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藏黑湖的珍宝
第一百三十四章潜藏黑湖的珍宝
“当然，泡头咒当然可以解决这一切问题！”
赫敏恍然大悟，随即懊恼地说，“我怎么就没想到？他又是怎么立刻想到的——他甚至都没有查任何一本书——这不是我们这个年纪该知道的东西！”
“我不知道。”哈利说。
“他人呢？去哪里了？”赫敏高傲地问，努力不表现出在意的样子。
“他说要回寝室去拿个什么东西，让我在这里稍等片刻。”哈利烦恼地叹口气，总算失去了耐心，“赫敏，先别玩你们的情侣小把戏了，你得先帮我研究研究泡头咒的咒语。”
“我们——不是情侣！”她急急地否认，手忙脚乱地翻开一本厚书，“而且，我正在找！时间太紧张了，我可不能保证你一晚上就能学得会！要不要试着去问问斯内普教授，看他愿不愿意向你提供鳃囊草？”
“他？”哈利没好气地说，“他说不定正想看我的好戏呢！”
“你不能这样想问题。这不是平时的魔药课课堂，而是人命攸关的状况！”赫敏的手指在那本书上迅速滑动着，寻找着泡头咒的内容，“邓布利多一直相信他！他一年级的时候还想要救你呢，三年级的时候也是！他如果真想让你死的话，当时为什么不让你死了拉倒？
“我不知道——也许他以为邓布利多会把他赶出去——”哈利恼火地说，“我已经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了！你对他的这种天真的妄想是从何而来？”
“那不是妄想！既然他能令人惊讶地救你第一次，第二次，为什么不能打破常规来救你第三次？”赫敏说，“你得看到他板着的脸和刻薄的嘴下隐藏的东西——”
哈利沉下脸，“他冤枉我偷他东西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得意的眼神，承认自己对他的私人储藏室有什么兴趣！他说不定会找个茬，关我禁闭，叫我连比赛都参加不了。”
“哦，哈利，看这书上是怎么写的——虽然我不想承认——德拉科是对的！泡头咒不比你把自己变形为潜水艇简单多少！如果你没有完全掌握就擅自施咒，是非常危险的！”赫敏动静很大地把书搁在一边——把一旁钻研变形术作业的纳威吓了一跳——开始给他提别的建议，“去问问西里斯，看看他能不能给你搞到鳃囊草？要知道，你明天就要去比赛了！”
“我找不到他！”哈利说，“麦格教授说，他是此次比赛的救援人员之一，被叫去进行赛前准备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提早对西里斯说实话？不提早对我们说实话？”赫敏用十分气愤的口气说，“哪怕你能早点——”
“哦，你就消停一会儿吧，赫敏。” 罗恩不耐烦地说，“哈利，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现在就回寝室，把你的隐形衣带给我，我去斯内普教授的私人储藏室走一遭。”
“不——”哈利拒绝道。
“听着，哈利，这个时候，你不能出任何纰漏，更不能被他逮住关禁闭；但我没关系。”罗恩严肃地说，“快点去，我在这里等你！”
哈利看了他的哥们一眼，疾步向图书馆门口走去。
“快去，跑着去！”罗恩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有两刻钟就要闭馆了。
哈利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没过多久，书架那边重新浮现了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那不是哈利的，而是麦格教授的。
“哦，你们在这里，太好了。”麦格教授板着脸说，“韦斯莱先生，格兰杰小姐，跟我来。”
“可是我们在等——”罗恩结结巴巴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麦格教授？”赫敏问。
“你们被选为了勇士的珍宝。具体情况，邓布利多教授会对你们说明的。”麦格教授说，瞄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拼命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身影，“隆巴顿先生，别试图藏起你自己了，我已经看见你了！请你在开赛以前把这件事保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等那哈利·波特气喘吁吁地跑回到图书馆的时候，书桌上的书还摊开着，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他愣在原地，觉得自己可能走错地方了。罗恩说过要在这里等着他的；然而他左看右看，罗恩依然不见人影。
“哦，你在这里。” 德拉科从书架那边悠闲地走过来，把一包东西扔给哈利，“接着。”
哈利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那团东西——像是无数根滑溜溜的灰绿色老鼠尾巴——正是鳃囊草，他的眼睛睁得老大，“你是怎么搞到的？”
“你是不是忘了，我同斯内普教授有点交情？”德拉科淡淡地说，没有告诉哈利，自己早就在一个月前把这东西准备好了。
“赫敏呢？”他问。
“我不知道。”哈利迷惑地说，与德拉科对视一眼，“她刚刚还在这里的。”
不管罗恩和赫敏是否踪影成谜，二月二十四日都如约而至。
自从八点半开始，在通往黑湖驳船入口的几条道路上，每分每秒都涌出一股股澎湃的人流来。
这会儿，脸色灰白的哈利正站在驳船入口的位置，明媚的阳光照射在他们冰凉的脸上，前方的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跨上驶往比赛场地的驳船。
“别紧张，哨声吹响后吃下去那玩意儿就行。”德拉科拍了拍哈利的肩膀，宽慰他说。
“谢谢你。”哈利感激地说，觉得嗓子眼里仿佛塞了一个高尔夫球。他朝不远处的人群看了几眼，脸色有点发青：“罗恩和赫敏还没有出现——”
“没关系，估计他们很快就来了。”德拉科扫视一眼附近的人潮，急促地说，“你得快点上船，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记住，魔杖别离手！试着别跟人鱼们肉搏，好吗？”
不怪德拉科多想。一年级的巨怪，二年级的蛇怪，三年级的狼人……好像每一年，霍格沃茨都会离谱地蹿出来什么皮糙、肉厚、魔抗高的怪物来，想要同哈利赤手空拳地较量较量。
哈利冲他点点头，迈着心事重重的脚步跨上勇士们特用的独立船只。他上去没多久，船就朝黑湖中的勇士平台驶去了。
德拉科面无表情地目送他离开，心里却直打鼓。
罗恩是哈利的珍宝——他的消失理所当然。德拉科却不能明说，因为他绝没有任何途径能知道这样机密的比赛内容。
可是，最近常常被他盯得满脸通红的女孩——她去了哪里？
他原本以为，她昨天是因为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才赶紧逃走的；可他翻遍活点地图都没找到她的踪迹，似乎她被什么高超的魔法抹去了踪迹。
他原本以为，她不会再有任何可能性被搅进这场比赛里——既然克鲁姆的舞伴不是她，她自然也不用做什么可悲的“勇士的珍宝”了！
然而，哈利比赛在即，赫敏直到此刻都不知所踪，这完全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
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德拉科绷着脸——在入口的位置当了很久的人形广告牌——冷若冰霜地被路过的学生们打量。直到最后一批观众走上驳船，他才沉着脸，放弃了这项他本就不享受的短暂营业。
“你在等什么？”布雷斯大声说，冲他挥手，“快上船来，比赛就要开始了！”
“我猜他是在等某个女孩。”潘西笑嘻嘻地冲迈上船的少年做了个鬼脸，“喂，德拉科，说不定人家放了你鸽子，早就去看台上抢了个好位子。”
“非常好笑。”德拉科闷闷不乐地说，显然他并不觉得好笑。
没一会儿，驳船就到达了黑湖上矗立的高耸看台下，人群的喧闹声正虚幻地在湖面上回荡着。
看台之间正是勇士们准备出发的小平台，德拉科从看台上往下瞧，远远地看到几个人影站在平台上，其中一个人影的银色胡须分外显眼——邓布利多教授就位了。
这意味着，裁判们也已经陆续抵达了勇士准备出发的平台。
他眯起眼睛，注视着勇士们的身影。他们在台上一字排开，正在做入水前的准备活动。
巴格曼雷鸣一样的声音掠过了暗黑色的湖面，他正在宣读比赛规则。德拉科没心思在意那些冗长的啰嗦话，他忙着拨开走路拖拖拉拉的克里维兄弟，穿过重重的人群，径直跑到看台上的座位间去。
