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青苹果与提神剂

    一项斯莱特林们的光荣传统是:竭尽所能嘲笑格兰芬多们,不放过任何机会,也不管后果如何。

    比如,在第二天的餐桌上,潘西·帕金森就发扬了一贯跋扈的作风,用“假装晕倒”的举动来博取身边斯莱特林女学生们的阵阵喝彩声。

    德拉科一眼就看出她想让谁难堪。

    “别做这种事,太没品了。”德拉科路过她的时候说,“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你跟‘破特’那伙人有点儿交情。” 潘西满不在乎地说,扭头冲她的那群小姐妹抛了个媚眼,对德拉科说,“不过,你可管不着我。”

    潘西·帕金森。

    她与文森特·克拉布、西奥多·诺特一样,都是德拉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

    作为她的发小之一,德拉科·马尔福清楚她的秉性。

    她就像任何一个被惯坏了的斯莱特林出身的大小姐那样傲慢,听不得任何违抗。

    “你假期都跟谁玩在一起?怎么学了一身臭毛病?”德拉科怀疑地扫了一眼她身后的闺蜜团,莫名其妙地获得了那群女生的一阵傻笑声。

    “跟谁玩不是重点,我觉得她们说得没错!”潘西双手抱胸,不屑地说,“我算是看出来了,‘疤头破特’仗着校长的宠爱就为所欲为!去年的学院杯,格兰芬多们根本就胜之不武!一人加200分,加起来就是400分,谁能比得过他们?我们平时还努力个屁?再努力也不如邓布利多的额外加分!”

    “这跟你假装晕倒有什么关系?”德拉科不耐烦地说,“他又不是靠晕倒才加的分数!”

    “他靠密室那事儿加的分,人人都称颂他!一说到密室,我就觉得生气!上个学年,就因为那个该死的斯莱特林继承人的传说,我们平白无故受了多少白眼和指责?几乎每一个斯莱特林都被指指点点过,被其他三个学院当成臭大粪那样对待!最终真相大白,这事儿跟我们毫无关系,没有一个人来对我们道歉,一个都没有!”潘西脸上抽动着,“说到这里,凭什么斯莱特林做点好事,就只配加十分?德拉科,难道你就服气吗?不觉得冤枉吗?”

    真是昨日重现。

    前世的这个时间点,潘西也曾这样对他抱怨过。还有斯莱特林其他的学生,他们都无法掩饰自己的怨念。

    斯莱特林的学生原本就比其他学院的学生更加心高气傲。他们大多数出身于纯血巫师家族,往往自诩天之骄子,对外院学生摆出那种高人一等的姿态;可是,就是这样一群恨不得把“骄傲”写在脸上的学生,却在上学年的密室事件中被流言蜚语所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了其他学院学生鄙夷的对象。

    换成是谁,不会觉得恼怒?不会觉得丧失尊严?不会觉得学校处置不公?

    那时候,德拉科也怀着同样的想法。

    他曾觉得不公平,觉得不服气,觉得伤自尊,觉得波特那伙人把好事都占齐了,仗着校长的偏爱,往自己脸上贴金,还要自诩洁白无瑕。

    那时候,他远远望去,只觉得波特是全霍格沃茨最自大、最爱出风头、最道貌岸然的讨厌鬼。

    可今生,当德拉科离哈利足够近的时候,当他亲眼目睹哈利去密室经历了怎样的艰难险阻,亲身体会摄魂怪所造成的巨大伤害……某种程度上,他能理解哈利了。

    他知道哈利并不是那样想的。

    很多时候,哈利是身不由己的。

    哈利·波特,不过也是在命运的推手下被迫前行的可怜人而已,他又有什么错?

    假如哈利有选择权,他可能更希望自己的母亲还活着,可以在特快列车的站台上给他一个拥抱。他可能并不希望自己头上有那道赋予他“英雄光环”的闪电形伤疤,而是更希望做一个被父母宠溺的、普通的、快乐的小巫师吧。

    别人眼中的光环,于哈利而言,更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德拉科推己及人地想。

    这会儿,潘西继续冲他嚷嚷着,厌恶地瞥了一眼那边坐着的几个格兰芬多,“我就是要让校长的宠儿‘破特’也难受难受,体会一下被其他学院讥讽的滋味!”

