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冬日，萧瑟寒风吹来的同时，天黑得也越来早。
刚才还挂着火红烟霞的天空在这时已经一片漆黑了。
肯定是父亲出事了！
文珊站在院门口，看着一片举着火把的村民聚集在门外顿时心跳加速、浑身冒冷汗。
因为紧张害怕，身体甚至已经僵硬得有些动不了了。
村民们聚集在文珊家门口，举着火把围成了一个圈。
她苍白着嘴唇将人群扒开，眼泪已经蓄在眼眶顺着面颊滴落了下来。
周围人见文珊这副模样，也纷纷为她让开了位置。火把影影绰绰的光影下，她勉强认出了那个毫无生气的男子，以及旁边已然昏厥了的文喜媳妇。
不是父亲……
她忽地软下了身子，眼泪肆意滴落下来。
她感觉到几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搀扶了起来。
“文喜哥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嫂子……”文珊声音颤颤巍巍的，仍带着紧张的余味。
虽然很不道德，但是在见到出事的人不是父亲之后，文珊着实是安心了不少。
但现在邻居就这么血淋淋地躺在中间，她还是感到有些后怕，甚至还有一点愧疚。
毕竟那天是父亲将文喜带上山的。
“唉……”旁边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后怕，“前两天刚上山那批人回来了，走得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全都受了伤，就连文喜的全尸都没有保住。”
虽然有白布遮盖着，但还是隐约能辨认出来尸体的惨烈程度。
文喜几乎是被拦腰截断的，身体的下半部分已经完全消失，白布盖着的地方肉眼可见地凹了下去，轻飘飘的，就连脑袋都缺了一角，血肉模糊的，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了一口。
刚才文珊能强撑着过来靠的完全就是恐惧和紧张，现在缓过神来看文喜，顿时就感觉胃部翻江倒海。
太恶心了。
她之间在葬礼上见到的都是喜丧或者病逝的，现在见到如此惨烈的死相，文珊甚至感觉自己的脊背都有些发凉。
“怎么了怎么了？”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文珊循声望去，急忙将人拦在人群之外。
她害怕母亲看到之后多想。
“没事，文喜媳妇晕过去了，已经有人照顾了，咱们先回去吧，别在这里添麻烦了。”她推着母亲往家里走，门外的嘈杂声音也越来越远。
因为文喜家里人少，唯一剩下的还是个孕妇，村里人就自然而然地帮着张罗了文喜的丧事。
虽然算不得太隆重，但好歹也是入土为安了。
文喜下葬的那一天，天空飘着濛濛细雨，阴沉沉的天气搅得大家心中都惴惴不安的。
前几日上山的村民已经有好几人没有回来了，侥幸能回来的也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上山去的都是些健壮的男丁，这对于本就人丁稀少的文家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村里又传来多个村民遇难的消息之后，文珊坐不住了。
虽说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直觉告诉她现在父亲必定是遇难了，她必须要上山去将父亲救下来，再不济也要将他的尸体带回来，落叶归根。
文珊这个想法虽然挺合理，但是她一个女儿家确实不适合上山。
她从小被养在家里，从没有接触过刀枪，也无法使剑。
但如果要将父亲救回来在外面雇人帮忙实在是太贵了，她们家是完全承受不起的。
她去村里绕了一圈，向村长以及经常上山的人倾诉了自己的担忧，但无一例外地得到了拒绝。
他们不敢再冒这个险。
眼见着冬天越来越近，山上的野兽也都开始蠢蠢欲动。
它们在山上找不到吃的，就会下山来偷村民的牛羊。若是这个时候上去，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可是……”文珊还不死心，拉着村长的袖子想要求得帮助，却被一把甩开了手。
平日里待人和蔼的村长此时面对她已经换了副面容。
他面露不耐，紧锁着眉头讽刺道：“眼见着村里那么多人丧命了，你现在还要找人上去，那不是自寻死路吗？要是人跟着你上去遭遇不测了，你要怎么补偿他们？你要我和他们的家里人怎么交代？”
村长的担心不无道理，文珊沮丧地低着头神思不属，缓步走回了家里。
母亲躺在床上，剧烈的咳嗽声从院子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自打父亲上山多日没回来后母亲便病倒了。
每日唢呐从门外响起，母亲的病情就会肉眼可见地加重几分。
平日家里一直都很安静，除了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就只有路过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因为母亲平日里话少，不爱和邻里走动，所以很难得有人来和她说话。
“你们就打算这么上去？”文母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虚弱的声线带着震惊。
