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心虚对视的两人

    三月末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五傍晚,赫敏·格兰杰终于看完了那本大部头书——《英国麻瓜的家庭生活和社交习惯》——的最后一页。

    她满足地叹口气,合上书,靠在公共休息室窗户前的那张沙发的靠背上,歪过脑袋去,看窗外的落日浸染出的层层霞光。

    天气正在逐渐转暖,随之变暖的还有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的气氛。乔治和弗雷德正用黄油啤酒瓶玩杂耍,这博取了众人的阵阵喝彩声;他们顺便向围观的学生们发传单,兜售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最新产品。

    她闭上眼睛,在脑内反复咀嚼着那本大部头书籍里有关麻瓜用电的介绍,第一千八百次去思索自己的论文还有什么可修改的余地。

    这时,她听到格兰芬多魁地奇院队的追球手——安吉利娜·约翰逊——正兴致勃勃地问弗雷德:“你们的‘神奇女巫’系列产品可以匿名邮购吗?”

    “当然,所有的产品都可以。从吐吐糖到迷情剂,皆可邮购。”弗雷德笑嘻嘻地说,“你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想要什么。瞧,我随身带着一些样品,感兴趣的话,可以先给你试试。”

    “我也要看看!”金妮·韦斯莱有些兴奋的声音从半路传来,突兀地打断了她哥哥的兜售大计。

    “这可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看的!”乔治的声音正飘过来。声音越飘越近,似乎与挣扎着的金妮的声音一齐落到了赫敏旁边的沙发上。

    她睁开眼,发现乔治正往他妹妹的膝头放下一袋蜂蜜公爵的薄荷蟾蜍糖,“吃糖吧,金妮。在这里老实坐会儿。我们可不能卖给自己的妹妹那些东西,否则珀西就会告诉妈妈,而妈妈会杀过来的。哦,嗨,赫敏,最近好吗?还害怕那些摄魂怪吗?”

    “哦,当然不。”赫敏笑了笑,轻松地说,“我已经能变出水獭了!”

    “没错,我们那天看见了。可惜那天我们没带魔杖,否则也能变一变喜鹊。多亏某人的私下教学,是不是?”乔治眉飞色舞,冲她挤挤眼,走回到人群中去了。

    金妮则悻悻地咕哝着,由于被哥哥们“特殊对待”而感到不满。她皱着脸,不甘心地看着乔治重新在人群中推销他们的产品,又扭头看了看赫敏,眼珠忽然转了转,语气重新活泼起来,“赫敏!你一定去他们店里看过了,对不对?你上次还从那里给我带回了侏儒蒲……”

    “哦,它们还好吗?”赫敏愉快地问。

    “好得不能再好了,特别有精神头。”金妮笑逐颜开,“隔壁寝室的侏儒蒲就老是没精打采的,她们都说是因为买的时候没挑好。你是怎么挑的?真厉害。我原本以为,只有巫师家出身的孩子才会懂蒲绒绒、侏儒蒲这些物种——”

    “哦,我向别人寻求了一点帮助。”赫敏含含糊糊地说,脸上有点微微泛红。

    “谁?”金妮好奇地问,“肯定不是罗恩。他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不是。”赫敏轻松地说。

    “也不是哈利吧?”金妮怀疑地问。

    “不。不是他。”赫敏迅速地说。

    “弗雷德,或者乔治?”金妮说,“肯定是他们。原本就是他们托你带回来的。”

    赫敏摇了摇头,嘴角凝结着一丝微笑,“别猜啦,你猜不到的。”

    “好吧。”金妮耸耸肩,放弃了漫无目的的猜想,重新把话题扯回到她更感兴趣的方向,“赫敏,快给我讲讲,他们店里都有什么产品?特别是‘神奇女巫’系列的那些产品!”