    潘西完全跑偏了。德拉科微微叹气。

    学院之间的竞争,立场之间的对立,从来就不单单是某一个学生的错。

    不该把那些怨气都归咎到哈利头上,让他承受更多。

    可是潘西还不懂这些,那些心怀不满的学生们也不懂。

    任何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年轻气盛的时候,都很难意识到更深层的问题。

    他们还只会凭借个人的好恶行事,凭着那种被刺痛的感受,对外界做出下意识的应激反应,不管这会不会伤害到无辜的人,也不管会不会引发更多无谓的矛盾和冲突。

    “是不是我怎么劝你都没用?”德拉科问,看着潘西叛逆的脸。

    “一点用都没有。总要有人站出来,为‘得罪斯莱特林’这件事付出代价,我这是在讨回公道。”潘西充满恶意地说,“我是不会对‘格兰芬多的英雄’手下留情的,我要嘲笑死他,让大家都知道他其实是个胆小鬼。他这幅动不动就晕倒的样子,怎么可能去密室杀怪物?说不定有什么黑幕!很快大家就会发现,他是个名不符实的怂包!”

    “这话未免有些偏激。”他语气里带了点不认同。

    “是你的心长歪了,竟然会同格兰芬多们越走越近!”潘西拉下脸来说,“德拉科,要不是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我都要以为你是哪个纯血叛徒家的孩子了!我可没对你的行事做派多过嘴,你也别管我干什么。就算你不愿意嘲笑他,也不要妨碍我嘲笑他,行吗?”

    “好吧。既然你这么喜欢议论和嘲笑别人的话,我恰好有件事想跟你的姐妹团讨论讨论,”德拉科面无表情地靠近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从牙缝里说,“昨天晚上,你和布雷斯……一楼旋梯下的扫帚间……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什么?!”潘西高傲的表情消失了,一脸被冒犯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的?布雷斯告诉你的?”

    “不。他什么也没说,但我有我的方法。要试试被大家知道吗?让那群长舌妇们讨论点除了‘摄魂怪’以外的话题?感受一下流言满天飞的快乐?”德拉科无情地对她笑了笑。

    活点地图啊,真是非常有用呢。

    “你个混球!这不是绅士所为!”潘西傲慢的面孔上终于裂出了惊慌之色。她结结巴巴地小声说,“我们只是倒霉……被皮皮鬼关在里面……我们什么也没干……”

    “绅士?我可没说过我是绅士。我是一个马尔福,一个斯莱特林,仅此而已。”他镇定自若地坐下,坐在他惯常的座位上喝起了燕麦粥,对潘西飞到天上的白眼视若无睹,“还有,你猜你这种辩驳之词会有多少人相信?面对流言,人们往往会朝着最极端的方向去理解——”

    “停止!别说了!我不学了。”潘西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说。

    “当真?”德拉科说,“自愿放弃?可别说是我逼你的。”

    “差不多得了!”潘西恶狠狠地说,“德拉科,你真是太没品了!”

    “彼此彼此。”他懒洋洋地笑了。

    “你最好给我保守秘密。”她扫兴极了,一伸手挥散了身后的姐妹团,“走走走,都散了,别堵在这里妨碍交通!达芙妮,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

    德拉科好整以暇地看着那群满脸不情愿的刻薄女孩们作鸟兽散,咂了咂嘴,“能凑齐这么一箩筐人配合你的演出,你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夫。”

    “别得寸进尺。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哪天你偷偷跟某个女孩在扫帚间鬼混。”潘西回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德拉科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扫帚间那种肮脏地方?想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哈利他们急匆匆地冲进了礼堂。他们在格兰芬多的餐桌上坐定,开始吃早饭,礼堂里一派祥和——全程都没有人再提摄魂怪的事。

    这还差不多,他满意地想。

    潘西·帕金森不是个坏透了的女孩。

    某种程度上,她有点犯傻,因为她总是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第一个发声的人”。

    真正精明之人只会躲在她身后看热闹,在背地里煽风点火,推她一把。

    她就像以前的他。为了众星捧月的虚荣感,为了做人群的中心,为了博取那些虚假的关注,她甘于被身边人撺掇着做那只“出头鸟”,领着头去肆意嘲笑别人,并将伤害他人视为理所当然的成就。

    她并不是不知道这种嘲笑和议论会带来伤痛。她分明清楚得很。

    她拒绝成为被人议论的对象,不是吗?

