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德赫前世故事(4-7)冷淡、落单、愤怒、晃动

    前世故事之四:冷淡的格兰杰

    时间:三年级,保护神奇生物课

    地点:禁林;校医院

    上了三年级后,德拉科·马尔福总感觉自己很奇怪。

    他的个头在疯长,他总感觉饿。

    他身体里偶尔有虚弱与愤怒并存的情绪在翻涌,这情绪往往是赫敏·格兰杰所引发的。

    去年她的那句刻薄话一直让他满心愤怒,直到不久前他才释怀。

    可这愤怒情绪似乎已成了习惯。他只要想到她,就会愤怒不止。

    赫敏·格兰杰!

    被他叫了一整年“泥巴种”的女孩。对他逐渐横眉冷对的女孩。

    他能感觉到她的变化。

    他去挑衅波特的时候,她再也不会从书页的上方抬起眼来探究地看他,她连眼皮都懒得再对他抬一下。

    这种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行为,早先只是让他心烦,甚至在某段时间内让他松了一口气。

    可现在,却叫他有些愤怒了。

    有好几次,他想同她说句话,却被她高傲又冷淡的模样击退,开不了口。

    无论是课堂、图书馆或者走廊,任何他偶尔遇到她的时候,她都是一副傲气的、冷淡的样子。

    有时候,他会故意怒气冲冲地从她身边挤过去、搡过去,想引起她的注意,哪怕她再开口,抱怨一句他“粗鲁”呢。

    可她没有。她只会皱一皱眉头,离他远些,视他于无物。

    她再也没有主动对他搭过话——如他此前所希望的那样。

    可笑的是,当他梦想成真,他反而觉得有些失落。

    德拉科·马尔福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可能犯了错;也不会承认,自己的话语或许有些刻薄,足以伤害一个女孩脆弱的自尊心。

    她可不像受伤的样子。

    一个受伤的人应该哭泣,就像隆巴顿那样哼哼唧唧;或者,就像那些他随便就能惹哭的其他女孩一样,哭得稀里哗啦、掩面而逃。

    她呢?从来都是自高自大地昂着头从他面前路过,完完全全是在蔑视他。

    全年级唯一一个敢蔑视他的女孩。

    就连斯莱特林们,都发现了她对他的那种瞧不上的态度。

    “德拉科,你就放任她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蔑视你吗?”有一天,潘西似乎看不下去了,她对他说,“你得杀杀她的嚣张气焰,拿出你的犀利来对付她。你得让大家知道蔑视你的代价。如果你连一个‘泥巴种’都压制不住,他们会以为你软弱的。”

    他们——指的是斯莱特林的学生们。

    “我不想同她说话。”德拉科摆出一副冷淡的姿态,心里觉得潘西有些多管闲事。他有些发虚,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完全没必要。”

    “德拉科,你不会不敢对她说话吧?”潘西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一针见血地问,“拜托了,难道你会害怕她吗?”

    “当然不是!我随时都可以对她说话!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德拉科被戳穿了心事,有些恼羞成怒。

    事实上,他确实缺乏与格兰杰主动说话的经验。

    他从没主动对她说过话。他相信,这会导致他走向软弱的道路。

    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害怕与格兰杰说话”,这天的保护神奇生物课上,他像幽灵一样跟在格兰杰、波特和韦斯莱身后,留心听他们在说什么,看看能不能插上句嘴,实现自己“主动与格兰杰搭话”的壮举。

    “他们真有意思。”棕褐色头发的女孩背对着他,把那本疯狂的课本搁在大石头上,对波特他们说。

    “真是有趣极了。”德拉科终于搭上话了,他用一副欠揍的语气说反话——像天底下任何一个为了吸引女孩的混蛋男孩一样——终于收获了格兰杰的注意力。

    她把头转过来,明亮的猫一样的眼睛毫不遮掩地冲他瞧过来,脸上闪烁出意想不到的神情。

    “太逗了,这地方马上就要完蛋了。”德拉科注视着她的眼睛,心里鼓动着微微的欣喜,嘴巴里习惯性地讥讽起来,“要是我父亲知道,邓布利多让这个傻瓜来教我们……”

    这会儿,她又拒绝与他对视了,反而移开目光,去看石块上的书本。

    那本乱咬人的书能有什么好看的?德拉科听着克拉布和高尔配合的笑声,一脸倨傲地瞧着她的侧脸,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分不清主次和侧重点的女孩。

    “闭嘴,马尔福。”波特闯出来,挡在了格兰杰前面,与他对峙起来。

    哦,圣人破特!

    他总以为德拉科·马尔福的挑衅都是针对他。波特未免也太自大了!

    他对波特可不需要留什么情面。德拉科直接假装摄魂怪来吓唬他,期望波特赶紧走开,别挡到他的视线。这个拒绝他友谊的波特,他的脸有没有吓得变白,他才不在乎呢。

    透过波特耳际的视野,他只看到,格兰杰一瞬间被他的话给吓了一跳,甚至紧张兮兮地回头去查看树丛,像一只傻乎乎的猫。

    紧接着,她大概是反应过来了——他在吓唬人。

    她快步走上来,在斯莱特林们的哄笑声中拉走了波特,对他做出一个鄙夷的神情。

    鄙夷?什么时候轮到她鄙夷他?好像她看穿了他一样。他的心跳慌了一拍。

    紧接着,他发现她皱起的眉毛颜色很深,形状挺漂亮的。

    皱眉?差强人意,总算不是冷淡的表情了。

    格兰杰还是能对他有点情绪的嘛!德拉科忽视掉自己乱了一拍的心跳,只顾着得意格兰杰对他新转换的情绪了。

    接下来的保护神奇生物课上,德拉科忽然变得有些兴奋。

    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拨动格兰杰情绪的关窍,在课堂上高声喧哗、不断出风头、不停地为难海格这个傻瓜,只是希望能再看到她对他皱眉的样子。

    乐极生悲的是,可能是由于他太过于得意,以至于忽视了身边的危险。那只鹰头马身有翼兽看不惯他,竟然攻击了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栽倒在地。

    可笑的是,他第一感知不是痛觉,而是视觉。他发现她终于又皱眉了,透过颠倒的视野,他看到了她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而后,身体的痛觉虽迟但到。

    伤口火辣辣的,很深、很痛。金尊玉贵、父母娇惯着养大的德拉科从未受过这样的苦。血沾湿了袖子的时候,他终于慌了,躺在地上大声嚷嚷起来。

    在这令人惊慌失措的深刻痛苦中,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听到草地上被她踩出慌乱的沙沙的声响。

    她如风一般地凑近了,带来了一阵生机勃勃的青苹果的味道。他听到她脆生生地对海格下达指令,似乎她才是霍格沃茨的教授一样,控制住了局面:“你得送他去医院!”

