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

    萧蕴龄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她从困倦中醒神,发现萧华正看过来,她脸上没有责怪的表情,萧蕴龄稍稍松了口气。

    她近来忧愁太多,夜间总不能安睡,竟然在萧华面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殿内烛火通明,自从她住进宫中,总被萧华唤来协助处理公务,萧蕴龄这才发现萧华比她想象的还要勤勉。

    忙碌时女官常常留在宫中彻夜干活,这也是萧华近些年培养女性官员的原因之一。

    私底下萧华平易近人,萧蕴龄仰望着她,她一向崇敬萧华,在被困惑纠缠时,她希望能够得到解答:“殿下,他们会赢吗?”

    萧华的眼睛清明沉静,仿佛能够洞悉人心,她并不计较萧蕴龄的不坚定,正如她不在意沈策和萧蕴龄之间发生过什么。

    在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自己需要在下属面前保持镇定,有时候他们不在意真实的答案。

    “袁将军说过此战开始艰难,但时间越长对我军越有利,现在局势已逐渐明朗。”她说的是实情,从上次送来的捷报开始,事情的发展与他们预料的相差无几。

    萧蕴龄闻言安静下来,殿内除了书页翻过的声响,便只有炭火燃烧偶尔发出的爆裂声与香炉袅袅升起的白烟。

    这样静谧的环境,萧蕴龄的心却总是不安地跳动,她听见心中一声一声地击打胸腔,令每次呼吸都显得艰难。

    沈策如今在做什么?他在战场上是否回想起她,他还会放过她吗?

    萧蕴龄不曾见过他在战场的模样,但她知道那人杀敌时从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他身上新伤旧伤不断,但不见他下次注意。

    她抬头望向大殿里前方的长公主,她坐在黄花梨椅子上,身形端正地持笔书写,面前的桌案雕刻着与椅子一样的花鸟,典雅繁复却不显凌乱。

    在萧华的座位下,两旁分布着各一套桌椅,萧蕴龄对面的桌子后面本来坐着另一名女官,她在半个时辰前离开了。

    宫女打开莲蓬形状的香炉,往里面多加了香料,于是殿内淡下的莲花气味又浓郁起来,氤氲到每个角落。

    如果不是屋外寒风拍打窗棂,屋内几乎看不到丝毫冬日的氛围。

    宫女轻声上前将萧蕴龄手边的茶盏换了一杯,而后端着换下的杯子走向门边。

    门扉打开,灌入的风雪将烛火吹得跳跃,但很快又紧密阖上了,吹入的雪花也被融成水珠,在金色地砖上蒸腾不见。

    萧蕴龄盯着那扇门,根据那一瞬间瞥见的屋外雪景猜测雪下了多久。

    屋外的地上是一层无边无际的白色,空茫茫地包围这座宫殿,她们这里的环境与屋外迥异,像是一座被遗忘在夜里的秘境,在深夜中有着特殊的诡异。

    这座长公主居住的宫殿是鸾安殿,前朝时候住着皇帝的宠妃覃妃,她在宫变当日被闯入的皇子斩杀。

    萧华喜欢这座宫殿的精致,因此在萧期登基后便住在这里。她不避讳这座宫殿的不详,在这里度过了每日的大部分时光,但曾有女官私底下和萧蕴龄抱怨夜间在鸾安殿总觉阴森。

    她正出神地望着门,忽然发觉那扇门好似动了一瞬,萧蕴龄将撑在桌面上的手臂放下,她疑心自己看错,但很快门被推开。

    推开门的是一把剑,剑身上的血液蜿蜒嘀嗒在地上。

    她又看到了屋外的积雪,上面溅落着如红梅花瓣般的痕迹。

    大门彻底打开,一名士兵冲了进来。

    殿内的熏香被风吹得胡乱扬起,萧蕴龄猛地站起身,衣袖带倒了还未喝的茶,杯盏摔落在地,在殿内响起突兀的一声。

    她立即怒斥道:“放肆!这里是你可以闯入的吗?”

    萧华被动静吸引,她除了看到那名侍卫,还有强撑镇定的萧蕴龄,她将手中的笔放下,随后拿起身边的长剑,语气沉着道:“到本宫身边来。”

    殿内除了萧蕴龄,还有两名宫女,全都守在萧华身边。

    敞开的大门撞到两旁,回弹时被接连进入的侍卫冲撞得摇摇欲坠,顷刻间,大殿布满了手持兵器的侍卫,莲花香气与屋外飘入的血腥味道混合在一起,一名宫女紧张得干呕。

    本该守在宫殿外的侍卫没有反应,萧蕴龄猜想他们凶多吉少,但是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让她们没有防备。