    可是,面对他人的伤痛,她心态麻木。

    只要疼不到她身上,她就不会真正在乎。她不知道疼的真正意义。

    就像德拉科一样,知道了夜骐的模样,才知道死亡不是一场玩笑。

    到那时候,悔之晚矣。

    人死不能复生;伤害累积到一定程度后,很多事情就没法回头了。

    今生,他不必在同一个水坑里跌倒两次,他叛逆的朋友最好也别,德拉科神色莫测地想。

    潘西被德拉科乍然叫停后,斯莱特林的餐桌上寂然无声。

    潘西·帕金森的刁蛮、任性和没轻没重,在蛇院内部声名远播。

    她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做人做事,从来只在乎自己的心情。

    她前一秒能对你亲热得要命,下一秒也能瞬间翻脸。她可以笑眯眯地对人说尽好话,也可以打压所有她看不顺眼之人,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

    能被她放在眼里的人没几个。她背靠偌大的纯血巫师家族,早些年家里还出过一位魔法部长,家族背后的人脉势力关系盘根错节,仅凭这一点,就不太好惹。

    斯莱特林学生们虽然在背地对她嚣张的个性犯嘀咕,表面上却对她很客气。没什么人愿意正面招惹这样一位时常发疯的“长舌妇”兼“刻薄精”兼“鬼见愁”。

    德拉科·马尔福却仅凭几句悄悄话,就让她败下阵来,谁敢小觑他?

    此等威压下,自然没人再敢提有关摄魂怪的话题。

    勉强算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德拉科有些恍惚地喝了口热咖啡,落寞地叹口气,踱步走出了礼堂。

    他的眼圈略微泛着青色,这是睡眠不佳的标志。

    他总是会被前世的那些噩梦缠绕。它们就像是附骨之蛆那样,在他梦中如影随形,他得用很多次大脑封闭术才能勉强睡一觉。

    而昨天,摄魂怪的攻击进一步激活了那些噩梦——这让他彻夜难眠。

    他有些后悔了,昨天该顺势向庞弗雷女士要一剂无梦酣睡剂的。

    可是,赫敏当时就在他旁边竖着耳朵听,他不想她听到这些事;否则,她一定又要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看他,叫他“坦白从宽”,告诉她为什么会睡不着。

    这个任性的小姑娘,她凭什么叫他坦诚?德拉科耿耿于怀地想,她自己都遮遮掩掩的,企图捂着什么秘密不让他知道呢。

    上午九点差一刻的时候,他坐在算数占卜课的教室里,正准备打开《数字占卜与图形》翻一翻,忽然看到赫敏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室。

    他惊讶地挑挑眉,招呼她坐在他右手边的座位上,“我以为你会去上占卜课。早上,我看你似乎跟着哈利和罗恩去了北塔楼的方向。”

    “说真的,德拉科,你是不是看错了?”赫敏麻利地把手中的几本大厚书放在课桌上,从包里掏出她的羽毛笔和课表,冲他神秘一笑,“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上两门课呢?”

    德拉科怀疑地看着她那摞书,最上面的那本叫做《凡尘俗世的哲学:为什么麻瓜们不喜欢刨根问底》。他有理由怀疑这是一本麻瓜研究课学习范围内的书。

    “我对你的课表安排实在很感兴趣。”他记得,她前世学过占卜课,还跟西比尔·特里劳妮教授闹得很僵。

    今生怎么不一样了?他眼神投放在那张课表上,准备拿过来瞧一眼。

    赫敏动作迅猛,“啪”地打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警惕地说,“不要乱动。”

    这么凶?德拉科冲她扁了扁嘴,收回手,就此作罢。

    还是别惹她了,免得把这位学习搭档给气跑。他实在不耐烦同其他那些愚蠢的学生合作,去完成算数占卜课海量的计算任务。

    在霍格沃茨,选择算数占卜课的学生屈指可数,大部分的学生们对似是而非的水晶球更感兴趣。

    从务实的角度讲,占卜课的西比尔·特里劳妮教授是不介意学生编一点惨遭横祸的预言的,也愿意慷慨地给予那些拼命进行自我诅咒的学生们一个“O”;这比塞蒂玛·维克多教授所要求的精密计算要容易许多。

