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白天如往常般降临。

    整座东京都与前一日相比,没有任何不同。商业在运作,车辆在穿行,上班族成群结队地赶早高峰,没有人知道发生在城市一隅的惨烈斗争,新闻报道也只是简单地用“黑//道火拼”掩盖了过去。

    ——组织尚未覆灭,加上情报机构的介入,对外界保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研究所大楼中的死者都是“不存在”的人,生存在灰色中,死了也只能隐在灰色里。而幸存的组织成员被埋伏在四周的FBI探员抓获。经此一役,琴酒的势力几乎被全部瓦解。

    另一方面,组织在转移实验体的过程中,突然遭到警视厅的阻截,运送实验体的组织成员尽数被逮捕,实验体也都被搜查一课的警.察们送进了杯户中央医院。

    病房内。

    我坐在床边,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轻轻握住她的手指。

    皮肤是活着的体温,鼻尖充盈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遥远的童年岁月扑面而来,只是阳光映照的,却是两张相隔十年的脸。

    女孩身上穿着病号服,娇小的面容带着稚嫩的气息,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闭着眼睛的模样安静又苍白,在纯白床单的映衬下,显得无比脆弱。

    因为a药的缘故,她的年龄停滞在了国中毕业那年,再也没能长大。

    我轻轻开口:“花歌。”

    幻觉中,病床上的少女睁开眼睛,笑着叫我“冬月”,但现实是,我的呼唤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没关系,我知道你能听见。”我低声说道。

    植物人没有知觉,不能自主进行活动,但是对声音的刺激会产生反应,可以听见人说话。按照医生的说法,经常给病人讲故事、聊天,有很小的概率能够让植物人苏醒过来。

    “爸爸妈妈的仇,我已经报了。”

    “伤害你的人还活着。不过别担心,他活不了多久了。”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想必花歌你很好奇吧,我之后会慢慢全部告诉你……”

    …………

    我走出病房,余光看了一眼负责守卫的几名警.察,步履从容地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到了洗手间,我换下护士装,处理好假发和口罩,把工作牌还给了昏睡在隔间里的真护士,然后在警.察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离开了医院。

    之所以乔装成护士,一方面是避免被警.察追问的麻烦,另一方面是为了不引起组织成员的注意。

    我目前正在组织的“失踪”名单上。

    琴酒在行动前,向BOSS汇报过具体计划,BOSS知道我是参与人员。

    结果计划失败,琴酒死了,实验体也全部丢失,组织损失惨重。在这种情况下,我自然不能毫发无损地回到组织。

    杯户中央医院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这群警.察的能力也很有限,要是花歌被组织发现,并用来要挟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为了花歌的安全,我需要转移组织的注意力,继续搅混水,让组织无暇关注实验体的事。

    脑海中浮现昨天的记忆。

    研究所的大楼里。那场枪战之后,某个男人只是抽着烟,远远地跟我对视了一眼,又瞥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波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微尘,烟味,飘逸的长发,伴随着戴针织帽的背影离去,没有人开口要他留下来善后,他也从来不参与这些繁琐而不潇洒的事。

    让男人心安理得地当甩手掌柜可不是我的作风。

    想到这里,我打了一通电话给金巴利。

    “莱伊杀死了琴酒,并抓捕了伏特加。他的真实身份是FBI的卧底探员,如今已经回归FBI,在美国纽约——把这件事散布出去。”

    这条情报应该足够拉一波仇恨,也能动摇组织的人心。

    以赤井秀一的实力,倘若BOSS震怒之下,大举派人去找FBI的麻烦,结局只会是损兵折将。这是我十分乐于看到的局面。

    脑中思考着之后的计划,我去了那处熟悉的安全屋。

    特定的敲门频率早已成为某种心照不宣的隐喻。迎接我的是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明亮的湛蓝色彩充满我的视野。