    “哦,有一个‘白日梦咒’的专利产品挺有意思,只要念一个咒语,就能进入一场高质量的、绝顶逼真的30分钟白日梦,不过,他们不向十六岁以下少年出售。”赫敏回忆着说。

    “哦,真遗憾。还有呢?迷情剂呢?我听见弗雷德在那边嚷嚷了。他私下里从不告诉我这类产品的事情。”金妮感兴趣地说,“你还记得开学那天早上,我妈妈说的话吗,有关她年轻时候是怎么自己制作迷情剂的?她说对那味道难以忘怀。我真想弄一点来闻闻看。”

    “没错,他们有的。”赫敏说,“他们有最高级的迷情剂,我看到有许多高年级的女生在买。”

    “你有去试着闻过迷情剂吗?是什么味道?”金妮凑得她近了些,发现赫敏身子另一侧趴着一只姜黄色的猫,正睁开眼睛打量她。

    “以前曾经闻过一次——味道很迷人。”赫敏小声说,脸上涌起充满回味的粉红的云霞,就像此刻的天空一样。

    “你真幸运。我们寝室的女生商量好了,想要众筹买一瓶。你知道,单纯是好奇自己能闻到什么味道。”金妮摩拳擦掌地说,眼睛盯着乔治和弗雷德的方向,看他们在人群中兴冲冲分发传单的样子,“不过,我恐怕他们是不会卖给我的。得设法搞一张传单,来个匿名邮购什么的。”

    “是啊。”赫敏正在神游天外,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克鲁克山的毛。

    “或者,赫敏,你下次去的时候,帮我们买一瓶吧?”金妮把脸靠过来,摇了摇她的胳膊,用一种讨好的语气说,“就一瓶,行不行?”

    “行啊。”赫敏正试图回想那些味道,漫不经心地敷衍着正在试图往她身上凑过来的小女孩。下一秒,她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金妮欢天喜地的样子, “什么?!”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惊愕恐慌地问,“你让我去买它?!”

    “没错!”

    “我能拒绝吗?”她苦着脸问。

    “不行!”金妮喜气洋洋地说,“你已经答应了!不许反悔!”

    周六下午,当德拉科透过他位于韦斯莱魔法把戏坊阁楼的窗户,向外张望的时候,霍格莫德村内已经人满为患。

    他瞥了眼不远处荒原上孤零零的尖叫棚屋,以及那屋子里若隐若现的微弱烛火,脑内出现一丝疑惑。

    怎么?难道真如霍格沃茨的幽灵们所说,那里面居住着一群粗野的家伙?

    一个合格的斯莱特林从不多管闲事。秉持着这个基本原则,他决定收回目光,将漂浮的思绪落地到充满引力的现实生活中来。

    这间阁楼——作为德拉科办公的私人领地——已经被多比打扮得很像样了。许多高超的空间伸展咒,再结合经过德拉科批准的功能区规划,将这里变出了客厅、卧室、盥洗室和厨房。

    客厅里还算宽敞。

    白色壁炉上摆放着长明的蜡烛,真皮的黑色沙发足以让每个躺在上面的人感叹一声舒适宽敞。茶几和边几不染纤尘,几张扶手椅老老实实地候在那里。

    整面墙都是书架,靠窗的地方立着一张古董写字台。

    写字台上堆积着很多信件:来自魔法部滑稽产品专利处的几封信,霍格莫德村管理处的公共管理年费缴费通知单,多比整理出的魔法把戏坊装修费用账目,麻瓜房产中介——来自伦敦、利物浦、曼彻斯特、布里斯托以及霍利黑徳——的房产介绍手册,麻瓜投资经理人的股票及货币投资建议等。

    客厅角落放着一个黑金相间的大柜子,那是多比匿名从博金·博克买回来的消失柜。

    费了一番功夫,但很值得。德拉科想。

    其他的地方没什么稀奇的,卧室没有客厅大,只有一张雕花四柱床和一个古朴的衣橱。盥洗室和厨房都很干净。

    德拉科转了一圈,还算满意。他认为自己有理由为多比把薪水涨到一周5加隆。而多比,一如既往地,大概会因为无法拒绝这件事而面露难色,进而喜极而泣,最终别扭地接受这不容更改的现实。

    家养小精灵们!真是一群难懂的物种!