这里有很多格兰芬多装扮的学生，但依旧没有赫敏的影子。他看了又看，总算发现一个眼熟的可恶家伙——纳威·隆巴顿。这圆脸男孩正坐在看台一侧，心神不定地在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
“隆巴顿，见过赫敏吗？”他长腿一跨，直接站到隆巴顿身旁，重重地拍了拍正在出神的男孩。
“马尔福！”纳威被这一拍吓得脸都白了，他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她……她……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比赛开始了吗？”
“当然开始了！你没听见巴格曼在说什么吗？”德拉科冷着脸威胁他，“我建议你趁我还没把你扔进黑湖之前，赶紧告诉我——”
“她……她被麦格教授给叫走了，还有罗恩……麦格教授说……他们两个是勇士的珍宝！”纳威结结巴巴地说。
勇士的珍宝？一股怒火忽然冲上德拉科的心头。
这些该死的裁判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赫敏依旧会是勇士的珍宝？
威克多尔·克鲁姆——他舞会的舞伴又不是赫敏！他磨着牙，阴森森地想。
纳威眨巴着眼，打量着马尔福杀气腾腾的眼神，以为他还在记恨自己和赫敏搭档那回事。
他慌忙解释，急得连结巴都治好了：“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找赫敏做搭档的，我其实多次请求跟你换换来着，能不能别在课上用眼神瞪我了？”
他瞧着马尔福越来越青的脸，心里直打鼓，觉得自己每一秒都有可能被这尊煞神扔进黑湖里去。
这时，一阵尖利的口哨声猛然在寒冷静止的空气中回响。然后是勇士们入水的扑通声，混合着看台上观众们的欢呼声和掌声。
在这片喧闹嘈杂的声音里，巴格曼放大了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他遗憾地说：“下面宣布一个紧急情况，德姆斯特朗的勇士克鲁姆因身体原因，不得不退出第二个项目的竞赛……”
看台上一片哗然。
“克鲁姆发生了什么？”人们彼此对视着，不约而同地问。
德拉科更是听到身侧一群花痴的女生在惊慌失措地互相问：
“他还好吗？”
“一定是发生了非常糟糕的事吧？”
“我希望他没事……”
“他没来？那他的珍宝怎么办？”难得地，纳威迅速抓住了问题的实质，他晕乎乎地说，“那珍宝会留在湖底吗？没人去——”
身边那个怒气冲冲的少年没有对纳威作出回答。纳威急忙转过头去，讶然地发现对方已不知所踪。
顺着学生们惊呼声爆发的方向，纳威看到了马尔福。
那少年已经大步踏上高耸的看台边缘。
他修长的手指迅速地解开自己的黑色巫师长袍，将那块精致的布料团成一团，像背后长了眼一眼，向纳威的方向扔出去，准确地盖到了纳威的头顶上。
等纳威把那袍子从脸上扒拉下来的时候，他只看到铂金色的光一闪而过。他张大嘴巴，慌忙冲到看台边，看见一个黑影正笔直地坠入铁灰色的阴冷的黑湖。
“我干了什么？”纳威转过头来，慌张地冲看台上的人大喊：“有人跳湖了！德拉科·马尔福被我气得跳湖了！”
（德拉科：说得好，以后别说了。）
如同一颗渺小的石子，少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投进砭人肌骨的湖水里。
他无暇顾及看台上的尖叫声，掐着时间在入水前一刻对自己施了一个泡头咒。
所幸，德拉科早就掌握了泡头咒。早在哈利拿到金蛋的第一天，他就私下为哈利做了两套预案：
假如哈利的金蛋研究拖延到最后，他就把鳃囊草拿出来，在赛前把这东西硬塞到哈利嘴里——总不能让这位霍格沃茨最年轻的勇士淹死在黑湖里吧？
假如哈利能早点查明金蛋的真相，说不定要学习泡头咒甚至人体变形咒。比起让赫敏当哈利的老师，德拉科打定主意还是由他自己来教为好——以免某些八卦精像上一次他们研究对付火龙的咒语时那样，传出什么令人恼火的绯闻来。
为此，他不辞辛苦，提前把这些咒语给研究了个七七八八。
只不过，德拉科没想到，这泡头咒最终会用到他自己身上。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自投罗网，坠入这黝黑而寒冷的水底。
德拉科并不会游泳。最可悲的是，他依然怕水。曾经的假穆迪教授所施加给他的恐怖的水箱记忆依然摇曳在他脑海里，他依然畏惧这些水。
梅林啊，他甚至憎恨这些水。
他可能是天底下最头脑发昏的蠢货，面对自己恐惧的东西，非但不明哲保身，反而全无理智地浸入这深深的二月的冰寒湖底。
他已经能想象到全斯莱特林对他的嘲讽了——他不在乎。
他也想到了卢修斯和纳西莎的恼怒表情——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她。
哆嗦着适应了湖底的昏暗光线后，德拉科终于看得清周围的环境了。
那是一片灰亮诡谲、朦朦胧胧的奇异景色。波动的、纠缠的水草像一片丛林，宽阔平整的泥沙上散落着亮晶晶的小石子，轻捷的小鱼像一丛丛银色的飞镖，从他身边猛然游过。
跟他以前从寝室向外看时候的样子差不多，尽管他已经很久没敢向外看过了。
他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切。这湖水深得令人胆寒，又冷得令人刺痛。
即使有泡头咒的保护，他依然体会到了灵魂中深切的窒息感。
然而此刻，他奇妙地忍住了回到岸上的身体本能。
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做。他得找到她。
经受着剧烈的寒意，德拉科径直朝阴暗朦胧的湖中央游去——他猜想，他心底潜藏的火种就在那里。
沉寂的黑湖底隐匿着很多危险。德拉科选择速战速决。他解决掉水草里几只难缠的格林迪洛，在心里无比感谢卢平在三年级时尽职尽责的教学态度——决心出去以后一定要给他加薪——同时决定游得高一些，离那些水草远一点。
但是，很快他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里太静了，如死般寂静。他曾喜欢这寂静，此刻却怀念人群的喧嚣。
那只巨乌贼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它懒洋洋地围着德拉科兜了一圈，似乎摸不清他想要干什么似的，疑惑地在原地抖动着它的巨足。
德拉科看它似乎没有敌意，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那群人鱼？”
问罢，他感到一阵心虚，巨乌贼怎么会听懂人类的言语？没想到那巨乌贼竟然冲他摇了摇自己的一条巨足。
德拉科有种奇异的感觉——它是在示意他跟着走。
就这样，他奋力地跟在巨乌贼身后，向那片未知的、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游去。
游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快要冻僵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水底涌动的大片黑色淤泥。黑乎乎的水涡里，一块大岩石在浑浊的湖水中若隐若现，上面似乎描绘人鱼和巨乌贼的图案。
那巨乌贼走到这里就不动了，它用力拍了一下大岩石上的图案——人鱼手里拿着长矛追逐巨乌贼的图案——似乎在闹脾气似的。
“谢谢。”德拉科对它的背影说，声音从泡头里传来，显得闷闷的。巨乌贼没好气地甩了甩自己的巨足——一副到点下班的样子——飞速地转身，顺着原路马不停蹄地游走了。
就在这时，德拉科听到了一阵空灵飘渺的歌声，它如泣如诉地响彻湖底，拨动他的心弦。它越来越清晰，就像他的心跳一样。
“只有一个钟头的时间，
要寻找和夺回我们拿走的物件……”
他心知自己找对了地方——她一定就在附近。
这认知击败了他的茫然和惊慌，压过了他的游移和疑惧。他心里想着她，面色坚定不移，顺着越来越响的歌声向前游去。
他游过沾着斑斑点点水藻的粗糙的石头蜗居，游过蜗居里探头探脑的不怀好意笑着的丑陋人鱼，游过一两只被当成宠物拴着的格林迪洛，心中奏着担心和忧虑的鼓点，终于来到人鱼村庄的广场。
她在那里。德拉科精神一振。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的女孩，他心中最隐秘的幻想，他牵肠挂肚的思念，他丧失理智的源头，他的赫敏。
