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德赫前世故事(1-3)搭话、无视、尖刻

    前世故事之一:搭话的格兰杰

    时间:一年级,复活节假期后,某节草药课课间,三人组去看海格偷偷养龙,被尾随的德拉科发现,草药课下课后

    地点:草药课的温室

    这是赫敏·格兰杰第一次主动对他搭话——如果不算上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那次的话。那时候她到处在替隆巴顿那个哭唧唧的烦人精找蟾蜍。那当然不算是对他搭话,除非她为了同他说一句话而问遍整个车厢的人。

    他记得他懒洋洋地对她回答了一个“No”,还没来得及抬眼好好打量她一下,她就像一阵风那样,跑到下一节车厢去了。

    声音虽然好听,但太傲气了,显然也没什么礼貌。

    那会儿,他对着她的背影撇撇嘴,继续同克拉布和高尔扯闲篇,“她显然不会是一个斯莱特林,对不对?尽做些浪费时间的事。”克拉布和高尔冲他笑了笑,继续大快朵颐,样子蠢透了。

    赫敏·格兰杰——格兰芬多的一朵奇葩。

    他就没见过比她更爱管闲事的女孩。

    爱管闲事,并且极度自以为是。

    在霍格沃茨的每一门课上,她都上蹿下跳地举手,包揽了所有问题的正确答案,试图把每个教授的欣赏目光都吸引到她一个人身上。

    她无可比拟的书呆子气质,几乎让每一个纯血巫师家出身的孩子都自惭形秽。整整一年,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都充满了对她的酸言酸语:那个爱表现的麻瓜种——书呆子——问题多小姐——万事通小姐……

    什么过分的称呼都有,只要你留心仔细听。

    怎么可能有一个麻瓜出身的孩子,能把魔法知识掌握到这种程度?德拉科毫不怀疑她能把课本给背下来,甚至倒着背出来。

    她是闲得没事儿干了吗,她不社交吗?为什么所有孩子都在户外享受阳光的时候,这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孩,要天天扑在图书馆里捧着书看,刻苦得讨人嫌呢?

    在她的对比之下,全年级其他的学生,都像是温室里堆着的龙粪那样毫无价值。

    拜托了,看在梅林的份儿上,能率先把羽毛飘到天上,就这么了不起吗?

    一气之下,德拉科甚至都不屑于练习漂浮咒了。每次练习,他都会想到她在课堂上趾高气扬的得瑟样子。

    怎么能有人比他先学会它?怎么能有人比他还得瑟?

    祖父说,对一个人最大的蔑视就是无视。

    对,无视她。甚至连挑衅都不屑于对她用。

    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孩,她配吗?配让尊贵的马尔福家的小少爷在意吗?

    然而,她似乎跟波特关系很好,经常混迹在一处。

    这让他很难忽视她的存在——每次他去挑衅波特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她骤然从书本后抬起的眼睛,那双充满探究的眼睛。

    德拉科不得不提醒自己,哪怕在偶尔对视间,他发现她眼睛的颜色像是他最爱吃的榛子巧克力的颜色,她也依然是一个爱出风头、爱自以为是、爱多管闲事的麻瓜出身的女孩。

    她还是波特的朋友——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

    他是绝不会先找她说话的,德拉科时常傲慢地想。

    谁会找她这种人说话?一个天天试图帮助蠢笨的隆巴顿,试图显摆自己有多聪明的麻瓜出身的女孩!

    然而这天,她目光灼灼地站在他面前,脸上显得有些紧张,主动来找他搭话了。

    这可倒是新鲜事。她不是一直都戒备他、警惕他,离得他远远的吗?

    “马尔福。”她孤零零地站在结束了草药课的温室角落,第一次当面叫出了他的姓氏。

    “格兰杰。”他感到莫名其妙,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依旧在慢条斯理地收拾草药课的工具。

    这会儿,学生们都走了,温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反常地,德拉科没有同克拉布和高尔一起走。草药课课间的时候,他透过海格小屋的窗户看到了那条破壳而出的龙,内心处于极度的震撼中,正想独自安静一会儿,就打发他们先走了。

    这个粗野的猎场看守,怎么敢私自养龙呢?他难道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吗?

    哦,德拉科当然知道有关龙的所有法律!要不是巫师法的限制,他自己也想在马尔福庄园养一条来玩。

    当一个男孩的名字就是“Draco”的时候,他很难不对这名字背后的象征意义动心。

    想想那只吸引眼球的小玩意儿!皱巴巴的黑色身体,多刺的翅膀挥动起来一定很漂亮,长长的大鼻子喷出几点火星,橘红色的眼睛,尖尖的牙,脑袋上长着角疙瘩。

    活的火龙果然不同凡响,德拉科满脸兴趣地回味着,觉得它比他家里那一橱柜的火龙模型都要生动。

    却没想到,这个好管闲事的女孩竟然敢打破他私人的回味时光,继续试图对他说些什么。

    “你看到了吧?”她那双榛子仁一样的眼睛又盯着他看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格兰杰。”德拉科特意放重了语气,显得有些恶狠狠的。然而他垂下眼睛,心里不免有些发虚,他怕被她看出自己对火龙的喜欢,甚至因此忘记了自己绝不同“麻瓜种”说话的誓言。

    “你透过海格的窗户,都看到了吧?”她似乎在斟酌着,慢慢地说,“你——不会告诉邓布利多教授吧?”