    被海格抱走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她,她奔过来帮助海格打开了大门。他看到她脸上充满担忧,她的目光与他短暂地对视了。

    他的耳朵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幻听的。

    他似乎听到她在无声地问:“你还好吗,马尔福?”一瞬间他又回到了逼仄狭窄的丽痕书店的楼梯,回到那个泛着书尘味的疼痛的午后,回到了她惊慌地瑟缩在他怀里的短暂瞬间。

    此后的记忆是模糊的。庞弗雷女士给他上了药,裹了绷带,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

    怎么会好呢?这样的疼痛大概永远不会好。

    他的骄傲被那只丑陋的猛禽所践踏了,他觉得自己虚弱又狼狈。他在那么多的学生面前出了丑,更可怕的是,在她面前丢了面子。

    她却没有笑话他。她担忧的眼神一直在他脑海里打转,这让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软弱。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渺小的,而非不可一世的。他今天的一切行为、言辞和情绪都不是父亲所认可的状态。

    他感受到恐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什么都不是。

    他控制不住地哼哼唧唧,觉得自己心里痛楚难当。很多斯莱特林的同学都来看他了,他们对他奉送着似是而非的关心,顺便瞧一瞧他的热闹。

    人群拥挤,可唯独没有她。

    她当然不会来。她是个格兰芬多,是他的死对头波特的朋友。

    他对她来说,大概什么都不是。

    她大概会鄙夷他,像是能拿捏到他的软肋似的。

    然而,当学生们都去上课的时候,她却忽然出现了。

    像是一只探头探脑的花栗鼠,她小巧的脑袋躲在校医院的门后,顺着门缝瞧他。

    “稀客呀。”发现她的一瞬间,他停止了哼哼唧唧,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热。他清了清嗓子,拖腔拖调地说,“你来干什么?你也被抓伤了?我还以为那蠢货只抓纯血巫师呢。”

    “它不叫蠢货,它叫鹰头马身有翼兽。”她干脆从门后走了出来,涨红了小脸说。

    “不管叫什么,它既然惹了我,就要承担后果。”德拉科挣扎着从床上立起身子,瞪着她那双透着光的眼睛,心里又烦又恼,强硬地说,“我可不是随便就能被招惹的。”

    “马尔福,你那是活该!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谁让你对它先不客气的?”格兰杰离他越来越近了,似乎因为他伤病在床,她就敢对他更强硬,“我可以对此作证的,学生们都会作证的!”

    “尽管去对校董们说啊,还有魔法部的人——”德拉科冷淡地说。

    他被她这样的态度刺伤了。他原以为她是来关心他的,起码给点同学间的安慰什么的。没想到,她竟然是来耀武扬威的。

    这么说,她提醒海格送他去校医院,忙前忙后,大概也不是为了他。

    她不关心他死活。她大概就是想让那个粗野的傻瓜不要丢掉教职。

    “看看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父亲的。”他摆出一副漠然的样子,觉得自己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她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的右胳膊。似乎她发现他痛了一样。

    怎么可能?他的演技有这么差吗?他才不会在她面前喊“痛”。

    “我听说你一直喊痛。”她慢慢地说,怀疑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我一直以为你伤得很重。我甚至有些担……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我发现,你还挺有元气的,能跟我吵架,也一直没表现出什么痛苦来。马尔福,你不会是装的吧?”

    德拉科睁大了眼睛。难道她发现了,她发现自己在强撑着——

    “你不会是假装伤情严重,想要借此陷害海格吧?”她说,脸上浮现出了一股对他无比厌恶的表情。

    德拉科简直要被她的脑回路气死了。

    他以为她看穿了他的软弱,没想到她却给他扣了这样一顶帽子。

    他心里那些隐隐发芽的快乐情绪,还没长出来就打蔫了。厌倦又恼怒的情绪再次上涌。他对她笑了,笑得很阴森,“是啊,没错!既然你这样期望,我就如你所愿。”

    “我没有期望什么!你能不能好歹做个人,做点人事?”她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他,似乎他是什么可悲的鼻涕虫似的。

    为什么他要在自己虚弱不堪的时候,被她这样对待呢?

    “庞弗雷女士,请让她出去。”德拉科忽然厉声对门口喊。他决心再也不要对格兰杰怀有什么可悲的期望,指望她会突然脑筋短路,来关心关心他。

    事实上,他压根就不需要她的关心。她就只会冷淡。没错,他恶狠狠地想,就是这样。

    他冷硬地对她说,“我不需要你。我也不需要你来探望我。我更不需要听你指责我、羞辱我。出去!你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她的表情变得很冷淡。冷淡得让他心头不安。

    他如同冰雕,不理会这冷淡,打定主意要跟她比比,谁能更冷淡。

    她不发一言,再也没看他,大步走了出去。

    而他沉默不语,重新把自己放逐在病床上,怀着一种莫名滋生的自我鄙夷,沮丧地合上了眼。

    前世故事之五:落单的格兰杰

    时间:三年级,巴克比克被投诉后,赫敏因为火弩箭和斑斑的事跟哈利和罗恩相继闹别扭

    地点:黑湖边的橡树;图书馆;禁林;禁林边的橡树

    德拉科发现,他依旧愤怒于格兰杰的冷淡态度。

    尽管这冷淡态度多半是由他自己造成的,他依然觉得自己没错。任何一个探望病人的人,都不该带着她那种怀疑人的态度来病房,她真的很懂得怎么在他心头点火。

    等他从校医院的病床上一觉醒来,一边咒骂着她的嘴巴是多么可恶,一边在脑子里想着该怎么对付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孩。

    她那副冷淡的面孔,像一块上好的瓷器,他总想要打碎她。

    他在斯莱特林餐桌上大声说话,想方设法地表现自己的伤口,她冷淡以对;他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学狼嚎来接她话茬,她冷淡以对;最终他使出了杀手锏——为难那只该死的鹰头马身有翼兽——啊哈!戳在了她的七寸上。

    梅林的胡子啊,她终于来找他了。

    瞧瞧,她站在黑湖边的那棵大橡树下,气势汹汹地叉着腰,仰着小脸看他,眼睛被阳光照得微眯起来:“马尔福,你这个混蛋!你不能这样对它,它是无辜的!”

