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格雷女士的坦白

    六月,夏日炎炎,晴空灿烂。当中庭的玫瑰全部盛放的时候,霍格沃茨迎来了考试季。

    上一次在弗利维教授的考试中,让凤梨跳着踢踏舞走过一张书桌,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重新来过,德拉科的心态变化日异月殊。

    他已经不是那个愚蠢的、冒傻气的小男孩,对期末考试心怀忐忑,生怕自己一个表现不好,给父亲丢脸。

    今生的他,心里揣着多少大事,脑海中又有多少挥之不去的记忆和阴影!

    相较而言,考试这件小事倒显得有些亲切了。

    所幸,前世的那些内心折磨和人生苦痛,今生或许不会再次发生——只要把那个该死的冠冕搞定。

    他长舒一口气,怀着抚今追昔的心态,在麦格教授面前把老鼠变成一只古色古香的精美的鼻烟壶,又在斯内普教授的赞赏目光下配置出了完美的遗忘药水。

    最后,他用防作弊羽毛笔在宾斯教授的答卷上,笔走龙蛇地写出发明自动搅拌坩埚的巫师是格斯帕德·辛格顿——考试季算是正式落下帷幕。

    “你是对的,德拉科。”赫敏同德拉科走到城堡外丽日当空的场地上,心服口服地说,“一六三七年狼人的行为准则和小精灵叛乱的过程,果然没有考。”

    “你竟还记得我随口一提的话?”德拉科扬起眉毛。

    赫敏·格兰杰这可怕的记忆力,每每令他叹为观止。

    “当然。”阳光打在赫敏的脸上,给她脸上添了一点红润。

    赫敏是绝不会承认,她记得他说的每句话的。

    这会儿,他们在场地间悠然穿行,顺坡而下,来到黑湖边,坐在那棵他们经常停留的大橡树下。

    从此处往湖边张望,他们能看到韦斯莱孪生兄弟和李·乔丹正在拨弄一只躺在浅水里的大鱿鱼的触须。

    两人默不作声地观赏了一会儿,谁也没有把心思放在大鱿鱼上。

    此刻,恐惧的夜露早已被烈日蒸腾殆尽——它们被挥发成晴空中的云朵,自在逍遥、纯洁无瑕。黑暗无所遁形,阴翳荡然无存。一切都是光辉灿烂的,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

    光明,驱散了“禁林”两个字背后的可怕意味,予以女孩谈论此事的勇气。

    “哈利一直都表现得很担心。那天,你知道,在禁林里,他的伤疤突然疼起来了。”赫敏直截了当,出言打破了平静的氛围。

    德拉科对此事也颇为在意。

    前世,他曾以为,波特有事没事就嚷嚷着“伤疤疼”是在哗众取宠;可今生,近距离观察波特,他发现波特的疼痛表情是真实的,不像是一个博取关注的男孩在拙劣地演戏。

    沉思默想片刻,他说:“他毕竟直面了他,不是吗?上一次他们两个面对面的时候,可不怎么愉快。”

    “也许吧。邓布利多教授说,这代表着一种警示。当哈利面对危险的时候,那伤疤会提示哈利。”赫敏琢磨着。

    德拉科看到,她那股讨人喜欢的、小女孩的活泼神气暂时消失了,属于赫敏·格兰杰的那种深思熟虑的肃静表情隐隐浮现上来。

    “没错,哈利特有的闪电形的‘警报器’。”他露出一个有些调侃的表情,想把她那表情赶走。

    “哦,严肃点,德拉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赫敏瞪了他一眼。

    “严肃点说,担心是对的。”德拉科撇撇嘴,看向那只头晕脑胀的大鱿鱼——韦斯莱孪生兄弟正试图拔下它的触须。

    他沉吟片刻,说:“被石化并不意味着被消灭。如果不小心谨慎地对待他,有一天,黑暗还是有可能会卷土重来的。”

    “邓布利多教授也说过类似的话。听哈利说,邓布利多教授把奇洛的身体放置到了一个稳妥之处。在搞清楚奇洛的后脑勺之前,不会给他解除石化的。”赫敏警惕地张望四周,凑近他,小声说。

    “很好。”德拉科松了口气。

    只要黑魔王别出来为祸人间,怎样都好。

    这一天,属于德拉科的好运还没到头。

    当他再次出现在格雷女士面前时,她没有离开,而是等在原地,高傲不逊地看着走向她的斯莱特林男孩。

    当你凑近格雷女士看的时候,才会更清楚地意识到,那件曳地长斗篷下,隐藏着一个有着及腰长发的美人。

    突出的容貌,让她高傲的性格显得不令人讨厌,而是理所应当。

    “你为什么不能让我一个人待着呢?”她困惑地问,秀美的脸上露出了不堪其扰的疲倦神情。

    “拜托了,我需要您的帮助。”德拉科摆出一副恭肃端直的样子,扎扎实实地对她行了个礼,企图能给她留个好印象,“我想知道有关拉文克劳冠冕的所有事情。”

    格雷女士眼神不定地打量着这个仪态优雅的男孩,嘴角忽然扯出一抹冷笑。“你不是第一个垂涎冠冕的人。”

    她的脸色恢复漠然,决心继续走自己的路,“恐怕我不能帮你。”

    “等等!”德拉科看她转头,企图平稳地漂浮着远离他,终于放弃了自己的礼仪——也许他该学学赫敏的直截了当,而非拐弯抹角。

    他知道,如果这次不抓住机会,下次她再愿意同他说话,就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他不甘心地喊:“我知道你曾把它藏在了阿尔巴尼亚森林!”