而她令人心碎地一动不动。她浓密的头发像棕色的海藻，在水中虚弱地漂荡。惶惶不安中，他立即冲了过去，把寒冷、畏惧、恐慌都抛在身后。
等他离得更近一些，才发现她被绑在一个巨大的人鱼石像的尾巴上。她的脑袋无力地耸拉在肩膀上，毫无生机——这场景让他万念俱灰。
某一瞬间，她死气沉沉的苍白的脸似乎与前世某种场景重合。
赫敏，赫敏，赫敏。
德拉科快不能呼吸了。他的五脏六腑被这一幕搅弄得肝肠寸断、心寒志消。
然而，然而，她还有一丝活气。她的嘴里时不时地冒出一些细小的气泡，这是唯一能表明她还活着的证据。
感谢这美妙的气泡，他还没有立刻因此死掉，他碎掉的心怀着希望暂时活了过来。他赶忙扑过去搂住她，发现她身上缠着又粗又滑的绳子，再次感到心痛难当。
他暗骂一声，绝望地撕扯起这些结实的绳子，希望能尽快把她解脱出来。
哈利·波特已在人鱼石像边徘徊多时。
在水下的一切都出人意料地顺利。托那鳃囊草的福，他长出了鱼鳃——看起来像一条半人半鱼的怪物——因而在水下畅通无阻。紧接着，桃金娘给他指明了方向，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罗恩。他已经把罗恩手上那根水草编的绳索用锋利的石头割断了。
唯一的问题是，人鱼们不许他救更多人质。
他与一个七英尺高的人鱼首领交流了很久——他此刻竟然能讲人鱼的语言了——试图让那些长着绿头发、黄眼睛的丑陋家伙们讲点道理，好让他救走剩下的人；可那拿着长矛的人鱼首领只顾着哈哈大笑拒绝他，长着灰色大手的人鱼们则不间断地围着他，不许他救。
正当他气愤于这些人鱼的不通情理，一个人鱼忽然伸出了手臂，指向他的后方。他一回头，发现了游过来的某个人影。
他保准是气出幻觉来了，哈利忿忿地想，哪个勇士会拥有这样颜色的头发？
或者说，除了德拉科以外，谁还会有这样醒目的头发？
随着那少年的接近，哈利更加惊讶了。
那不是什么气得眼冒金星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斯莱特林的铂金男孩——德拉科·马尔福。
那男孩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哈利从未见过德拉科这样不顾一切的样子。他仓惶、绝望、脆弱，往日时常冷淡的脸上如今布满疯狂。
哈利摇了摇自己的鱼脑袋，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透过那新长出来的鳃——进了黑湖的水。
怎么会？这最不可能出现在湖底的男孩猛然出现在他面前，还带着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表情。
可当那男孩迅疾地游过他身旁，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的时候，哈利一瞬间醍醐灌顶了。
那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德拉科。他的目标是那样明显，眼神是那样恳切。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他是为赫敏而来。他眼里永远都有她——只有她。
哈利忽然想起发现黑魔标记的夜晚，他用眼角余光瞥见德拉科护住赫敏的样子。
那样决绝的表情，毫不犹豫的动作。同现在如出一辙。
此刻，这心无旁骛的男孩发扬了他一贯的作风，径直冲着赫敏游了过去，并且难得地抛弃了智商，笨拙地企图用手去解决那些绳索。
能看到德拉科这样犯蠢的模样，也不枉他走这一遭了。哈利忍住自己心头古怪的笑意，心领神会地游动过去，重重地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把那濒临疯狂的男孩吓了一跳——往他手里塞了块岩石。
“哈利！”德拉科这才发现身后的黑发男孩。他看了看自己手中尖利的岩石，明白了。他闷声闷气地说了“谢谢”，开始颤抖着手，用岩石一下一下地切割那些绳索，生怕把他的女孩给弄伤。
哈利吐出一串气泡，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去找一块新的尖利的岩石去了。
这时，好管闲事的人鱼们聚集过来。他们似乎发现他并不是勇士之一，于是拦住了德拉科，不许他割断绳索带走赫敏。
是啊，也许只有勇士才可以把人带走。但他可怜的赫敏，没有勇士会来救她的，德拉科苦涩地想。
她只有他。
德拉科无暇猜测那些人鱼的悲欢和想法。时间正在一分一秒过去，泡头咒是有时间限制的，他不能耽搁太久。
于是他怀着绝望的心情拿出腰间的魔杖，强硬地指向人鱼，藏起自己的害怕无助，拿出自己的冷酷无情，冷冷地看着他们。
“让我们走。”他威胁道，尽管知道他们听不懂，“或者我把你们变成霍格沃茨餐桌上的一道汤。”
人鱼们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场景。他们擅水，但他们害怕魔杖。
他们虽然不通人类的语言，但他们通晓人情。他们从这半路杀出的男孩的目光里看到某种鱼死网破的决心。
这个男孩的灰色眼睛里有一股疯狂，有一种灼人肺腑的力量。
迟疑了几秒钟后，他们四散开来，害怕地看着那男孩。他们窃窃私语，看着他狠命地用岩石的尖利一侧，一下下将绳索砍断，试图砍断自由的束缚，砍断命运的不公，砍断阻碍他和她的一切屏障。
绳索断开了。德拉科慌忙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孩，唯恐她随着水流飘荡离去。她全无意识，身体偎在他怀里，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就像曾经清醒时那样依赖着他。
没错，是她。他放下心来，同时也回过神来。当理智重新回到大脑里，他感受到泡头里的空气正逐渐稀薄——他必须要立刻回游。
他将魔杖放回腰间，又对哈利说了一句“谢谢”，艰难地笑了笑。
哈利对德拉科点点头，挥挥自己带蹼的手，示意他快走。
围观德拉科的举动不免令哈利心情激荡。
在这严寒刺骨的黑湖里，他意外地发现了德拉科潜藏心底的炙热情感——通过某种疯狂暴戾的形式得以展现——几乎把这冷水烫得沸腾起来。
这很罕见。这样一个极度厌恶风险的斯莱特林，一个经常板着脸教育他的早熟男孩，竟然可以为了一个人打破常规到如此地步、慌乱到如此地步，非常非常罕见。
这完全震碎了哈利以往对他的认知。他知道德拉科喜欢赫敏，他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从未想过这样赤诚热烈的情感会在一个斯莱特林身上如此深刻地涌现出来。
长久以来，很多人都问哈利，为什么会同德拉科这样一个斯莱特林做朋友，此刻他似乎找到了最终的答案——那表面冷淡的男孩内心并不冷淡，而是深埋火种。
而现在，火种的火星溅到了哈利身上，给他带来了点灵感。
哈利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魔杖，如同德拉科那样，对那墨守陈规的人鱼首领毫不客气地说，“让我带剩下的人质走，否则我要把你们变成鱼汤！”
那人鱼首领尚且因为德拉科的举动惊魂未定，早就不再哈哈大笑；此刻，人鱼首领看到哈利有样学样，又听到哈利的话语，顿时面容扭曲。
德拉科已无心在意身后哈利的动作是不是过于鲁莽。
他眼睛望着上空，搂着女孩的腰，企图尽快浮游而上。
他必须要快点，再快点，趁空气还没耗尽。她得平安无事。
他确定他们还处在极深的水下——漆黑的水面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多么疲惫啊，他经历了湖里的那一切艰难险阻。他本不该在这里。他不是经验丰富的勇士，他只是一个全无准备的看客，一个绝不肯让自己身处险境的胆小鬼而已。
可他不能休息，他亦无暇恐慌。在他不能呼吸前，他得做完最后一件事：把她送上去，送到光明的湖面，远离黑暗的湖底。
泡头正在摇摇欲坠。德拉科承认，他不是泡头咒的大师。学这个不过是为了教一教哈利而已。能撑到现在，已濒临极限。
况且，他前进得比来时要慢。归程的途中，他手上带着沉睡的赫敏，重吗？不重。
那是世上最甜蜜的负担，是他绝不会撒手的执念。
泡头中已经空气稀薄。他像是自不量力的初学者，预备登上雪山之巅。
当他的肺部承受力到达极限的时候，德拉科终于看到了颜色越来越浅的水面。他拼劲最后一丝力气，高举双臂，猛地把他的疯狂执念给推上去——那甜蜜的棕褐色长发离他而去了——泡头在此间云飞烟灭。
一瞬间，那些幽暗记忆席卷了他。
德拉科记起了在水箱里呛水的感受。无助、无力、令人恐惧。所有残存的意识都消散了——只剩下真实的窒息感。