    “我还以为你会感谢我呢,毕竟我没为难海格。”他从那棵橡树上跳下来,把她吓了一跳,叫她后退了两步。他冲她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心里有些得意,“至于那个丑陋的家伙,它是罪有应得。”

    他已经高抬贵手,请求父亲卢修斯对海格手下留情了——她该感谢他的。否则,邓布利多说话还真不一定好使。

    毕竟,魔法部那群人早就看霍格沃茨不顺眼了。他们想要整治这学校一番,正愁没有靶子呢。

    他对格兰杰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即便她在他重伤的时候来扫兴,怀疑他、污蔑他,他还是网开一面了。

    他觉得自己都快变成慈善家了。

    至于那只鹰头马身有翼兽——这样危险的东西就该人道毁灭。

    必须杀鸡儆猴,否则谁都能声称“意外”或者“不小心”,来试着对一个马尔福捅刀子。这是绝不可以被接受的。

    任何一个意图主动或者被动伤害马尔福的人,任何一个胆敢公然或者私底下损害马尔福利益的人,都该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们将承担何种后果,不是吗?

    这可是父亲卢修斯告诉他的。一定没错,德拉科倨傲地想。

    “我看你压根没有悔改的意思。”她又露出那种令人困惑的表情了。

    她的眼睫毛又浓又密,眨动得像是棕色的蝴蝶一样。像某棵橡树上曾经悄悄飞过的蝴蝶,一时间让他感到树叶繁盛,又在一时间让他感到平原荒芜。

    她用一种莫名其妙的受伤的语气说,“我始终不能相信……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它是一条生命啊……我以为你起码能有一点同情心,就像在丽痕——”

    “这事儿已经到魔法部的层面了,小泥巴种!”德拉科急促地打断了她的话语,生怕她要撕开什么可怕的面纱,生怕她要像那只猛禽一般挥爪子划伤他,暴露出自己的脆弱来。

    他喘了口气,拿出自己最强硬的语气来刺激她,“我父亲是不会撤诉的。伤了我,它本来就是死路一条。你就省省力气,接受现实吧!”

    她正皱着眉头。

    瞧她那样子,似乎在为那只该死的猛禽伤心。

    她是不是错置了自己的同情心?当时,生命垂危的人是他,身受重伤的人是他,她可曾展露过丝毫对他的同情?

    残忍的女孩。牙尖嘴利的女孩。永远分不清主次的女孩。

    “马尔福,不许叫我那个称呼!你脑子里是不是塞满了鼻涕虫?你知道你这样子像什么吗?你就像个被惯坏了的孩子,永远都不想想,你的行为是不是会给别人带来伤害。”这牙尖嘴利的女孩似乎显得有点失望,嘴里还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伤害?他才是受伤害的那个吧?德拉科不服气地想,是她一直在伤害他,没错!从一开始就是!他一看到她就觉得她不对劲儿,浑身上下都让他觉得碍眼。

    他躲着她走,她伤害他;他不躲着她走,她也伤害他;她就算什么都不做,都让他觉得随时要被她伤害到!

    这个被德拉科视为洪水猛兽的女孩,浑然不觉自己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

    她继续瞪着他,眼中露出不服输的神色,傲气满满地对他宣称:“只是提案而已!我不认为魔法部的人是傻子,要听你们家的摆布。会有人愿意听我们辩护的!我会为这只可怜的动物准备充足的辩护证据!走着瞧,马尔福!”

    她还挺天真。天真得有些愚蠢,愚蠢得有些可笑。

    她竟以为,魔法部的人会是公正的?德拉科看着她怒发冲冠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的愤怒消减了些,甚至觉得自己心情变好了。

    凭什么只有他在暗自愤怒呢?

    作为他愤怒的直接原因,她就该感受感受他的愤怒,感受感受他被折磨的滋味。

    她必将遭受现实的毒打。

    德拉科好整以暇地笑了笑,灰色的眼睛盯着她愤怒得有些过亮的眸子,掏出口袋里的青苹果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一边用力嚼着,一边瞧着她,对她放狠话:“我拭目以待。”

    格兰杰显然对那只鹰头马身有翼兽很上心。

    德拉科总能看到她在图书馆里疯狂查找资料的身影。她总是摇摇晃晃地抱着一摞比她还高的书籍,在长长的甬道间穿梭,碍眼到让他无法专心学术。

    她虽然没发出什么声响,走路也静悄悄的。可是他依然觉得,她的出现让图书馆的空气变得异常吵闹。

    可能是因为那头乱蓬蓬的头发吧,没错!他每天都想对那团头发说一句:“闭嘴!”

    他总觉得那些头发在盯着他看,或者在嘲笑他的无能、软弱之类的。那头发让他觉得心里闹哄哄的,这绝不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什么不安的情绪。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有点在意一件事:他忽然发现,她落了单。

    她独自一人在做这件事。她独自一人去查阅那些愚蠢的有关鹰头马身有翼兽的书籍。他以为,起码波特和韦斯莱会帮她点忙。

    可是没有,他们都不把那只蠢鸟放在心上。只有她在固执地做着一些浪费时间的无用功。独自一人去做,没头没脑地,毫无道理,也不求任何回报。

    这简直新鲜——德拉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图什么呢?任何一个做事讲求利益的马尔福都无法理解她这样的行为,正如德拉科无法控制自己关注这件事。

    毕竟这事与他有关。他关注也是理所当然,对不对?

    另外,那两个没脑子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很久都没有同她坐在一起了?