    “那我可说不准。”德拉科终于把自己对龙的喜欢都藏起来了。

    他重新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拖长语调吊她的胃口,用自己那双冷冷的灰色眼睛盯着她,欣赏着她娇嫩的小脸上所浮现出的微微紧张的表情,“说不定——哪天波特把我惹毛了,我就要跟教授们好好聊聊呢。”

    “我认为你不会。”她眨着眼睛,歪头打量他,好像没看到他眼睛里的冷淡,反而用了然的语气说,“Draco,你的名字有龙的意思。你喜欢龙,不是吗?你跟着我们溜过去,是因为好奇吗?因为你偷听到我们说Dragon这个词吧?”

    这个该死的麻瓜种,她究竟是用哪只眼睛看出来的?她像只猫狸子一样狡猾。德拉科有些恼怒,他眼神闪烁,决定转移一下话题,“谁准许你叫我名字的?”

    “马尔福。”他听见她在深呼吸,并立刻改正了对他的称呼。接下来,她不依不饶地说,“你没有否认自己喜欢龙这件事。”

    他瞪视着她,越发觉得这个女孩难缠。

    她为什么就不能像波特和韦斯莱那样犯点蠢,表现出点惊慌失措的样子呢?为什么胆敢跑来找他,用一副看透了他的样子,用谈判的姿态面对他呢?她就那么了不起吗?

    “我喜不喜欢龙,都不关你事。”德拉科扬起下巴,试图不再与她那双机灵的眼睛对视。

    他盯着温室顶上挂着的捕蝇草,看着那些垂坠的枝枝叶叶,高深莫测地说,“养龙,是危险的。你不能把火龙交到没有饲养能力的人手上。以那个粗野的猎场看守的智商,大概不足以考虑到那条挪威脊背龙的成长速度,也没有注意到那是一条火龙,而他住的是木头房子吧?我倒是很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能让那火龙成功把他变成霍格沃茨餐桌上的一道菜。”

    “你说话真粗鲁。”她怒视着他,皱起了眉头。

    “我粗鲁?”德拉科瞪大了眼,一时之间,他无法接受自己竟被一个小小的麻瓜种女孩指责了。他感觉自己被深深地冒犯了,“从没有人说我……粗鲁。你认识海格这样的人,你竟说我粗鲁?”

    “因为你从来不会好好说话,从来都是阴阳怪气的!”她斜睨着他说。

    什么叫阴阳怪气?斯莱特林们一向这样说话,这叫风趣,懂吗?德拉科困惑地想。

    果然,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压根就不是一路人。他们永远无法欣赏语言的艺术,简直无可救药。

    “随便吧。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这种人浪费时间。”他把自己最具鄙视意味的眼神送给她,摇摇头,打算直接走人。

    “等等!”她急忙说,语气没那么硬梆梆的了,“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凭什么我要给你们时间?”德拉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同她唱反调的欲望,他停下脚步,倨傲地回头瞧了她一眼,“凭什么?凭波特,还是韦斯莱,还是你?凭你说我粗鲁?你还记得前一阵子,韦斯莱跟我在看台上打了一架吗?我凭什么要对敌人客气?”

    她听完他一连串的犀利进攻,没有接招,反而笑了。这笑容让人觉得纳闷,让德拉科觉得不可思议。

    “就凭你知道,那是一只挪威脊背龙。”她眼睛里闪动着某种令人讨厌的光,用一种得意洋洋的口吻说,“只是一瞥,你就说出了它的品种。我不信你不喜欢龙。”

    德拉科气结,蹙眉看她,觉得没有世上没有比她更招人烦的女孩了。这个烦人的麻瓜种女孩,她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一星期。”他低声说,“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过了时间,我就要考虑去告发那个不知轻重的猎场看守了。”

    那女孩的眼睛里闪出些光来——碍眼极了——亮得德拉科心烦。这不是好事,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正变得有些软弱。

    “别告诉波特和韦斯莱这件事,否则约定作废。”定了定神,他扯出一个凶恶的、威胁的笑,看了她一眼,拿起自己的《千种神奇药草及覃类》,迈着大步走了。

    一整周,德拉科都在不怀好意地笑着,享受波特和韦斯莱脸上的惊恐不安。

    哦,这甜美的报复的滋味,这就是他宽宏大量放他们一马的回馈,他得意地想,总算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软找到了一点理由。

    这麻瓜种女孩倒是信守承诺,她什么都没有对波特和韦斯莱说。

    然而,守住约定的秘密也并不代表她就守规矩。

    “实际上,我需要两星期。”一周过后,她在图书馆里拦住了他,偷偷对他说。

    “这不是我们的约定内容。你违约了。”德拉科放下手中的那本温迪克·温瑞迪安的《诅咒与反诅咒》,皱着眉头说。

    “话说回来,你能不能不要再捉弄纳威了?”她瞥了一眼那本书,不高兴地说,“锁腿咒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知道他是怎么回格兰芬多塔楼的吗?”

    “哦,你看到了?好笑吗?”他耸耸肩,“我还以为你会哈哈大笑呢。”

    “这一点都不好笑!”她怒视着他,“他不得不全程蹦回来,那么多台阶!”

    德拉科抿起了嘴。他似乎发现了这位万事通小姐的新缺点——毫无幽默感——这让她乱糟糟的头发都显得不是最令人讨厌的存在了。

    “他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一个一个去维护他?你也是,波特也是,都喜欢那种傻乎乎的小哭包?”德拉科厌恶地说,“你们就不能交几个正常的朋友吗?”

