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不似想象中威严,萧蕴龄逐渐放松下来,但长公主似乎对她和沈策的相识过程感兴趣,听到沈策帮助她处理过骚扰她的男子,萧华了然地笑了下。

    她在萧蕴龄的讲述中拼凑了故事的大概,沈策是优秀的猎人,但是猎人与猎物的地位是否调换,真相只有面前无害的少女知道。

    宫女轻声进来,禀告道:“陛下在殿外等候。”

    萧期前段时间吃了过多凉食,腹痛难忍地喝着药时,宫人慌乱地通知了他太后遇险的消息,此后他便一直照顾着昏迷的太后。

    萧华让他进来。

    萧蕴龄随宫人参拜年少的帝王,而后安静隐身在一旁。

    萧期只看了她一眼,便严阵以待地坐在萧华身边。

    他在长姐面前总是很胆怯,他恐惧宫变那晚她染血的手指,担忧她手中的长剑,兄长的死不瞑目的模样总出现在黑夜的床前。

    萧期不安地调整坐姿,询问道:“母后昏迷不醒,梁姨母想让她的女儿进宫照顾母后,长姐认为可以吗?”

    “哪个女儿?”萧华蹙眉问道,便又令时刻注意她的帝王更加紧张。

    “第二个女儿。”萧期艰难地回忆,却始终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他只知道那是母后希望他娶的人。

    他声音虚弱,本就不是足月出生,长期生活在杯弓蛇影中,近来又忧心太后的病情,瞧着憔悴孱弱,不能令人生起半分警惕。

    “她既有这份心,便遂了她的愿。”一个普通的贵族女子,萧华不放在心上,随口答应后便忘了。

    萧蕴龄听他们提起太后之事,面色如常地垂眸盯着地砖。

    “这位是惠柔郡主吗?”

    帝王稚嫩的声音响在大殿上,萧蕴龄起身行礼。

    萧期伸手去拿甜瓜,他边咬边问:“太后屋子着火时,是你在她身边吗?”

    他说起太后遭遇的噩耗,声音逐渐哽咽,顾及自己的身份强忍着不敢哭出声,借由果肉遮挡自己的面容。

    听他语气,似乎不是来追究她的责任,只是这个问题却问得微妙,萧华停下笔,看向一无所知的萧期。

    “臣女彼时在配殿抄写,火势蔓延到配殿出口时才发现走水,未能及时发现异常,臣女有罪。”她声音悲伤,懊悔不已。

    萧华出声道:“你抄写佛经,已是功德一件,且你险些葬身火海,本是无辜之人,若是治你的罪,倒显得天家无情了。”

    三两句就让萧期不敢再问,他连声称是,视线扫过女子还包扎着纱布的右手手掌,他又抽噎了一下。

    待萧期离开后,萧蕴龄便跟着袁司记到司记司了解今后职责。

    司记司原本有两位正八品掌记,但因其中一人请辞,因此空了一个位置,原本以为长公主会从女史中提拔一人上来,不曾想这差事被萧蕴龄得到。

    萧蕴龄每日起早贪黑熟悉宫中事务,虽然旁人待她还有些疏远,但已无最初的不服气。

    她身体总不是很好,但在这样每日的辛劳中却体会到了难得的满足,连萧蕴文都说她看着比从前气色好了许多。

    萧蕴龄总是惶惶寻找自己的退路,永远不觉得自己真正拥有什么,但这段时间是她十几年来过得最平静的光阴,她有令自己安心的事务,有期盼的婚姻。

    从长公主对萧蕴龄提拔一事中,大多数人都猜到下一步该是为她和沈策赐婚。

    武安侯与唯一的孩子关系不睦,他定然是不赞成沈策自己看中的妻子,若要绕过父母定下不被诟病的婚事,唯一途径是通过皇权。

    正值下朝,正务殿外官员三三两两地闲聊着离开。

    人群中,见威猛高大的武安侯到来,人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逆子!”武安侯沈木峥脸色铁青,大步向沈策走去。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阶梯上响起,行走的一旁的官员俱都放慢脚步,试图旁观这对父子的争执。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他们父子的矛盾已到了一见面便爆发的地步。

    沈策面色如常,行礼道:“父亲。”

    “当不起你这一声父亲!”沈木峥喘着粗气,愤怒质问:“你眼中还有双亲,还有人伦吗?!”

