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活点地图的秘密

    “披上它。”德拉科把那件银光闪闪的轻盈织物放到她手里,简短的说。

    “隐形斗篷可真神奇。”赫敏摸着它,不禁发出感叹:“摸起来永远顺滑,像是用水编织成的……”

    “原材料可不是水那样简单,而是用隐形兽的毛发。隐形兽的整个身体都覆盖着这种丝绸一般的银光闪闪的长细毛。”德拉科说,看到赫敏好奇的眼神,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给她看,“瞧,它们长这样。”

    赫敏接过书,看到了隐形兽的图文介绍。

    那是一种性情温和,喜好安静的食草动物,外表看上去有点儿像猿人,一双大大的黑眼睛时常藏在头发里面。

    “它们的眼神显得有点优雅,还有点哀伤。”她评价道,“我打赌,它们更愿意把自己藏起来,而不是被人们捕捉到。”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隐形衣非常稀缺,并且造价昂贵……”德拉科不置可否,“稀有造就珍贵。”

    “我有点讨厌自己了。”赫敏忽然说。

    “何出此言?”他惊讶地问。

    “我发觉了自己的虚伪性。一边觉得隐形斗篷的制作过程是罪恶的,一边又需要使用它来逃离困境。”赫敏轻轻叹气。

    “恐怕我要建议你实用主义至上。”德拉科看了看即将指向八点的钟表,说,“刚刚聊得太投机,耽搁了一点功夫。你也听到门外有响动了,对不对?事到如今,千辛万苦躲了这么久,最后再被抓住,这买卖很不划算。”

    赫敏抿着嘴点点头,心知他言之有理。

    于是她皱着脸,试图披上那件隐形斗篷,把自己藏匿起来。

    然而,万事开头难。第一次独自穿这东西的她,显然还不太熟练,搞不清楚那些带子该怎么系,不是露头发就是露脚。

    “May I(让我来吧)?”男孩走上前去,淡淡地问。

    “好。”她局促地说,眼睛瞄向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任由他伸出手来,替她调整衣领处的隐形斗篷结扣。

    德拉科的目光一直落在她咽喉处。直到此刻,他才能完全确定她脖子上没有留下痕迹。

    他手下没停,轻柔地替她在领口处打活结,嘴巴里轻声说:“抱歉。”

    “为什么?”她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昨天,我勒得疼吗?”他柔声问,声音里有点懊悔,“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

    “没关系。”她轻松地说,打量着他紧抿的嘴角,“现在想想,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假扮别人什么的……本来也不是光彩的事。在你眼里,我那时候一定很可疑。”

    “确实有点。”他说。那会儿,他被迫害妄想症都犯了。

    “你当时可吓了我一跳。你平时对别人都这样不客气吗?”赫敏皱起额头来,深深望向他的眼睛,“我从没见你这样子过。”

    “没有。平时没这么过分。”他说,垂下眼睛,没敢同她对视。

    平时没这么过分。但,他随时准备着这么过分,甚至比这更过分。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他总感到不安全。

    如果赫敏有机会问问布雷斯,她会知道,德拉科·马尔福的魔杖从来都藏在枕头下。

    假如有谁在睡梦中靠近他,他会毫不留情地施个恶咒,把人击飞出去。所以,斯莱特林没人敢来他的寝室造次。

    就连布雷斯和西奥多这种偶尔能进他寝室的特权人士,都不敢在睡眠时间随意来打扰他。

    可是,她是怎么蹲在他面前的?德拉科惊讶地想。

    他竟一无所觉,也毫无危机感。

    他两手放开系好的隐形的结,抬起眼睛,悄悄打量她,打量着这个满脸纯真的女孩。

    “好啦,谢谢。”她高高兴兴地说,把帽子盖上,将那张天真生动的脸藏于虚空之中,“出发!”

