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间竹影摇摇,鸟鸣呦呦,晨曦微光透过窗棂,爬落地面一缕,更衬得屋中静谧,时辰尚早,天蒙蒙亮。

    床帏之内,鸳鸯衾里,青丝相缠,暖香正浓。连七难得比陆小凤醒得早,帐中昏暗,只隐隐约约的罅隙中泄出蒙蒙微光。

    她手指微微动了动,才发现手心抵着男子光裸的胸膛,温热相触的肌肤仿佛还携着令人留恋的缱绻缠绵,腰间横亘着一条有力的手臂,意识尚不完全清醒,只觉出掌下身躯坚实有力。鸦羽扑闪,惺忪的眼微抬,微撑起身子,指尖滑向男子标志性的两撇胡须,一时玩心大起,心想要是手中有笔就好了,她自信最擅丹青。

    “好玩吗?”微微翘起的嘴角泄露了男子装睡的事实,凤眸含笑,倒映出身前人被抓包的尴尬。

    骤觉腰间一紧,霎时天旋地转,他撑臂俯身虚虚压着她,原本就松垮的里衣大敞,一手与她十指相扣,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上方,意味深长道:“言儿的精力看样子很好。”

    “不好!”她否认得极快,想到连日来男子于床榻间施展的诸般手段,她咽了口唾沫,求生欲拉满:“咳,我想我们该早些告诉铁肩大师关于玄意长老和姚老太太之事。”

    “这个时辰,铁肩大师恐怕也还未起。”陆小凤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心里好笑:“昨日你回来之前,我已让悟心去和铁肩说过此事,他们必会留意,不急于一时。”说着,俯身亲了亲她的唇,侧头轻轻咬住她细嫩的耳垂。

    “我得去练功了!”

    陆小凤本不打算动真格,却轻易被她勾得些许情动。压低身子,附耳轻笑:“不如我陪言儿练另一种功夫。”炽热的手掌滑过软腻玲珑,随他摆弄,鸳鸯交颈,四肢相缠,临到紧要关头处,她微泣讨饶:“佛门清净地,我看我们还是回头是岸的好。”

    陆小凤亲亲她的香腮,“傻言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埋头耸身,含糊道:“我就弄一回。”

    “咚。”屋外传来一声动静,陆小凤皱眉,骂人的话几乎就到了嘴边,连七见他吃瘪,笑得幸灾乐祸,施施然推开他,系好衣带披衣下榻,陆小凤见此,只得认命地揉了揉眉心,叹气连连。

    推门而出,屋外空无一人,连七正觉得奇怪,低头发现有人自门缝中塞进一张纸条。默读着纸条上字,她的神情凛然一变。

    “言儿,怎么了?”

    “没什么,一只猫。” 她把纸条塞进袖中,眼角余光扫过廊柱后露出的一闪而逝的衣角。

    “走,先去吃饭。”

    “好。”

    用饭的间隙,陆小凤与一桌的僧人相聊甚欢。他确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极其容易讨人欢喜,如沐春风。吃完饭,僧人们不舍地与其告别,只剩陆小凤与连七二人并肩散步,连七想着早上的字条,一时沉默不语,等回过神来,发现陆小凤也似思索着什么没说话,主动问道:“在想什么?”

    陆小凤沉吟道:“我总觉得,昨日在案发现场,我们遗漏了什么东西。”

    连七刚要进一步追问之时:“陆大侠,陆夫人,总算找到您二位了。”却是悟心匆匆赶来:“首座有请。”

    “发生了何事?”

    悟心见周遭无人,凑近一步低声道:“今天一早,跟踪那姚老太太的弟子把人跟丢了,好在玄慈师叔反应及时,在山门前抓住了乔装准备离开的玄意师叔。”他顿了顿:“可他不承认自己杀了方丈,首座师叔和玄字辈的几位师叔此刻都在达摩堂等您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连七微微摇头,耸肩道:“我有些累,想回去休息。”

    “好,你回去休息,我去去就回。”陆小凤对着她眨了眨眼,独自与悟心离开了。

    连七若有所思,背着手往外走,忽闻一处角落遥遥传来隐隐人声——

    “撒谎精!”

    “我、我没有,我没打诳语!”