    守护我的hero正在等我。

    不待他开口说话,我便踮起脚尖,止住了他的话语,并顺手带上了门。

    屋内一片静谧,耳鬓厮磨,衣服的摩擦声和呼吸声轻微得难以察觉,融化在春日樱花散落的风声里,无人能够窥见这场幽会的隐秘氛围。

    见面礼结束,我双手搭在他的颈后,轻声说道:“谢谢你,景光。”

    搜查一课的警.察们能成功解救出实验体,无疑是他特意引导的功劳。

    面对我真心实意的道谢,诸伏景光只是说道:“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言外之意,他并不是想要我的感激才这么做的,而是早就存了这个念头。

    我轻轻一笑:“我知道。”

    他这样费尽心思、冒着巨大风险潜入研究所,不仅仅是为了我。

    得救的不止是花歌一人,还有其他实验体。

    面前这个男人,胸腔里一颗想要拯救他人的心从未改变过。尽管隐姓埋名,行走在黑夜里,不为大众所知,但他比任何人都更配得上“正义的伙伴”这个称号。

    近在咫尺的距离,我伸出手指,轻轻抚过他上挑的眼尾。

    诸伏景光由着我触碰,神色纵容。

    指尖缓缓勾勒着他面容的轮廓,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

    许是这两天太过忙碌,来不及打理,这里稍稍长出了一点点胡茬,摸起来有些绒绒的粗糙。

    似是终于受不了这样暧昧的触碰,他眼睫微动,稍稍侧过脸。

    下一秒,指尖传来柔软的触碰。

    令人战栗的痒意令我下意识想要收回手,但他握住了我的手腕,不让我收回。

    亲昵的轻吻落在指腹和掌心。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凝视着我,目光温柔。

    我猜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漂亮。深深浅浅层叠的蓝色,每一片都是清澈柔情的深海,无声地传递着含蓄的情话。

    “明天要不要出去约会?”我顿了顿,补充一句,“以苏格兰的身份。”

    诸伏景光怔了怔。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似地,眨了一下眼睛。

    “好。”

    他答应了。

    ******************************

    高档酒店的客房里。

    波本凑近过来,贴心地帮我整理丝巾。近在咫尺的是他纤细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

    脖子这种致命部位,我向来不能忍受旁人轻易触碰,不过我还是耐着不适,由着他帮我整理了。

    “不舒服?”波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挪开手,把整理丝巾的主动权交还到我的手上。

    “不愧是波本,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我微笑着夸奖了他一句。

    系完丝巾后,我戴好假发和口罩。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名困扰于花粉症的普通都市女性——若不是裙下的绑带中还有一把迷你枪的话。

    三月份正是樱花开放的季节,花粉症流行,戴口罩的人很多,这样的打扮在人群中也不显得多么突兀。

    波本靠在墙边,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我身上的一套行装。

    “裙子很配你,很漂亮。”他顿了顿,用带着遗憾的口吻补充道,“没法和你一起上街约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虽然是句玩笑话,不过话音里透出的一点不甘心实在是很好品。

    我笑了笑,将最后的大墨镜架在鼻梁上。

    这样一副打扮,差不多能让我的脸被完全遮住——前天晚上,我就是以这样难以辨认容貌的形象入住这家高级酒店的,以公.安线人的名义。

    “长话短说吧。”我暂时摘下口罩,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

    波本点了点头,开始说起我们之前提过的计划。

    “我已经成功和贝尔摩德搭上线了。她对琴酒的死很感慨,根据她的说法,正缺一个倾诉的对象。”

    说到这里,他看向我,“我把地址订在了对面的那家高档餐厅,从你的房间用望远镜可以看得很清楚。”

    这是主动让我监督的意思?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饶了我吧,我可不做这种事情。而且我今天要出门一趟。”

    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当意识到我对他们之间的谈话兴趣不大之后,波本的眼神中浮现出了一丝哀怨。

