随手把书理好。

    正巧这时周粥走过来,“江猗,走啦!”

    放学路上,江猗跟周粥讲了《江小猫的楼梯惊魂记》,包括,杜衡的事。

    周粥问她怎么想,江猗摇摇头,道:回头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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