他眼中涌出热流，可那点温热气瞬间被寒凉吞噬，渺小得不值一提；正如他，也要沉入这绝望的黑湖，化为沧海一粟，再也无法挣扎。
他疲惫不堪、万念俱寂，向湖底沉沉落去。
赫敏睁开了眼睛。
前一秒，她还站在麦格教授的办公室里，被邓布利多教授用魔法催眠，沉入了温暖的梦境；下一秒，她陡然清醒，打了个激灵，发现自己置身于冰寒彻骨的湖水里。
她的脑袋浮出水面，听见高处的看台传来遥远的欢呼声。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湖面上上下浮动，内心惝恍迷离。
一瞬间，她来回张望——救她的勇士呢？
这时，零星的回忆逐渐浮出水面——似乎刚刚有一股力道将她推了上来。
是梦，还是幻觉？这时，她眼尖地看到湖水下方有一个昏暗摇曳的虚影。
似乎是一个人形。赫敏想，手臂在水中摆动着。透过剧烈摇曳的湖波，她看到了隐约的白衬衫和黑长裤，以及一星半点的金色。
刹那间，她猛然记起，醒来的那刻，的确有一个人曾用力向上推过她。
那人究竟是谁？
那绝不该出现在湖水中的金色是——
一股熟悉感令她迷惑，一种可能性令她恐惧。
赫敏睁大了眼睛，在湖面吸了一口气，捏着鼻子冲下冰冷刺骨的湖心。
猛然间，她看到了令人恐惧的真相。
在水中漂荡的铂金色的头发，苍白无助的脸，紧闭的双眼。他带着令人心痛的凄凉的美感，带着奇异的麻木的微笑，随波逐流，身体正在缓缓下坠。
那不是什么该死的勇士！赫敏惊讶地睁大眼睛，湖水把她的双眼刺激得酸胀不堪。
是德拉科——那个仅凭目光就能随意折磨她内心的混蛋。
是她心中一直默念的人。
不——她不敢相信，这毫无道理。
他害怕水啊——害怕到在黑湖底的寝室失眠！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天呐！她在心中凄厉喊叫。她迅速划动手臂，急促地向下游去，游到他身边，游到他面前。她用双手摇晃着他的肩膀，想要让他睁眼看她，想叫他清醒过来。
德拉科已经处于溺水的边缘。大脑缺氧的感觉、不断呛水的恐惧加上体力耗尽的空虚，令他连抬手都感觉很困难。
在下沉前，他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是——她浮出了水面。
真好，她没事。
他微笑着，闭着眼，缓缓在湖中下滑。他的身体在刺骨的湖水中已经麻木不堪，这寒凉深入骨髓，渐渐让他感到些许温暖。
幻觉就是这个时候产生的。
冥冥中，似乎有一双手臂围住了他的脖子，一个柔弱到令他心颤的东西触碰到了他的唇、撬开了他的齿——有人在为他渡气。
他可能遇到了神迹。
没有人可以救他的——怎么会有人救得了他？
那个糟糕的、阴暗的、冰冷的、麻木的他。
身在湖底的他……身处炼狱的他……身入深渊的他……
他很疲惫。他勉力睁开眼，想要劝那试图救赎自己的人放弃。可浮光掠影中，赫敏明亮的眼睛正担忧地注视他。
喔——他的赫敏。
他的秘密。他的幻想。他的执念。他的一点冒傻气的贪恋。
她的嘴唇正衔住他的嘴唇，一股氧气传入他口腔中。他又能呼吸了。
是她。她眼里闪着柔波水光。
他救了她。她又救了他。
他们在这凄冷黑暗的深湖中安静亲吻着，用一种生死相依的方式。
这一吻持续了不过短短几秒，但却又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仿佛一切都停止了，这世上只剩下他和她，对视着，亲吻着。
他们下坠，下坠，不断下坠。
坠入深渊，坠入黑暗，坠入爱河。
德拉科呼吸着她唇齿间的气息，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
这固执的女孩，她偏偏要回来找他！
她让他活了过来；他也绝不会让她有事。
德拉科灰色的眼眸不再黯淡无光，而是流露出一丝明亮的浅淡笑意。
氧气让他恢复了思考能力，他终于有力气去摸腰间的魔杖了。他搂住她，无声施了一句咒语——他们从水底向上冲，跃出了水面。
原来，获救竟这样简单。德拉科迷离地浮在水面上想，只差一步，只差她迈向他的一步而已。
看台上已经人声鼎沸。
西里斯·布莱克的头发已经全被打湿了，他趴在台子上俯身向他们伸出手来，先帮他把赫敏拉上岸；再是德拉科。
“哈利在哪？你看到他了吗？”西里斯急切地问自己的便宜外甥。
“他在后面，很快就上来了。”德拉科战栗着说。
西里斯这才放下心来。
“你这个蠢货，斯莱特林大情种！”他大笑着把湿淋淋的少年拉上来，对他吹了声口哨。
德拉科颤抖着站在冰冷的空气中，皱眉瞧着西里斯揶揄的表情，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看透了一样。他没好气地回嘴：“闭嘴吧你——”
然而，他没时间再对西里斯吐出什么激烈的反驳之辞，因为庞弗雷女士忽然大惊小怪地冲过来，挡在周围人前面，为他披上了厚厚的毛巾和毯子，还往他嘴里灌上了火辣辣的提神剂。
一股热气猛然从他的耳朵里冒了出来，消散在湿冷的空气里。
“西弗勒斯前不久改良了它，不会连续几小时冒烟了。”庞弗雷女士喜孜孜地说，“只用冒一次烟就可以了，他可真是心灵手巧！”
“真高兴知道这个好消息。”德拉科哆哆嗦嗦地说，“谢谢您。”
突然的温暖使得德拉科发现，他现在究竟有多冷。他整个人都在无法抑制地打哆嗦。裹着大毛巾的赫敏冲过来，抱着另外一条干爽的毛巾，又给德拉科多披了一层。
可德拉科还是在发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竟然跳进了黑湖，整整一个小时都在无边无际的可怕的水中挣扎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她的。
看着他可怜的样子，赫敏难过极了。她把自己连同毛巾一起给他披上，用一种心痛的语气问他，“你——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不是不会游泳吗？你不是一直害怕水吗？你是不是疯了？”
“我当时没想太多。我只顾着找你了。”德拉科打了个喷嚏，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冻得发青。
“我只是作为克鲁姆的珍宝暂时留在水底，他们不会对我做什么的！”赫敏皱着眉，瞧着他的脸，依旧没有松开手。
“不！不！他们必须要知道……你是我的珍宝……不是他的。”他牙齿冻得咯咯响，脸扭曲着说，“我答应过你，让你被抛弃在原地的事，是绝不会发生的……绝不！”
他在魁地奇世界杯那天晚上答应过她的。
她说，被抛下的滋味很糟糕……她讨厌那样。
一个马尔福对于该握住的，不会轻易放手。他对她，不会轻易放手。
“你不是明哲保身吗？你不是反复斟酌吗？你不是自私自利来着吗？”赫敏瘪着嘴，忽然觉得自己被他狠狠地欺骗了，“你不是对人不信任吗？你不是不高尚、不慷慨、不无私吗？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你——是不同的。”他固执地小声说，“你跟他们不一样。”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赫敏带着哭腔说。
她眼里有一种极致的痛楚，混合着极致的感动。她正在难以自抑地流泪。
他看到她流泪的样子，顿时心慌起来。他再一次放弃了自己的骄傲，挣扎着说，“我很抱歉。因为我说错的话、做错的事。我不该惹你伤心。我会试着去改的，好不好？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不，德拉科，别再说了……我只是放不下架子……我太蠢了……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她抽抽嗒嗒地说，用双手抚摸着他湿漉漉的脸，在大庭广众下一连亲了他额头好几次，然后紧紧地搂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肩头。
“啊……青春……”一旁的庞弗雷女士用梦幻般的表情擦拭着眼角感动的泪花。
“梅林在上，我再也不会说德拉科·马尔福冷静淡定了，看他跳水那劲儿！”赶来查看情况的金妮大惊小怪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回荡着，“那些斯莱特林都被吓了一跳，赫敏，你真该看看他们的表情！”
“德拉科他这就是纯纯的犯傻。我们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何苦跳到湖里去挨上一小时冻？”旁边的罗恩无奈地围着一条厚重的毯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亏我还以为他比同龄人成熟，现在看来，他同哈利的傻气有得一拼！不不不，珀西，别这样！别过来，放开我，我没事！”