    这个嘴角下撇的不高兴的小表情,和前天我们第一次谈起这个计划时如出一辙。——他擅长骗人没错,但并不是真的喜欢去欺骗女人,尤其是在心有所属的情况下。

    “你要去哪里?”波本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微微一笑,朝他走近两步,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我说过,我不打算让琴酒的死轻而易举地被人揭过。不仅如此,我还要帮助你在组织里继续生根发芽。”

    波本是个聪明人,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打算,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担忧。

    “有些人,仇恨拉到美国去了,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他语气嘲讽地说道。

    这话意有所指,显然是在怨念莱伊一走了之,没留在日本吸引组织的火力,以至于还需要我亲自出马。

    其实莱伊也不是一点火力没吸引到。只不过在组织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我需要尽量给这种乱象“添砖加瓦”——

    苏格兰和莱伊都安全地离开了组织,并且逍遥在外,这对组织来说,应该不亚于奇耻大辱吧。

    只有这样,组织才会越发需要有人对朗姆和琴酒的死负责。当拉了足够的仇恨,才能让BOSS意识到,有多么需要一个人来快速地了结这些事,重新树立组织的威信。

    而我的计划,就是要确认能上位的这个人是波本。

    要想杀BOSS,就需要确定BOSS的位置,接近BOSS本人。目前的我需要通过波本达成这个目标。

    “时间不等人。”我翘着嘴角说道,“我猜现在组织里的那群人,大多都在谋求别的出路。要是真被这群人各显神通地逃光了,后续抓人会很难办的,我可是在体贴你呀。”

    说完,我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下一秒,波本顺势稍稍倾身,手臂与我交错,从内侧牵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笑了起来,凑近贴了一下他的唇角。

    “我要出门了,有事手机联系。”

    他将我的手举到唇边,碰了碰手背。

    额前金色的碎发下,紫灰色的眼瞳水晶般闪烁细碎的光晕,每个切割出的晶面都在诉说着留恋不舍,下垂的眼尾看起来温顺含情,令人心动。

    ******************************

    阳光明媚的午后,多罗碧加游乐场。

    云霄飞车和摩天轮在半空中划出绚丽的弧线,欢笑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一对看似普通的情侣淹没在人群中,衣着低调,打扮平常。男人面容清秀温柔,女人身材高挑窈窕。两人举止间流露出一种默契和亲密。

    他们手牵手漫步在游乐场里,时而驻足欣赏玩偶的表演,时而参与游乐项目,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享受着甜蜜的约会。

    然而,美好的氛围里却隐藏着一丝不安。

    两名黑衣人悄然出现在不远处,紧盯着这对情侣中的男人,目光中闪过杀气。

    被跟踪的情侣仿若毫无所觉,继续着约会之旅。

    他们先去乘坐了云霄飞车。在途径隧道时,在这片监控拍不清的黑暗区域,一个追踪者昏迷了过去,项目结束后被工作人员送去了医务室。

    之后,在冰雾迷宫里,第二个追踪者跟丢了目标,被莫名其妙困在了机关里。

    约会的情侣牵着手走出游乐场。

    女人轻轻哼着歌,步履轻盈欢快,墨镜之下的眼瞳里盛满笑意:“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男人心照不宣地回以温柔的笑容:“想去哪里?”

    “杯户购物广场,陪我逛街,怎么样?”

    “好。”

    ******************************

    夜幕降临,餐厅包厢内。

    贝尔摩德坐在落地窗前,托着下巴打量着窗外的夜景。

    嫣红的指甲与明艳的红唇交相辉映,柔和的烛光映照在她的长裙上,金色长发垂落在肩头,恍若油画中的美神。

    东京都的夜晚,高楼林立,灯火通明,霓虹闪烁,仿佛一个大型舞台,上演着无数的故事和繁华。

    这样的夜晚,独自一人时,难免会想起故人。

    事情已经过去几天,拨打出去的电话无人接听,足以证明那个男人真的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直到现在,她依然有种不真实感。

