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谦也对于我们三个人一起去逛街这件事真的很上心。还没到下午合训结束的时间,他就已经做好了一份游玩规划表发给了我。

    开篇就是:17点整集合。

    我是真的会谢。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拿着这份把吃饭时间精确到分钟的规划表,我沉默着站在喧哗的日本桥站站台前,看着在那边东张西望的忍足谦也,迟迟不愿意上前打招呼。

    他的穿着打扮太超前了。红蓝撞色配上围巾简直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一群外貌、口音和东亚人完全不一样的欧洲游客从我面前挤挤挨挨的经过,他们对忍足谦也都投向了好奇的目光。

    “柊梧,我们要不要两个人一起去呢?”忍足侑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旁边。

    我转头一看他,我去,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忍足侑士这麽潦草。

    潦草的像是被狂风吹过一样没有打理的狼尾发、深蓝色短袖衬衫连衣领边都没有翻过来(我怀疑他直接把衬衫套到训练服上了)、眼镜片上还有两个大大的手指印。

    要知道,忍足平时最熟练的姿势就是带上眼镜双手插兜侧脸和迹部一起蔑视别人、单手扯下领带、斜挎单肩包,网球场上最狼狈之时也不过是输了球不高兴把护腕脱下来砸到自己的座椅上。

    “忍足,你是怎么来的啊?”我害怕被忍足此刻不爽的情绪波及,怯生生的问他。

    他长叹一声。“坐出租。”我屏气不敢说话,毕竟,这里的出租是大阪市中心的出租…

    他带着我朝忍足谦也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看来是打算抛弃忍足谦也,真是个好哥哥…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血缘的关系,它能够将两个性格不同、习惯截然相反的家伙搭配到一起摩擦出奇妙的火花、不管他们在网球场上是多么的无所不能呼风唤雨、只要两人线下相见彼此脑海内就会浮现对方从三岁到三十多岁的种种搞笑行径、它就是联系在两人指尖最深刻的红线…

    总之,忍足谦也感应到了忍足侑士试图偷跑的行为,用一句话就震慑住了他。

    “侑士!我要把你约会的事情告诉惠里奈姐姐!”

    忍足侑士再次向我展示了什么叫变脸如翻书一样的绝世神功。

    “谦也~我们是去给你买水喝啦,一直等着不口渴吗?”

    而谦也也对着忍足侑士露出烂漫的微笑,“谢谢哥哥啦,我想喝橙子味的。”

    一时间兄慈弟恭,和乐融融,就好像只有我还保留着前几分钟的记忆。

    然后我们开始了游玩,不,与其说是游玩,不如说是…忍足谦也单方面对忍足侑士钱包的压榨。

    这就是社牛啊,居然可以想到一边坐船静静欣赏道顿堀沿河美景、一边吃烤螃蟹这种操作。忍足谦也自己对此适应良好,

    我只是觉得社死。

    吃完后还要领我去他们那最大的乐高旗舰店去参观。眼看着忍足侑士掏钱结账的手渐渐颤抖,我都有些于心不忍了,毕竟忍足他还是个初中生呢。

    但是每当我说“不如这单由我来结账的时候。”他们又站在了同一立场。

    “绝对不可以,我是东道主。”忍足侑士说的很坚决。

    “我哥可是很大方的!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吧。”听到忍足谦也这麽说,我都忍不住有些心虚。

    想当时,忍足侑士可是诚心实意劝说我撇下忍足谦也的。

    忍足谦也是我们三个中玩的最开心的,因为忍足侑士给他买了他最喜欢的蜘蛛侠模型。

    忍足侑士是个彻头彻尾的昭和迷,到了专门贩卖杂货的系和中古市场,他一边用手指整理着凌乱的头发,说着“既然来了就稍微转转吧”,一边脚不沾地、目标明确的直奔人群中心。

    “小哥,这套磁带保底价一万五千日元。”带着墨镜的大叔熟练的坐在收银台后招呼着我们。

    忍足谦也在那边摇头叹气告诉我在忍足侑士讲价的时候不要插嘴。

    狭窄的店面四周摆放着高高通顶的玻璃柜,柜子里全是各式型号的CD机。店里有不少人,他们打扮的相当普通,穿着最常见的褐色、黑色系的低调衣服,在一列列收纳好的亚克力展架上伸手翻找摆弄着磁带、黑胶唱片。

    几个人去大叔那边结账了,大叔转而去和他们叨叨。忍足则继续隔着玻璃窗端详着那套格外老旧的磁带。

    “老板,最边上这一件是复刻的吧,并不是原装的。只是复刻的时间和原装比较接近而已。”忍足伸手推了推眼镜,眼内精光一闪说。

    这副眼镜确实给忍足侑士增加了很多成熟感,对着老板讨价还价、条例清晰的罗列磁带优缺点的忍足侑士显得完全不像是15岁的少年。

    大叔透过墨镜又转头打量了忍足一眼。“你挺懂的,这样吧,你开个价好了。”

    忍足侑士他并没有看老板, “八千日元可以吗?”

    八、八千日元?