    他忍不住笑了笑,掏出一枚银色的钥匙锁上阁楼的门。魔杖尖对着门施了几个无声咒后,他熟门熟路地顺着一个隐蔽的楼梯走了下去。

    身着品红色袍子的弗雷德正整理着墙壁架子上摆着的一些瓶瓶罐罐。他听到德拉科下楼来,扭头冲他咧嘴笑了笑。

    “你说得对,我们早就该雇个店员了。实话说,我们的确需要花点时间准备O.W.L.s考试了,如果一张证书都拿不到的话,妈妈可能会——”话及此处,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弗雷德难得地打了个寒噤。

    “怎么,还能把你们做成标本,挂在墙上?”德拉科轻描淡写地问,扫了一眼墙上那些动物标本。

    “这倒是个新点子,改天得对珀西试试。”弗雷德眼中放出了恶作剧的光,“我原本是想说,妈妈会让珀西对着我们唱一天歌——用冲澡时候的那种声音。”

    “说到这里,你们的哥哥似乎一直在学校里没收魔法把戏坊的产品。”德拉科漫不经心地说,拿起一件正在改造中的防御类新品看了一眼,“不能想办法‘说服’一下他吗?”

    “哦,他一向没什么幽默感——这大概是他出娘胎时落下的东西——自从当了男生学生会主席以后,他就更喜欢大惊小怪了。”弗雷德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我们给他女朋友送了很多样品,他现在估计没时间管我们了。”

    “什么样品?”德拉科微微惊讶,目露好奇,“这么管用?”

    “哦,你知道的,神奇——”弗雷德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韦斯莱先生!”正当他们交谈的时候,那位叫维丽蒂的金色短发的年轻女店员从帘子后面探进头来,德拉科看到她穿着与韦斯莱孪生兄弟一模一样的品红色店袍,她一本正经地说,“韦斯莱先生让我告诉您,有一位顾客想要笑话坩埚。”

    “好吧,维丽蒂,我这就来。”他冲德拉科挤挤眼,坏笑着搬起一个厚纸箱子往楼下走去。

    德拉科摇摇头,觉得那些样品一定大有文章。他悄悄跟随在弗雷德身后溜下去,听见哈利正对罗恩大发牢骚。

    “我怀疑斯内普给我施了定位咒!我要疯了!不管我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悠!”哈利绝望地说。

    他闷闷不乐地隔着魔法把戏坊的窗户看了一眼街对面。德拉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隐约发现了斯内普教授那标志性的黑袍一角。

    “哈利,没有那种咒语的——”罗恩不耐烦地说,摆弄着货架上的一根假魔杖,查看上面的标签。

    “有倒是有,”德拉科走过来,慢悠悠地说,“只不过,不是这样用——”

    他顿了顿,游离不定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赫敏。

    她正在女巫们最钟爱的粉红色的货架那边站着,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脸上带着近乎痴迷的表情。

    那根纤细的手指上,正戴着一枚被他施了定位咒的银色指环。

    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这会儿,她忽然回头看他,与他对视了一眼,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德拉科有些心虚。他轻轻冲她回了一个笑,咽了咽口水。

    他从未用过那个定位咒。从未。

    可他一想到这件事,就会觉得自己无比罪恶。

    真是奇怪,一个不择手段的斯莱特林,竟然会为了这种小咒语而感到罪恶。

    他甚至感觉自己像是那只叫克鲁克山的姜黄色大猫。无法自控地偷偷摸摸去禁林,战战兢兢地时刻担心被她发现,并且害怕她察觉真相以后的滔天怒火。

    她不会喜欢这个定位咒的。

    她从不喜欢被管头管脚。

    德拉科有些烦恼。他不是没想过把那该死的指环拿回来,取消定位咒。

    可他从没找到过合适的时机。

    她好像格外喜欢这指环,以至于一直牢牢地戴在手上。

    这喜欢本该让他觉得欣慰,可现在却让他觉得有些烦恼。

    他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的笑容——她现在的样子那么快乐。

    他不愿打破这种快乐。他不愿去想象她的怒火。

    算了,还是别提了,不用它就是了。德拉科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把这件事暂时地从脑子里赶出去。