    德拉科把心中的疑惑暂且搁置,他知道不能再耽误时间。

    泰然自若地走出寝室,顺着楼梯走到公共休息室——那些起早的斯莱特林学生们,立刻让他意识到了隐形斗篷的必要性。

    他冲角落里翻阅着最新一期《巫师周刊》的潘西·帕金森抬抬下巴,又对着瘫倒在扶手椅上的斯莱特林追球手德里安·普赛吹了声口哨,和摇摇晃晃、宿醉一场的斯莱特林击球手佩里金·德里克互相拍拍肩膀……

    托赫敏·格兰杰的福,平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常问候,今日变成了一场异常凶险的体验。德拉科强作镇定,目不斜视地走出他们的视线。

    在心脏狂跳中,公共休息室的门被他迅速打开,他将那个隐形着的女孩微扶一把,帮助她跨过那扇门,有惊无险地同她一起溜出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

    赫敏脸色煞白。

    从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走出去的过程,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复方汤剂计划”漏洞百出。

    如果不是德拉科昨天发现了她,她将有无数个机会被任何一个斯莱特林学生给逮到。

    不仅仅是因为即将回到公共休息室的、众星捧月的潘西·帕金森;还因为,她并不知道该怎么打开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门走出去——这构造与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并不一样,与胖妇人的画像原理也大相径庭。

    溜进来的时候,她纯属靠运气。她是跟在马库斯·弗林特身后进去的,她知道他是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队长——她偶尔去偷看德拉科训练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可她不一定总有那样的好运气,能及时跟在什么人后面,找到正确的出口跑出来。

    她已经可以想象,当药效过期,她被那扇门挡住,无可奈何地变回格兰芬多的女学生,被某个满脸恶意的斯莱特林学生当场抓住的尴尬场景了。

    估计会是一桩惊天丑闻。

    德拉科昨天吓唬她的那些话没错。斯内普教授可能会借机为格兰芬多扣去五十分,或者五百分。

    她一边在心里小声感谢梅林,让那铂金男孩及时发现了她,救她于水火之中,一边在某个隐蔽的男巫雕像后把隐形斗篷脱下来还给他。

    德拉科迅速将那东西叠成一小块塞到长袍内袋里,继续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她走了一段路。

    实际上这不算一小段路——他一直跟到格兰芬多那副胖夫人的画像附近,才懒洋洋地停下脚步。

    “我可以自己回来的。”赫敏局促地说。

    脱下隐形斗篷以后,他们没有什么对视,身体也没有任何接触。

    可是赫敏每次上楼梯的时候都能看到他铂金色的头发在下层楼梯那里闪过——他在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我得保证你活蹦乱跳地回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假如有人知道你夜探我的寝室以后,就消失无踪,麦格教授说不定把我当成什么拐带女孩的犯人。”德拉科慢吞吞地说,用那双灰眸促狭地打量她。

    “好吧。”她被他话语里“拐带女孩”这个概念弄得脸上红彤彤的,只得清了清嗓子,“那么,我就回去了。”

    “把我们的这些推论都告诉哈利,好吗?自打贾斯廷·芬列里出事以后,我看他一直没精打采的。”德拉科嘱咐她。

    “当然!别担心,听到咱们的进展,他一定会高兴起来的。”赫敏神气活现地说。

    这种鲜活的表情令德拉科有些愉快。就连熬夜这件事,都显得不那么恼人了。

    “你到底进还是不进?”画像上的胖夫人一脸不耐烦地问赫敏,把那堆圣诞礼物往身前放了放,“别耽误我拆礼物!”

    “好啦,我回去啦。”赫敏再次不好意思向德拉科招招手,小声道别。

    德拉科今天心情不错。

    他顺着原路返回,打算走下格兰芬多的塔楼,蹓蹓跶跶地准备到礼堂去吃早饭,连自己在轻微地哼歌这件事都没有察觉。

    可是刚走几步,他就被身后蹿出来的、穿着同款毛衣的韦斯莱孪生兄弟给“绑架”了。

    “饶了我吧!给我点隐私吧!”胖夫人在他们身后嚷嚷,“一大清早的!还是圣诞节!一个一个想来偷看我收到了什么礼物,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算是受够了……”

    “算了吧!”弗雷德回头冲她喊,“我们知道你从哪个画像的背景板里拿的礼物盒!”