    她蓦然停下来,但依旧不动声色,悠悠然在空中飘荡。

    “你怎么会知道——”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问。

    “我知道这是你母亲的冠冕,海莲娜·拉文克劳!我知道你带着它逃到了阿尔巴尼亚森林……”德拉科冷静地说。

    格雷女士那镇定的表情消退了。

    “我知道它现在在哪。它在霍格沃茨,对吗?”德拉科用格兰杰式的不依不饶的语气问。

    “你怎么会知道……”格雷女士——不,这时候,也许叫她海莲娜更为准确。

    她大惊失色,紧紧地盯着德拉科说,充满恶意地问,“你想找到它……你想戴上它?就凭你,一个普通的一年级生?想拿个高分,对吗?”

    “我对戴它没有兴趣。”德拉科轻声说。

    “我知道黑魔王欺骗了你,他背叛了你的信任。我只想知道黑魔王对它做了什么。你一定知道点什么。请你告诉我,除非你是站在黑魔王那头的……”

    “我当然——你怎么敢这么说!”海莲娜用激烈的语气反驳道。

    她低头看着德拉科,脸上闪现出可怖的神色——她此刻与柔美毫无关系。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厉声说,“我怎么可能站在他那头?他用他的黑魔法亵渎了拉文克劳的冠冕!他听了我的故事,从阿尔巴尼亚森林那颗空心树里偷走了它!”

    果然,黑魔王从阿尔巴尼亚森林拿走了冠冕。

    德拉科闭了闭眼,继续问:“它又是怎么回的霍格沃茨?”

    “过了很久,”格雷女士轻声回忆着,“有一天,他来霍格沃茨求职。他说,他想当黑魔法防御术的老师……邓布利多当然拒绝了他!然后他把它留在了这里!”

    “我日日夜夜都能听到那个冠冕在哀嚎!”她咬牙切齿地说。

    “哀嚎?”德拉科注意到了这个词。

    “是的!他把我母亲的冠冕做成了魂器,他把他肮脏的一片灵魂放了上去!母亲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海莲娜·拉文克劳悲愤地说。

    魂器。是魂器。这下总算确定了。

    虽然他早有怀疑,心中亦有猜想,可当他真正从别人口中证实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寒毛直竖。

    黑魔王竟真做出了分裂灵魂的可怖行为,难道他不知道这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灵魂的破裂会带来不可逆的永久损失,这在任何纯血巫师家族的眼中,都是一种最低等的堕落。

    这是天下最荒唐的事。黑魔王自甘堕落,追求着纯血巫师们所摒弃的东西;那些纯血巫师们浑然不觉,对他盲目跟从。

    马尔福家,前世就是跟着这样一个灵魂破碎的东西在瞎胡闹。

    德拉科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因为魂器这件事的最终确认,也因为黑魔王的邪恶、疯狂和愚蠢,而感到通身冰凉——砭人肌骨的冰凉。

    格雷女士无暇顾及德拉科的脸色。她多年的抑郁之情,由于德拉科的询问而找到了宣泄口。那些藏匿于心的悲痛过往,被她源源不断地倾倒出来:

    “那冠冕,那冠冕……我想变得比母亲更聪明,更有声望。我想证明自己,让母亲认可我的能力。我把它带到一个母亲够不到的地方,我戴着它如饥似渴地探索着魔法的极限……我曾取得过很多进展!但世人从未知晓我的成就!而我那可怜的母亲,她至死都没能见到我。”

    拉文克劳的冠冕是否真能带来智慧,德拉科不得而知。

    确定的是,透过海莲娜的表情,他看到了无穷无尽的遗憾和悲伤。

    “巴罗杀了你,对吗?所以他戴上了镣铐。”德拉科轻声问。

    “哈!你当然知道。巴罗他是活该。”格雷女士刺耳地笑了一声,像是小提琴配错了弓弦,拉响了嘲讽的曲调。

    她凝视着远处的天文塔,喃喃低语,“我见过你在天文塔跟他谈话的样子。你们都是斯莱特林,有共同语言。我本不想与任何一个斯莱特林再有交集的,我永远无法理解你们的野心、执拗和疯狂……”