    于是他站在罗恩身边,假装认真地听他讲起纳威·隆巴顿的倒霉事。

    “他太迷糊了!他说自己把魔杖掉到礼堂里了,白白找了大半宿!”罗恩察又拿起另一根假魔杖端详,饶有兴趣地说,“最后你猜怎么着?他在礼堂下面的厨房门口找到了它……我们都怀疑他是去偷吃东西的时候自己弄掉的……他却坚持自己没去过那里……”

    德拉科微笑着敷衍点头。

    罗恩对这微笑和点头感到非常惊奇。

    难得啊!德拉科这种一贯没什么耐性的斯莱特林,今天竟然有兴致听他聊闲话。

    这位反常的、配合的听众,让罗恩的分享欲飙升。他高高兴兴地说,“后来你猜怎么着?他又丢了一次!这次他发誓自己没去过魔药教室,可那魔杖就在魔药教室门后!这种地方,除了被斯内普禁闭处罚的他,谁还会去?他还晕着头不承认,也不知道,他这一天天迷迷糊糊地,都在想些什么……他可真让人头疼,什么事情都记不住,连公共休息室的口令都得特地写到纸头上,就跟中了遗忘咒似的……”

    德拉科嘴角泛着笑意,拍拍罗恩的肩膀,眼睛却继续透过人来人往的缝隙去看赫敏。她这会儿好像特别慌乱,正在拧一个小瓶子。

    她还好吗?她在慌什么?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罗恩唠唠叨叨的背景音,把思绪飘到了人群以外的地方。

    赫敏·格兰杰再一次站在贴着“高级迷情剂”标签的货架前,准备替异想天开的金妮偷偷买上一瓶。站在那堆闪闪发亮的小瓶子前,她没忍住好奇心,拧开其中一个小瓶,打算再闻一闻。

    虽然她也曾在斯拉格霍恩先生那里闻过一次,可那记忆有些模糊了。

    像迷情剂这种具有特殊意味的药剂,不仅仅只有金妮她们感兴趣。她的室友拉文德和帕瓦蒂也在女孩们的寝室夜话中频频提及它,伴之以地动山摇的笑声。

    任何一个青涩的女孩,都会对这东西充满好奇,一闻再闻。

    她也不例外。

    瓶口打开的一瞬间,在上升的螺旋的蒸汽中,一股诱人到令她目眩神迷的味道重新扑面而来:

    刚修剪的草坪、新羊皮纸和十分熟悉的淡淡的西瓜味……

    是的,就是这样。

    同她在斯拉格霍恩先生的坩埚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一股极大的满足感向她袭来,她缓慢地呼吸着,灵魂腾空而起,被愉悦包裹起来。

    这味道既美妙又熟悉。熟悉到她好像前不久在哪里闻到过一样。她懒洋洋地微笑着,脑海中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令她快乐的回忆片段。

    那是在午后睡醒的图书馆。窗外飘来刚修剪的草坪的气味,桌面上的新羊皮纸味,身上披着的长袍有浅淡的西瓜味——清爽醉人的味道。

    那长袍,后来怎么着了?

    哦,是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翻来覆去地看那件长袍,最终发现了内侧绣着的D.M.——Draco Malfoy——德拉科·马尔福。

    她后来把那长袍还给了那个男孩。

    德拉科。

    哦,他在那儿呢。她转头,一眼就抓到了他的身影。

    铂金色的头发松软地垂在他眉间,下面是一双透亮的灰色眼睛——它正穿越层层人群,幽深地盯着她。

    黑色的衬衣映得他脸颊和脖颈更白了。她敢确定,如果凑近去闻,大概是一股清爽醉人的西瓜味道。

    她沉溺在这令人快乐的气味里,心满意足地想着。

    西瓜的味道……

    西瓜的味道???

