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很简单,但要将人救活却很难。

    鱼真这两天基本上忙得脚不离地,每天沾床就睡根本没有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

    除了要救人,之前从文珊手中买来的那些土豆也需要处理,光靠山上找来的那几个土豆根本就养不活她这张贪吃的嘴,要致富还是只能依靠规模化种植。

    上次山上挖来的那些药材她也托张礼帮她卖掉了,拿到手的银子足足有五两,可想而知医馆的郎中有多么黑心。

    原本张礼还主动请缨要帮她做药酒,但是被鱼真拒绝了,虽然都是邻居但总让别人帮忙也逃不脱要还人情。

    但张礼每天闲来无事还是会来鱼真的院子里转悠,几乎砍柴、打水等活都被他做完了,要不是鱼真强烈阻止,院子里的杂草也会被他瞬间清理干净。

    一来二去的,村里人看他们二人的眼神都有些暧昧。

    鱼真向来不喜欢被人说三道四,对于张礼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后来基本上就都借口没空招待关门谢客了。

    这样一来他心中应该也有数了。

    院子里的东西虽然很久没人用,但略微清洗过后还是能看出来基本上都是崭新的器具,但打扫的成本却很大。

    刚开始几天褚凌的意识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一天当中醒来的时间寥寥无几,为了不让人疑心鱼真总是事事亲力亲为。每天除了要为他擦洗换药之外,甚至还需要擦屎端尿,因为天气炎热,床单上的血迹汗渍也不能多留,害怕造成伤口感染。

    虽然说只是个梦,但感官上却很清晰,特别是那臭味着实让鱼真难受了好一阵。

    她屏住呼吸将东西端出去等待早晨担金汁来处理,然后便又开始琢磨土豆的事情。

    种植方法对于她来说还算简单,因为小时候在农村留守过,每次闲得无聊就会去地里面看人家怎么种地,久而久之地也就知道了里面的一些门道。

    她凭着记忆挑了几个芽点高的土豆切开用草木灰拌种,然后套着湿麻袋放了一天,在后院挑了块还算肥沃的土地种下去,成活率居然不算低。

    而她的赚钱营生在这两天也也迎来了新的起步。

    油盐在这个年代虽然算不上什么贵重物品,但是对于如今的鱼真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因此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做那些油炸小食品,思来想去还是烤土豆最为方便。

    她凭着微弱的记忆将烤炉的样子画了个大差不差,请工匠造了个简陋的出来。

    “姑娘你在家造这么个砖窑干什么呀?你家又没矿。”工匠师傅滴溜着眼睛打量了一番鱼真略显寒酸的院子,很不理解鱼真的要求,嘴里一直犯嘀咕。

    鱼真笑嘻嘻地没有回话,只吩咐工匠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

    大家都是来赚钱的,既然主人家不愿意透露消息再问就是和钱过不去了,因此他也只能闭嘴,按照鱼真的要求一五一十地小心建造了起来。

    虽然只是村里随便找的一个匠人,但手艺确实不错,加上鱼真每天都在旁边盯着进度,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一个简化版烤炉制作出来了,成品还算令人满意。

    完工的那日,鱼真就着现成的材料做了几个烤土豆饼送给帮忙的匠人,顺便结清了款项,弄得那工匠笑得合不拢嘴。

    “好说好说,下次有什么事情再找我,价钱好商量。”鱼真是个好说话的,虽然对于工作的事情一丝不苟,但和她在一起总体上还算愉快,所以工匠对她的印象也不算差。

    “一定的,谢谢啦。”鱼真再次道谢之后便又一头扎进了厨房一顿研究,到了晚上来得及计算开支。

    尽管造烤炉的原材料基本都是现成的,但荷包里的钱还是瞬间缩水了大半,赚钱的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现在正值夏季,尚且可以在村里低价买到一些蔬果,若是再过段时间还没能赚到钱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医馆里的郎中虽然赚黑心钱,但医术倒是没话说,鱼真每日按照医嘱尽力照料,亲眼看着褚凌身上的伤口愈合长出粉色的新肉,人也逐渐恢复了意识,但仍旧闷闷的不愿意说话,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

    能活着就有希望,其余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真的是褚凌,等他想通了一切自然就会好起来的。

    鱼真在厨房捣鼓了大半天,被炉火熏得满头大汗,她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便听见院坝里又传来了挖土的声音。