    “胡说!你们那是嫉妒!”胖夫人不甘示弱地说。

    “当心我们告诉他们,让他们把这堆盒子收走!”弗雷德坏心眼地添了一句,那啰啰嗦嗦抱怨的胖夫人终于消停了。

    “我猜,她不会消停太久的。她会寻觅下一个炫耀对象。”乔治冲一脸惊讶的德拉科挤挤眼说,“她每年圣诞节都要来上这么一出。”

    三个人互相对视,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话说回来,”笑了一会儿,弗雷德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容问他,“我们刚刚看到二年级的赫敏·格兰杰跟你在胖夫人面前依依惜别——”

    “小小年纪就谈恋爱……而且还进展神速……”乔治一脸促狭地对他兄弟说,“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你们在说什么?我们是朋友!”德拉科停住了笑,苍白的脸上泛起浅红,“为什么我要在圣诞节一早听你们俩这些鬼话?”

    “只是开玩笑而已,别当真。”孪生兄弟心照不宣地互相使了个眼色,笑了笑。

    德拉科看着他俩憋着笑的样子,油然而生出一股警惕,“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可别乱造小姑娘的谣。”

    “当然。谁敢惹赫敏·格兰杰?不怕被她石化吗?”弗雷德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又笑逐颜开,“我们只是想要向你表达感谢。”

    两兄弟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酒红色龙皮小包,向他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们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德拉科知道孪生兄弟对这款可伸缩、容量大的储物龙皮包垂涎已久。这东西可以帮助他们更好地随身携带各式各样的存货。

    普通的小包当然也可以施展空间延展咒,却不如龙皮的可塑性强;同时,龙皮做的东西,价格往往不菲。

    尽管手里有德拉科的投资,韦斯莱兄弟却一直分得很清楚,笑话商店的钱他们绝不私自使用。所以,对现阶段的他们来说,买一个袖珍龙皮储物包,还是略微奢侈了一点。

    韦斯莱兄弟表面看上去玩世不恭,内心还是挺有原则的。在同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德拉科逐渐了解到这一点。

    他欣赏这一点原则性。

    特别是在韦斯莱家财政并不富裕的情况下——他偶尔会听到罗恩向哈利抱怨自己的旧魔杖、二手书以及哥哥不要的宠物老鼠。

    “不客气,好好使用它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德拉科把手插到袍子口袋里,继续沿着楼梯向下走,“对了,你们最近的货卖得不错。连斯莱特林的女生都在买吐吐糖吃。”

    “是啊,没想到,原来吐吐糖在女生中这么受欢迎。”弗雷德说。

    “上次你建议我们发的顾客问卷调查已经收回来了。你敢信吗?90%的女性顾客回复说,吃吐吐糖是为了减肥。”乔治摊开手,滑稽地说。

    “减肥?有副作用吗?”德拉科一脸不可置信地问。

    “当然有!总是催吐的话,胃液会灼伤食道和气管的。”乔治摇摇头。

    “在吐吐糖的包装上印点字——‘催吐减肥,有害健康’。”德拉科说。

    “天真!”弗雷德翻了个白眼。

    “德拉科,你知道,我们管不了那么宽。只要有市场,就无法禁止这件事。”乔治则怀疑地看着德拉科,“再说,你会这么好心?无良资本家转性了?况且,那些女生不会在意你说什么的。只要有减肥功效,她们就不会停下来。”

    “我确实没打算让她们不吃。”德拉科老神在在地说,“只是一种免责声明,懂吗?话我们白纸黑字地放在这里了。至于听不听,是顾客的事。总之,吃出毛病来,概不负责。”

    “果然,骨子里还是万恶的资本家。”弗雷德笑嘻嘻地说,“不过,我喜欢你的直率——比那种伪善的资本家要有意思多了。”

    “发明总是有两面性的。”德拉科说,“不能因为有负面作用,就忽视它的正面作用。另外,弗雷德,开发一款新品怎么样?缓解气管和食道灼伤的那种,你能办到吧?”