    或许是因为无情的人没有弱点,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强大感。

    贝尔摩德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一个自贪婪中诞生的诅咒,将她的灵魂禁锢在这具不会变老的躯壳中。那缕长长的银色发丝,曾在很多个冰冷寂寞的夜晚缠绕在她的指间,给予过她温度。

    可惜往事不可追。逝去的感情与逝去的生命一样,都只是漫长生命中的过客。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贝尔摩德轻轻笑了笑,从手中高脚杯的倒影中,观赏着来者的身姿,随后回过头。卷曲的发梢从肩头轻轻滑落。

    “我还以为你会没空来赴约呢。”

    “怎么会?你叫我,我当然会赴约,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口中说着话,波本坐了下来,顺势跷起二郎腿,眉眼和姿态看上去比平日更加松弛。

    贝尔摩德打量了他片刻,抿唇微微一笑:“组织现在到处都乱成一团,我看你倒是与众不同,反而有些乐得清闲。”

    波本眼瞳微动,对上贝尔摩德的目光,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毫无负担地嘲讽起了组织里正在忙活的同僚们:“是啊,毕竟我可不是无头苍蝇。”

    说罢,他转过头,看向窗外,一副欣赏夜景的放松样子。

    贝尔摩德再不说话,细细观察着波本的神情,想从中看出几分破绽。

    但很可惜,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认识这么久,波本还在她身边当过助理,朝夕相处一年时间,她也始终没能看穿波本到底是怎样的人。

    明明长着一张温顺漂亮的脸,真实性格却并不乖巧,也不受控制。

    惯常假面示人,偶尔会流露真情实感,尤其是嘲讽人的时候。

    大胆又绅士,从不畏惧恐吓,也不迷恋女.色。

    她欣赏这样的波本,因为他不是组织的工具,性格复杂鲜活,又有趣,有几分人性,还有几分反骨。

    正因为如此,才会养虎为患,以至于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波本欺骗她,给她下了圈套,抓住她的把柄要挟她,但他也没有利用完她就扔,不知不觉两人就形成了合作关系。

    波本身上的这种人情味,是他不同于组织里其他男人的地方。

    贝尔摩德并不介意为波本提供一些方便,反正她从来就没有忠于过组织。若不是因为离不开组织定期提供的药物,她早就想脱身了。

    她喜欢做大明星,喜欢光鲜亮丽,但是她更爱自由和自己。

    最近几个月,柯涅克出了差错,苏格兰和莱伊是“老鼠”,朗姆和琴酒接连死亡。

    在这样的多事之秋,BOSS需要人才稳定局势、整顿势力,还需要忠心能干的仆从为他运送药品。

    贝尔摩德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波本。

    如今组织的衰败已成趋势,她心中那份想要脱身的念头忍不住活泛起来。

    但是,在脱身之前,她需要诓骗BOSS把核心的东西弄到手。而能够帮上她忙的人,只有波本。

    一片安静之中,侍者敲门进来,把料理端上桌,然后退出了包厢。

    两人开始用餐,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关于食物的话题。

    “琴酒死了,BOSS下了严查的死命令。”贝尔摩德率先一步打破沉寂,进入正题,“组织里但凡有点能力的,要么指望在这个时候抓几个叛徒来立功,要么偷偷地寻找其他出路。波本,你呢?你怎么想?”

    比起问句,这更像是一个考察。

    波本不疾不徐地拿起身旁的红酒瓶,给贝尔摩德倒上了半杯,随后抬眼看向她,缓缓开口:“这取决于你。”

    “嗯?”贝尔摩德有些讶异。

    “如果不是你,我那天可能已经死在琴酒枪下了。”波本耸了耸肩,“我可不是不懂知恩图报的家伙。如果你打算离开组织,我会帮你另谋出路的,贝尔摩德。”

    顿了顿,他望着她,又说道,“不过,如果你打算在这个时候趁机帮助BOSS复起,我也可以为你所用。”

    这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贝尔摩德唇角微微勾起。

    “不愧是波本。”她捧起酒杯,与他的轻轻相碰,“真是一句难以拒绝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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