    我即刻在心里默算忍足侑士省下的钱可以买多少把芹菜。

    我旁边的忍足谦也居然还是一脸淡定的模样。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忍足侑士。“快点啊,还要去大阪摩天轮呢。我先去外面等你好了。”

    大叔面对忍足谦也的催促有些犹豫,目光在忍足侑士和忍足谦也间游弋了一下,忍足单手推了推眼镜,“不可以再便宜点么?” 语气和当初拒绝我告白时的为难如出一辙。

    “最低一万二千日元,这些磁带可是好不容易才凑齐成为一套的。你这麽识货,要学会发现其中价值才对啊。”大叔完全被忍足侑士挑起了斗志,他不甘示弱的推销着。

    忍足侑士还是一脸冷淡,几乎是面无表情的说,“其中有一件复刻品的时候就已经价值不大了。我还是想要收藏十全十美的东西呢。”

    见他一个一个去罗列这套磁带的缺点的模样,我莫名感觉有些心塞。

    明明看他的眼睛,忍足侑士对这套磁带喜欢的不得了吧?但是他却一定要把自己的喜爱之情完全隐藏起来,甚至去挑明这些磁带的缺点。

    想起面对琴南不请自来时,迹部景吾暧昧模糊的态度、还有向日岳人规劝我时支支吾吾的表情,他们这些人都这麽擅长隐藏来给自己换取更大的利益吗?

    “你真是一点也不懂行情,村下杏藏的全套能够凑齐的话还会是这个价吗?最低一万一千了。” 大叔挥挥手说。

    “我最多出到九千啊。”忍足侑士叹了口气说。

    老板则是完全不理他了,转身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完蛋了。这下忍足侑士不就拿不到了吗?

    我拽了拽忍足侑士的衣袖,小声对他说,“要不就买下好啦。你已经砍下四千了,很厉害了。”

    “嘘!”忍足侑士拉住我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在镜片后的眼神显得很凛利,就好像这是涉及到他个人尊严的一场战争。

    “走吧。”说着他就拉着我要离开。

    “等等,一万怎么样?”大叔好像后脑勺上长着眼睛,在忍足侑士要走的时候喊住了他。

    总觉得,到现在,这一万块钱会是最低价了呢。

    忍足侑士显然也是这麽想的,他回头看了一眼磁带,却对我说,“走吧,一万元还是太贵了。”

    他第一个走出了店门,就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一样走的飞快。

    唉,这对我们而言是一笔巨款呢。但是要是忍足侑士不给忍足谦也买他的蜘蛛侠模型的话,他或许就能毫不犹豫的付款了。

    之后,忍足侑士一直逛的心不在焉,我买完手信回来后,他的情绪仍然那么低落。

    “不如,我们再回去看看吧?也许老板见我们诚心实意的想买,会降价呢。”我提议到。

    忍足谦也瞬间明白了我的用意,“对啊,侑士,快走啦,去看看。”

    我感激的看着忍足谦也,他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孩子,虽然有点脱线,至少在关键时刻很给力!

    我不意外的发现那一套磁带已经被买走了。忍足谦也火冒三丈的跳脚抱怨,“那个老板居然让我们珍惜机会!还说侑士不懂得适可而止!什么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更多话,忍足侑士一把拉住了他。

    “好了,不管那个大叔说什么,那套磁带我确实没买到,错过了就算了。”

    他嘴角拉平,显得很冷漠。

    这话也让我接下来想说的全堵塞在喉咙。

    “我不是傻瓜,不会再多出了。而且,我还会喜欢上很多东西的,不一定非要那一件。”

    忍足语气平淡,喜欢在他眼里成了一件云淡风轻又潇洒的事情,拿得起放得下。

    我捻了捻手中纸袋子的提手,不知道该怎么说。

    哈哈,其实你看上的东西我帮你买了?

    其实我就是你口中的傻瓜?

    其实…我以为你很喜欢它,喜欢到非它不可。

    喜欢对于我而言,那么绵长和源源不断,像是无法遏止的呼吸,总是不可避免的注意着你。

    我实在不想把这个磁带拿出来,给我的卑微再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只好低头说,“好啦,我们走吧,还有其他地方呢。”

    我埋头专心的踢小石子。

    “啪”,一个踢到红砖旁边的夹道草丛里;“啪”,一个踢到路前方,撞上一个空塑料水瓶。

    “噗斯,喂,柊梧”

    忍足谦也想尽办法和我搭话,忍足侑士大步走在前面,看动作是生气了。

    “你可别在意忍足侑士的小孩子脾气啊。”忍足谦也明明是年纪小的那个,现在却拼命的给忍足侑士解释。

    “那个唱片是我爷爷一直喜欢听的,忍足侑士想买回去来着…”

    “就因为区区一千日元,就不买了吗?”我反问他。

    忍足谦也挠了挠头。

    “买的话,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爷爷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像错过了陪伴爷爷的那几年一样,侑士也错过了今天的磁带。恐怕,他心里在自责不已吧。”

    啊。

    我毕竟不是忍足谦也呢,也许忍足侑士后来折回去,是真的打算无论多贵也要带回家吧。

    家人…是最重要的。不是能够忽视和开玩笑的存在。本来我是想给忍足侑士一个惊喜的。

    我顶着忍足谦也惊讶的目光,颤颤巍巍的从手提袋里拿出了那套磁带。

    怎么办?我用口型痛苦的问他。

    他的眼睛顿时瞪的像猫一样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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