    “没问题。我想,我能做到。”弗雷德轻松地说,“实际上,我已经开始做这件事了。”

    “很好。开发成功以后,拿它同吐吐糖搭配着卖吧。”德拉科说。

    乔治咧嘴一笑,“这倒是个好点子——女巫们一定会很喜欢。”

    “这倒提醒我了。”德拉科记起来,前世韦斯莱兄弟的笑话商店曾专门开辟了一大片针对女性巫师的货架。

    显然,他们的产品很受女巫们的青睐。

    “等到店铺开业的时候,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女巫们喜欢的那些产品,祛痘特效药、魔法化妆工具、爱情魔药……”德拉科一本正经地扳着指头数。

    “不错的点子。姑娘们为了美丽,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弗雷德把胳膊搭在德拉科肩膀上,状似随意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真不简单。这些点子,哪是一个12岁的小男孩能想出来的?”

    德拉科下楼梯的脚顿了一下。

    “噢,”他假装漫不经心,用谈论天气的口吻说,“或许做生意就是我的天赋,就像魔法把戏是你们的天赋一样。”

    “有道理。”弗雷德做个鬼脸,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他拉着德拉科往四楼走,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已经看过了那家店,感觉还不错——”

    “只不过需要在装修上花点功夫。我想,你必须得去实地看看,顺道和房子的主人签个契约——”乔治补充说。

    “我?我怎么能去呢?”德拉科说,“上次你们说的那条通道根本行不通——”

    “那个通道最近塌陷了。但不用担心,你先看看我们的圣诞礼物。”弗雷德拉着德拉科路过一尊驼背独眼女巫的雕像,进入了雕像左边的空教室。

    弗雷德小心翼翼地把脑袋往走廊上伸,左顾右盼后,机警地关上门。而后,他动作夸张,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郑重其事地放在桌上。

    那是一张大大的空白的正方形羊皮纸。德拉科看到,它磨损得很厉害,有些破破烂烂的,显然有些年头了。

    德拉科没有轻举妄动。他严重怀疑,这又是韦斯莱孪生兄弟的什么恶作剧。

    “德拉科啊,我们成功的秘密,尽在于此。”乔治爱惜地抚摸着羊皮纸说。

    “还真舍不得送给你。”弗雷德笑了笑说,“但我们一早就决定了,你比我们更需要它。”

    “反正我们也记熟了。”乔治满不在乎地说,“现在郑重传给你,我们用不着了。”

    德拉科瞪着那张寂静无声的羊皮纸,迷惑不解。

    接下来的十分钟,是震惊他三观的十分钟。

    乔治和弗雷德解释了他们是怎么在一年级的时候,从费尔奇的抽屉里拿到这张羊皮纸;紧接着,他们又展示了如何使用这个叫做“活点地图”的魔法物品。

    “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弗雷德拿魔杖指了指那张羊皮纸,墨线开始延展,一切都浮现在眼前。

    “等等——这不是霍格沃茨吗?”德拉科失声叫出来。

    太神奇了!

    这张地图正在绘出霍格沃茨城堡和场地的所有细节,以及所有置身其中的人的名字。

    “没错!”孪生兄弟对视一眼,得意洋洋地说。

    最重要的是,当德拉科细细打量的时候,还发现了几条通往霍格莫德村的通道。

    “这是——”德拉科惊讶地抬头看孪生兄弟。

    “没错,秘密通道。”乔治指着路线说,“一共七条,费尔奇知道四条,另外三条只有我们知道……之前我们告诉你的那条五楼镜子的通道塌陷了,打人柳这条也没办法用……但是!通往蜂蜜公爵地窖的这条还能用,入口就在教室外面,独眼老太婆的驼背。”

    “太酷了!”德拉科震撼地说。

    “我们试过好几次了。”乔治乐滋滋地说,“感谢月亮脸、虫尾巴、大脚板和尖头叉子。”

    “别忘了用完之后要说‘恶作剧完毕’。”弗雷德向德拉科眨眨眼。“下周六,蜂蜜公爵糖果店见——”