没过多久，比赛结果就出来了。
哈利由于救了两个人——罗恩和芙蓉的妹妹加布丽——被额外增加了分数，与塞德里克并列第一。
芙蓉中途失败、克鲁姆本场弃权，分数一下子被落下很多。
德拉科虽不是勇士，但其救人的做法同哈利一样，体现了霍格沃茨的勇士精神和高尚的道德风范，邓布利多为此给斯莱特林加了50分。
斯莱特林原本嘘声一片的看台上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声。
“真有你的呀，哈利！还有德拉科！”罗恩在喧闹声中扯着嗓子喊，在珀西的热切拥抱里像一只鸭子那样胡乱扑腾，“原来你俩不是犯傻，是在表现道德风范！珀西，求求你了，放开我！”
赫敏并没有在意身边的这一切。她没有在意身边人的谈话，没有在意巴格曼被魔法放大的声音，更没有在意远方高台上的喧嚣。
她只在意她搂着的冻得脸色发白的铂金男孩。
她再也不想松手了。
当一个人愿意克服自身最大的恐惧，甘冒生命危险，只为去救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们之间曾经的那些别扭和矛盾都显得渺小如尘了。
是啊，他从来都是明哲保身、反复斟酌、自私自利，也从来都不高尚、不慷慨、不无私，更谈不上博爱。他从来没有对她掩饰过这些。
他的内心世界从来都狭窄不堪。他从来都带着偏见、怀着傲慢，他对很多人都冷淡无情。他难以向别人敞开心扉、投去信任。他冷静的面具下藏着疯狂，他表面克制的性格里存在着令人气恼的堪称混蛋的部分——
可是他从来没有对她无情过。他狭窄的世界里，从来都有她的一席之地。他试着向她坦诚自己，他告诉了她那么多秘密，他从没欺骗过她。他一次又一次地毫不犹豫地救她。
他从来都偏爱着她——抛弃了他所有的原则——丧失理智又竭尽全力地偏爱着她啊。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傻瓜……”她抚摸着他那张苍白的脸，哭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哭，一边把点点滴滴的吻印满他的脸颊。
“是啊，我是。”他发着抖，在她星罗密布的吻中奋力微笑着，像是得到了此生最大的奖赏。
在赫敏·格兰杰模糊的视线中，有三件事她非常确定：
第一，德拉科·马尔福依然是个混蛋。
第二，德拉科·马尔福同样也是个傻瓜。
第三，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混蛋加傻瓜。
“当然，泡头咒当然可以解决这一切问题！”
赫敏恍然大悟，随即懊恼地说，“我怎么就没想到？他又是怎么立刻想到的——他甚至都没有查任何一本书——这不是我们这个年纪该知道的东西！”
“我不知道。”哈利说。
“他人呢？去哪里了？”赫敏高傲地问，努力不表现出在意的样子。
“他说要回寝室去拿个什么东西，让我在这里稍等片刻。”哈利烦恼地叹口气，总算失去了耐心，“赫敏，先别玩你们的情侣小把戏了，你得先帮我研究研究泡头咒的咒语。”
“我们——不是情侣！”她急急地否认，手忙脚乱地翻开一本厚书，“而且，我正在找！时间太紧张了，我可不能保证你一晚上就能学得会！要不要试着去问问斯内普教授，看他愿不愿意向你提供鳃囊草？”
“他？”哈利没好气地说，“他说不定正想看我的好戏呢！”
“你不能这样想问题。这不是平时的魔药课课堂，而是人命攸关的状况！”赫敏的手指在那本书上迅速滑动着，寻找着泡头咒的内容，“邓布利多一直相信他！他一年级的时候还想要救你呢，三年级的时候也是！他如果真想让你死的话，当时为什么不让你死了拉倒？
“我不知道——也许他以为邓布利多会把他赶出去——”哈利恼火地说，“我已经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了！你对他的这种天真的妄想是从何而来？”
“那不是妄想！既然他能令人惊讶地救你第一次，第二次，为什么不能打破常规来救你第三次？”赫敏说，“你得看到他板着的脸和刻薄的嘴下隐藏的东西——”
哈利沉下脸，“他冤枉我偷他东西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得意的眼神，承认自己对他的私人储藏室有什么兴趣！他说不定会找个茬，关我禁闭，叫我连比赛都参加不了。”
“哦，哈利，看这书上是怎么写的——虽然我不想承认——德拉科是对的！泡头咒不比你把自己变形为潜水艇简单多少！如果你没有完全掌握就擅自施咒，是非常危险的！”赫敏动静很大地把书搁在一边——把一旁钻研变形术作业的纳威吓了一跳——开始给他提别的建议，“去问问西里斯，看看他能不能给你搞到鳃囊草？要知道，你明天就要去比赛了！”
“我找不到他！”哈利说，“麦格教授说，他是此次比赛的救援人员之一，被叫去进行赛前准备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提早对西里斯说实话？不提早对我们说实话？”赫敏用十分气愤的口气说，“哪怕你能早点——”
“哦，你就消停一会儿吧，赫敏。” 罗恩不耐烦地说，“哈利，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现在就回寝室，把你的隐形衣带给我，我去斯内普教授的私人储藏室走一遭。”
“不——”哈利拒绝道。
“听着，哈利，这个时候，你不能出任何纰漏，更不能被他逮住关禁闭；但我没关系。”罗恩严肃地说，“快点去，我在这里等你！”
哈利看了他的哥们一眼，疾步向图书馆门口走去。
“快去，跑着去！”罗恩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有两刻钟就要闭馆了。
哈利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没过多久，书架那边重新浮现了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那不是哈利的，而是麦格教授的。
“哦，你们在这里，太好了。”麦格教授板着脸说，“韦斯莱先生，格兰杰小姐，跟我来。”
“可是我们在等——”罗恩结结巴巴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麦格教授？”赫敏问。
“你们被选为了勇士的珍宝。具体情况，邓布利多教授会对你们说明的。”麦格教授说，瞄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拼命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身影，“隆巴顿先生，别试图藏起你自己了，我已经看见你了！请你在开赛以前把这件事保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等那哈利·波特气喘吁吁地跑回到图书馆的时候，书桌上的书还摊开着，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他愣在原地，觉得自己可能走错地方了。罗恩说过要在这里等着他的；然而他左看右看，罗恩依然不见人影。
“哦，你在这里。” 德拉科从书架那边悠闲地走过来，把一包东西扔给哈利，“接着。”
哈利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那团东西——像是无数根滑溜溜的灰绿色老鼠尾巴——正是鳃囊草，他的眼睛睁得老大，“你是怎么搞到的？”
“你是不是忘了，我同斯内普教授有点交情？”德拉科淡淡地说，没有告诉哈利，自己早就在一个月前把这东西准备好了。
“赫敏呢？”他问。
“我不知道。”哈利迷惑地说，与德拉科对视一眼，“她刚刚还在这里的。”
不管罗恩和赫敏是否踪影成谜，二月二十四日都如约而至。
自从八点半开始，在通往黑湖驳船入口的几条道路上，每分每秒都涌出一股股澎湃的人流来。
这会儿，脸色灰白的哈利正站在驳船入口的位置，明媚的阳光照射在他们冰凉的脸上，前方的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跨上驶往比赛场地的驳船。
“别紧张，哨声吹响后吃下去那玩意儿就行。”德拉科拍了拍哈利的肩膀，宽慰他说。
“谢谢你。”哈利感激地说，觉得嗓子眼里仿佛塞了一个高尔夫球。他朝不远处的人群看了几眼，脸色有点发青：“罗恩和赫敏还没有出现——”