    因此,德拉科不是唯一一个好奇别人不上占卜课的人,赫敏同样有此疑问。

    “你为什么不选占卜课?”趁教授还没来,她反问德拉科。

    早已学过这门课,或者对特里劳妮教授颇为忌惮,都不是能够明面上说出来的原因。

    德拉科只能另辟蹊径。

    “哦,我只是觉得算数占卜更有趣。这是一种建立在一系列规则以及严密的数学计算基础上的学科。”他掩饰性地打了个哈欠,对着她撒谎不打草稿,“我认为,它比看水晶球、茶叶或手相等解释模糊图像的学科更严谨。”

    赫敏对他的回答颇感满意。

    “我同意,占卜课与算术占卜课比起来,简直就是垃圾。”她坚决地说,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样。

    教他们变形课的麦格教授与赫敏“英雌所见略同”。

    她在讲解阿尼马格斯的课上对占卜课嗤之以鼻,声称“占卜课是最不严谨的一门学科”。

    “占卜课的特里劳妮教授预言说,哈利会死。”趁麦格教授大发牢骚,赫敏悄声对德拉科说。

    德拉科并不意外。

    上辈子的占卜课就是这样,有关哈利的预言被闹得满城风雨。

    但是——“你怎么会知道?”德拉科摸不着头脑地问。

    她可是跟他一起从算数占卜课上走到变形课上的,中间并没有人谈论这些流言。

    这些事情,又是什么时候传到她耳朵里的?

    赫敏只是笑笑,并不回答,眉飞色舞地继续听麦格教授大肆抱怨占卜课的“不靠谱、过于随意、毫无逻辑性”。

    他们身后的座位上,罗恩正嘟囔着什么“凶兆、不详、死亡预兆”之类的话。哈利则有些情绪低迷。

    三年级的课表比去年充实许多,这间接导致学生们在吃午饭的时候表现得狼吞虎咽。德拉科坐在餐桌上,有些昏昏欲睡。他看了看自己的课表,郁闷地发现下午有保护神奇生物课。

    他怎么能忘了鹰头马身有翼兽?——噩梦即将上演——德拉科泄气地想。

    尽量维持着仪态,他收敛情绪,快速解决了一大块牛排,喝光了一大杯咖啡。

    不经意间,他隔着两张长条桌看到了赫敏。她正朝罗恩嚷嚷了些什么,随后怒气冲冲地抓起书包,往城堡外面走去。

    这又是怎么了?谁招惹她了?德拉科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一直溜到礼堂门口才醒过神来。他无心在此地停留,胡乱抓起一个青苹果塞在口袋里,匆匆起身,快步顺着过道向礼堂门口走去。

    比起即将到来的糟糕课程,还有一个更值得深究的问题——赫敏·格兰杰的神秘课表安排。

    那天,她究竟同麦格教授聊了些什么?有什么值得遮掩的秘密?她越是不肯讲,他就越是在意。

    这使得他不由自主想要跟着她,查个究竟。

    没错,就是这样!追上她,只是想看看她究竟有什么异常。德拉科认为自己的理由无懈可击。

    一旦找到了理由,“追上她说几句话”就变成了德拉科·马尔福毫无心理负担的一件事。

    “你还好吗?我看你有些生气。”他试探着问她,与她并肩顺着草坡徐徐而下,朝禁林边走去。

    雨已经停了,天空透出一种清清爽爽的淡灰色,这让赫敏联想到了身旁男孩的眼睛。

    脚下的青草还有些湿漉漉的。赫敏深深吸口气,一股新鲜的雨后青草味弥漫在她鼻腔里,她的心情振奋了一点。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故作轻松地说,“我只是发现,我并不是对所有的事情都擅长。”

    她似乎对于“不擅长”这个词特别敏感,德拉科眼睛一眨不眨地研究着她的表情,发现她说这个词的时候,嘴角都撇下去了。

    “没人能擅长所有的事情。人每天只有24小时,时间极其有限。能把你感兴趣的那部分事情做好,就很了不起了。”他试图劝她。

    “可我觉得,你就什么都会。”赫敏看了他一眼,表情挫败地说。

    “喔,那是因为你没看见我上保护神奇生物课。”德拉科冲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连课本都降伏不了。”