文珊将门打开，发现里面坐着一个面容清瘦的女子。
“我们家老头子操劳了一生，就算死了，也要将他的尸体迎回来，否则日后他的灵魂连家都找不到。”女子扯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余光看到文珊洗得有些发白的布鞋。
见文珊回来了，她也不多闲聊，和文母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打算走。
“婶子，借一步说话。”文珊拦住张嫂，将她拉到院外询问道：“您刚才和我娘说准备去哪里？”
张嫂也不打算避讳，本来文珊早晚都会知道这个事情，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
“上山去，将他们的尸体带回来，不管是死是活都得亲眼看到了再说。”
文珊心下一阵欣喜。
今日在外面晃荡了那么一天一点眉目都没有，现下刚回到家就见到了希望。
她惊喜地拉着张嫂问自己能不能去，濡湿的手心紧握住张嫂的袖子。
“可以是可以的，但就是不知道你娘是什么个意思，毕竟你家里就只有你一个孩子。”
张嫂有些难为情，虽然她刚才来文珊家里找文母说话就是抱着这个心思，但是真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不道德。
若是文珊也出事了，那他们家可就算得上是绝后了。
“没事，若你们决定好了什么时候上去，只管告诉我就是。”文珊压低了声音，“记得，悄悄告诉我。”
张嫂的动作很快，两三天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
文珊趁着这两天将家里的钱分出一小部分送去了文喜家。
一来是安抚文喜媳妇的情绪，顺便照应一下他家，二来也是希望文喜媳妇可以关照一下文母。
“巧儿姐，这几天可能要麻烦你帮忙照料一下了，别的你不用担心，就是每天的饭食可能需要你多费心一些。”文珊有些不敢看文喜媳妇的脸，若不是父亲将他带上山，文喜现在应该还好好地在家里。
相较之下，巧儿倒是坦然的多。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阿姨的。只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又……”眼见着又要揭开巧儿的伤疤，文珊忙扯开话题。
“知道了，肯定会平安回来的，谢谢你。”巧儿做事一向利落，将母亲托付给她文珊很是放心。
这一次一起上山的一共有七八人，都是家里人上山之后毫无音讯的。
文珊跟着他们一深一浅地在泥泞的山地上艰难前行。
前两天陆陆续续几场雨将山上的泥土浇得湿滑无比，刚走几步路鞋底板上就沾了厚厚一层泥巴，每前进一步双腿就有如灌了铅一般。
她手上拿着张嫂给准备的长棍支撑着身体，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被雾气笼罩的山麓。
同行的几人已经将火把点燃在前面引路，文珊他们则负责断后。
雾气蒙蒙中，文珊听见背后有人尖叫。
她警惕地转过头去，发现张嫂跪在地上，颤抖的手中捧着什么东西。
张嫂压抑住哭声，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是我家老头子的衣服。”
衣服上的血迹已经被连日的大雨冲刷下去不少，但是地上的红黑色痕迹不难看出当时情况的惨烈程度。
几人以衣服出现的地点为中心循着臭味探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更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怀揣着的希望又凉了几分。
能在这里找到衣服，说明人一定不会走得很远。
人在逆境中总是很擅长说服自己，他们虽然已经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但仍旧埋着沉重的步伐地毯式搜索。
在沾血衣物的刺.激下几人不由地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沉重的呼吸声在林中显得尤为明显。
虽然下了几场雨，路上很多痕迹都被冲刷干净了，但雾气中泛着的血腥味还是为他们提供了方向指引。
几人顺着气味和地上的血迹，终于找到了一片残骸。
准确来说是野兽啃食过的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甚至已经算不上尸体了。
猩红得泛黑的肉块将几人的侥幸心理彻底击碎，强撑着的身子瞬间就垮了下来，好像天空霎时间轰塌将他们的身子压垮。
这些都是村民们的尸体。
上山来的几人都是女子，之前一直在家相夫教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有的人几乎在眼神触碰到的一瞬间就抵挡不住生理反应干呕了起来，更有甚者已经昏死过去，张嫂等人只能掐住人中将人强行唤醒。
在这种地方昏倒可不是好事情。
剩下的几人因为已经有了心理预期，所以只是忍不住掉了几滴泪，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只能默默地将尸体敛起来准备带下山去落叶归根。
虽然尸体已经混乱不堪，但家属还是能够认出一二。
除了文珊。