    赫敏的眼睛睁大了。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脑海里蹦出迷情剂的介绍:每个人闻到它的气味不同,这与什么能吸引我们有关……你甚至会闻到自己喜欢的人的味道。

    她脸上满足平和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脑内却已轰然炸开。

    闪电。

    惊雷。

    地震。

    大脑皮层上闪烁着炫目到令人刺痛的光。

    长久以来,那些困扰她的、古怪的、令人不知所措的情绪,那些莫大的快乐、痛苦的心悸……

    它们像澎湃的浪潮,尖锐呼啸着,拍打在她心底的浅滩,冲刷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痕迹——喜欢。

    她喜欢他。

    喜欢到,光是用眼神接触都会如遭雷击的地步。

    喜欢到,不敢直视他太久的地步。那样耀眼的人。他对她微笑。那双对别人冷漠如冰的眼睛,对她流淌着湖水般的温柔,却有着灼伤她心脏的力量。

    喜欢到,疯狂用学习来麻痹自己的地步。只有在她所钟爱的书海中徜徉,才能暂时忘却他。忘却他的眉眼、忘却他的气息、忘却他唯独会对她绽放微笑。

    她需要忘却太多东西——因为他源源不断地给了她那么多的心动:

    他帮助她。他教她如何驾驭令人打怵的飞天扫帚。他带她滑行不听使唤的麻瓜滑板。他替她抱着他自己都不耐烦抱的一摞厚书。他为她答疑解惑,分享她得不到的学习资源,告诉她所不熟悉的魔法世界的规则。

    他安慰她。在黑湖边的橡树下,在花园的长椅上,在图书馆里的座位旁,在他的拥抱里。他总是拿出手帕把她的泪水温柔拭去,挖空心思,讲点斯莱特林式的笨拙笑话,企图把她逗笑。

    他保护她。费尔奇的追踪、消失的台阶、丑陋的巨怪。面对摄魂怪,他护在她前面。就算闹别扭,他也要从同院野蛮女生的手下解救她。他在黑魔法防御术的实践课上击飞她身旁的红帽子和卡巴。他挥杖击碎雪球的攻击,似乎那是天大的危险。

    他夸奖她。他总说她聪明。他承认她的才华。他总会从眼底流露出对她不加掩饰的激赏。天知道,这眼神对于一个好强的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而且,他从不叫她泥巴种。

    他捡到了她。他抚平她初次进入霍格沃茨的紧张,告诉她怎么面对分院帽。他开放自己的私人座位给她坐,还要体贴地配上一杯热茶给她喝。他救了被石化的她,把唯一的解药灌进她嘴里,喂她吃巧克力。他冷冷地拦住无礼的男孩,让她先走进礼堂。

    他领着她走。泥泞的通向霍格沃茨的路。坑洼的去往霍格莫德的路。走出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危机四伏的隐形的路。玫瑰味的夜晚里令人迷惑的长廊的路。傍晚雪地里充满寒风的凛冽的路。

    他抚摸她的头发。先前是因为拯救一缕差点滑落洋葱汤里的头发,后来却成了常态。他在列车的过道里摸她的发顶。他在魔药课上替她束起头发。他轻手轻脚地帮她从生日帽的装饰中解脱。礼堂的夜晚,他抚着她的头发哄她入眠。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撒娇,手里还要牢牢握着她的头发。

    他紧握住她的手。他抓起她的手逃离危险的女盥洗室。他握着她的手,虚环着她搅拌魔药。他在玫瑰味的夜里与她牵手行走。他在礼堂的夜幕下接受了她睡意朦胧的手。他在禁林的课堂上回握她,与她十指相扣。