    他夸张地抖抖手中那本疯狂蠕动的《妖怪们的妖怪书》——它正被一根绳子牢牢地绑着,看起来非常不满。

    “你需要顺着书脊往下一捋。”赫敏忍俊不禁,干脆拿过他的书,企图向他示范。

    仓促之间,她的手指不小心轻触到他的手指,似乎有股电流在手指之间引动。

    她心头一慌,迅速离开他的手,没敢看他,假装全神贯注去抚摸那本书。

    天呐,这是哪里漏电了吗?她纳闷极了。

    德拉科当然也感觉到了那股电流。它顺着手指流经手臂,直通心房。他抬起眼睛,轻轻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会儿,她正在做示范。漂亮灵巧的手指在书脊上轻巧地抚摸了一下,让他心头微痒。棕绿色封皮的毛乎乎的课本颤抖了一下,随即摊开来,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掌上。

    “危险的生物,疯狂的课本。这门课我得全靠赫敏·格兰杰小姐保护了。”德拉科掩饰着内心奇异的悸动,没敢把视线停留在她手指上太久。他对着空旷的草地大声感叹,像是在搞诗朗诵一样。

    赫敏被他逗笑了,但没过多久,又敛起笑容。

    她重新想起了自己糟糕的占卜课表现,以及刚刚的电流问题——难道是她头发太多,起静电了吗?

    她惊疑不定地瞥了男孩一眼,被他泛着天光云影的灰色眼睛逮了个正着。她慌乱地问:“走吗?”

    “走。”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那电流只存在于她的内心,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于是赫敏轻轻呼了一口气,与他继续结伴前行,互相讲着一些有关占卜课的恶意笑话,狠狠吐槽了一番特里劳妮教授的“视域”理论。

    “总而言之,我认为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与他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谨慎地没让电流再次胡乱蔓延。

    “没错。你一向这样认为。”他低声说,心照不宣地同她保持着距离,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

    他们抵达了海格的小屋。那里已经三三两两地等待着一些学生,他们似乎都对手里的课本束手无策。

    有些人把它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有些人把它塞在又窄又紧的包里,像是抓住了一只不听话的刺猬;还有人用一个滑稽的大夹子,把书页给严严实实地夹起来了。

    “帮帮他们吧。”德拉科不喜欢看到赫敏挂念着占卜课的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替她找点事情做。他扫视了一圈被书本搞得狼狈不堪的学生,鼓动她,“你希望海格的第一堂课能顺利一点吧?”

    赫敏犹豫了大概一秒,就冲他点头了。他顺手接过赫敏手里那沉甸甸的书包,好让她轻装上阵,却在拿到手的瞬间皱了皱眉——这里面是放了多少本书?

    不过,看她兴冲冲地去指导别的学生的样子,情绪确实比之前高涨得多了。

    感谢梅林,赫敏搞清楚了对付这课本的办法。德拉科当然知道怎么让这本书安静下来——纳西莎买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他了;上辈子他也不是没上过海格的课。

    他只是不想在这门课上变得鹤立鸡群。一个不小心,海格说不定会让他去示范骑那只大鸟,这估计又是另一场噩梦了。

    这堂课进行得还算顺利。这次,几乎所有的学生——尽管纳威·隆巴顿还是被书啃了一顿——都顺利打开了教材。海格看起来非常欣慰。

    一如前世,这位新上任的保护神奇生物课教师,穿着他的鼹鼠皮大衣,带着他那只面相凶恶、胆小如鼠的大狗,兴高采烈把他们领到禁林边缘的一个小围场,向大家展示十几只鹰头马身有翼兽。

    这些令人没什么好感的野兽!它们有着马的身体、后腿和尾巴,老鹰一般的前腿、翅膀和脑袋。虽然已经在前世见过,德拉科依然觉得他们很凶残、很古怪。

    “……朝它走过去,鞠一个躬,如果它也朝你鞠躬,你就可以摸它。如果它没有鞠躬,你就赶紧离开它,那些爪子会伤人的。”海格热情洋溢地对他的学生们说,“好了,谁先来?”