    这种骂声他听得多了,便不再有心绪波动,他依旧是一副沈木峥厌恶的模样,油盐不进,听不得道理,打不碎反骨。

    “嘶——”有旁观者不小心发出惊呼。

    那象牙制成的笏板被砸在年轻的将军额头上,很快便出现裂痕,沈策感觉到有微凉的液体在耳后蜿蜒而下。

    沈木峥脾气向来火爆,丝毫不给沈策在人前留面子。

    “你这就把外边的关系给我处理干净了,我还拿你当儿子。”他说起那个在儿子居所见到的女子,语气不满。

    未曾定亲便出入男子住处,行为放荡不堪,更何况她对沈策毫无助力。

    内无品德教养,外无匹配身世,沈木峥自诩光明磊落,萧蕴龄无疑是他最厌恶的一类人。

    他触及儿子的目光,蓦然顿住,但下一瞬,那沉郁的目光便让他有被冒犯父亲威严的恼怒。

    沈策伸手握住欲再敲打而下的笏板,“父亲,我会上书请求殿下将我世子之位撤去。”

    沈木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褫夺他的世子之位,之后是从家族除名,从此他和武安侯府不再有任何关系。

    “即使被世人唾骂,无亲无故,你也要忤逆我?”

    沈木峥感受到象牙板另一端的阻力,他这一刻惊觉面前的男子已经与他一般高。

    那个仰慕他的小儿仿佛还在昨日,就是因为沈木峥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所以对他事事严厉,生怕卑劣的品格在他身上延续。

    沈策松开手。

    手上的笏板无力垂下,沈木峥的声音变得疲倦:“你会走上歧途。”

    这是属于他的诅咒,已经跟随他多年,他的姓氏,他的一切所得,都是伴着这个诅咒而生。

    沈策敛目将所有情绪压下,他对沈木峥微一行礼,而后转身离开。

    这对闹得沸沸扬扬的父子离开皇宫后,议论的声音逐渐加大。

    萧蕴龄抱着文簿经过阶梯下时,官员仍在热议。

    她担忧地看向宫门。

    忤逆与罔顾人伦的词眼充斥在耳边,这将是会遗臭万年的罪名。

    -

    萧蕴龄到山居院落时,已过黄昏,不知名的鸟儿叫声粗噶,在树影中山路更加诡异难行。

    侍从都安静不语,见到萧蕴龄到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靠近沈策的寝屋时,周围已不见其他人影。

    推开房门,粗制滥造的酒味扑鼻而来,萧蕴龄用帕子捂着口鼻,脚尖踢到一个滚落在地的酒瓶。

    她轻声将门阖上。

    一只素白的手抢过手中的酒瓶,沈策抬眸望去,萧蕴龄不满地看着一桌的空瓶子,“这么难闻的酒,你竟然喝了这么多。”

    “不许喝了!”少女娇蛮的声音试图命令他。

    酒质粗劣,却也醉人,沈策靠在圈椅上,没有料到这个时间她会到来,他眸光随着酒液泛起阵阵涟漪,沈策对着她伸出手:“陪我喝一杯。”

    萧蕴龄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脆弱的声音,轻飘飘地拂过她的心脏,令她生起酸涩难言的情绪。

    她屈膝坐在他身边,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两杯酒,强调道:“只有一杯。”

    沈策被她认真的模样惹得轻笑出声,他接过萧蕴龄推过来的酒杯,与她碰杯。

    沉淀杂质的酒液晃出了些,剩余被饮入口中。

    萧蕴龄被呛得咳嗽不止,许久才抑制住,她嫌弃地将酒壶放到远处,“不仅难闻,还十分难喝。”

    回来时,沈策将她拉到腿上,他靠在女子身上,“让我抱会儿。”

    被父亲当众责骂,萧蕴龄理解他此时的低落,便顺从地让他抱着。

    她身上总是柔软得像一团云,和沉重的侯府与苍茫的战场完全不同。

    掌心是常年习武留下的厚茧与细碎伤痕,磨得她粗粝难受,萧蕴龄趴在他身上,余光触碰到自己粉色衣带,垂落在他绯色衣袂旁,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无助飘荡。

    沈策轻声在她耳边夸赞,掌心绵软得想将她完全吞没。

    萧蕴龄被压在床榻上时,氤氲的醉意令她迷茫地看着摇晃的帷帐,她伸长了手去拉着床栏,挣扎着想要从下陷的锦被中起身。

    但很快她发现身上压着的重量令她的努力显得徒劳。

    “不可以!”她推着沈策,却只感到头发在指尖缠绕,被打落的发冠滚落在身旁,坚硬硌得她难受。

    发丝若即若离,有时在她的脖子上,有时又缠绕她的手臂,也拂过她的腰侧令她发痒,或是滑落在其他地方。

    她啜泣着揪紧身下衾被,那明明是她身上最软和如云团之处,却被他难言的动作惹得羞耻不已。

    萧蕴龄从迷蒙的醉意中清醒,她手臂伸直了去推他,似乎有滚烫的泪落在她的平坦的小腹上,萧蕴龄手指停顿在他肩膀。

    在细密的亲吻中,她抬高手臂盖住双眼,妥协道:“只能亲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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