    “这就是你欺负他的理由吗?”赫敏说,“你是在嫉妒他有朋友维护他吗?”

    “胡——胡说!”德拉科慌乱地说,而后摆出一副傲慢的神气,“我没对他用全身束缚咒,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我就该对他施一个‘统统石化(Petrificus Totalus)’,这样他就不能到处找人去告状了。”

    她瞪着他,半晌,她说,“你就没有点同情心吗?”

    “同情心,这种东西能吃还是能喝?所以,你叫住我,就是为了在我这里找这种不值钱玩意儿的?”德拉科拖腔拖调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求情,求我宽限两天呢。”

    “我确实——需要更多时间。”她从愤怒中回过神来,板着脸说。

    “你这是求情的态度吗?”他撇着嘴,打量着她骄傲的脸,怀疑地问,“还有,你是不是在故意拖延?你们究竟打算怎么处理它?韦斯莱的手是被它咬的吗?”

    “我不能告诉你。”她脸上浮现了些不安,以及一些戒备,“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了。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它很危险,你们这些蠢货!”德拉科咬牙切齿地说。他才不会承认,他觉得她脸上的戒备有些碍眼。

    他还没准备对她做什么呢,她就这样戒备了?

    也许她根本毫无办法。也许她就是在拖延。

    他有些后悔了。他或许该直接告诉学校的。他们大概根本就没有妥善安置一条龙的能力;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被龙咬了的后果可不像是被狗咬那样简单。

    “如果你需要更多时间,或许你该把自己变成怀表,而不是来求我宽限!”德拉科冷淡地说。他恐怕,时间等得再久一点,那火龙就要赶上那栋木屋大了。

    “你讲话真刻薄,你知道吗?就不能再多给我们一个星期吗?”她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开始讨价还价,“下周绝对不会再让你看到它。”

    “绝不。过期不候。我随时都会去告发你们。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离那条龙远一点。”德拉科眯着眼睛打量她,想看看她哪儿来的脸,胆敢跟他讨价还价。

    他没有看清她的脸,他被她低垂的刘海挡住了视线。这让他有点烦躁,口气瞬间恶劣起来,“你是不是打算被那条龙咬上一口?这样你就该在校医院好好躺着了,也别想着在课上举手举得那样勤快了。”

    以她的聪明劲儿,应该听明白了吧?被龙咬伤是要去校医院治疗的,德拉科懒洋洋地想。

    他难得好心提醒的话语,得到了格兰杰愤怒的一瞥。她脸涨得通红,看起来生气极了,“好吧,随便你吧。我还以为,你起码能讲点道理,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

    甩下这句话,她就高傲地昂着小脸,率先走了。

    简直无礼透顶!她凭什么先走人?要走也是他先走!她高傲给谁看呢?德拉科都快被这女孩给气死了——她简直在挑战他的底线,无视他的冷淡、漠然、强硬。

    另外,痴心妄想?让格兰杰这个讨厌鬼听话,才是痴心妄想!德拉科走在午夜的楼梯上,气呼呼地想。根据罗恩·韦斯莱病床床头的那本书里的便条纸,他发现,她竟然试图在午夜时分把那条龙带到塔楼上去。

    宵禁以后!带着一条危险的火龙!单枪匹马,没有任何防护!她是想要火烧塔楼吗?

    这就是赫敏·格兰杰那个聪明的小脑瓜所想出的完美计划——糟糕得像是火龙粪一样的计划!

    这太冒险了——他得跟上去看看。

    然后,德拉科·马尔福被坑得很惨。一个接一个地,他们被麦格教授守株待兔,一人被扣了五十分,被学院里的同学鄙夷,还要到禁林里关禁闭,像仆人一样被羞辱。

    这一切都拜万事通小姐所赐,这讨人厌的格兰杰。

    打从一开始,他就该无视她的搭话。更不该跟她有什么约定。

    事实上,以免节外生枝,他最好一句话都别跟她说了。

    这麻瓜种是危险的。她让他感到自己的软弱。

    她简直就像个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把所有的厄运都沾到他身上了!

    永远,永远不要再理睬搭话的格兰杰!她比那条挪威脊背龙还危险!走在去禁林关禁闭的路上,德拉科·马尔福怒火中烧地瞪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和毛茸茸的头发,恶狠狠地对自己发誓。

    前世故事之二:无视的格兰杰

    时间:二年级开学前

    地点:对角巷,丽痕书店

    德拉科·马尔福从未这样讨厌过一个女孩。

    一年级的期末考试,他竟考了第二名,第一名是赫敏·格兰杰。

    卢修斯对此感到深受打击。

    德拉科同样感到深受打击,但他绝不想要表现出来。

    一个骄傲的马尔福,怎么能随意展露自己的在意呢?这是父亲说的。

    “一个非巫师家庭出身的女孩,回回考试都比你强,我还以为你会感到羞耻呢。”博金-博克店里,卢修斯怒气冲冲地对德拉科说,一点面子都没给儿子留。

    德拉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当然会感到羞耻,还有深深的不服气,以及怨念。

    火龙事件以后,他与她谨慎地保持了距离,没有再跟她说过一句话。他以为,这样就足以避开任何她所制造的厄运,没什么可以让他受挫的了。

    “躲着什么人”对他来说,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的事了。你还见过德拉科·马尔福需要小心翼翼地躲开谁吗?