    她天天形单影只。

    或许她终于厌倦了他们的愚蠢,德拉科充满恶意地想。

    圣诞节过后,他发现了更多的细节。保护神奇生物课上,那两个格兰芬多的蠢货一句话都不同她讲。

    哦,看来是波特和韦斯莱想明白了,同一个小泥巴种说话是自降身价?他嘲弄地笑了,觉得那些嚷嚷着“对出身一视同仁”的格兰芬多们也不过如此。

    他站在一月份的寒风里,冷冷地瞧着她看。看她如何落单,如何一个人去禁林偏僻的角落找柴火,或者孤零零地往篝火里放树叶。

    面对一只在火焰里蹦蹦跳跳的火蜥蜴,她的侧脸看起来有点悲伤。

    悲伤?一个小泥巴种懂得什么悲伤?这比“冷淡”还要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瞧瞧她那副笨拙的样子,还找柴火呢!自己都快凄惨成一根无人问津的柴火了。

    这会儿,克拉布和高尔不知道去哪转悠了。德拉科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偷偷跟着她,发现她正在奋力从灌木丛往外拖拽着一根很长的枯树枝,预备往篝火那边走。

    恰巧,枯树枝另外一头的树杈与灌木丛打了结,卡住了。她似乎根本没发现,还在发狠地往外拖——像是要撒气似的——眼看就要跌进身边那堆泥巴地里,摔个屁股蹲。

    德拉科本想看她摔进去的。可是莫名其妙地,他拿双手撑住了她的后背,骂了她一句“冒失鬼”。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他,眼睛里的情绪立刻从惊慌变成了惊吓,“马尔福?你在干什么?”

    “你是想在泥巴地里打滚吗,小泥巴种?”他赶紧收回手,懒洋洋地嘲讽她,“我不知道你培养了一个新爱好。”

    “不许叫我那个称呼!还有,离我远点!”她警惕地蹦到了一边,同他保持距离,像只迷路的兔子一样搞不清楚状况。

    “真没礼貌,连句‘谢谢’都不会讲。”他冷淡地说,心头燃起一股微微的不悦。

    她为什么总是一副警惕的样子?

    他都克服心理障碍,主动来找她说话了,还想他怎样?

    他真搞不懂她。他也搞不懂他自己。天太冷了,他的大脑一定是被冻僵了。

    “我可没求你帮我。我从没求你帮我。我看你就是来侮辱我的,你总是这样!”她扬起来的小脸变得有些红,不屑地从眼角瞥他, “巴克比克那件事,还没完呢!我不会放弃的!”

    “巴克比克是谁?”他傲慢地问。

    “马尔福,你这个——”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愤怒地说,“你害得它都快没命了,竟然连它的名字都没记住?”

    “哦,你说那只丑鸟啊。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波特和韦斯莱都不在意了,只有你还傻乎乎的,以为能救它。”德拉科毫不在意地说,难得给出了一点好心的建议,“别浪费时间了,你就没点儿别的事可想吗?我看,格兰芬多马上就要容不下你了。”

    为什么她要担心那只蠢东西?那不受人欢迎的危险的物种?她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己受不受欢迎?没有一个朋友,每天埋在书堆里,在走廊间行色匆匆,像只惊弓之鸟似的。

    可悲的格兰杰,自身难保,还要关心别人。

    有人还曾觉得她聪明呢!她现在就像个傻子。德拉科腹诽。

    “天呐,你简直没救了。你根本不把它的性命当回事。”她摆出一副失望的表情,似乎又在鄙夷他了,“我对你无话可说。”

    “就好像有人愿意同你说话似的!”德拉科被她那种语气给刺痛了。

    一阵冷风让他的大脑清醒过来,他不该对她说话的。于是他扭头就走,丢下一句话,“你就自己待着吧,小泥巴种!没人愿意同你说话!”

    “闭嘴,马尔福!”她似乎也被他这句话刺痛了,愤怒地冲着他的背影喊。

    火气挺大啊,格兰杰。他一边甩着手往回走,一边有些得意,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些什么——总之,绝不可能是因为他今天同她主动说了话。

    至于“她被孤立”这件事,德拉科很快就搞清楚了原委。

    太没天理了,“破特”那个臭显摆的疤头,竟然收到了火弩箭作为匿名的圣诞礼物。

    显然,格兰杰向过度担心学生安危的麦格教授告了密,让那火弩箭被没收了。他听到,格兰芬多的队长奥利弗·伍德当着全餐桌的人在大声抱怨这件事。

    这就是波特和韦斯莱那两个蠢货不搭理她的原因。

    干得漂亮啊,格兰杰。要是能让火弩箭被多没收一会儿,挨过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的比赛,那就更棒了。

    说实在的,那火弩箭真不赖。可要是有人在那上面施个恶咒,重现一年级时那把失控的扫帚的状态,让波特丢丢脸,那就更好了。德拉科嘴角露出一个奸笑,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埋头苦读的女孩看。

    竟然能有人帮那个脑壳如同巨怪的波特想到这一层,波特可真是好命!然而,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波特没有。波特就只知道欺负小姑娘,对小姑娘撒气。

    越过人群,德拉科猛然有一种冲动。他想去疤头波特面前找找茬,顺便凑近瞥一眼她。她却还是一副对万事漠不关心的态度,兀自看着她的厚书。

    典型的赫敏·格兰杰——对于光鲜的物质过敏,只青睐那些堪称可悲的东西。

    格兰杰,你那自以为是的胡乱投放的关心,你那些不是谁都能认清楚的聪明,完全用错地方了,你知不知道?德拉科悻悻地想——就知道对我撒气。

    他挑衅了一番波特,她还是没抬头。翻了个白眼,德拉科走回了斯莱特林餐桌。这时候,他听到马库斯·弗林特在自言自语:“得想个办法,让波特不那么得瑟,是不是?”

    德拉科眯起眼睛,一边盯着她,一边对马库斯说:“没错。队长,你有什么办法吗?”

    显然,马库斯这办法不怎么妙。格兰芬多对战拉文克劳的那场魁地奇比赛后,德拉科因为假扮摄魂怪被扣了五十分。

    斯莱特林们对德拉科他们四个的态度,无可避免地变得冷淡了一点。倒不是说他们不赞成德拉科他们的恶作剧,他们只是不赞成他们非但没有实现吓唬波特的目的,反而还被抓住了把柄的无脑手段。

    为此,德拉科不想面对任何人。

    他正在自我厌弃,反思他们采取的手段,觉得自己可能是发了疯,觉得那手段的确不太高明。他当时怎么会答应做这件事呢?

    德拉科不得不借鉴了格兰杰的做法,主动让自己落了单。他把自己藏身于禁林边的那棵大橡树上。他爬得很高,完完全全把自己遮蔽在了橡树密密麻麻的叶子里。如果不是有人特地往树缝里看的话,是绝不会发现他的。

    他闭上眼睛,靠在树干上,感受清风的吹拂,想象自己正被威尔特郡的清晨阳光所笼罩,而不是霍格沃茨有些刺目的午后太阳。就当他快被晒得昏昏欲睡,陷入午后的慵懒气氛中时,女孩小声的呼唤打破了他的想象。

    谁这样烦人?他有些恼怒,透过树缝往下瞄,想看看扰他清静的罪魁祸首——发现了那头乱糟糟的棕褐色头发。

    当然是她了,还能有谁?还能有谁破坏他内心的秩序感?

