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大了,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只到我胸口。”

    祝英台的手十分冰冷,像握着一块薄冰,稍稍用力便碎了。

    他突然出声,让本就登徒子行径的我吓了一跳。我讪讪松开手,装作拍蚊子,试图挽救我本就不存在的形象,

    “那什么拍蚊子,一不小心就……就……”

    就抱在一起了,这话你信吗?

    文才啊文才,你这是喜欢吗?你是馋人家身子,你下贱啊!

    “伸出手来……”

    “啊?”

    “伸出手来……”

    “不要了吧,少爷我就是抱了一下,还要打我手心吗?少爷我也就被阿娘打过。”

    他垂下眼睫,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眼底,三月的春光似乎就在他的眉稍,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眼神可以这么温柔。

    手心呆呆地朝上,是挨打的标准姿势。

    冰凉的玉琚放在手掌里,指尖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握住,扣在手心。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少爷我读书少,属实不知什么时候送给祝英台木瓜,再说……这就完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摇着手里的玉,

    “祝英台你要什么地方的木瓜,我给你买,十筐够不够。”

    他没有回答,径直踏上桥,飘飘走了。

    那就是不够了,十筐确实小气,那就二十筐吧。

    而南方的天气,总是东边日出西边雨,下了几场透心凉的秋雨,少爷一边我抛着玉琚玩,一边想木瓜的事。

    少言穿着梭衣从雨里回来,冰冷的雨水淌过脸颊顺着锁骨流进衣领。

    他散开发,用干毛巾擦拭,我无聊地瞅了他一眼,

    “你不脱衣服吗?你身上都淋湿了。”

    他迷迷糊糊地开始解衣裳,脱到腰处猛然抬头看向我,随即木然地将里衣拽上。

    少爷我看着窗外淅沥的雨没有留意他,世界仿佛只剩下雨声,

    “少言,你说收人玉琚该回什么好呢?送木瓜是不是太寒酸了?”

    一声惊雷平地而起,这似乎是今年最恐怖的一阵雷鸣,噼里啪啦不绝于耳,天空亮一阵暗一阵,我回过神,少言正呆愣地望着我,而声音格外干涩,

    “是……是祝公子送的吗?”

    少言怎么知道?

    “是啊……”

    少言恍惚了一瞬,扭过头,似乎极难开口,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心悦你,你喜欢我吗?收下了便是喜欢的意思。”

    秋风凉人心脾,他扭过头,那个在他眼前却依旧让他朝思暮想的小公子趴在窗口睡着了。

    他不懂,他为何要读懂《诗经》里那些男女缠绵的诗篇,好让这世上再多一个失意的人。

    他垂下头,看着小公子昏沉的睡颜神色郁郁,而窗外是打着芭蕉的雨声,

    “睡吧,小公子,你的少言会一直守着你。”

    他想落下一个吻,却只敢将外衫披在她肩上。

    “我心悦你,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说了。”

    爱上一个人,心会很痛,会无力,会看她一眼都耗尽全身的力气。

    雨停了

    我迷迷糊糊地挥开床缦,窗外不少学子游湖泛舟,烧上炭火,烤着肉,什么温酒?

    在国子学喝酒,一旦遇上颜真卿就要从游湖变成游泳了。

    莫子初穿着银白的锦衣,搭着一艘小船拿着渔竿向我招手。

    才下过雨,突然走至室外还是有点冷的,只能笼了笼敝口的外衫,飞快地往小船上赶。

    这时彩霞已经漫上天空,红彤彤一片,水光倒映着天光,白鹭飞过荷塘,一时只觉视野前所未有的开阔。

    忘了寒冷,忘了身在何处,我张开胳膊,对着天空喊了一声,船的帘子被掀开,少言走出来。

    “少言也过来了?”

    莫子初一边手忙脚乱地折腾着手里的肉,一边说,

    “我请的,这叫以德抱怨。”

    少言冷哼一声,

    “说得好像我欺负你。”

    莫子初添了一把炭火,凉凉开口,

    “是不算欺负,只是手段低劣。

    “动手你打得过吗?”

    莫子初瞬间炸毛,一把甩下手中烤到半熟的肉,蹭地一下站起来,

    “那打一架啊?”

    怎么说呢?别人的游湖是兄台,吟诗,烧烤。

    少爷我的游湖是咣咣咣,哐哐哐,咚咚咚。

    我淡定地接过莫子初扔下的烤肉放在火上翻面,撒调料,翻面……

    此时从远处看可以看见师长的画舫在前面一骑绝尘。

    袅袅轻烟飘出,应该是温上了酒,画舫里传出铮铮的古琴声,风过轻纱飘拽,少爷我的情敌和应该是我老婆却又不是我老婆的两个人——梁山伯与祝英台坐在里侧,一人抚琴,一人调音。

    泛音传出不一会便是成调的曲子。

    看上去甚是和谐。

    哎,少爷我好生羡慕。

    “肉烤好了,你们还要打吗?”

    少言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今日是冬至,不和他计较。”

    莫子初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师长的画舫,

    “文才,你在看什么?那是颜博士在教授音律,听说祝英台要在学末扮观音。”

    我的目光落在梁山伯错落的指尖上,他垂下头,似乎极为投入,轻纱摇曳,他的面容却越发清晰。

    “你在看祝英台吗?”

    “没有在看另一个人,你说少爷我哪一点比不上他,他除了比我好看有哪一点好。”

    子初不知道发哪门子火,

    “他比你英俊,比你有学识,比你谦和,比你有礼,比你……总之祝英台不可能看上你。”

    唉奇怪了,

    “你不是挺讨厌梁山伯吗?”

    子初坐在船上,闷闷不乐,

    “我讨厌有什么用,你不还是与他亲近吗,你们在藏书室……”

    他话一噎,死死地嚼着手里的肉,

    “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新鲜,我忍……他梁山伯只是一介寒门,如何能比得上我。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不会动。”

    少爷我放下手里的肉挑了下眉,转着手里的折扇,

    “子初,你是不是派人跟着我?”

    子初重重咳了一声,摇了摇头。

    “看着我,说实话。”

    “就……就一个。”

    “实话……”

    “就……就一天换一个人。”

    少爷我拍了拍他的肩,对他的智商表示堪忧,

    “子初,你要是不说藏书室的事少爷我还真不知道,你和我混了这么多年,智商是没有一点长进,把人撤了。”

    莫子初心有不甘,讨价还价,

    “我两天换一个可以吗?”

    你还真好意思,少爷我不生气你就不怕是吧。

    “给我撤了,再敢派人跟着我,当心我连你一块收拾。”

    “和梁山伯一样的收拾吗?”

    你这期待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莫子初你清醒一点啊。

    “滚,不可能。”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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