    哪知,他还能受到这样的隔空暴击呢?

    赫敏·格兰杰,她就是要打定主意,跟他过不去,是不是?德拉科一肚子火气。

    他靠在书店二楼的栏杆上,在空气中浮动的带着霉味的书尘里,神色阴晴不定地盯着那个在丽痕书店里欢快穿梭的褐发女孩,心里不禁纳闷起来: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接触魔法世界只有一年,他却在魔法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竟考不过她?

    瞧她那副惹人注目的嘴脸,一副嗜书如命的书呆子样。谁能不讨厌她呢?

    瞧瞧,她越过挤挤挨挨的人堆,惊喜地张开嘴,眼睛亮得出奇,纤细的指尖顺着楼梯墙壁的书籍慢慢滑过去,自得其乐地在查找着什么,活像个纯血小女巫那样熟稔自然。

    她就不能表现得像任何一个麻瓜种巫师那样,对魔法世界多一点敬畏、多一点局促吗?为什么总是像在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得意洋洋又欢欣雀跃呢?

    她一点点上了楼。她离他越来越近了。

    “啊,在这里。”她高兴地自言自语,只顾着踮起脚去够那本书,压根儿没注意到他。

    没注意到他?

    令人火大。谁敢不注意到德拉科·马尔福?他还不够显眼吗?无礼的女孩。

    他当然不会跟她说话了。永远不。

    但是,被她堂而皇之地无视也是不可接受的!

    他用很大的声音清了清嗓子,矜持地靠在二楼的栏杆扶手上,垂下眼睛,假装自己在看楼下熙攘的人群。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正投向他。

    很好。她大概会不知廉耻地来找他搭话,他将重申自己的态度,彻彻底底无视她。让她感受一下德拉科·马尔福式的冷淡、漠然和强硬,感受一下他整个暑假被卢修斯所奚落带来的难受和不甘心。

    寂寥无声。她没有说话。

    然后是轻手轻脚的下楼声。他瞥了楼梯一眼,发现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孩悄悄走了,像是在逃离一条睡着的恶龙一样。

    她怎么敢?怎么敢无视他?德拉科简直要七窍生烟了。

    得了榜首就这么了不起吗?

    赫敏·格兰杰,这个有眼无珠的麻瓜种,竟然不把他当回事儿!

    他怒从中起,恰好看到爱出风头的波特在跟洛哈特合影,那副人前显摆的样子!这令德拉科怒气加倍。

    波特,这个胆敢拒绝他友谊的疤头!以及,这个有眼无珠的麻瓜种,看到一脸煤灰的波特竟然笑得那么高兴,与她逃离他的戒备模样判若两人。

    看来,他有必要劳动自己大驾,走下楼,到波特旁边挑衅一番了。德拉科懒洋洋地想,让她在对比下,好好感受一下他们之间的差距。

    从家世到衣着到气质,德拉科·马尔福哪里不是夺目闪耀的存在?凭什么会被波特拒绝友谊,又凭什么会被一个麻瓜种无视?

    果然,他一挑衅波特,这麻瓜种女孩就出现了。她抱着几本书急急往这边走,一直走到他身边来了。

    这下,还能无视他吗?德拉科嘴角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这会儿,父亲正在与波特对峙。她脸上似乎表现得很担心,甚至没注意到他就站在她旁边。

    她绝对是瞎了,竟然又对他视而不见!

    格兰杰甚至有点儿大胆,竟然敢直接与父亲呛声。她摆出一副愚蠢的毫不畏惧的样子,对父亲卢修斯说:“不敢直呼对方的名字,只会更加深你的恐惧。”

    哦,这愚蠢的麻瓜种,这是该说什么至理名言的时候吗?同卢修斯呛声,等于自寻死路。

    果不其然,父亲把冷漠的目光投向了她,对她说:“没错,德拉科跟我提过你的一切——”

    莫名其妙地,德拉科觉得有些紧张。

    父亲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什么叫“她的一切”,说得好像他很在乎她似的!

    这绝对有语病。他绝对没有天天在家念叨她,咬牙切齿地抱怨她多么讨人厌,更没有觉得她总是爱耍小聪明。

    “还有你的父母。”卢修斯继续说,眼睛里闪过一丝威胁,“他们都是麻瓜,不是吗?”

    这下,她终于表现出难得的一丝不安神色,回头看了看某个方向。对着那个方向,透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德拉科看到,那里似乎隐约站着一对夫妇,棕褐色的头发——同她一模一样的头发。

    女孩沉默了。

    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气焰终于被暂时性地打压下来。

    卢修斯见好就收。他一如既往地傲慢,不屑于与任何麻瓜种女孩多说一句话,而是转头奚落起了韦斯莱一家。

    这类奚落,德拉科在家里的餐桌上已经听过好多遍了,老调重弹而已,马尔福家与韦斯莱家向来不对付。

    德拉科没有继续听父亲在挥洒什么毒液。他忍不住盯着那团乱蓬蓬的棕褐色的头发瞧。

    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有点烦躁。

    他原本以为,父亲对她的威胁会让他心情大好。假如她知道害怕,知道对纯血巫师们产生点敬畏之心,摆正自己的位置,他大概会放下一整个暑假的执念,再也不用拘泥于这点细枝末节,继续做开开心心、自命不凡的马尔福家小少爷。