她迟迟没有找到文父的踪迹，只见到了几片带血的衣料。
文珊将忐忑的心绪压下，心中还是带着侥幸心理。
她杵着拐棍一路向山林深处走去，潮湿空气中泛着的浓厚血腥味几乎快让她吐了出来。
一路如同死一般寂静，就连露珠打落在叶子上的声音都足以让人吓破胆。
这时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文珊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忙压低身子往树后躲去，但等了许久都没见再有动静。
“救……”虚弱的声音从一人高的茂密草丛中传来。
居然还有活人！
她从树后轻手轻脚地跑出来，用木棍挑开草丛，望见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趴在在地上，他浑身已经被雨水浇得湿透了，身上穿的是文珊熟悉的衣物，但却不是熟悉的那个人。
“你这件衣服哪里来的？”文珊匆忙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里，滚烫的身子令她感受到了另一种形式的死亡召唤。
怀里的人已经被鲜血染得面目全非，就连说话都成问题，只有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一个方向，像是在给指引。
虽然文珊心中的希望已经被沿途的情况消磨了大半，但仍希望父亲还是活着的，哪怕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她小心地将人放下用草堆遮盖痕迹，然后又顺着指引一路寻找，终于见到一个被咬得不成样子的人躺在地上。
可以说是人吧？毕竟还有白花花的骨架在那里，但模糊不堪的血肉又在时时刻刻告诉着她生命已然流逝，灵魂也消散在山林里了。
文珊忍住眼泪与恶心，将父亲仅剩的残骸放到包裹里面抱在胸前，回去路过草堆的时候又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求救声。
文珊陷入一阵道德谴责，现在的她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可若是父亲现在还活着，当时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一定也很希望有人能够救他吧……
还不等她纠结清楚，远处的狼嚎已经开始强行加速她的决定。
狼来了！得快跑！
她来不及多想，咬咬牙还是从草堆里将男子挖了出来，召集着一同上山来的几人跌跌撞撞将人带了回去。
但这却成为了文珊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
刚才还挂着火红烟霞的天空在这时已经一片漆黑了。
肯定是父亲出事了！
文珊站在院门口，看着一片举着火把的村民聚集在门外顿时心跳加速、浑身冒冷汗。
因为紧张害怕，身体甚至已经僵硬得有些动不了了。
村民们聚集在文珊家门口，举着火把围成了一个圈。
她苍白着嘴唇将人群扒开，眼泪已经蓄在眼眶顺着面颊滴落了下来。
周围人见文珊这副模样，也纷纷为她让开了位置。火把影影绰绰的光影下，她勉强认出了那个毫无生气的男子，以及旁边已然昏厥了的文喜媳妇。
不是父亲……
她忽地软下了身子，眼泪肆意滴落下来。
她感觉到几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搀扶了起来。
“文喜哥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嫂子……”文珊声音颤颤巍巍的，仍带着紧张的余味。
虽然很不道德，但是在见到出事的人不是父亲之后，文珊着实是安心了不少。
但现在邻居就这么血淋淋地躺在中间，她还是感到有些后怕，甚至还有一点愧疚。
毕竟那天是父亲将文喜带上山的。
“唉……”旁边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后怕，“前两天刚上山那批人回来了，走得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全都受了伤，就连文喜的全尸都没有保住。”
虽然有白布遮盖着，但还是隐约能辨认出来尸体的惨烈程度。
文喜几乎是被拦腰截断的，身体的下半部分已经完全消失，白布盖着的地方肉眼可见地凹了下去，轻飘飘的，就连脑袋都缺了一角，血肉模糊的，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了一口。
刚才文珊能强撑着过来靠的完全就是恐惧和紧张，现在缓过神来看文喜，顿时就感觉胃部翻江倒海。
太恶心了。
她之间在葬礼上见到的都是喜丧或者病逝的，现在见到如此惨烈的死相，文珊甚至感觉自己的脊背都有些发凉。
“怎么了怎么了？”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文珊循声望去，急忙将人拦在人群之外。
她害怕母亲看到之后多想。
“没事，文喜媳妇晕过去了，已经有人照顾了，咱们先回去吧，别在这里添麻烦了。”她推着母亲往家里走，门外的嘈杂声音也越来越远。
因为文喜家里人少，唯一剩下的还是个孕妇，村里人就自然而然地帮着张罗了文喜的丧事。
虽然算不得太隆重，但好歹也是入土为安了。