    自褚凌能下地开始,他便每天不停地跟在鱼真身后找活干,每天不是扫地就是砍柴烧火,一刻也闲不下来。

    刚开始鱼真还担心他的伤口会裂开不让他干活,但只要鱼真将东西从他的手中抢过来,他就会跪在地上惶恐地道歉,怎么拉也拉不动。

    鱼真又观察了两天,发现他的身体确实没有异样才放心地由着他干活。

    这孩子应该是在外面漂泊太久了没有安全感,多做点事情待在这里才不会有愧疚感吧。鱼真心想。

    刚将褚凌救回来的那一天,他高烧不止的样子着实吓了她一跳。为了不让人就这么死在家里,她只能在晚上趴在床沿时刻关注,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势又严重了起来,好在现在已经将人从鬼门关救了出来。

    “行了,身体才好一点,别等下又把伤口崩开了。”鱼真朝着门外的动静大喊,但外面的声音却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褚凌觉得这个救命恩人和他之前遇到的人都有些不一样。

    当乞丐的时候,那些人见到他清秀的容貌都喜欢上来揩一把油,要么就是从他手里骗取刚讨来的东西,更多时候得到的是莫名而来的暴打。而他们将东西抢过去也不是为了吃,就是图个有趣罢了,导致他每次在街上见到凶神恶煞的混混都得绕道走。

    后来进了单府之后生活稍微好一点,虽然还是会被人打骂,但至少每天能吃上一点主人家的残羹剩菜,日子也不算太难熬,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完成当日的工作,若惹得主人家不满意惩罚也是逃不掉的。

    可恩人却不同,自醒来后从未主动要求他做什么事情,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养伤,将身体养好。

    生活越是平静他的心中就越发惶恐。只要一闲下来那些可怖的画面就会在他的脑内闪现,他不想再掉进同一个泥沼里面被淹死。

    褚凌将手中的锄头高高抬起,将地底的新泥翻起来铺平整,地底的蚯蚓顺着泥土滚落下来,在接触到阳光的一刹那又仓皇地躲进了阴暗潮湿的角落。

    他以前就是个乞丐,在单府也不需要干农活,锄头挥起来毫无章法,一天下来手心全都是水泡,疼得吃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抓不稳。

    鱼真的院子不算大,但前后院的杂草却很多,草除干净了之后还得将根挖出来防止来年疯长,一整套下来任谁的腰都受不了,但褚凌却一点怨言都没有。

    他杵着锄头深吸了几口气,汗珠从消瘦的脸庞滑落,滴在衣服上晕染出大颗深色的水花。

    “听见没有啊?”鱼真觉得褚凌的耳朵有点不好使,每次和他说话都要重复好几遍才能反应过来。

    她将刚出炉的土豆丸子端出来放在阴凉处的石阶上,招招手让人过来。

    “你来,尝尝看我最新研发的金丸子。”鱼真研究了一段时间,感觉每次的味道都差不多,吃多了更是有点索然无味,已然尝不出味道的好坏了。

    褚凌扯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尖的汗水,慢吞吞地将鞋底泥土在台阶上清理干净才进厨房。

    鱼真刚开始研究这些食材的时候还不太熟悉烤炉的火候,每次做出来的东西要么就是火候不过,要么就是太过火给烤糊了,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习惯性地将这些失败品丢掉。

    但最后还是全进了褚凌的肚子。

    虽然说是失败品,但也不是全然不能吃的,只是有的东西不合口味她吃不下,有的东西则口感不佳她不喜欢,所以最后只能落得个喂垃圾桶的下场。

    她有好几次都见到褚凌在厨房门口蹲着吃她准备丢掉的失败品,提醒了好几次也不见改正,最后只能背着他将不能吃的部分挑出来处理干净再放到桌子上,或者是将食材回炉重造。

    她虽然对褚凌这种行为很无奈,但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种浪费粮食的想法才是最可耻的。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闹饥荒,但是粮食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救命的东西,更何况这一框土豆还是她和文珊冒着生命危险从乱葬岗上面抬下来的,实在不应该浪费。

    抱着这种心理,她对待这些土豆也更加小心了一点,也逐渐放弃了一些比较难制作的食材。

    之前她的失败就是因为太过于急功近利,想要制作那些比较高级好看的食材,殊不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索性她现在扎根在乡村,就应该做出一些村里人喜欢的,也能消费得起的东西。

    “你要么试着少放一点盐?”自褚凌醒来,鱼真就只见着他闷头干活,说话的时候屈指可数。

    鱼真挑了一颗放进嘴里,有些不解:“有什么说法?”