    “做点伪装,别让人发现你是二年级的小鬼头。”乔治提醒他。

    德拉科的错愕表情让这对孪生兄弟大大取笑了一番。而后,他们勾肩搭背、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教室,“玩得开心!”他们笑着回头对他说。

    德拉科早已无暇顾及他们了——这张活点地图令人着迷。

    他可以看到,他名字的周围逐渐空无一人。

    韦斯莱孪生兄弟的名字,则伴随着脚印的痕迹往门厅那边去了。

    他还能清楚地看到,格兰芬多塔楼里,赫敏的名字在女生寝室里,而离她不远的地方,哈利和罗恩的名字正在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中停留。

    “向月亮脸、虫尾巴、大脚板和尖头叉子致敬。”他喃喃地说。

    接下来的几天,德拉科都沉浸在活点地图带来的新奇感中。

    海尔波的笔记失宠了,有关科林·克里维和费尔奇的仇家调查陷入瓶颈期,就连他一贯拿手的巫师棋都提不起他半分兴趣。

    “他每天究竟在忙些什么?”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布雷斯冷着脸问潘西。

    他兴冲冲地摆好了棋子,却换来德拉科一句无情的“我有别的事情忙”和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大为光火。

    “算了,别搭理他。我陪你下巫师棋。”潘西把那《巫师周刊》扔在一边,打量了他一眼。

    “谁要跟女生下棋?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不屑地说,扫了她一眼。

    “我看你是不敢!怕我把你杀个片甲不留吧?”潘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不敢的?”布雷斯冷笑一声,“当我怕你吗?输了可别哭鼻子!”

    “哎哟,有志气!你要是输了的话,得叫我‘姐姐’哦。”潘西不怀好意地笑着。

    德拉科对布雷斯和潘西之间战火纷飞的氛围无动于衷。

    他现在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对着地图看一整天。

    整个学校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秘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对于一个对万事万物都缺乏安全感的人来说,简直是最强的精神安慰剂。

    他能看到一切。

    伊尔玛·平斯和波比·庞弗雷的名字偶尔会出现在霍格莫德村的帕笛芙夫人茶馆,坐在一处——他可从来不知道她们竟然是朋友;

    克拉布和高尔的名字经常性地在礼堂里停留,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估计又在胡吃海塞;

    还有一些频繁混迹一处的男女:格兰芬多的珀西·韦斯莱和拉文克劳的佩内洛·克里瓦特;赫奇帕奇的斯特宾斯和拉文克劳的福西特;甚至布雷斯和潘西都经常以相当高的频率单独相处,不知道他们在干嘛……诸如此类的八卦信息不胜枚举,让德拉科目不暇接。

    除了八卦,一些困扰他多年的旧案终于被破解了。

    本院院长的名字在每周的固定某个时间段里,会在男盥洗室停留一段时间。这证明了,虽然次数不频繁,斯内普教授毕竟还是会洗澡洗头的。

    以及一些令人在意的琐碎事情。

    比如,他能看到,阿格斯·费尔奇的名字长长久久地出现在三楼走廊的某处,估计那位哑炮先生又坐在那张椅子上恶狠狠地盯着每个路过的学生,希望能抓住那个伤害他心爱宠物的“谋杀犯”。

    遗憾的是,密室的位置没有被这张地图绘制出来,蛇怪也在这张地图上毫无踪迹。这几位高明的制图者大约不是来自斯莱特林学院的——他们并不知道密室的事情。

    一天早晨,德拉科刚刚睡醒,照例躺在寝室的床上,兴致勃勃地研究一会儿床边搁着的地图上的人名。

    他的眼神从珀西·韦斯莱和佩内洛·克里瓦特几乎重叠的名字上不经意地滑过,在韦斯莱孪生兄弟出现在霍格沃茨厨房里的名字上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又莫名其妙地发现格雷女士和卢娜·洛夫古德的名字久久停留在一处,似乎在交谈。

    格雷女士也会交朋友了?德拉科惊讶地扬起眉毛。

    他视线一转,想看看格兰芬多塔楼的动静,却猛然被一个出现在地图上的名字给惊呆了。

    “彼得·佩迪鲁。”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不是真的。

    这可能吗?