    可是没有。他没有觉得开心。反而觉得有点失落。他觉得心里光秃秃的。

    这奇怪的、诡异的、令人不安的情绪。

    这会儿,她收紧了下巴颏,却没有垂下目光,而是怒气冲冲地抬眼盯着卢修斯,像是还有点儿不服气似的。

    她胆子的确不小,是不是?德拉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

    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承受父亲的冷漠目光和刻薄话语,她倒是敢一直瞪着父亲看,似乎一点都不把这个呼风唤雨的马尔福家家主放在眼里。

    这态度很少见,少见到他禁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这会儿,韦斯莱先生从她身边挤了过来,把她挤得离德拉科更近了,再近就要贴到他身上了。她好像还是没注意到他在她旁边,只顾着怒气冲冲地瞪他的父亲。

    这倒有点儿尴尬了。

    他出声要提醒她这件事吗?可是他好像开不了口。

    他怎么能率先对她说话呢?这与他所秉持的“不同她说话”的原则背道而驰。

    他直愣愣地看着她,研究了一会儿她小猫一样的侧脸,目光在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翘翘的小巧鼻尖和紧抿着的嫩红嘴唇上溜达了一圈,忽然觉得自己此举大为不妥。

    他怎么能津津有味地研究起一个麻瓜种的脸来?

    他怎么能觉得她愤怒的样子挺有生机?

    德拉科皱了皱眉头,试图把注意力转向父亲与韦斯莱先生的争吵上,看看他们这次还能吵出什么新花样。

    没想到,他们没讲几句就打起来了,这可真是有点不太体面,甚至有点异常。

    父亲怎么会在公众场合与人动手?这不仅是异常,堪称反常。

    况且,在书店动手,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就算德拉科随时都想与波特打上一架,都不会选择这种狭窄之地——战场太小,完全施展不开手脚。

    但他没时间抱怨了。

    那女孩被混乱而拥挤的战场波及到,毫无办法地往他这边栽过来,他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把她接在臂弯里,像顺手捞起一只软绵绵的猫那样不假思索。

    这行为完完全全是个错误,完全丧失理智,完全不对头。

    幸运的是,现场一片混乱,谁也没有办法注意到谁。

    没人注意到德拉科·马尔福的错误。

    几十本咒语书哗啦啦从书架上掉下来,像是下了冰雹雨,每块冰雹都足以致命;更可怕的是,这冰雹雨里夹杂着许多书架顶端累积的百年尘灰,发霉的味道臭烘烘的,令人作呕。

    所有人都在试图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保护自己,躲避这场灾祸。德拉科没时间把那只可恶又可爱的猫给松开了——呸,她不可爱——反而怒火中烧地用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甚至下意识护住了她,护住了她那张脸。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十分钟前,他还对她咬牙切齿,打算讨厌她到底呢!

    一瞬间,他瞥见了她明亮的棕褐色眼睛,充满惊慌、惊讶、似乎还有别的神色,但他已经无暇去分辨清楚了。

    就在一晃神的功夫间,他被一本从天而降的厚书砸中了,觉得脑袋嗡嗡地响。

    就是这时候,无视了他很久的她,大概终于看到了他,终于对他说了当天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他清晰地记得,他头晕目眩,鼻子里全是发霉的书尘所泛起的臭烘烘的味儿,将他的心肺堵塞得扎扎实实,停留在了原地。她莫名其妙地伸手拽着他的衣襟,在他耳边发出了细微的惊呼,“你还好吗,马尔福?”

    “闭嘴!”他恼恨地揉着自己的后脑勺,眼冒金星。他无比痛恨自己内心此刻的软弱感受。

    他凶恶地放开她,在空气中弥漫的细小书尘里站起身来,“我就知道,碰上你就准没好事!”

    他再也没敢看她。她就是厄运本身,有什么好看的?

    他大步离开那罪恶的楼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连忙对那边的波特放了句狠话,生怕别人注意到他刚刚干了什么亏心事。

    而后,德拉科·马尔福发扬了他一贯目中无人的作风,表面镇定地跟着父亲,忍着没再看她一眼,而是匆匆离开了这满是书尘的臭烘烘的厄运之所。

    前世故事之三:尖刻的格兰杰

    时间:二年级开学后

    地点:霍格沃茨特快列车、魁地奇球场、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

    关键词:泥巴种、找球手

    德拉科·马尔福趾高气扬地打开了最后一个隔间的门。

    他意想不到地发现,里面除了那个静静阅读的麻瓜种女孩,再无旁人。

    “哈利不在这里,罗恩也不在。”女孩眼睛都没抬,闻声说。似乎她被人问了很多遍,如今已经有些厌烦,不等提问就自动说出了答案。

    “波特呢?”他原本想要对波特耀武扬威来着,炫耀一下他给斯莱特林学院捐的七把簇新的飞天扫帚,却遍寻车厢而不见,只找到了这个落单的厄运般的女孩。

    “我不知道。”她叹口气说,语气里似乎有些担心,但目光还黏在书上。

    她又在无视他了,只顾着看那本该死的洛哈特的书。

    德拉科本想掉头就走,可是实在气不过她的态度。

    她是聋了还是瞎了?听不出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屑于看他一眼。

    “这么说,他们总算受不了你了?把你扔在这儿,不带你玩了?”他拖长声调说,意图打探波特的动向。

    他已经把整个车厢都看遍了,波特和韦斯莱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作为波特的死党,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他说服自己,这就是他必须要同她继续对话的唯一原因。

    “马尔福?”她目光溜到书页的上方,看了他一眼,终于发现了他是谁。她棕褐色的眼睛里闪烁出些惊讶的光芒来,“你有什么事吗?”