文喜下葬的那一天，天空飘着濛濛细雨，阴沉沉的天气搅得大家心中都惴惴不安的。
前几日上山的村民已经有好几人没有回来了，侥幸能回来的也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上山去的都是些健壮的男丁，这对于本就人丁稀少的文家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村里又传来多个村民遇难的消息之后，文珊坐不住了。
虽说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直觉告诉她现在父亲必定是遇难了，她必须要上山去将父亲救下来，再不济也要将他的尸体带回来，落叶归根。
文珊这个想法虽然挺合理，但是她一个女儿家确实不适合上山。
她从小被养在家里，从没有接触过刀枪，也无法使剑。
但如果要将父亲救回来在外面雇人帮忙实在是太贵了，她们家是完全承受不起的。
她去村里绕了一圈，向村长以及经常上山的人倾诉了自己的担忧，但无一例外地得到了拒绝。
他们不敢再冒这个险。
眼见着冬天越来越近，山上的野兽也都开始蠢蠢欲动。
它们在山上找不到吃的，就会下山来偷村民的牛羊。若是这个时候上去，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可是……”文珊还不死心，拉着村长的袖子想要求得帮助，却被一把甩开了手。
平日里待人和蔼的村长此时面对她已经换了副面容。
他面露不耐，紧锁着眉头讽刺道：“眼见着村里那么多人丧命了，你现在还要找人上去，那不是自寻死路吗？要是人跟着你上去遭遇不测了，你要怎么补偿他们？你要我和他们的家里人怎么交代？”
村长的担心不无道理，文珊沮丧地低着头神思不属，缓步走回了家里。
母亲躺在床上，剧烈的咳嗽声从院子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自打父亲上山多日没回来后母亲便病倒了。
每日唢呐从门外响起，母亲的病情就会肉眼可见地加重几分。
平日家里一直都很安静，除了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就只有路过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因为母亲平日里话少，不爱和邻里走动，所以很难得有人来和她说话。
“你们就打算这么上去？”文母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虚弱的声线带着震惊。
文珊将门打开，发现里面坐着一个面容清瘦的女子。
“我们家老头子操劳了一生，就算死了，也要将他的尸体迎回来，否则日后他的灵魂连家都找不到。”女子扯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余光看到文珊洗得有些发白的布鞋。
见文珊回来了，她也不多闲聊，和文母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打算走。
“婶子，借一步说话。”文珊拦住张嫂，将她拉到院外询问道：“您刚才和我娘说准备去哪里？”
张嫂也不打算避讳，本来文珊早晚都会知道这个事情，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
“上山去，将他们的尸体带回来，不管是死是活都得亲眼看到了再说。”
文珊心下一阵欣喜。
今日在外面晃荡了那么一天一点眉目都没有，现下刚回到家就见到了希望。
她惊喜地拉着张嫂问自己能不能去，濡湿的手心紧握住张嫂的袖子。
“可以是可以的，但就是不知道你娘是什么个意思，毕竟你家里就只有你一个孩子。”
张嫂有些难为情，虽然她刚才来文珊家里找文母说话就是抱着这个心思，但是真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不道德。
若是文珊也出事了，那他们家可就算得上是绝后了。
“没事，若你们决定好了什么时候上去，只管告诉我就是。”文珊压低了声音，“记得，悄悄告诉我。”
张嫂的动作很快，两三天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
文珊趁着这两天将家里的钱分出一小部分送去了文喜家。
一来是安抚文喜媳妇的情绪，顺便照应一下他家，二来也是希望文喜媳妇可以关照一下文母。
“巧儿姐，这几天可能要麻烦你帮忙照料一下了，别的你不用担心，就是每天的饭食可能需要你多费心一些。”文珊有些不敢看文喜媳妇的脸，若不是父亲将他带上山，文喜现在应该还好好地在家里。
相较之下，巧儿倒是坦然的多。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阿姨的。只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又……”眼见着又要揭开巧儿的伤疤，文珊忙扯开话题。
“知道了，肯定会平安回来的，谢谢你。”巧儿做事一向利落，将母亲托付给她文珊很是放心。
这一次一起上山的一共有七八人，都是家里人上山之后毫无音讯的。
文珊跟着他们一深一浅地在泥泞的山地上艰难前行。
前两天陆陆续续几场雨将山上的泥土浇得湿滑无比，刚走几步路鞋底板上就沾了厚厚一层泥巴，每前进一步双腿就有如灌了铅一般。