    永远是她!落单的赫敏·格兰杰!

    他恼恨地咬着牙,想着要不要干脆出言讥讽一番,把她给赶走。然而一扭头,他猛然发现树干旁边,有一双亮黄色的眼睛正静静地盯着他。他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上栽下来。

    那是一只奇丑无比的猫。姜黄色。脸像是被打扁了。

    它正端详着他。

    德拉科难以想象谁会有这样独特的品味,养出这么一只东西。

    满头草叶和柳叶、毛发蓬乱纠结,看起来就不像只规规矩矩的好猫。

    他“嘘”了一声,想先把这丑猫赶走,微风却在此时送来了女孩的呼唤声:“克鲁克山,克鲁克山?”

    那猫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心虚地把自己埋到橡树叶的更深处。

    一瞬间,德拉科顿悟了:这是格兰杰养的丑猫。

    还——真是符合她的形象!全霍格沃茨最让他闹心的女孩,养了一只他最看不上的猫!

    这会儿,她好像哭了,哽咽着继续找这只目光炯炯的丑猫:“克鲁克山,你去哪儿了?你究竟有没有吃掉斑斑?”

    “斑斑?斑斑又是什么东西?”德拉科觉得这名字颇为耳熟。是韦斯莱那只蠢老鼠吗?在火车上咬了高尔那只?

    “你吃了那只老鼠?高尔说不定会感谢你的。”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回看着那只猫,小声说,“干得漂亮啊。”

    可真是太喜庆了!怪不得韦斯莱那个一贯没出息的货,竟然也敢不理睬她。看来,赫敏·格兰杰天赋异禀,有种可以把所有人都惹毛的本领,德拉科幸灾乐祸地想。

    然后他听到那女孩哭得更大声了。她好像要赖在这棵树下不走了,索性靠坐在树干上开始哭。德拉科皱着眉头,看她把头埋在膝盖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德拉科知道,这是自己表达对她的鄙夷的最好机会。

    只要他现在出声笑话她一句,她的傲气就会被他完全打散掉。她就再也没办法在他面前趾高气扬了。

    只要一句话。

    他得好好想想,说哪一句话更加震撼人心,让她永远难以忘怀,给她带来永久创伤。

    他想啊,想啊,在她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中想了老半天,心里总是想起威尔特郡郊外光秃秃的荒原。然后他就想不下去了。

    他归咎于今日状态不佳,不宜战斗。

    或许,直接从树上跳下去,讥笑着说她是个“小泥巴种”就足够了。可他总觉得没什么创意。

    或许,他不该对她说话,那是自降身价的行为,他如此这般地劝说自己。绝不是因为她哭了,而他对此有点慌。

    最终,德拉科实在听不下去她的哭泣声。他总觉得,这声音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也可能是因为被太阳给晒得。

    他抓了抓头发,转过脸去,凶狠地瞪着那只丑猫, “赶紧下去找她!你都把她惹哭了!”他拿魔杖对着它,小声威胁,“再不下去,我要施咒了!”

    那猫像是被冒犯了一样,瞪了他一眼,竖起蓬松的尾巴,顺着树干小心翼翼地走下去了。

    是啊,快把她打发走吧,还德拉科·马尔福一片清静吧。让他好好地放空自己一下午吧。

    他看着女孩被那只叫“克鲁克山”的丑猫吓了一跳。

    他以为她会生那只猫的气,可是她没有,她反而破涕为笑。

    她对它一点都不冷淡。就好像它压根没犯什么严重错误一样。就好像它没害得她被朋友厌弃一样。

    她只是用他所从没听过的那种温柔的语气,对着那只猫亲昵地抱怨了几句。

    她歪着头,哄劝着那只走了运的丑猫,耐心细致地摘掉了它脑袋和身体上所有的草叶碎屑,把它重新变得讨人喜欢起来。

    最终,她站起身,细细的胳膊抱着那只有些暴躁的猫,往城堡的方向慢慢远去了。

    德拉科终于获得了他期盼已久的安静氛围。

    只不过,这会儿,不识趣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他的内心平静似乎也被这风给吹走了。

    他的目光黏在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上,内心没由来地陷入一阵暴躁。

    前世故事之六:愤怒的格兰杰

    时间:三年级,巴克比克被判死刑前后

    地点:特里劳妮教授的占卜课教室;城堡大门外

    特里劳妮教授可能是德拉科最无法理解的那类老师。

    她永远都神神叨叨的,身上穿得花花绿绿,像个老妖怪。德拉科每次都要在作业中,胡编乱造很多意外和死亡,才能让她给出一个满意的“O”。

    她真的有够无聊的。她甚至花了一整节课教那些花痴女生,怎么通过杯中的茶叶和水晶球,来预测自己的另一半会是谁。

    “当心红头发的男人。”她对一个格兰芬多的女生说。那女生立马调整座位,离韦斯莱远了一点。韦斯莱看起来非常苦恼。

    德拉科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奸笑。他非常认同“离韦斯莱远点”是件好事。

    不过,这种预测未免太主观了。且当成个乐子,一笑而过也就罢了;当真的话,每年霍格沃茨不知要发生多少起意外伤亡——学校早就办不下去了。

    这节课结束的时候,因为受伤手臂的缘故,德拉科收拾得慢了些。他的跟班克拉布和高尔,这节课根本就没来——德拉科猜,他们准是又忘了上课这回事。

    等他懒洋洋地踱步走到教室前面,归还茶杯和水晶球的时候,教室里除了他和特里劳妮教授以外,已经空无一人。

    好巧不巧地,特里劳妮教授歪过头来,看了他的水晶球一眼。

    她忽然用一种诡秘的、不似往常的语气,两眼翻白,尖利刺耳地对他说:

    “你的命定之人将会揍你一拳。你会失去她,直到再次与她相逢。”

    (Your destiny will punch you in the face. You'll lose her until you meet her next time.)