    “会不会是真的,之前靠他我们总能找到师兄们藏起来的吃食,说不定他真的闻到了。”一人不确定道。

    “你疯了!他这可是在诋毁方丈,你居然信他?!”

    “揍他!”

    “对,狠狠揍他!”

    几人话语之中提到方丈,连七心生好奇朝出声的地方走去。犄角处,一个小和尚被几个年纪稍长的同龄弟子围在中间,左右推搡殴打,后退数步脚下失衡,眼看朝连七身上撞过来,她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的肩膀,眼神凌厉地扫向戏耍他的另外几人,那几人见连七是名陌生女子,猜是寺中客人,瞬时噤若寒蝉,面露愧色,接着反应过来四散而逃。

    “阿弥陀佛,多、多谢女施主相救。”小和尚像模像样地朝连七施以一礼,

    “他们做什么这般对你?”

    小和尚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地只推说自己没事,对原因只字不提。

    “可要我为你禀报主事的僧人?”

    “不、不用。”

    “你是怕他们知道,会报复于你?”连七提议:“那我把他们悄悄捉起来替你打一顿出气如何?”

    “别!女施主切、切莫冲动!”小和尚急道,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叹气:“其实,怪我自己口无遮拦。”

    “哦?说来听听。”连七饶有兴味地弯腰笑问。

    小和尚仰头,清澈的眼里映出连七的模样,睁大眼睛喃喃道:“观、观世音菩萨……”

    “我听他们说你撒谎,是你说了关于方丈的事情,他们不信。”

    “是,果然什么都逃不过观世音菩萨的法眼。”小和尚眼睛一亮,俨然已经将她看做了无所不晓的神

    “我虽知晓,却需得你如实说了才可。”连七眼眸微转,计上心来。

    “阿弥陀佛,弟子遵命。”

    达摩堂。

    “阿弥陀佛,玄意,你可认罪?”铁肩颂声佛号,看着堂下垂首不语的师弟。

    可无论说什么,玄意都默不作声。虽受刑负伤,认了自己确实与唐门中人有往来的事实,却唯独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害方丈。

    “冥顽不灵。”同为玄字辈长老的玄慈见状挥掌,眼看就要往玄意天灵盖打杀下去,不妨斜里一阵气劲与自己掌风相撞,他退后两步险些跌倒,勉强稳住身形,掌心微微发麻。

    好厉害的内功。众人心道。抬眼望去,是姗姗来迟的陆小凤。

    陆小凤向着玄慈和铁肩施以一礼:“诸位且慢。”

    “还未多谢陆大侠助我等揪出害群之马。”原来陆小凤提醒铁肩留意玄意之后,今早他们发现了意欲下山离开的他。无论是铁肩还是玄慈等人,都心谢陆小凤,便也将刚才突发的情况轻轻带过。

    “只是可惜,让另个唐门的细作给跑了。”

    陆小凤:“能否容我问玄意大师几句话。”

    众人虽不解,却也无意阻拦:“陆大侠请。”

    “悟心师父曾言,他当日送方丈回屋之后,曾在回去的路上遇到过玄意大师。敢问当时,玄意大师你可是要去见方丈?”

    “是。”玄意承认。

    “那之后你与方丈所谈之事,是什么?你又是何时离开的?”

    玄意目光闪烁,只道:“只呆了一刻钟功夫,戌时一刻前贫僧便离开了。至于与方丈所谈之事,恕贫僧无可奉告。”

    那叫玄慈的胖长老脾气火爆,见状又忍不住要上前教训,被陆小凤拦住。见识过他的功夫,玄慈只得忍气吞声退下。

    陆小凤微微笑着,并无碰壁的恼意,竟问起些在在场其他人看来无关紧要的问题,一会儿问玄意当日吃了什么,又问何时何地用的饭,当日午前午后分别做了些什么云云。

    “……夕食是申时一刻去斋堂用的,用完回了房,有些疲惫,小睡了一会儿,没去别的地方……醒来已是酉时,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钟声响了三下,我赶紧动身去殿里上晚课,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课后?课后我的确去见了方丈,是方丈约我在他房里见面。”

    除对方丈屋内发生之事及谈话闭口不言之外,众人未听出玄意的讲述有什么特别的纰漏之处。

    陆小凤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可玄意长老,你为何要撒谎?”

    “我没有!”他怒目圆睁。

    “我问过寺中人,你上晚课从来早到,为何偏偏方丈出事那日却迟了?”