“没关系，估计他们很快就来了。”德拉科扫视一眼附近的人潮，急促地说，“你得快点上船，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记住，魔杖别离手！试着别跟人鱼们肉搏，好吗？”
不怪德拉科多想。一年级的巨怪，二年级的蛇怪，三年级的狼人……好像每一年，霍格沃茨都会离谱地蹿出来什么皮糙、肉厚、魔抗高的怪物来，想要同哈利赤手空拳地较量较量。
哈利冲他点点头，迈着心事重重的脚步跨上勇士们特用的独立船只。他上去没多久，船就朝黑湖中的勇士平台驶去了。
德拉科面无表情地目送他离开，心里却直打鼓。
罗恩是哈利的珍宝——他的消失理所当然。德拉科却不能明说，因为他绝没有任何途径能知道这样机密的比赛内容。
可是，最近常常被他盯得满脸通红的女孩——她去了哪里？
他原本以为，她昨天是因为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才赶紧逃走的；可他翻遍活点地图都没找到她的踪迹，似乎她被什么高超的魔法抹去了踪迹。
他原本以为，她不会再有任何可能性被搅进这场比赛里——既然克鲁姆的舞伴不是她，她自然也不用做什么可悲的“勇士的珍宝”了！
然而，哈利比赛在即，赫敏直到此刻都不知所踪，这完全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
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德拉科绷着脸——在入口的位置当了很久的人形广告牌——冷若冰霜地被路过的学生们打量。直到最后一批观众走上驳船，他才沉着脸，放弃了这项他本就不享受的短暂营业。
“你在等什么？”布雷斯大声说，冲他挥手，“快上船来，比赛就要开始了！”
“我猜他是在等某个女孩。”潘西笑嘻嘻地冲迈上船的少年做了个鬼脸，“喂，德拉科，说不定人家放了你鸽子，早就去看台上抢了个好位子。”
“非常好笑。”德拉科闷闷不乐地说，显然他并不觉得好笑。
没一会儿，驳船就到达了黑湖上矗立的高耸看台下，人群的喧闹声正虚幻地在湖面上回荡着。
看台之间正是勇士们准备出发的小平台，德拉科从看台上往下瞧，远远地看到几个人影站在平台上，其中一个人影的银色胡须分外显眼——邓布利多教授就位了。
这意味着，裁判们也已经陆续抵达了勇士准备出发的平台。
他眯起眼睛，注视着勇士们的身影。他们在台上一字排开，正在做入水前的准备活动。
巴格曼雷鸣一样的声音掠过了暗黑色的湖面，他正在宣读比赛规则。德拉科没心思在意那些冗长的啰嗦话，他忙着拨开走路拖拖拉拉的克里维兄弟，穿过重重的人群，径直跑到看台上的座位间去。
这里有很多格兰芬多装扮的学生，但依旧没有赫敏的影子。他看了又看，总算发现一个眼熟的可恶家伙——纳威·隆巴顿。这圆脸男孩正坐在看台一侧，心神不定地在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
“隆巴顿，见过赫敏吗？”他长腿一跨，直接站到隆巴顿身旁，重重地拍了拍正在出神的男孩。
“马尔福！”纳威被这一拍吓得脸都白了，他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她……她……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比赛开始了吗？”
“当然开始了！你没听见巴格曼在说什么吗？”德拉科冷着脸威胁他，“我建议你趁我还没把你扔进黑湖之前，赶紧告诉我——”
“她……她被麦格教授给叫走了，还有罗恩……麦格教授说……他们两个是勇士的珍宝！”纳威结结巴巴地说。
勇士的珍宝？一股怒火忽然冲上德拉科的心头。
这些该死的裁判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赫敏依旧会是勇士的珍宝？
威克多尔·克鲁姆——他舞会的舞伴又不是赫敏！他磨着牙，阴森森地想。
纳威眨巴着眼，打量着马尔福杀气腾腾的眼神，以为他还在记恨自己和赫敏搭档那回事。
他慌忙解释，急得连结巴都治好了：“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找赫敏做搭档的，我其实多次请求跟你换换来着，能不能别在课上用眼神瞪我了？”
他瞧着马尔福越来越青的脸，心里直打鼓，觉得自己每一秒都有可能被这尊煞神扔进黑湖里去。
这时，一阵尖利的口哨声猛然在寒冷静止的空气中回响。然后是勇士们入水的扑通声，混合着看台上观众们的欢呼声和掌声。
在这片喧闹嘈杂的声音里，巴格曼放大了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他遗憾地说：“下面宣布一个紧急情况，德姆斯特朗的勇士克鲁姆因身体原因，不得不退出第二个项目的竞赛……”
看台上一片哗然。
“克鲁姆发生了什么？”人们彼此对视着，不约而同地问。
德拉科更是听到身侧一群花痴的女生在惊慌失措地互相问：
“他还好吗？”
“一定是发生了非常糟糕的事吧？”
“我希望他没事……”
“他没来？那他的珍宝怎么办？”难得地，纳威迅速抓住了问题的实质，他晕乎乎地说，“那珍宝会留在湖底吗？没人去——”
身边那个怒气冲冲的少年没有对纳威作出回答。纳威急忙转过头去，讶然地发现对方已不知所踪。
顺着学生们惊呼声爆发的方向，纳威看到了马尔福。
那少年已经大步踏上高耸的看台边缘。
他修长的手指迅速地解开自己的黑色巫师长袍，将那块精致的布料团成一团，像背后长了眼一眼，向纳威的方向扔出去，准确地盖到了纳威的头顶上。
等纳威把那袍子从脸上扒拉下来的时候，他只看到铂金色的光一闪而过。他张大嘴巴，慌忙冲到看台边，看见一个黑影正笔直地坠入铁灰色的阴冷的黑湖。
“我干了什么？”纳威转过头来，慌张地冲看台上的人大喊：“有人跳湖了！德拉科·马尔福被我气得跳湖了！”
（德拉科：说得好，以后别说了。）
如同一颗渺小的石子，少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投进砭人肌骨的湖水里。
他无暇顾及看台上的尖叫声，掐着时间在入水前一刻对自己施了一个泡头咒。
所幸，德拉科早就掌握了泡头咒。早在哈利拿到金蛋的第一天，他就私下为哈利做了两套预案：
假如哈利的金蛋研究拖延到最后，他就把鳃囊草拿出来，在赛前把这东西硬塞到哈利嘴里——总不能让这位霍格沃茨最年轻的勇士淹死在黑湖里吧？
假如哈利能早点查明金蛋的真相，说不定要学习泡头咒甚至人体变形咒。比起让赫敏当哈利的老师，德拉科打定主意还是由他自己来教为好——以免某些八卦精像上一次他们研究对付火龙的咒语时那样，传出什么令人恼火的绯闻来。
为此，他不辞辛苦，提前把这些咒语给研究了个七七八八。
只不过，德拉科没想到，这泡头咒最终会用到他自己身上。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自投罗网，坠入这黝黑而寒冷的水底。
德拉科并不会游泳。最可悲的是，他依然怕水。曾经的假穆迪教授所施加给他的恐怖的水箱记忆依然摇曳在他脑海里，他依然畏惧这些水。
梅林啊，他甚至憎恨这些水。
他可能是天底下最头脑发昏的蠢货，面对自己恐惧的东西，非但不明哲保身，反而全无理智地浸入这深深的二月的冰寒湖底。
他已经能想象到全斯莱特林对他的嘲讽了——他不在乎。
他也想到了卢修斯和纳西莎的恼怒表情——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她。
哆嗦着适应了湖底的昏暗光线后，德拉科终于看得清周围的环境了。
那是一片灰亮诡谲、朦朦胧胧的奇异景色。波动的、纠缠的水草像一片丛林，宽阔平整的泥沙上散落着亮晶晶的小石子，轻捷的小鱼像一丛丛银色的飞镖，从他身边猛然游过。
跟他以前从寝室向外看时候的样子差不多，尽管他已经很久没敢向外看过了。
他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切。这湖水深得令人胆寒，又冷得令人刺痛。
即使有泡头咒的保护，他依然体会到了灵魂中深切的窒息感。
然而此刻，他奇妙地忍住了回到岸上的身体本能。
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做。他得找到她。
经受着剧烈的寒意，德拉科径直朝阴暗朦胧的湖中央游去——他猜想，他心底潜藏的火种就在那里。
沉寂的黑湖底隐匿着很多危险。德拉科选择速战速决。他解决掉水草里几只难缠的格林迪洛，在心里无比感谢卢平在三年级时尽职尽责的教学态度——决心出去以后一定要给他加薪——同时决定游得高一些，离那些水草远一点。