    一个在大众心目中死去多年的巫师,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出霍格沃茨公共休息室,走在去往礼堂的路上,还与哈利·波特和罗恩·韦斯莱的名字重叠在一起?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匆套上衬衫和长袍,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大厅。

    彼得·佩迪鲁还在那里。

    在进大厅前,德拉科又检查了一下地图,彼得·佩迪鲁在餐桌边不动了。

    难不成,他还要吃个早餐?真是活见鬼了。

    德拉科把活点地图放进口袋,手里紧紧抓着魔杖,急匆匆地走进大厅,拼命假装镇定。

    彼得·佩迪鲁是个出卖朋友的、猥琐恶心的食死徒,同时也是帮助黑魔王复活的得力干将。

    务必要抓住他。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正愁没地方找他,结果他自投罗网了,德拉科兴奋地想。

    德拉科真正认识彼得·佩迪鲁,是在黑魔王手下共事的时候。

    他之前这十来年,究竟住在哪里、在干什么,德拉科一无所知。

    或许现在,正是德拉科唯一有可能与他存在交集的时刻。

    但面前的场景让德拉科全身发冷。

    彼得·佩迪鲁并没有出现。时间还早,礼堂里空荡荡的,德拉科可以清晰地看见,格兰芬多的桌边只有哈利和罗恩两个人而已。

    德拉科的表情管理完全失控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冲到哈利和罗恩面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大口大口喝牛奶的样子,在某一瞬间丧失了语言功能。

    “噢,早上好,德拉科。”德拉科的表情太惊悚、也太反常,哈利忍不住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发现一切正常,便略带疑惑地同他打招呼。

    “早上好。”德拉科回过神来,他强力压抑着自己的狰狞表情,“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刚刚有跟什么人一起来大厅吗?”

    “只有我们俩。”罗恩暂且从十个煎蛋中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事。”德拉科说。他失魂落魄极了,甚至忘记斯莱特林的餐桌不在此地,直接坐在他俩对面,不住地打量他们两个。

    会是复方汤剂吗?他惊疑不定地想。

    不。

    如果彼得·佩迪鲁假装成哈利或者罗恩,那么地图上就不会出现三个名字而是两个,他推翻了这个猜测。

    然而,瞧着哈利和罗恩那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并不像在说谎。

    假若此刻,彼得·佩迪鲁出现在霍格沃茨,那么周围绝不会是如此安静祥和的气氛,而是一片哗然吧?

    毕竟在巫师们心目中,他已经死了。

    难道地图坏了?月亮脸、虫尾巴、大脚板和尖头叉子,你们的地图出问题了?

    “德拉科,你在格兰芬多的餐桌边干什么?”正在他冥思苦想间,赫敏风风火火地在他旁边坐下,带进来一阵凉气。她正好奇地打量着他,脸蛋被室外的冷风吹得泛起粉红色。

    “哦,我只是来打个招呼。”德拉科失魂落魄地说。

    赫敏歪着头看他,用明亮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德拉科的衣着,忽然笑了。

    “我打赌你今天早上一定特别匆忙。你的衣领都歪了。”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替德拉科正了正,满意地点点头,“这下好多了。”

    德拉科呆愣愣地,任凭她紧了紧脖子上松松垮垮的斯莱特林领带,直到她放下手,才发觉她做了什么。

    这种程度的亲密动作……他有些恍惚,忙耳朵通红地对她道了谢。

    “你们俩终于和好了?”哈利翠绿色的眼睛透过眼镜,滴溜溜地在他俩身上打转,笑着问。

    “哦,哈利,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赫敏语气活泼,开始往面包上抹黄油,“我们什么时候吵过架?”