    这还差不多。任何一个麻瓜种都要对一个马尔福心生敬意。德拉科满意地想,把她眼睛里的“惊讶”自动定义为“敬意”。

    “哦,我知道了。他们不会是没赶上火车吧?”他想了想,扬唇一笑,幸灾乐祸地说,“不按时到校,他们会被开除的。”

    “没有这项规定吧?”她脸色发白,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那本书。那书有些重量,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那响声唤起了德拉科某些难以磨灭的回忆。他总是能记起在丽痕书店的那一幕,他被一本厚书砸得眼冒金星,并因此产生了一些副作用。

    从丽痕书店回到马尔福庄园的那天晚上,他的后脑勺肿了个大包。这让母亲纳西莎心疼坏了,对着卢修斯好一顿生气;更可怕的是,他耳朵嗡嗡作响了一整夜,感觉自己内心虚弱无比。

    偶尔,他耳朵里还会响起她说的那句蕴含着担心意味的话语:“你还好吗,马尔福?”

    当然不好了!非常不好!德拉科气哼哼地想,不免对她产生了一丝警惕。

    可笑,她担心他?依德拉科所见,不如说她在打扰他。

    她凭什么敢打扰他?这个无视他的可恶女孩。她害得他还不够惨吗?扣掉他的分数、抢走他的榜首、剥夺他的健康……竟然还要打扰他的睡眠。

    对了,他发誓不再对她说话了,以免厄运傍身,不是吗?

    在火车行进的“哐当”声中,他记起了自己的誓言。

    瞪了她一眼,他准备松开门一走了之,却听她急促地说:“哦,马尔福,上次在丽痕书店,我应该谢谢你的。”

    她想干什么,对他突然道谢?德拉科警惕地想,这个自高自大的麻瓜种会有这么好心吗?

    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比如,让整个霍格沃茨都知道他跟她之间有了什么牵扯?

    “闭嘴。”德拉科冷冰冰地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涌起一丝奇异的巧克力色的薄雾。这可不对劲儿,他得讨厌她的,怎么能联想到他喜欢吃的东西呢?

    “别对我说话,你这个——”

    他忽然想起丽痕书店那堵塞心肺的百年尘灰,那样臭烘烘地围绕在他们身边,而他可耻地护住了她——这行为若传扬出去,会让他在斯莱特林声誉扫地的;他又想起,走出丽痕书店后,父亲愤恨地骂出了对那些麻瓜种们的另一个称呼——泥巴种——并警告他一定要离那些堕落的渣滓远一点,以免让马尔福家蒙羞。

    “你这个臭烘烘的小泥巴种!”他恶狠狠地说,“听着,丽痕书店里什么都没发生!别想着把那件事大肆宣扬,没人会相信你的!”

    他看到面前的女孩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的表情。她脸皮倒是挺厚,他这样凶狠地骂她,她竟然还没哭鼻子。

    “别再跟我说话了。”把她困惑的眼神从脑子里粗暴地挥出去——她与他无关,什么表情也打动不了他——德拉科心烦意乱丢下一句话,拔腿就走。

    德拉科·马尔福认为,这场隔间的谈话很成功。

    开学以后,她再也没有向他搭话,甚至没有对他投来任何视线。

    虽然“被无视”仍旧令人感到不爽,但好在,霍格沃茨也从没传出什么“纯血种的马尔福在书堆里救了一个麻瓜种”这样的诡异流言。

    于是他平复心情,大摇大摆地在波特面前炫耀自己的新扫帚,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什么能伤害他了。

    岂料,她又出现了。

    这次,她相当不客气,在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两支院队面前旁若无人地奚落他,“至少格兰芬多队中没有一个队员需要花钱买才能入队,他们完全是凭能力进来的。”

    她——牙尖嘴利的女孩!她太尖刻了,不是吗?德拉科想。

    他花不花钱,进不进院队,同她有什么关系?他从来没主动惹她,为什么她就不能与他相安无事?

    德拉科怒气横生。他一直被人顺言以对,还没听过这等毫不留情的逆耳之语!他当然要猛烈回击,任何一个胆敢惹马尔福的人必须要承担后果。

    于是他用自己能想到的最为尖刻的话语,进行了恶狠狠的反击:“没人问你,你这个臭烘烘的小泥巴种。”

    她那张脸上又开始出现一副疑惑的表情了。正常的女孩子,听到这种羞辱,早就哭着跑了。而她呢?好像这句话对她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不过,这句话倒是成功激怒了韦斯莱,还让韦斯莱出了洋相。

    结果就是,韦斯莱在大口大口地吐鼻涕虫。这让德拉科笑得喘不过气来,他四肢着地,两个拳头捶着地面,笑得几乎要满地打滚。

    然而,等她和波特扶着自不量力的韦斯莱离开以后,他抬头凝视着她的背影,忽然狠狠地抓住了地面的青草。

    他很愤怒。他觉得自己虚弱又愤怒。他不知道这股油然而生的愤怒感从何而来。

    姑且称之为一个马尔福对于泥巴种的天生的愤怒吧!他从草地上爬起来,在队友们的窃笑中,佯装志得意满地抚摸着自己的新扫帚。

    就是这样!赫敏·格兰杰,最好离他远远的,别来招惹他,也别妄想着乱传丽痕书店那件事。

    经此一役,估计没人会相信他曾经在丽痕书店干了什么了。

    假如她敢把那件事说出来,他就说她是在泼脏水,是彻头彻尾的造谣。

    就是这样,没错,毫无破绽,德拉科心神不定地抚摸着扫帚柄想——这件事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他料错了。