但是，很快他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里太静了，如死般寂静。他曾喜欢这寂静，此刻却怀念人群的喧嚣。
那只巨乌贼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它懒洋洋地围着德拉科兜了一圈，似乎摸不清他想要干什么似的，疑惑地在原地抖动着它的巨足。
德拉科看它似乎没有敌意，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那群人鱼？”
问罢，他感到一阵心虚，巨乌贼怎么会听懂人类的言语？没想到那巨乌贼竟然冲他摇了摇自己的一条巨足。
德拉科有种奇异的感觉——它是在示意他跟着走。
就这样，他奋力地跟在巨乌贼身后，向那片未知的、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游去。
游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快要冻僵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水底涌动的大片黑色淤泥。黑乎乎的水涡里，一块大岩石在浑浊的湖水中若隐若现，上面似乎描绘人鱼和巨乌贼的图案。
那巨乌贼走到这里就不动了，它用力拍了一下大岩石上的图案——人鱼手里拿着长矛追逐巨乌贼的图案——似乎在闹脾气似的。
“谢谢。”德拉科对它的背影说，声音从泡头里传来，显得闷闷的。巨乌贼没好气地甩了甩自己的巨足——一副到点下班的样子——飞速地转身，顺着原路马不停蹄地游走了。
就在这时，德拉科听到了一阵空灵飘渺的歌声，它如泣如诉地响彻湖底，拨动他的心弦。它越来越清晰，就像他的心跳一样。
“只有一个钟头的时间，
要寻找和夺回我们拿走的物件……”
他心知自己找对了地方——她一定就在附近。
这认知击败了他的茫然和惊慌，压过了他的游移和疑惧。他心里想着她，面色坚定不移，顺着越来越响的歌声向前游去。
他游过沾着斑斑点点水藻的粗糙的石头蜗居，游过蜗居里探头探脑的不怀好意笑着的丑陋人鱼，游过一两只被当成宠物拴着的格林迪洛，心中奏着担心和忧虑的鼓点，终于来到人鱼村庄的广场。
她在那里。德拉科精神一振。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的女孩，他心中最隐秘的幻想，他牵肠挂肚的思念，他丧失理智的源头，他的赫敏。
而她令人心碎地一动不动。她浓密的头发像棕色的海藻，在水中虚弱地漂荡。惶惶不安中，他立即冲了过去，把寒冷、畏惧、恐慌都抛在身后。
等他离得更近一些，才发现她被绑在一个巨大的人鱼石像的尾巴上。她的脑袋无力地耸拉在肩膀上，毫无生机——这场景让他万念俱灰。
某一瞬间，她死气沉沉的苍白的脸似乎与前世某种场景重合。
赫敏，赫敏，赫敏。
德拉科快不能呼吸了。他的五脏六腑被这一幕搅弄得肝肠寸断、心寒志消。
然而，然而，她还有一丝活气。她的嘴里时不时地冒出一些细小的气泡，这是唯一能表明她还活着的证据。
感谢这美妙的气泡，他还没有立刻因此死掉，他碎掉的心怀着希望暂时活了过来。他赶忙扑过去搂住她，发现她身上缠着又粗又滑的绳子，再次感到心痛难当。
他暗骂一声，绝望地撕扯起这些结实的绳子，希望能尽快把她解脱出来。
哈利·波特已在人鱼石像边徘徊多时。
在水下的一切都出人意料地顺利。托那鳃囊草的福，他长出了鱼鳃——看起来像一条半人半鱼的怪物——因而在水下畅通无阻。紧接着，桃金娘给他指明了方向，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罗恩。他已经把罗恩手上那根水草编的绳索用锋利的石头割断了。
唯一的问题是，人鱼们不许他救更多人质。
他与一个七英尺高的人鱼首领交流了很久——他此刻竟然能讲人鱼的语言了——试图让那些长着绿头发、黄眼睛的丑陋家伙们讲点道理，好让他救走剩下的人；可那拿着长矛的人鱼首领只顾着哈哈大笑拒绝他，长着灰色大手的人鱼们则不间断地围着他，不许他救。
正当他气愤于这些人鱼的不通情理，一个人鱼忽然伸出了手臂，指向他的后方。他一回头，发现了游过来的某个人影。
他保准是气出幻觉来了，哈利忿忿地想，哪个勇士会拥有这样颜色的头发？
或者说，除了德拉科以外，谁还会有这样醒目的头发？
随着那少年的接近，哈利更加惊讶了。
那不是什么气得眼冒金星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斯莱特林的铂金男孩——德拉科·马尔福。
那男孩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哈利从未见过德拉科这样不顾一切的样子。他仓惶、绝望、脆弱，往日时常冷淡的脸上如今布满疯狂。
哈利摇了摇自己的鱼脑袋，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透过那新长出来的鳃——进了黑湖的水。
怎么会？这最不可能出现在湖底的男孩猛然出现在他面前，还带着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表情。
可当那男孩迅疾地游过他身旁，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的时候，哈利一瞬间醍醐灌顶了。
那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德拉科。他的目标是那样明显，眼神是那样恳切。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他是为赫敏而来。他眼里永远都有她——只有她。
哈利忽然想起发现黑魔标记的夜晚，他用眼角余光瞥见德拉科护住赫敏的样子。
那样决绝的表情，毫不犹豫的动作。同现在如出一辙。
此刻，这心无旁骛的男孩发扬了他一贯的作风，径直冲着赫敏游了过去，并且难得地抛弃了智商，笨拙地企图用手去解决那些绳索。
能看到德拉科这样犯蠢的模样，也不枉他走这一遭了。哈利忍住自己心头古怪的笑意，心领神会地游动过去，重重地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把那濒临疯狂的男孩吓了一跳——往他手里塞了块岩石。
“哈利！”德拉科这才发现身后的黑发男孩。他看了看自己手中尖利的岩石，明白了。他闷声闷气地说了“谢谢”，开始颤抖着手，用岩石一下一下地切割那些绳索，生怕把他的女孩给弄伤。
哈利吐出一串气泡，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去找一块新的尖利的岩石去了。
这时，好管闲事的人鱼们聚集过来。他们似乎发现他并不是勇士之一，于是拦住了德拉科，不许他割断绳索带走赫敏。
是啊，也许只有勇士才可以把人带走。但他可怜的赫敏，没有勇士会来救她的，德拉科苦涩地想。
她只有他。
德拉科无暇猜测那些人鱼的悲欢和想法。时间正在一分一秒过去，泡头咒是有时间限制的，他不能耽搁太久。
于是他怀着绝望的心情拿出腰间的魔杖，强硬地指向人鱼，藏起自己的害怕无助，拿出自己的冷酷无情，冷冷地看着他们。
“让我们走。”他威胁道，尽管知道他们听不懂，“或者我把你们变成霍格沃茨餐桌上的一道汤。”
人鱼们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场景。他们擅水，但他们害怕魔杖。
他们虽然不通人类的语言，但他们通晓人情。他们从这半路杀出的男孩的目光里看到某种鱼死网破的决心。
这个男孩的灰色眼睛里有一股疯狂，有一种灼人肺腑的力量。
迟疑了几秒钟后，他们四散开来，害怕地看着那男孩。他们窃窃私语，看着他狠命地用岩石的尖利一侧，一下下将绳索砍断，试图砍断自由的束缚，砍断命运的不公，砍断阻碍他和她的一切屏障。
绳索断开了。德拉科慌忙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孩，唯恐她随着水流飘荡离去。她全无意识，身体偎在他怀里，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就像曾经清醒时那样依赖着他。
没错，是她。他放下心来，同时也回过神来。当理智重新回到大脑里，他感受到泡头里的空气正逐渐稀薄——他必须要立刻回游。
他将魔杖放回腰间，又对哈利说了一句“谢谢”，艰难地笑了笑。
哈利对德拉科点点头，挥挥自己带蹼的手，示意他快走。
围观德拉科的举动不免令哈利心情激荡。
在这严寒刺骨的黑湖里，他意外地发现了德拉科潜藏心底的炙热情感——通过某种疯狂暴戾的形式得以展现——几乎把这冷水烫得沸腾起来。