    同学们鸦雀无声。

    赫敏看着他们凶恶的脑袋和半英尺长的鹰爪,不由自主地随着德拉科往后退了一步。

    她还没完全消气,以至于赌气没跟哈利和罗恩站在一起。她与他们隔着一块巨大的岩石,站在德拉科身边了。

    她想站在他身边。

    只有他愿意花心思逗她笑笑,开导她,而不是嘲笑她不擅长什么。

    他从不会嘲笑她。

    海格又问了一遍,还是没有学生愿意上前。最终,哈利被罗恩这个损友推到前面,成了这节课上第一个试验品。

    哈利僵硬极了,显得很紧张。然而,海格已经在冲他自豪又期许地微笑了——任何人都难以在此刻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哈利只得走上前,用目光对上了那只叫做巴克比克的大鸟的橘黄色眼睛。他按照海格的吩咐鞠了一躬,抬起头来。

    巴克比克凶狠地盯着他,兀自巍然不动,似乎没有向他鞠躬的打算。

    围场上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学生们起伏的呼吸声,所有学生都紧紧盯着哈利的动静。海格见状不妙,已经紧张地招呼哈利往后退了。

    哈利看起来有些慌乱,他想要后退,鞋子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了突兀的“咔嚓”一声。

    赫敏当然很担心哈利。与高大威猛的鹰头马身有翼兽相比,哈利的身躯显得十分渺小。

    这会儿,她无暇生气,担心胜过了一切情绪。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地上对峙的一人一鸟,屏住了呼吸,心怦怦地跳着。

    这时,巴克比克忽然对着哈利鞠了躬——提心吊胆的学生们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更加令人害怕的事情来了,哈利的手正试图探向它的脑袋,离它冷酷的钢铁般的利喙越来越近……

    它不会忽然咬他一口吧?它似乎正准备对哈利张嘴……赫敏睁大了眼睛。

    在这种令人不安的揣测中,她慌乱极了,猝然抓住了身旁少年的手。

    少年没有躲,反而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她,不偏不倚地与她十指相扣,就好像他本该如此一样。

    猛然间,那股之前曾经感受到的电流变得更加明晰,从指尖蔓延到赫敏的心底。

    这突如其来的电流使她僵硬在原地,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这绝对跟漏电或者静电都扯不上关系。她张口结舌地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而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指缝间有一个小小的心脏,在一鼓一鼓地跳动。

    “他会没事的,不要怕。”他的目光没有从哈利身上移开,只略微一歪头,在她耳边轻声说。

    或许是因为微风的缘故,有一两根铂金色的头发触碰到了她的耳廓,让她觉得有些痒。

    他的手依旧裹着她的,就像秋日的风一样温柔。

    她忽然记起在巴斯的某个夜晚,他曾经在昏暗的走廊牵过她的手,她鼻间似乎还残留着那时空气里所弥漫的玫瑰味。

    还有斯拉格霍恩先生那间闷热的魔药制作室,他也曾坚定地握着她的手去搅拌魔药。他凑近向前去看坩埚的时候,头发也曾在她耳边划过。她耳廓上似乎还保留着那股痒意。

    或者说,那个遭遇摄魂怪的车厢隔间里,他护在她面前,紧握着她的手,施了一个了不得的咒语,阻挡那只可怕的怪物。她的心脏似乎跳得同那时一样剧烈,剧烈到能从耳朵里听到心跳的声音。

    哈利已经骑着巴克比克乘风而去了。地面上的学生们大多都呼呼啦啦地跟随着巴克比克的影子跑动起来。

    只有赫敏还愣在原地。

    她的心脏依旧用足以令她恐慌的频率跳动着。那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哈利乘着一只看起来很危险的物种消失在天际,而是为着另外一种不知名的原因。

    海格喜滋滋地走到她身边,搓着自己的大手问:“怎么样,赫敏,我的第一堂课?”

    “呃,非常……非常精彩。”她结结巴巴地说,慌乱地松开了那只随意能拨弄她记忆的手。

    “我今天五点就起来准备了。想给大家留下一个好印象。”海格的大胡子掩饰不住他的笑意。

    赫敏充满鼓励地对他笑了笑。

    得到了赫敏这个小学霸的赞许,海格看起来非常得意。他乐呵呵地跑到围场,热情洋溢地招呼学生们去看其他的鹰头马身有翼兽了。

    经过哈利自我牺牲式的飞行环节,学生们显然没那么害怕了。有些学生甚至跃跃欲试,开始缠着海格问东问西,场地上充满了热烈的氛围。

    德拉科并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围拢过去。他正若有所失地攥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在一旁的梧桐树下躲清闲。