    当天晚上,躺在四柱床上的德拉科难以入眠。这很不寻常,他睡眠一向不错。

    当他离开喧闹的人群,处于安静的黑湖底的时候,那股白日里滋生的愤怒感重新席卷了他的大脑。

    赫敏·格兰杰和她那句尖刻的话语——“至少格兰芬多队中没有一个队员需要花钱买才能入队,他们完全是凭能力进来的”——令他难以入眠。

    她似乎在看不起他,觉得他只有钱,没有能力。

    格兰杰,她胆敢看不起他!没人可以看不起他。

    德拉科气呼呼地从床上跳下来,心烦意乱地在寝室踱步。

    这里太安静了!格兰杰的那句话在他大脑里嚷嚷,显得格外吵闹。

    他得找点乐子,得去闹腾点的地方。他离开寝室,转头去了公共休息室——高尔还没吃完他的果仁脆糖,正在壁炉边,用他的嘴巴不断制造“咔滋咔滋”的声响。

    “你说,格兰杰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大概是疯了,竟然饥不择食地把高尔当成了一个可以谈心的人——他再不说话就要憋死了——毕竟面前只有高尔一个活人:“她不是真那么想吧?那大概就是明晃晃的嫉妒吧?”

    “当然了,当然。你能力很强。我们都觉得你很厉害。”高尔的话语含混不清。他正继续开启一包新的果仁脆糖,随随便便地说,“你不会在意她的话吧?”

    “当然不了,她也配?!”德拉科恼羞成怒地说,“她——她可是个泥巴种,谁会在意她?”

    是的,正如父亲所言,一个高贵的纯血巫师不该把泥巴种放在心上。那是自甘堕落的。

    听父亲的话总是不会错的,他都能给学校捐七把扫帚,还是霍格沃茨的校董,世上还有比他更懂得社会规则的人吗?

    他要做一个被父亲认可的骄傲的马尔福,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她是个泥巴种,不需要把她那句话放在心上!重新回到床上,德拉科恶狠狠地把这句话对自己说了一百遍,总算睡着了。

    从此,德拉科·马尔福只能不断提醒自己,赫敏·格兰杰是个不值得他在意的泥巴种,以免那句话又在他大脑里乱窜。

    密室开启的那天,费尔奇那只猫吊在墙上的时候,他看见她跟波特一起愣在那里了。他赶紧摆出一副练习了很久的狞笑的表情,吓唬她,再次说她是个“泥巴种”,这次她似乎终于知道害怕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她早该如此,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儿,而不是妄图与他用平等的语气说话,或者像是对朋友一样感谢他,或者尖刻地说一些讥讽他的话。

    她总算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是不是?这下,她还敢瞧不起他吗?

    然而,就算她暂时被吓白了脸,那句话还是没从他脑中消散。自高自大的格兰杰!她那句话实在太狠了,它完全牢牢地长在他脑子里了。

    圣诞节晚宴的时候,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顾着一脸兴奋地冲波特他们说些什么,在餐桌上笑得有些明媚。

    讨人厌的女孩,尖刻的女孩,烦死了!

    她就完全不对自己扰乱人心的话语感到歉疚吗?

    “圣人波特是泥巴种的朋友。他也是没有纯血巫师感觉的人,不然就不会整天和那个自高自大的泥巴种格兰杰混在一起了。”圣诞节晚宴后,他回到凄冷的公共休息室,傲慢地对高尔说。

    他必须得说点什么,因为那句话又在他脑子里折磨他了,把他折磨得心里酸溜溜的。

    高尔今天的问题特别多。自从那天晚上以后,他就老问问题。他强撑着,对高尔露出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再次试图用话语说服自己,“我敢说这次也得死一个泥巴种……我希望是格兰杰。”

    之前,他对高尔过度坦诚了,这可不是好事。

    连高尔这样的蠢货都感受到了他对她的在意,那还了得?

    现在,他得把“他在意格兰杰的话”的这件事给完完全全抹掉。

    他都把话说得这么绝了,都“希望她死”了,高尔能放过他了吧?他应该不会觉得他在意一个泥巴种了吧?

    至于德拉科·马尔福是不是真想让赫敏·格兰杰去死,这个问题,也许只有梅林知道。

    连德拉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想这些干什么呢?他放的狠话多了去了,他难道要一条一条鉴别自己的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吗?