    “有些咸了。”褚凌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她沾着土豆渣的手,眼神有些躲闪,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就没有别的评价吗?”鱼真泄气地将身子靠在已然有些褪色的顶梁柱上,心中很是郁闷。

    她之前在家里都是有什么吃什么的,也吃得很香,没想到到这里来居然成了重口味。

    “主……恩公可否让我一试?”褚凌显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鱼真的话,低着头不敢和她有任何的眼神接触。

    之前单府有个小厮就是因为多看了几眼大少爷的姨娘就被活活打死了,这一次他必不会重蹈覆辙。

    “你还会做菜?”这下鱼真倒是有些好奇了,她从未想过这么一个小豆丁还会做菜。但仔细一想倒也合理,一生在外漂泊没点技能傍身怎么能行。

    褚凌羞涩点头,弯下身子打水仔细地将手心和指缝里的泥土清洗干净,手背狰狞的伤口在水光荡漾下更加明显。

    鱼真见他架势十足的样子干脆也就由着他在厨房里捣鼓了,紧张的弦一松下来睡意便如潮水般袭来。

    前几日又要照顾褚凌又要处理家中的事情,她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囫囵觉了。这两天褚凌身子好了些,帮着她把家里的一应东西翻出来洗干净晾晒了一番,她才终于有了自己的新房间。

    之前为了照顾褚凌,她晚上基本上都是趴在床边将就一晚或者索性在旁边打个地铺,每天都睡得腰酸背痛。

    现下心理防线放松了下来却怎么都睡不醒了。

    她和厨房里的褚凌打了声招呼便脚步虚浮地回了房,一觉睡得香甜无比,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傍晚。

    鱼真揉了揉眼睛,身体有一种久违的舒畅感。

    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自从上班开始,她夜晚的梦就没有消停过,早上起来眼睛也是酸涩无比。

    她伸着懒腰出门去刚好望见褚凌往里面搬东西,忙上去帮忙。

    “院子里的阳光不够吗?怎么到外卖晒东西?”鱼真将手往前面挪了一点,尽量将桌子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没想到褚凌直接将其扛了起来,加快脚步将桌子放回墙角,继而转身跪在地上向鱼真递上一个布包。

    褚凌这一系列动作很快,鱼真几乎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跪在了面前。

    “你跪下干嘛?”鱼真被这一套丝滑连招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将人扶起来,但褚凌的膝盖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怎么都拉不起来。

    “请主人先打开看看。”他脑袋低垂,干裂的嘴巴紧紧抿着,向前挪了一步将东西递到鱼真面前。

    她迟疑地接过那个看起来沾满污渍的布包,打开后发现里面赫然包裹着好几块铜板,中间甚至还夹杂了一块碎银。

    “这……这哪里来的?你不是把家里的东西都当了吧?”

    老天爷啊,本来家里就没有多少积蓄,家具也都是捡漏的,要是东西还被卖了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鱼真蹲下身子试图直视少年的眼睛却只能看到被睫毛遮盖住的阴影。

    夕阳橙红色的光芒倾洒在小院中央,屋檐的阴影好似将空间分割成了两半,褚凌的面孔在屋檐阴影的映衬下更加苍白。

    “没有没有,我只是将刚才恩人做的金丸子改良了一下,想着放在这里也是浪费不如推出去碰碰运气,只是还没跟恩公商量便自作主张了,”说话间褚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木棍双手抬着举过头顶。“请您责罚!”

    鱼真本来就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顶多让他引以为戒以后再不许进厨房罢了。现在褚凌说开了之后心中更是毫无怨言,反而开心得低头数钱。

    “我责罚你干什么!你帮我赚了钱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你先起来吧!”鱼真乐呵呵地招呼人起来,可褚凌却像是没有听见般仍旧跪着不动。

    “哦哦对不起,这是你的工钱。”鱼真以为褚凌是在讨工钱,肉疼地分了几个铜板过去,但却惹得少年惶恐地磕起了头。

    少年的声音颤抖,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请主人将我收作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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