    海格来到赫敏面前的时候,她猝然把他的手松开了,正如她抓住他的手一样猝然。于是他失落地走开了。

    所谓的“保持安全距离”大概只是空想,德拉科望着她头发被风微微吹拂的样子,神游天外。

    他好像根本拒绝不了她。假如她要抓住他的手,他只能让她抓住,甚至还要握得更紧些。

    某一刻他根本不想放开她。她的手奇异地填满了他多日以来空荡荡的心;然后又残忍抽离,让他的心变得更空荡些。

    这个残忍的女孩。她害得他的心肝脾肺胃,都变空了。就连他的嘴巴,都又干又渴,并且极度渴望着某种味道。

    青苹果的味道。

    德拉科认命地掏出口袋里那颗青苹果,百无聊赖地咬了下去。

    如果心里填不满的话,起码填满自己的胃吧。他瞧着她在阳光下浮现着粉玫瑰色的面庞,心里恍惚地想。

    那颗普普通通的苹果正在发出脆响。

    赫敏转过头去看他,发现他咬苹果的某些细节令她无法忽视。她能嗅到那股青涩甜美的气息,夹杂着他不紧不慢的咀嚼苹果的声音,令她心情古怪。

    非常古怪。他咬苹果的时候,目光一直投射在她身上。

    某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那颗青苹果。

    这想法无疑荒谬至极。赫敏·格兰杰,你疯了吗?她对自己说。

    “你不去看看吗?鹰头马身有翼兽?”在他固执的目光中,她尝试着找回自己正常的声线。

    “哦,不了,我实在对那东西不感兴趣。相信我,这完全是为了海格好。”德拉科远远地瞟了海格一眼,想起了前世他与海格在此事上的恩怨纠纷……他并不想与这位新上任的教师有什么良好互动。

    今生,他对于“激怒一头鹰头马身有翼兽”全无兴趣。

    他摇摇头,闲散地倚靠着粗壮的树干,试图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手里的青苹果上。

    “这是我听过的最敷衍的理由了。”赫敏干巴巴地说。

    似乎有个小人在脑海里告诉她,走上前是危险的,这会引发不可预计的后果;可是她无法自控地走上前去,靠近了他。

    她微微仰头看着铂金色头发的少年,他的睫毛被树梢间的阳光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德拉科没有言语,抬起眼皮对她笑笑。

    “你的口袋里怎么总是有青苹果?”赫敏掩饰着自己胡乱迸发的情绪,用一种无奈的神气笑着问他。

    “要吃吗?”他问她,神色无辜极了。

    “不,我不饿。”赫敏盯着他的手——刚刚与她十指相扣的手。他关节匀称的手弯成一个有力的弧度,紧紧握着那颗青翠欲滴的苹果。

    她忍住心中的慌乱,关心他,“你没吃饱吗?”

    “本来是饱了的。可最近我总觉得饿。”面前的少年若无其事地轻舔他嘴唇上的汁水,灰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某种愉悦的情绪,紧紧盯着她,“哦,也许不是饿,也许是单纯喜欢这味道。”

    赫敏看着他的唇,忽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回答得没头没脑,眼神又古古怪怪。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也许该放弃这个话题。也许该谈些别的。也许该去看看那些鹰头马身有翼兽,而不是一直把目光放在面前的男孩脸上。

    她想移开目光,却不知道该把目光移到哪里去更合适。一阵风悄然吹过脸颊,她听见头上的梧桐树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她不知所措地仰起头,看见秋天的第一片落叶打着旋儿从天上飘下来,飘过他铂金色的头发和淡灰色的透亮的眼睛,最终,柔和地击打在依旧青绿的草地上,发出了“啪”地一声轻响。

    这直击内心的轻响。

    打乱了她的脉搏。

    赫敏·格兰杰觉得非常不对劲。

    是的,不对劲极了。自从上完保护神奇生物课,她就老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脸也发烫。

    “是不是禁林附近的风太大,吹病了?秋天来了,很容易感冒的。”海格关切地对她说,“我看你下半节课有点没精打采的,去校医院弄点药喝吧?”

    于是,在下课铃声中,她忙不迭地从禁林跑回城堡,敲开了庞弗雷女士的门,找她要了一杯提神剂来喝。

    庞弗雷女士怀疑地打量了一眼等在门口的马尔福家小少爷,又检查了一下赫敏,最终没说什么,还是把提神剂给她了。

    “喝一剂就够了。”她叮嘱着,把连连道谢的赫敏送出了门。

    在门关上的瞬间,庞弗雷女士小声对自己说,“总而言之,预防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我讨厌这东西!”门外,赫敏一边喝药,一边狼狈地抱怨着,“为什么提神剂会让人连接几个小时耳朵冒烟呢……有没有办法可以改良一下,消除这个副作用?”