    他只知道,自己从未因为一个女孩的话而耿耿于怀到这种程度过。

    有一段时间,在他自我欺骗的那段时间里,德拉科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嘴硬的回击就是自己心中所想;他从未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他对她的可怕期许,他希望她死,可能是由于被她的话语刺伤而反应过激。

    直到那天,他再也不能骗自己。那天,他在图书馆外发现了被石化的她。

    是的,整个霍格沃茨没有几个人知道,是德拉科·马尔福首先发现了被石化的赫敏·格兰杰。

    当他看到她的样子的时候,他竟然腿软了,几乎要瘫倒在地。

    那种充满生气的脸怎么能僵硬成这个样子?她的脸颊失去了生机,头发失去了光泽。连她眼睛里的光都消失了,一片死气。这令人窒息。

    一瞬间,他心头涌动的情绪绝非喜悦。

    是慌乱,是震惊,是不知所措。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绞住他的心脏,把它拧紧了,而后是五脏六腑,一起拧成乱七八糟的模样。

    有种他即将骑着飞天扫帚撞上麻瓜直升机的感觉。他转身就跑,想找人去救她。

    原来,一个人被石化是这样的,这远比洛丽丝夫人的石化更可怕。

    一个放狠话的孩子,往往对狠话本身的意义一无所知;直到他真正意识到,什么是石化,什么是死亡。

    夏天来了。她却呆愣愣地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了无生机。

    他有时候会偷偷骑上飞天扫帚,透过校医院的窗户去看她一眼——庞弗雷女士不让人们从门探望,怕有人加害那些石化的学生。

    这讨人厌的女孩!现在,她静得出奇。静得令人不安。静得让他开始鄙夷去偷看她的自己。

    他每周都去温室好几次,去看曼德拉草。某一天,他听说它们快成熟了,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这些无用的事情有何意义。

    一想到她,他就想要一刻不停地挑衅波特,来发泄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他用最恶毒的话语攻击波特,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泥巴种”,惹得韦斯莱暴跳如雷。然后,他在脑子里偷偷勾画着她曾经明亮的眼睛。

    她曾经在某一瞬间被他捞起来,护在怀里,像只娇小玲珑的猫。那时候,那双眼睛里还有光。

    有时候,他想,如果她说话不那么尖刻,如果她不是泥巴种,说不定,他愿意接受她的感谢。

    说不定,他愿意试着同她做朋友。

    做朋友?德拉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绝不可能!

    梅林啊,想想吧,赫敏·格兰杰——她可真招人烦!她说话多损呀!

    一句她尖刻的话语,就能轻易否定他的一切。否定他从小就练习飞行的经历,否定他假期里在自家球场上挥洒的每一滴汗水,否定他对于魁地奇的发自肺腑的喜欢。

    是啊,马尔福家是对院队慷慨解囊,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具备实力。如果没有相当的实力,谁能有自信去做这个找球手?不怕在比赛中丢脸吗?

    德拉科·马尔福是很骄傲的。他绝不想要在自己热爱的运动中丢脸。

    他知道,他不该因为这样带有偏见的无知指责而生气。她什么都不懂,她甚至连飞都飞不稳,怎么可能理解他对于魁地奇的热爱呢?

    可是,她的话,就像是一把残忍的刻刀,划开了华美的天鹅绒幕布,露出了幕布后的不堪虫洞。

    一些他此前没留意过的细节,逐渐浮现在他心头。

    院队里的队友们虽然表面上对他客气,在他所看不见的时候,态度不免有些鄙夷;队长马库斯·弗林特,一边夸奖那些扫帚的性能,一边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他,每次训练过后都要求他“再加把劲儿”;他明明是正经参加校队的选拔进来的,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却总是觉得,他能进院队完全拜那些扫帚所赐。

    他原本可以不在乎的,他可以继续志得意满地笑着,麻木不仁地面对那些风言风语,把它们当成是嫉妒的产物。

    可自从她说了那句话,他就无法对那些细节视若无睹了。可恶的赫敏·格兰杰,她用那张尖刻的小嘴,无情地在他骄傲的心上划了一道划痕。

    以至于,德拉科每次骑上飞天扫帚,都不免想起她那句该死的嘲讽。他不得不更加努力去训练,甚至有些过于认真了。他想证明自己,他绝非花钱进队那么简单。他想证明自己绝非德不配位。

    这完全是毫无必要的自我折磨,他本可以躺平,随便练练就好。可他无法控制自己这样愚蠢的行为。他开始感受到、并开始痛恨那些目光,那些充斥着怀疑的目光。

    “我喜欢你最近的态度。你知道,我让你进队,承担了很大压力。你能奋起直追,这样刻苦,我很欣慰。”终于有一天,在结束训练的时候,弗林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微笑着对他说,“你可以叫我马库斯,而非弗林特。我想,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此前,弗林特从未对他这样推心置腹,也从未表现出如同朋友般的亲密。德拉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队长,愉快地对他笑了笑。

    他似乎,在与赫敏·格兰杰那句刻薄话较劲的时候,在不经意间的自我折磨中,真正获得了马库斯·弗林特的尊重。

    那感觉很新鲜。似乎是他第一次凭借自己,而不是父母,获得了旁人的尊重。

    那感觉不同凡响。

    暖洋洋的,就像是阴霾了一整个冬天的黑湖,忽然晒到了消融冰雪的太阳。他好像懂得她的意思了,虽然懂得有些晚。

    学期末的时候,曼德拉草终于成熟了,密室的受害者们终于解除了石化。

    德拉科的目光瞥向不远处金红色的人群,看到那女孩活生生地跑进来,正高高兴兴地对波特说着话。她暖洋洋地笑着,像是一只得意忘形的猫。

    她一眼都没有看他。即使看他,想必,也是充满厌恶和戒备的眼神。

    毕竟他骂了她那么多次“泥巴种”。

    他们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可笑的是,在他因为那句伤人的尖刻之语,骂了她很久“泥巴种”以后,他猛然发现,她那句话竟然帮了他。

    非常讽刺,不是吗?真正激励德拉科·马尔福奋起直追的,竟然会是这小泥巴种的一句她可能早已忘怀的尖刻之语,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件事的。

    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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