    胡扯八道!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德拉科用一种看疯子的眼光看她。

    “您说什么?”咽了口唾沫,德拉科怀疑地问,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哦,孩子,怎么了?”特里劳妮教授忽然恢复了正常,眼神迷茫地问他。

    德拉科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个闷热的、散发着异香的房间。

    刚刚准是幻听了。或者,特里劳妮教授想要装一装高深莫测,吓唬人。准是因为他在课上笑话她,被她发现了,所以她就搞出这么一场把戏。

    他准是被这房间诡异的气氛给迷惑住了,竟然有一瞬间觉得特里劳妮教授说的会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男生们都觉得她是个神棍,专门哄骗那些八卦的女生。

    真不知道邓布利多为什么要雇这样一个人来做教授。

    他的“命定之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喜欢揍人的暴力狂?

    还要揍他一拳?德拉科恶狠狠地笑了笑,他倒要看看,谁敢?

    全霍格沃茨的女孩,谁敢揍他?换句话说,全巫师界的女孩,谁敢揍他?

    敢揍他的也就是波特和韦斯莱这种不长眼的货色,仗着邓布利多的宠爱为所欲为。

    他们可不是德拉科所认为的“命定之人”类型。

    以及,什么叫“你会失去她,直到再次与她相逢”?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他对此不屑极了,很快就把这件事淡忘了。

    一个三年级的男孩是很少会去想“命定之人”这种事的。比起这种遥远的、虚无缥缈的无聊事情,他宁愿多去刺激刺激讨人嫌的波特和韦斯莱。

    毕竟他们太可气了,竟敢在霍格莫德村拿泥巴砸他。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没人敢这样对他,没人!

    波特和韦斯莱,必须得承担代价。

    德拉科用了老办法。他用那只鹰头马身有翼兽的事情刺激他们,看看这两个蠢货会不会气哭。前一阵子,他们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知道在图书馆查书了,再也不是格兰杰一个人在下苦功夫。

    但显然,他们的努力为时已晚——那只蠢鸟的死刑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谁知,就在他第一千零一次成功刺激到波特和韦斯莱,心中感到得意洋洋的时候,最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赫敏·格兰杰,这个他很久都没去招惹的女孩,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忽然冲到他面前,揍了他一拳。

    “德拉科·马尔福,你这个混蛋!你怎么敢?你这个恶心人的小蟑螂!”她愤怒地说,甚至拔出了魔杖。

    所有人都惊呆了。波特、韦斯莱、克拉布、高尔,都惊呆了。

    甚至德拉科自己,也惊呆了。

    她竟然揍了他一拳!

    揍了他一拳?

    德拉科睁大了眼睛,倒退了一步。

    那个久藏在他内心的可怕预言,乍然从他脑海里苏醒了。

    一瞬间,它像是一道闪电那样劈中了他的天灵盖,把他牢牢地钉在原地。

    德拉科忽然变成了一块脆弱的琉璃制品,快要被这女孩的拳头给击碎了。

    他突然感到无比虚弱。他完完全全慌了神。

    “走。”他对着克拉布和高尔咕哝道,迅速离开了现场。

    在走之前,他震惊地看了她一眼,看着这个竟敢揍了他一拳的女孩,这个眼神明亮、怒火中烧的女孩。

    他觉得自己可能中了诅咒什么的。

    “不许告诉任何人。”德拉科一边跑,一边捂着鼻子,对着克拉布和高尔说。他们点点头,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别跟着我了,滚!”他对那两个眨巴着眼睛的愚蠢跟班凶恶地说,独自冲进了一间男盥洗室。

    梅林啊,她把他揍出了血。

    可恶的格兰杰!最可恶的是,怎么可能是她?

    一瞬间,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德拉科脑中嗡嗡作响。

    他以为,自己早就把特里劳妮教授那个不靠谱的预言抛之脑后。

    然而,此刻,她的话却无比清晰地在他脑子里引起阵阵雷击:

    “你的命定之人将会揍你一拳。你会失去她,直到再次与她相逢。”

    格兰杰。那个小书呆子,万事通,小泥巴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女孩,总是令他七窍生烟、火冒三丈、忌惮恼恨的女孩,怎么可能是他的“命定之人”?

    可笑。可恶。可怕。

    绝不可能。他不该把那种神婆的话当真的。特里劳妮教授本来就神神叨叨的,不是吗?

    没错,特里劳妮教授绝不靠谱!她还曾经说过,“在波特身上看到了不详的死亡”呢!波特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她就是个瞎吹的神棍!

    没错,就是这样!德拉科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推开男盥洗室的门,打算回寝室去冷静冷静。

    一瞬间,他又崩溃了——门外站着那个可怕的小泥巴种。

    她扫了他一眼。他很确信她的眼神扫到了他被鼻血搞脏的长袍和衬衫。

    她眼睛里闪着一丝不安和歉疚的光,更多的是愤怒和鄙夷之色,“我不后悔揍你。你罪有应得,马尔福。你这个魔鬼,你父亲让他们判了巴克比克死刑。”

    “随便吧。”看着她的眼睛,他忽然感到了一丝畏惧。

    她可千万别再揍他一次了。他也不想同她吵架了。

    他——他有些迷茫,甚至疲惫。

    不相信那个愚蠢的预言是一回事。看到她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又是另一回事。

    “格兰杰,你什么也不知道。”他厌倦地说,忽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别烦我,拜托了。”

    她绝不会是他的“命定之人”。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特里劳妮完全是在扯淡。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像以前那样撞开她,而是谨慎地躲着她走。他甚至不敢碰触她的衣角。

    他越过她,大步朝地下教室的通道走去,心里想着:

    什么叫“你会失去她,直到再次与她相逢”?这句话简直狗屁不通!

    失去她?这都是什么话,说得好像“她是他的”一样!

    光是想想这个概念,都让德拉科感受到胃部的一阵可怕的痉挛。

    他——他才不想与这令人讨厌的小泥巴种有什么牵扯!

    失去她?很好,那就失去吧。尽管他也从没得到过她。

    他也不想得到她。德拉科咬着牙想,谁想要得到一个小泥巴种?

    总而言之,他和她原本就毫无牵扯!现在也毫无牵扯!未来也将毫无牵扯!德拉科恶狠狠地劝说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该在心底松一口气,还是该更加一团乱麻。

    还有,什么叫“再次与她相逢”?这预言根本逻辑不通。

    他天天都在与她相逢!

    一旦你把赫敏·格兰杰放在心上的时候,她显得多么碍眼啊,礼堂餐桌上、各个教室里、图书馆的角落、魁地奇球场的看台、黑湖边的树下、草药课的温室……哪儿哪儿都是她,这破预言简直毫无逻辑!