    “哦,是的……所以,在桃金娘的女盥洗室里熬了一个月复方汤剂的人,是我?”罗恩一脸不可思议地说,“女孩们真可怕!太善变了。”

    赫敏板起脸,瞪了对面一眼。罗恩忙低下头,偷偷对哈利做了个鬼脸,哈利偷偷笑着。

    德拉科则忍不住打量她,冲她挑挑眉。

    赫敏,她可真机灵,竟然想到去那里熬魔药。

    “吃吗?”赫敏把涂满黄油的面包递给他,顺便往他面前倒了杯果汁,“吃点吧?”

    “哦,谢谢。”他犹犹豫豫地咬了口面包,大脑出现了紊乱。

    他该接着思考彼得·佩迪鲁的问题,还是该想点别的?

    她是在照顾他吗?

    总而言之,今天的面包倒是挺好吃的。难道家养小精灵们也懂得厚此薄彼,把最好的面包和黄油都放到格兰芬多的餐桌上了?

    下次要问问温迪……他疑疑惑惑地想着,又咬了一口面包。

    “我得说,你的那些猜想,我觉得很有可能。”哈利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对德拉科说,“我们打听了一圈,那阵子,格兰芬多被他抓住的学生可不少。”

    “斯莱特林也是。”德拉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谈话上,“我列了一个名单,把可能的人给标出来了。赫敏——”

    “啊,在我这里。你的,哈利的,还有,我同苏珊·博恩斯打听了一下赫奇帕奇的可疑人物。”赫敏神气地抖着那几张羊皮纸说,“我今天准备把它们汇总一下。”

    “另外,我问了问金妮——她同科林·克里维是魔咒课的学习搭档。”罗恩说,“据她说,科林没得罪过什么人。”

    “你确定,只问她就可以吗?”赫敏怀疑地说,“我看她最近神思恍惚,被密室的事情吓得够呛。她会不会忘掉一些细节?要不要再多找几个科林的同学,进行交叉求证?”

    “赫敏,我妹妹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她最近表现得有些害怕,是因为被乔治和弗雷德吓得有点过火。我相信她已经把所有该说的都说了!”罗恩皱着眉头说,“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自己再去找人问。”

    罗恩这小鬼头,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对她说话?

    德拉科心头有点恼怒。

    他刚想插嘴,却被赫敏抢先了:“我当然会自己再找人!我同你一样担心金妮!可是,只有找到线索,解决问题,她才能不再害怕,不是吗?”

    德拉科微微惊讶。赫敏,她同哈利和罗恩相处的时候,出乎意外地强势,也很会说服人。

    他似乎,压根不需要担心她吃什么亏。

    “那倒没错。”罗恩的口气缓和下来,“抱歉,我最近心情有点不太好。你知道,密室的事情一茬接一茬,金妮天天吓得直哭,我的老鼠最近也有点没精打采的,前几天我还差点找不到它了……”

    “没关系。我也会找金妮谈谈的,鼓励鼓励她什么的。有些话,还是女孩子之间讲起来比较容易。”赫敏宽宏大量地说,全程都瞧着她的名单,似乎这争执矛盾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所有的视线都在这名单上。这会儿,她犯愁地叹气,“就差拉文克劳的了。”

    餐桌上俨然陷入沉默。哈利、罗恩和赫敏都面面相觑。

    没人同拉文克劳的学生有交情。

    “我的室友帕瓦蒂有个妹妹在拉文克劳,可是我们的关系没那么亲密。她又总是很八卦,老问东问西的,我怕她把这事儿宣扬得人尽皆知……”赫敏犯难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的话,最好还是——”

    “那么,或许,我可以一试。”德拉科咽下一口面包说,“我有点特殊渠道。”

    根据活点地图的信息,他大概可以拜托格雷女士,问问她的新朋友——卢娜·洛夫古德。

    “哦,德拉科,那可真是太好了。”赫敏冲他愉快地笑了,眼睛里放着光,“我现在有点喜欢你的特殊渠道了!”

    德拉科微微一笑。

    “还有,怎么解决掉那蛇怪。”哈利说,“海格的公鸡都死了,我们去哪里找新的公鸡?除了公鸡的鸣叫声,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克制它了吗?有没有什么咒语之类的?”