    他的触碰令人心摇神迷。他捏起她的下巴,打量她的眼睛。他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试触她的温度。他摘掉她发间残留的雪,擦掉她唇上沾着的泡沫。他在雪地间猛然扯她入怀。他们在汹涌人潮中紧密相拥。他在病床上死死搂住她,半梦半醒间嘟囔着,不想放开她。

    他对她笑,微笑、浅笑、敞开的笑。他只对她笑。那双摄人心魄的灰色眼睛,似乎只会对她漾起笑意,假如这一切不是她的臆想。

    一开始,那不过是她心底微弱的振翅。

    然而,然而,薄如蝉翼的轻盈翅膀,竟挥动出了充满心脏的飓风。

    飓风中,纷繁复杂的记忆蜂拥而至,纵横交错的喜欢密如蛛网。

    那些记忆,也不过是无数令她心动的片段中的冰山一角。

    它们如同电影胶片那样一帧帧从她心头马不停蹄地闪过,层出迭见、经久不息。

    她扭头望了一眼那双灰色的沉静的眼睛,痴痴然从那摞胶片中随意抽取一帧。

    那是他第一次骑飞天扫帚带她飞上高空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闻到那股好闻的西瓜味。

    远在那么早的时候,她就闻到它了吗?

    那——意味着什么?

    灵魂深处的慌乱瞬间搅碎了她的灵魂,她惶惑极了。

    这样不行,真的不行。

    她该是理智的。她不该被这汹涌如潮的情感所裹挟的。

    理智告诉她,她并不清楚他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

    没错,他对她展露着某种温柔。他愿意在寒风中把自己的围巾裹在她脖子上,不是吗?他愿意把她冰凉的手塞进他温暖的口袋,替她捂热,不是吗?他愿意替她拉开每一堂课的座椅,欢迎她做他的学习搭档,不是吗?

    他起码不讨厌她。

    可是某些时候,他表现得太过淡定。

    最重要的证据就是,他明明在朝阳下给了她一个意义重大的额头吻。

    接下来,他却表现得像那个吻从未发生过一样,继续冷静地对待她。

    像一如既往的学习搭档那样。

    他为什么不像她一样惊慌失措、面红耳赤呢?他为什么总是神态自若、面色如常呢?

    是因为,这些事对他来说,都是随手为之的举动,而不是只对于她一个人的特殊关怀吗?

    怀疑滋生暗长。她畏于探寻真相,更惶恐可能会遇到的令人心碎的结局。

    格兰芬多的勇敢的狮子,遇到喜欢的人以后,也只能变成一个患得患失的胆小鬼罢了。

    他说他是胆小鬼,她又能比他好到哪里去?

    她不能再想下去了。赫敏猛地扭紧小瓶的瓶盖,僵硬着手,把它摆回到货架上去,像是刚刚发现小瓶里有塞壬女妖一样。

    她心虚极了,再次回头看他,希望他没注意到她的张皇失措,生怕被他发现自己最隐秘的心思。

    可他还是看着她。他透过人群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固执地看着她。

    她不能呼吸了。

    她想逃走。

    可她被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原地了。

    她无路可逃。

    而后,那股心悸感又来了。

    像是萨尔瓦多·达利的那副《永恒的记忆》那样,心脏酸涨酥麻,变成一块融化的挂钟,时针、分针、秒针原地暂停,凝固在她看见他的那一秒。

    而后,她的心脏缓缓地、慢慢地往下滑,无可挽回地下滑。她知道,那心脏最终可能将滑到不可见底的深渊里去。但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停止这种下滑。

    她喜欢他。

    澎湃地、热烈地、毫无理智地喜欢他。

    三月末的这个普普通通的周六下午,赫敏·格兰杰,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德拉科·马尔福眼神交汇,终于完完全全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章节目录

[HP德赫]铂金守护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四月雪松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四月雪松并收藏[HP德赫]铂金守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