    德拉科胆战心惊了好几天,在与她不断偶遇的恐慌中,逐渐发现,自己还是好好的,既没有被格兰杰迷惑心智,也没有觉得若有所失。

    他还是他,那个趾高气扬的他,骄傲恣睢的他,桀骜不驯的他。

    很好!德拉科无比确定,特里劳妮教授就是在说瞎话。

    而他,只不过是遇上了一个可怕的巧合,让他为此短暂地慌了心神!

    现在,他得把这不靠谱的预言抛之脑后,继续享受他马尔福家小少爷的光辉人生。

    但是,这个瞎话一般的预言,对德拉科的内心真的毫无影响吗?

    他知道自己有一点不对劲。

    那是格兰芬多对斯莱特林的比赛。如此重要的比赛,他差一点就拿到了飞贼。他用尽肮脏手段,使劲儿扯波特后腿。

    他差一点就拿到了。

    可是,就在最后一刻,他晃神了——他看到了她在看台上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知道她可能不是在看他。她多半在看他身侧的波特。她眼里只有波特和韦斯莱。

    可悲的是,他明明知道她不是在看他,他却突然没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就在这关键的一晃神间,波特撞开了他的胳膊,拿到了金色飞贼。

    格兰芬多赢了。

    比赛结束了。马库斯·弗林特在愤怒地咆哮,斯莱特林们发出了一片嘘声。

    那些声音忽近忽远,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重要了。

    这是完全丧失理智的,他怎么可能会认为自己最爱的魁地奇不重要呢?他在内心咆哮,却无法移开视线。

    他没有看任何人,没有看金色飞贼,他还在看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

    令人绝望的、明亮的、喜悦的光。

    前世故事之七:晃动的格兰杰

    时间:三年级,巴克比克和小天狼星逃走,考试周结束后

    地点:黑湖边的橡树

    德拉科·马尔福从树缝里谨慎地往下瞧。

    这天明明是霍格莫德村开放日,是全校学生倾巢而出的日子;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像他一样,选择留在霍格沃茨看风景。

    橡树下,是波特三人组。他们正在树下聊天,而他独自一人坐在树上,完完全全孤立无援。

    这种时候,他选择保持安静。

    一个审时度势的斯莱特林,可不会在自己处于劣势的时候贸然行动。

    感谢梅林,波特很快就走了。没一会儿,韦斯莱也走了。

    而那个令他颇为忌惮的格兰杰,她却赖着不肯走。

    她似乎从厚厚的草地上捡起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温柔的叹息。

    温柔?

    这可不是该形容她的词汇。一个会揍人的女孩,绝称不上是温柔的。

    她站起来了,手里像是捧着什么。

    德拉科从树缝间打量了一会,似乎——是鸟蛋,薄荷绿色,泛着一股迷人的蓝。

    他可以用他的头发打赌,那应该是知更鸟的鸟蛋。不仅仅是因为那独特的颜色,更因为,在他面前不远的树杈上,栖息着一个圆圆的鸟巢,里面还有两三枚同样颜色的鸟蛋。

    他曾见过类似的东西。在十一岁那年,在他来霍格沃茨上学之前。

    在一棵大橡树上,他曾经看见过那种胸前戴着红色围嘴的小圆球一样的鸟。鸟的身子下面藏着好几枚蛋。

    后来,那些鸟蛋,应该也随着树木的倒塌,碎掉了吧?他面无表情地想着,闭了闭眼。

    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德拉科打起精神来,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渺小的生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有时候不值一提。

    多么脆弱啊,一场天灾、一段人祸,甚至一阵猛烈的风,就可以把温暖的巢穴吹出一个寂寥的洞,把那枚蛋吹出去,改写它的命运。

    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一向如此。德拉科冷漠地想。

    那么,格兰杰,她手心里捧着那枚可悲的、被世界所放弃掉的蛋,脸上一副珍惜的表情——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要怎么处理它?怎么处理这颗从高高的橡树枝头,从巢穴里冒失大意地掉到草地上的鸟蛋?

    虽然它幸运地没有碎,可已经没救了,不是吗?

    丧失父母爱怜、缺乏温暖屏障、茕茕孑立世间。

    单凭它,那么脆弱、那么渺小,它迟早要碎掉的。

    可这个总是浪费时间在无用事情上的格兰杰,她似乎并不想放弃。

    她倔强地抿着嘴往树梢上瞧的样子,让德拉科油然产生一丝好奇。

    说实在的,她可不像是那种能爬树的运动女孩。运动能力和平衡能力可能是她为数不多的短板。她的飞天扫帚也很不听她使唤。

    德拉科打量着她苦恼皱起的眉头,兴致盎然地看着她咬紧下唇。

    这时候,她拿出了魔杖,对着手心的鸟蛋施展了“漂浮咒”。

    那颗蛋在缓缓上浮。

    哦,她不愧是个女巫。还是个聪明的女巫。

    漂浮咒,他怎么就没想到呢?明明是一年级就学过的课程。德拉科悄悄从树荫中望着她专注的脸,觉得有些意外。

    也不能全怪德拉科想不到,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用“漂浮咒”单独完成的任务。

    鸟蛋,是有重量的,操控着一个鸟蛋往上浮,并不像是操控着羽毛那样轻巧简单;况且,它的壳很脆,在经过那些茂密、粗壮、坚硬的橡树树杈的时候,任何一个细微的磕碰都会将那枚鸟蛋打碎。

    最重要的是,这不是一个能够多次尝试的任务,碎了就是碎了。

    成功几率渺茫,失败是注定的。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巫师都会选择放弃这样注定失败的尝试。

    而格兰杰,显然没有多少理智,也并不愿意轻易服输。

    她固执地挥着魔杖,眼睛睁得很大,像一棵小橡树那样固执。她的脸在迅速涨红,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

    可她没放弃,继续抖着她的魔杖,一点一点,精细地操控着那颗蛋,在树枝间穿来绕去,奋力地仰着脖子,嘴巴因为着急而微微张开,像是试图拿着她的葡萄藤木魔杖,在这棵巨大的橡树上穿针引线,绣出一朵花来。

    德拉科惊讶地看着她,注意力完全被她吸引了。他心中第一次真诚地对她有了一丝叹服。她操控物品的手法堪称精妙绝伦,精彩得让人难以拔开眼睛。他甚至放缓了呼吸,生怕惊到了那枚鸟蛋。

    他自问,他自己做不到这种程度。他不得不承认,这讨人厌的女孩颇为心灵手巧。

    甚至,她竟然要成功了,鸟蛋很快就要到达胜利的终点了。

    唯一一个问题是,树下的格兰杰是看不见巢穴的状态的。她把那颗蛋停留在巢穴上方,却不太敢往下降落——她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其它的鸟蛋,会不会在降落鸟蛋的过程中,碰碎它们。

    她想了想,似乎决定让那鸟蛋贴着巢穴的边缘往下滑。这其实是个非常妙的点子,德拉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顺着边缘下滑,无疑会减缓鸟蛋直接接触其它鸟蛋所产生的震击强度。

    德拉科心中感叹,她的脑瓜子怎么能那么灵光呢?