    “有关这件事,我毫无头绪。”德拉科说,“对付这种规模的怪物,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大概只有邓布利多这样强大的巫师才有办法,所以你们千万不要贸然行动。我猜,魔咒对它都不一定管用,它的皮可能很厚。你得找到它的薄弱环节才行。”

    哈利陷入了沉思。

    “不如,考虑一下,去找找密室的入口?”罗恩说,“假如能把这入口封住,那怪物就出不来了,霍格沃茨就安全了,不是吗?”

    “思路很清晰,罗恩。”德拉科扬起眉毛夸奖罗恩。他一直在谈话的间隙观察罗恩,至今没发现什么异样。

    罗恩脸一红,对德拉科说,“对不起,我之前说斯莱特林的那些话,其实不包括你……总之,你别在意……”

    德拉科喝了口果汁,摆摆手,“我早忘了。”

    他那会正忙着跟赫敏斗气,哪里还记得别人说了什么。

    罗恩放下心来。他从衣兜里掏出他的宝贝老鼠,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白色小瓶子,对德拉科说:“谢谢你送的老鼠强身补药,斑斑自从冬天开始都没大有精神。我现在就给它喂点……”

    罗恩看起来很正常,起码哈利和赫敏都没发现他不对头。

    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身边有什么隐形的人在胁迫他。德拉科的眼神在罗恩身上转了几转,迷惑不解又忐忑不安。

    礼堂里的学生逐渐多了起来。

    这时候,斯莱特林的餐桌上,克拉布冲他喊:“德拉科,潘西让我叫你过来做个见证!百年难得一遇的场面!”

    德拉科微微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马上就来。

    梅林啊!德拉科神色郁郁。他怀揣许多令人烦躁的未解之谜,却琐事缠绕、不得脱身,遂厌倦地叹了口气。

    “那我先走了。”他深呼吸,尽量温和地对那个低头研究名单的女孩说,“我尽快把那份名单给你,好不好?”

    “好。”赫敏抬头对他笑了笑。

    她的眼睛终于从那几张羊皮纸中抽离出来——目送那片铂金色走回那片银绿色的海洋中去——反常地没有再关注那些名字。

    德拉科,他一直很受那些斯莱特林们的欢迎,她想。

    那些眼高于顶、神色漠然的斯莱特林们,有什么事情都愿意叫上他。

    在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这种“他很受欢迎”的感受更为明显。什么样的人都愿意同他打招呼。不管在霍格沃茨表现多么跋扈、多么孤傲的人,似乎都同他关系良好。

    她似乎逐渐理解他受欢迎的原因了。他看似冷淡,却很靠谱。

    有什么她做不到的事情,似乎都能指望他兜底。

    比如拉文克劳的名单。就在她犯难的时候,他竟然略一思忖,就接下了任务,云淡风轻地说自己能拿到。

    他或许是那种闷声做大事的人,她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德拉科闲庭信步,来到斯莱特林的餐桌一隅,听见潘西骄傲地冲大家宣布:“布雷斯要当着大家的面喊我‘姐姐’,他的巫师棋输给了我!”

    “拜托了,我只输了一局,我们可是下了一百局啊!”布雷斯不可置信地说。

    “你跟我约定的时候,可没说是几局封顶,也没说赢几局算数!”潘西奸笑着说,“来吧,叫‘姐姐’!”

    “不可能!绝不!”布雷斯狼狈地说,平时那股自视甚高的气质被潘西这“不讲道理的嚣张女孩”毁了个七七八八。

    “这都是些什么?值得我来跑一趟吗?克拉布,你替他们做见证吧。”德拉科懒洋洋地说,决定不趟这浑水。

    他摇摇头,把这对冤家的吵闹声抛之脑后。找了一个四周空荡荡的座位坐下,他悄悄从长袍里掏出地图来看。

    ——彼得·佩迪鲁的名字依然嚣张地立在格兰芬多餐桌旁,几乎与罗恩·韦斯莱的名字重叠起来。

    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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