    “可笑的是,我还是一次一次对斯莱特林吐露心声……不择手段的斯莱特林,欺骗我、伤害我、背叛我!”她歇斯里底地狂喊,对着漆黑的夜空发泄心中的怒气。

    忽然间,德拉科明白了自己在格雷女士那里屡屡碰壁的原因——她本就对于银绿色格外戒备。

    倘若他扎着金红色的领带,可能他们早就谈上话了。

    思及此处,他不禁苦笑一声。

    这该死的、固执的学院偏见,简直在霍格沃茨里无处不在!就连幽灵们都不能免俗。

    “我很抱歉。无论是你的死亡,还是你被黑魔王利用。”他忐忑不安,斟酌着语言,试图安抚格雷女士不稳的情绪。

    “黑魔王?哈!这自吹自擂的称号,我都要吐了!”女幽灵不屑地说,“五十年前,他还不叫黑魔王,他让我叫他汤姆。那时候,他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有些英俊,富有同情心,非常善解人意……我错信了他。斯莱特林这些狡猾的毒蛇,一贯爱摆出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来骗人——”

    格雷女士转过身,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阴森地打量着德拉科,“你说,你同他有何区别?我又如何能相信你?”

    这时候,恐怕没人会觉得她美了。她的脸因为厌恶和憎恨的表情而显得异常狰狞。

    “我并不想使用它。倘若我能够的话,我想销毁那片灵魂,洗去拉文克劳冠冕的耻辱。但我需要你的帮助。你需要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德拉科一边继续吞咽着这些令他震惊的消息,一边艰难地说。

    梅林啊,他不会被一个幽灵谋杀吧?瞧着格雷女士一副很想杀人的样子,德拉科内心哀嚎。

    听完他的话,格雷女士没有再发脾气,她忽然安静下来,望向拉文克劳塔外幽深的黑夜,沉吟不语。

    顺着她的视线,德拉科隐隐约约地看到对面的天文塔,血人巴罗又痴痴呆呆地伫立在那里了。

    “你知道,从这里能看到什么吗?”她看到德拉科讳莫如深的表情,不耐烦地说,“除了天文塔。”

    德拉科惊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大概不是看星星。他想。

    “我能看到禁林。那天晚上,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你在对付他。但是你错了,无知、浅薄,手段幼稚。”她毫不留情地批评他的做法,“他的灵魂依然存在,不是吗?”

    德拉科没想到会被赫敏以外的人知道这个秘密。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遮掩,坦然道:“不错。我是在对付他。那么,您或许能告诉我,该如何消灭他的灵魂?”

    “除非消灭掉他制作的魂器,否则你就无法真正消灭他的灵魂。”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她话语里的信息量过大,德拉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最后,他决定问最核心、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如何消灭魂器?”他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毫无回响。格雷女士陷入了沉默。

    这并不令他感到意外。

    他查了那么多禁书区的黑魔法书籍,提及“魂器”的书籍寥寥无几。

    比如《至毒魔法》这本书,虽然提到过“魂器”这个名词,却是一笔带过,连其概念都毫无解释,更别提怎么消灭它了。

    你怎么能要求一个死去多时的幽灵能知道更多?

    过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格雷女士重又开口说话。

    大大出乎德拉科意料的是,她竟然真的知道怎么消灭魂器。

    “消灭魂器,那很难,非常难。必须得是无坚不摧的杀器,比如妖精王做的刀刃——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我不确定这一定能行,是个值得一试的选项,可它像拉文克劳的冠冕一样失传已久;或者是同等邪恶的黑魔法,比如带着诅咒力量的厉火,可以吞噬烧毁一切,但它太危险了,我从未听说有人能控制它,其咒语也已残缺不全,不知还有没有古老的巫师家族能把它流传下来;还有——”海莲娜眼神缥缈起来。

    “还有什么?”德拉科追问。

    “魔法世界的终极怪物——蛇怪,它的毒液,具有无法用魔法修复的破坏性。霍格沃茨的密室里,有一条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蛇怪,我猜想,它大概还活着吧?”海莲娜勉勉强强地说。

    “密室?那密室究竟在哪?”德拉科记起前世闹得满城风雨的密室风波,霍格沃茨还差点因此被关停。

    可那时,他年纪尚幼,无心去理解密室背后所代表的深切含义。

    在有关“斯莱特林密室”的这件事上,在他前世的大多数闲暇时间,他要不就是在沾沾自喜自己的纯血统身份,坚信被石化的噩运不会跑到一个马尔福头上;要不就是忙着与波特他们打嘴仗;时不时还要去吓唬吓唬麻瓜出身的赫敏·格兰杰,跟她斗气……

    总而言之,没干多少正经事。

    悔不当初啊!他前世记忆里的线索太少。德拉科从未把关注点放在密室本身的探索上;至于父亲卢修斯,也只对他略讲了些密室的皮毛知识,一到核心问题,他总是语焉不详,要不就是三缄其口。

    假如格雷女士知道的话——德拉科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她。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离开霍格沃茨太久了。”格雷女士的眼睛里浮现起淡淡的哀伤。她懊恼地说,“等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重新装修了霍格沃茨,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抱歉,我已经记不清了。”

章节目录

[HP德赫]铂金守护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四月雪松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四月雪松并收藏[HP德赫]铂金守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