    萧期披着黑色大氅,从侍卫分开的道路上走进来,他站在高大的男人堆里,抬头看着不见狼狈的长姐,心中的慌乱与激动被他压制在底端,他将准备许久的话对着萧华说出:“长姐,束手就擒吧。”

    萧华狭长的眼眸扫过密集的侍卫,里面不乏熟悉的面孔,

    “刘孝升,你也背叛本宫了。”

    被她点名的将领惭愧地低下头,他是被长公主一手提拔的,从公主府到禁军,受过她不少恩惠。

    但是长公主用人太过随心,沈策一来便压在他头上,他竟然要听从一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子,沈策仗着职位高从不正眼看他,可除了家世他哪里比不上沈策。

    “殿下,陛下才是天下的主人,您越权太久了。”刘孝升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跟在萧华身边,还总担忧未来皇帝亲政,他不能善终,所以在犹豫许久后,他还是站到了萧期这边。

    萧期不满她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开口道:“长姐,你何必为难他们,你不遵祖制,不满你的人何止他们几个。”

    这天下本该是他的,她一个皇家女儿鹊巢鸠占三年,便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得了天下吗?

    她只会靠着强权压制不满她的臣子,若是她得人心,就不会至今还只是长公主。

    “朕会为你找一个称心合意的驸马,让你以长公主尊荣安享余生。”

    饶是萧华从不将他放在眼里,此时也被他的话语激怒,她压抑怒火,对着身旁的三人示意。

    宫女们理解了她的意思,萧蕴龄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其中一人按下了桌案下的一块地砖,密布的羽箭瞬间冲破空气向门扉处射去,密密麻麻,犹如天罗地网。

    那名最开始闯入的侍卫瞬间被洞穿了脑袋。

    在乱糟糟的护驾声与盾牌竖立铿锵声响中,萧华拉着萧蕴龄,催促道:“走!”

    那阵箭雨来得突然,但侍卫缓过神后,很快它们被盾牌挡下,除却倒在地上的受伤人员,相比萧华四人,他们人数依旧可怖。

    刘孝升立即带人追上逃入内殿的她们。

    独留萧期无助地站在门边,他弯腰拿起鞋边的一支羽箭,他怔怔地摸着光滑的箭杆,自言自语:“父皇告诉了她。”

    这座宫殿是先帝晚年为自己建造的,以覃妃为借口,他常年居住在这里,还是妃嫔的太后讨好覃妃,常来鸾安殿恭维她。太后只偶然听覃妃说这里不同寻常,她私底下和萧期猜测是有密道,毕竟晚年的先帝时刻担忧自己的儿子们。

    所以他今晚处置殿外那些人时没有发出声响,恐让萧华从密道逃走。

    原来除了密道,这里还有保命的机关陷阱。

    连覃妃都不知道的机关,父皇竟然让萧华知晓。

    那父皇到底属意谁?

    刘孝升从前是萧华心腹,曾奉她的命令检查鸾安殿周全,因此对这座宫殿的布局很熟悉。

    他已经背叛了萧华,此时没有人比他更想阻止她们逃离。

    密道错综复杂,进入后萧蕴龄便和她们分开了。几个人分开逃跑,能逃离的机会总更大些。

    “只管往前走。”

    这是萧华嘱咐她的话,萧蕴龄听着身后总甩不掉的脚步声,不敢想象他们还有多久追上,她只能扶着墙壁在各种分岔口中凭直觉奔跑。

    密道只容一人经过,她脚步踉跄地前行,甲胄摩擦声仍然越来越靠近,她被扯住头发时,已经累得无法细究她走的路是否正确。

    萧蕴龄被带到萧期面前,他已经抓到了另一名宫女,她看到是萧蕴龄时松了口气。

    “她是将你们做诱饵了。”萧期皱眉看着被抓住的人,面上十分失望。

    萧华或许真比他适合当皇帝,她利用人从不心软。

    “陛下,我们还在追查。”刘孝升跪在地上,被吓出一背的冷汗,若是让萧华联系到她的人,他就完了。

    萧期不似他焦急恐慌,在见到那阵如天罗地网的羽箭后,他这段时间对皇位短暂的渴望便冷却下来,他想要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不过也是为了一事罢了。

    “将她处置了。”他指着被压着跪在地上的那名宫女,对刘孝升道。

    那名宫女对萧华忠心耿耿,许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有活路了,被带下去时除脸色灰败外,没有其他反应。

    萧蕴龄比她要更加恐惧,她听着外面短促的一声,脸色白了几分。她将刀扎入过其他人的身体,自然知道那相似一声是什么。

    她恐怕也要和那名宫女一样命断在此了。

    萧期看着终于落入手中的萧蕴龄,她越害怕,他心中便越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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