    他不由自主地微笑着,继续注视着那枚即将归家的鸟蛋,蓦然发现了格兰杰计划中的漏洞。

    聪明的格兰杰要面临失败了,他遗憾地想。她选错了边缘。那个边缘最下方有个洞,德拉科怀疑,那就是这枚鸟蛋最初滑落的地方。

    而由于视线角度的原因,格兰杰看不到这个洞。

    那枚鸟蛋正在缓缓下落,德拉科本不想管的。可是他似乎短暂性地中了恶咒,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稳稳地接住了那枚从洞里滑落出来的鸟蛋——趁一切还来得及。

    就像接住了一个蓝绿色的飞贼。轻而易举。

    他当然可以接住它!他是一个找球手,还有谁能比他身手灵活?那一刻,德拉科掩饰不住自豪,对着那枚鸟蛋微微笑了。

    格兰杰则吓了一跳。她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尖叫,随即拔高了声调说:“马尔福,你在干什么?”

    “你觉得我在干什么?”他俯趴在树干上,将那枚鸟蛋轻轻放进了鸟巢安全的位置,冲她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有些恶劣的笑,“当然是为了吓唬你啊,格兰杰。”

    她目瞪口呆地站在树下,像是一只被雷击中了的猫。

    男孩小心翼翼地从树干上爬下来一段距离,在略低一点的位置,直接跳到了女孩面前,拍了拍手上的尘埃。

    “怎么?被我吓呆了?真该让全霍格沃茨看看你这幅蠢样儿。”他看着那个反应不及的女孩,依然掩饰不住自己嘴角的笑。

    不知道为何,拯救这枚普普通通的鸟蛋,带给他一种奇异的感受。

    似乎有种失落被填满了,有种愤怒被纾缓了。

    似乎,许久之前的某种情绪,穿越时间的洪流,猛然击中了他的内心。

    这是非常奇妙的感受。德拉科此刻难以用语言形容。

    他只知道,这种情绪影响了他,他今天不想对格兰杰生气。

    他甚至都没办法对她好好板着脸了。

    魁地奇比赛的失利、考试周的疲乏、还有那只猛禽消失无踪带来的愤怒,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太诡异了。非常诡异。他微笑着,不禁这样想。

    女孩手里拿着魔杖,愣愣地看他,眼睛急促地眨巴着。她的另一只手在抠自己的掌心。她像一只左右为难的猫,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他,不知道是该发起攻击还是该平和下来。

    “我知道你们偷偷动了手脚,那只鹰头马身有翼兽。”他打量着她惊疑不定的表情,拖长语调说,“别让我抓到你们的把柄,否则,我爸爸会把它再抓回来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马尔福。”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白。她的手攥紧了。

    “你知道的。”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他再一次拿捏住了她。是啊,那只猛禽要是不藏好了,很快就会被抓住的,不要得意得太早,有几分小聪明的格兰杰。

    她举棋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忽而扬起头,看了一眼那鸟巢。她似乎搞明白了什么似的,又看了一眼他,显得很惊讶。

    她清了清嗓子,直视着他说,“我是很为巴克比克没死而感到高兴。可这并不代表我从中做了什么。我依然鄙视你和你父亲那种恶劣卑鄙的行为。我也不觉得揍你那一拳是错误。然而,今天,谢谢。”

    她的结语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什么走向?他不是在威胁她吗?她不是在对他放狠话吗?

    “我不知道你还有些礼貌,格兰杰——”他觉得她不安好心,正在企图激发出他软弱的一面。他谨慎地、略显生硬地说,“尽管我什么都没做。”

    “马尔福。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救了那枚蛋。”她忽然摆出一副令人讨厌的、得意洋洋的表情,像是在泥潭里发现了金币的嗅嗅。

    在德拉科微微睁大的淡色眼睛里,他发现,她微红的嘴唇轻轻扬起来,棕褐色的眼睛是那棵橡树树干的颜色——尽管德拉科永远不会承认——透出一种坚定恒实的美来。

    像是看透了他一样,她轻柔地、残忍地对他说,“你还是有点儿同情心的,即使只有一茶匙那么点儿,但毕竟,也不是完全无可救药。”

    他静默了。他总感觉,她说这话是在侮辱他,虽然他还没有找到她侮辱他的铁证。

    “格兰杰,你相信命运吗?”他觉得心里有些发堵。于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一个冒傻气的问题。

    “什么?”她似乎是没听清,又似乎被他的问题震惊了。

    怎么,一个马尔福就不能关心这种领域吗?德拉科没好气地想。

    “命运(Destiny)!”他难得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又往外延伸了一下,“就是预言啊、占卜啊、水晶球啊什么的。”

    “不,我不相信。我认为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向不相信特里劳妮教授那一套说辞。她就是个老骗子。”

    很好。她不信命运。他也不信命运。他抿紧了嘴角。

    所以,那个预言总算可以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被他放开了。说实在的,特里劳妮教授就是个笑话。

    “没错。我也不信。”他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她完全是个老骗子。”

    “可真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在某一点上达成共识。”她惊讶地回看他。

    “没有‘我们’这一说。”他恶狠狠地说,转过脸去,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来了。

    她没看到他的嘴角。她甚至不再看他。她的眼睛重新看向橡树上的鸟巢,语气又变得冷淡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但是起码,以后试着做个人吧。就像今天这样。”

    放下这句狠话,她一扭头,走了。

    微风乍起,他头顶的橡树叶发出了摩挲人心的沙沙声。他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看那头乱蓬蓬的头发随风晃动。

    晃动,晃动,好像再也停不下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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