    “我说了,我当日觉得疲累,睡过了头。”

    “你撒谎。”陆小凤淡淡道:“众人之中你的住处离大殿最近,纵是酉时动身,也不该迟到。除非你出发的时间晚于酉时,又或者,酉时之时你根本就不在自己的住处。”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陆大侠空口无凭,就要断我的罪吗?”

    陆小凤闻言默了默,似是被他说中。与此同时,玄意看着他,流露出讥诮的神色。

    “玄意!你还不知悔改?”玄慈见他这般,大声怒斥。

    就在众人以为陆小凤也拿玄意无法的时候,他却轻笑出声:“料到你会这么说。”

    他进门后一手一直背着,这才将手中的僧鞋亮出,边道:“这是我昨日从你房中取得的鞋子,寺中僧人的鞋子形制一般无二,但玄意长老似乎还保留着唐门的习惯,唐门中人喜用暗器,因此你这鞋底也藏了匕首。因此鞋底靠前居中的位置便会多出一道匕首的褶痕。诸位请看。”

    玄意皱眉道:“我承认我与唐门有消息往来,但我发誓从未将少林的秘籍功法透露给唐门一星半点,也绝不会做对方丈不利之事。”

    “是吗?那你怎么解释知客堂的院墙两边都沾上了你的鞋印一事。”

    “陆大侠何意?贫僧听不明白。”玄意眼中泄出一丝慌乱,声音略显迟疑。

    “哎,还要我说得如何明白?知客堂院墙的另一边有树木遮挡,极少有人知道翻过那墙可以直达方丈的住处。但你平日掌管知客堂,你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你当日就是通过这种方式,顺利避开人去到方丈的住处。”

    “玄意!你还有什么话说!”玄慈闻言怒叱,金刚怒目的僧人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沉痛。

    “……”玄意声音滞涩:“不管诸位信不信,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杀害方丈。”

    “那你如何解释你当日的所为?”问话的人是刚才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铁肩。

    “我……无话可说。”玄意闭眼垂首。

    “阿弥陀佛,玄意,少林待你不薄,师兄更待你不薄。”铁肩心痛地看着这个玄字辈最小的师弟,怎么也不敢相信眼下的这一幕。

    玄意闻言,头更深地垂了下去,面露痛苦之色。

    “可你却外通唐门,十多年来竟将少林的消息尽数传递给唐门中人,更甚至今日在师兄遇害一事上嫌疑重大。玄意,你所图为何啊?”

    “我有我的苦衷……但铁肩师兄,你信我,我真的没有杀方丈。我做过的事,我认。可我就算再是猪狗不如,也绝不会对方丈下此毒手。”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已没人会再信了!”铁肩尚未答话,玄慈已拂袖怒道。

    玄意看向铁肩,见对方闭着眼不再看他,亦是心灰意冷,只脸上显出决绝之色:“弟子玄意……愧对少林栽培之恩,甘愿自裁,以死此志。”

    说着,运掌朝自己的天灵盖狠狠拍了下去,变化太过突然,众人已是阻挡不及,只见他喷出一口血,神色顷刻委顿下去,陆小凤搭上他的脉,脉息微弱,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他起身,朝铁肩摇了摇头。

    铁肩悲叹:“师弟,你这又是何苦……”

    玄意的目光已微微涣散,他抬眼看着虚空之处,没头没尾地道:“孝义难全,我这一生,总是只能顾一时算一时,太累了。”说着,似是松了口气般,含笑闭了眼。

    堂内弥漫着难言的沉默,众人纷纷低头默诵佛号。铁肩吩咐人将玄意好生葬了,命众人退去后,宣布此事到此就算结束。只众人走后,唯独留下了陆小凤,他叹着气,朝夕之间丧了两位师兄弟,本就饱经风霜的容颜仿佛顷刻又老了十岁。

    “大师既然信了玄意是杀害大悲禅师的凶手,何必留我?”陆小凤直接挑明了话头。

    铁肩摇头,神情虽难掩悲痛,却带着股刚毅坚定:“恰恰相反。陆小凤,我是想请你帮老衲继续追查方丈遇害的真相,还有,玄意师弟至死不愿意说出口的隐情。”

    “正有此意。”陆小凤正色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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