    “是可以研究研究。不过,你还好吗?”德拉科担忧地问。

    他说什么来着——她这样大大咧咧、不顾惜自己身体的性子,早晚会感冒。

    她把空药水瓶扔到校医院门外的垃圾桶,打了一个喷嚏,病恹恹地说,“糟透了。”

    “你的脸色可真够差的。”他严肃地走近她,略弯下腰,将自己的头发拨开,用额头对着她的额头贴上去,感受了一下温度。

    赫敏陡然睁大了眼睛。

    他的脸离得她很近,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带着少年独有的清爽气。

    太近了——她的心跳经历了新一波的紊乱。

    “现在是什么症状?”他离开了她的额头,但那双灰眸还在紧紧盯着她。

    “脸很烫,耳朵涨,腿发软,心跳得很快……”她艰难地开口,列举着自己的一系列不正常。

    “温度倒还算正常,脸确实在发红——好像比刚才还要红。”德拉科迷惑不解,上上下下端详了她一阵,干脆拉着她的胳膊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休息会儿吧。”

    赫敏头晕脑胀地点点头。

    思考了半天她不舒服的原因,他最终皱着眉头说,“我早就说保护神奇生物课不靠谱,把人拉到禁林旁边吹冷风——”

    “哦,这跟海格没关系。”赫敏有气无力地抬手,敷衍地挥动了一下,“也没见别人感冒啊。”

    “那就是你学习压力太大了。梅林啊,这才是开学第一天而已!”德拉科随意地翻阅起身侧她带的那几本书来,“《拨开迷雾见未来》?你带它干什么?你需要上这门课吗?”

    听到他的质问,赫敏想要扭过头来反驳他,可猛然间,她看到了他的侧脸,突然觉得身心受创,肺部窒息。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一定是那提神药剂的副作用!她眼泪汪汪地想。

    “还有《英国麻瓜的家庭生活和社交习惯》。这是什么,麻瓜研究课的课本?你是麻瓜出身的巫师,还需要看这个吗?”德拉科低头翻着书,继续问。

    赫敏没敢再看他。

    “我认为,从巫师角度研究麻瓜很有意思,会打开不一样的视角……”攥紧了拳头,她气若游丝地说。由于耳朵正在冒烟,她完全发挥不出平日里精神焕发的气势,也没法论证麻瓜研究课对她而言的重大意义。

    “即便感兴趣,你也没必要随身带着吧?今天一整天都是课,你哪有时间看这些书?”德拉科无奈地说。

    赫敏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揪着自己的衣领,缩在长椅上不说话了。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回寝室休息一会?”德拉科问。

    “哦不,我还要去图书馆完成麦格教授的家庭作业……”赫敏挣扎着站起来。

    她看见德拉科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你生病了。”他提醒她。

    “没病得那么重。事实上,我都快好了!”她涨红着脸说。

    “好吧。”他面色不佳,抱起她那堆书,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你要抱着我的书去哪里?”赫敏紧张极了,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模样,小跑着跟上他。

    “图书馆!”他不耐烦地说,悄悄放缓了脚步,“难道让你自己抱着这座书山走吗?生着病,还逞什么强?”

    “哦,谢谢。”她小声说。

    “你当然得谢谢我,我甚至连自己的书都不会亲自抱着走!”德拉科口气有点骄横,同时小心地把那摞书在手臂间紧了紧。

    赫敏甩着手跟着他走——她依旧因为药劲儿而打着不太令人愉快的小喷嚏——嘴角浮现出一点微妙的笑意。

    校医院的门缝后,波比·庞弗雷女士静悄悄地站了很久。

    她眼冒绿光地看着远去的少年少女,感叹地说了一句:“哎呀……好甜呀。”

    “唉呀,好苦啊。”病房里,某张病床的门帘后,一位黑发的病号举着药杯有气无力地抱怨,他英俊瘦削的脸上满是扭曲之色。

    “西里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需要我给你喂糖果吗?全部喝光,你敢留一滴试试!”庞弗雷女士眼刀一闪,叉起腰,重新变回了那个认真负责的女校医。

章节目录

[HP德赫]铂金守护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四月雪松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四月雪松并收藏[HP德赫]铂金守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