她手上拿着张嫂给准备的长棍支撑着身体，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被雾气笼罩的山麓。
同行的几人已经将火把点燃在前面引路，文珊他们则负责断后。
雾气蒙蒙中，文珊听见背后有人尖叫。
她警惕地转过头去，发现张嫂跪在地上，颤抖的手中捧着什么东西。
张嫂压抑住哭声，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是我家老头子的衣服。”
衣服上的血迹已经被连日的大雨冲刷下去不少，但是地上的红黑色痕迹不难看出当时情况的惨烈程度。
几人以衣服出现的地点为中心循着臭味探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更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怀揣着的希望又凉了几分。
能在这里找到衣服，说明人一定不会走得很远。
人在逆境中总是很擅长说服自己，他们虽然已经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但仍旧埋着沉重的步伐地毯式搜索。
在沾血衣物的刺.激下几人不由地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沉重的呼吸声在林中显得尤为明显。
虽然下了几场雨，路上很多痕迹都被冲刷干净了，但雾气中泛着的血腥味还是为他们提供了方向指引。
几人顺着气味和地上的血迹，终于找到了一片残骸。
准确来说是野兽啃食过的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甚至已经算不上尸体了。
猩红得泛黑的肉块将几人的侥幸心理彻底击碎，强撑着的身子瞬间就垮了下来，好像天空霎时间轰塌将他们的身子压垮。
这些都是村民们的尸体。
上山来的几人都是女子，之前一直在家相夫教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有的人几乎在眼神触碰到的一瞬间就抵挡不住生理反应干呕了起来，更有甚者已经昏死过去，张嫂等人只能掐住人中将人强行唤醒。
在这种地方昏倒可不是好事情。
剩下的几人因为已经有了心理预期，所以只是忍不住掉了几滴泪，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只能默默地将尸体敛起来准备带下山去落叶归根。
虽然尸体已经混乱不堪，但家属还是能够认出一二。
除了文珊。
她迟迟没有找到文父的踪迹，只见到了几片带血的衣料。
文珊将忐忑的心绪压下，心中还是带着侥幸心理。
她杵着拐棍一路向山林深处走去，潮湿空气中泛着的浓厚血腥味几乎快让她吐了出来。
一路如同死一般寂静，就连露珠打落在叶子上的声音都足以让人吓破胆。
这时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文珊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忙压低身子往树后躲去，但等了许久都没见再有动静。
“救……”虚弱的声音从一人高的茂密草丛中传来。
居然还有活人！
她从树后轻手轻脚地跑出来，用木棍挑开草丛，望见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趴在在地上，他浑身已经被雨水浇得湿透了，身上穿的是文珊熟悉的衣物，但却不是熟悉的那个人。
“你这件衣服哪里来的？”文珊匆忙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里，滚烫的身子令她感受到了另一种形式的死亡召唤。
怀里的人已经被鲜血染得面目全非，就连说话都成问题，只有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一个方向，像是在给指引。
虽然文珊心中的希望已经被沿途的情况消磨了大半，但仍希望父亲还是活着的，哪怕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她小心地将人放下用草堆遮盖痕迹，然后又顺着指引一路寻找，终于见到一个被咬得不成样子的人躺在地上。
可以说是人吧？毕竟还有白花花的骨架在那里，但模糊不堪的血肉又在时时刻刻告诉着她生命已然流逝，灵魂也消散在山林里了。
文珊忍住眼泪与恶心，将父亲仅剩的残骸放到包裹里面抱在胸前，回去路过草堆的时候又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求救声。
文珊陷入一阵道德谴责，现在的她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可若是父亲现在还活着，当时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一定也很希望有人能够救他吧……
还不等她纠结清楚，远处的狼嚎已经开始强行加速她的决定。
狼来了！得快跑！
她来不及多想，咬咬牙还是从草堆里将男子挖了出来，召集着一同上山来的几人跌跌撞撞将人带了回去。
但这却成为了文珊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