这很罕见。这样一个极度厌恶风险的斯莱特林，一个经常板着脸教育他的早熟男孩，竟然可以为了一个人打破常规到如此地步、慌乱到如此地步，非常非常罕见。
这完全震碎了哈利以往对他的认知。他知道德拉科喜欢赫敏，他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从未想过这样赤诚热烈的情感会在一个斯莱特林身上如此深刻地涌现出来。
长久以来，很多人都问哈利，为什么会同德拉科这样一个斯莱特林做朋友，此刻他似乎找到了最终的答案——那表面冷淡的男孩内心并不冷淡，而是深埋火种。
而现在，火种的火星溅到了哈利身上，给他带来了点灵感。
哈利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魔杖，如同德拉科那样，对那墨守陈规的人鱼首领毫不客气地说，“让我带剩下的人质走，否则我要把你们变成鱼汤！”
那人鱼首领尚且因为德拉科的举动惊魂未定，早就不再哈哈大笑；此刻，人鱼首领看到哈利有样学样，又听到哈利的话语，顿时面容扭曲。
德拉科已无心在意身后哈利的动作是不是过于鲁莽。
他眼睛望着上空，搂着女孩的腰，企图尽快浮游而上。
他必须要快点，再快点，趁空气还没耗尽。她得平安无事。
他确定他们还处在极深的水下——漆黑的水面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多么疲惫啊，他经历了湖里的那一切艰难险阻。他本不该在这里。他不是经验丰富的勇士，他只是一个全无准备的看客，一个绝不肯让自己身处险境的胆小鬼而已。
可他不能休息，他亦无暇恐慌。在他不能呼吸前，他得做完最后一件事：把她送上去，送到光明的湖面，远离黑暗的湖底。
泡头正在摇摇欲坠。德拉科承认，他不是泡头咒的大师。学这个不过是为了教一教哈利而已。能撑到现在，已濒临极限。
况且，他前进得比来时要慢。归程的途中，他手上带着沉睡的赫敏，重吗？不重。
那是世上最甜蜜的负担，是他绝不会撒手的执念。
泡头中已经空气稀薄。他像是自不量力的初学者，预备登上雪山之巅。
当他的肺部承受力到达极限的时候，德拉科终于看到了颜色越来越浅的水面。他拼劲最后一丝力气，高举双臂，猛地把他的疯狂执念给推上去——那甜蜜的棕褐色长发离他而去了——泡头在此间云飞烟灭。
一瞬间，那些幽暗记忆席卷了他。
德拉科记起了在水箱里呛水的感受。无助、无力、令人恐惧。所有残存的意识都消散了——只剩下真实的窒息感。
他眼中涌出热流，可那点温热气瞬间被寒凉吞噬，渺小得不值一提；正如他，也要沉入这绝望的黑湖，化为沧海一粟，再也无法挣扎。
他疲惫不堪、万念俱寂，向湖底沉沉落去。
赫敏睁开了眼睛。
前一秒，她还站在麦格教授的办公室里，被邓布利多教授用魔法催眠，沉入了温暖的梦境；下一秒，她陡然清醒，打了个激灵，发现自己置身于冰寒彻骨的湖水里。
她的脑袋浮出水面，听见高处的看台传来遥远的欢呼声。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湖面上上下浮动，内心惝恍迷离。
一瞬间，她来回张望——救她的勇士呢？
这时，零星的回忆逐渐浮出水面——似乎刚刚有一股力道将她推了上来。
是梦，还是幻觉？这时，她眼尖地看到湖水下方有一个昏暗摇曳的虚影。
似乎是一个人形。赫敏想，手臂在水中摆动着。透过剧烈摇曳的湖波，她看到了隐约的白衬衫和黑长裤，以及一星半点的金色。
刹那间，她猛然记起，醒来的那刻，的确有一个人曾用力向上推过她。
那人究竟是谁？
那绝不该出现在湖水中的金色是——
一股熟悉感令她迷惑，一种可能性令她恐惧。
赫敏睁大了眼睛，在湖面吸了一口气，捏着鼻子冲下冰冷刺骨的湖心。
猛然间，她看到了令人恐惧的真相。
在水中漂荡的铂金色的头发，苍白无助的脸，紧闭的双眼。他带着令人心痛的凄凉的美感，带着奇异的麻木的微笑，随波逐流，身体正在缓缓下坠。
那不是什么该死的勇士！赫敏惊讶地睁大眼睛，湖水把她的双眼刺激得酸胀不堪。
是德拉科——那个仅凭目光就能随意折磨她内心的混蛋。
是她心中一直默念的人。
不——她不敢相信，这毫无道理。
他害怕水啊——害怕到在黑湖底的寝室失眠！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天呐！她在心中凄厉喊叫。她迅速划动手臂，急促地向下游去，游到他身边，游到他面前。她用双手摇晃着他的肩膀，想要让他睁眼看她，想叫他清醒过来。
德拉科已经处于溺水的边缘。大脑缺氧的感觉、不断呛水的恐惧加上体力耗尽的空虚，令他连抬手都感觉很困难。
在下沉前，他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是——她浮出了水面。
真好，她没事。
他微笑着，闭着眼，缓缓在湖中下滑。他的身体在刺骨的湖水中已经麻木不堪，这寒凉深入骨髓，渐渐让他感到些许温暖。
幻觉就是这个时候产生的。
冥冥中，似乎有一双手臂围住了他的脖子，一个柔弱到令他心颤的东西触碰到了他的唇、撬开了他的齿——有人在为他渡气。
他可能遇到了神迹。
没有人可以救他的——怎么会有人救得了他？
那个糟糕的、阴暗的、冰冷的、麻木的他。
身在湖底的他……身处炼狱的他……身入深渊的他……
他很疲惫。他勉力睁开眼，想要劝那试图救赎自己的人放弃。可浮光掠影中，赫敏明亮的眼睛正担忧地注视他。
喔——他的赫敏。
他的秘密。他的幻想。他的执念。他的一点冒傻气的贪恋。
她的嘴唇正衔住他的嘴唇，一股氧气传入他口腔中。他又能呼吸了。
是她。她眼里闪着柔波水光。
他救了她。她又救了他。
他们在这凄冷黑暗的深湖中安静亲吻着，用一种生死相依的方式。
这一吻持续了不过短短几秒，但却又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仿佛一切都停止了，这世上只剩下他和她，对视着，亲吻着。
他们下坠，下坠，不断下坠。
坠入深渊，坠入黑暗，坠入爱河。
德拉科呼吸着她唇齿间的气息，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
这固执的女孩，她偏偏要回来找他！
她让他活了过来；他也绝不会让她有事。
德拉科灰色的眼眸不再黯淡无光，而是流露出一丝明亮的浅淡笑意。
氧气让他恢复了思考能力，他终于有力气去摸腰间的魔杖了。他搂住她，无声施了一句咒语——他们从水底向上冲，跃出了水面。
原来，获救竟这样简单。德拉科迷离地浮在水面上想，只差一步，只差她迈向他的一步而已。
看台上已经人声鼎沸。
西里斯·布莱克的头发已经全被打湿了，他趴在台子上俯身向他们伸出手来，先帮他把赫敏拉上岸；再是德拉科。
“哈利在哪？你看到他了吗？”西里斯急切地问自己的便宜外甥。
“他在后面，很快就上来了。”德拉科战栗着说。
西里斯这才放下心来。
“你这个蠢货，斯莱特林大情种！”他大笑着把湿淋淋的少年拉上来，对他吹了声口哨。
德拉科颤抖着站在冰冷的空气中，皱眉瞧着西里斯揶揄的表情，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看透了一样。他没好气地回嘴：“闭嘴吧你——”
然而，他没时间再对西里斯吐出什么激烈的反驳之辞，因为庞弗雷女士忽然大惊小怪地冲过来，挡在周围人前面，为他披上了厚厚的毛巾和毯子，还往他嘴里灌上了火辣辣的提神剂。
一股热气猛然从他的耳朵里冒了出来，消散在湿冷的空气里。
“西弗勒斯前不久改良了它，不会连续几小时冒烟了。”庞弗雷女士喜孜孜地说，“只用冒一次烟就可以了，他可真是心灵手巧！”
“真高兴知道这个好消息。”德拉科哆哆嗦嗦地说，“谢谢您。”
突然的温暖使得德拉科发现，他现在究竟有多冷。他整个人都在无法抑制地打哆嗦。裹着大毛巾的赫敏冲过来，抱着另外一条干爽的毛巾，又给德拉科多披了一层。
可德拉科还是在发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竟然跳进了黑湖，整整一个小时都在无边无际的可怕的水中挣扎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她的。
看着他可怜的样子，赫敏难过极了。她把自己连同毛巾一起给他披上，用一种心痛的语气问他，“你——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不是不会游泳吗？你不是一直害怕水吗？你是不是疯了？”
“我当时没想太多。我只顾着找你了。”德拉科打了个喷嚏，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冻得发青。
“我只是作为克鲁姆的珍宝暂时留在水底，他们不会对我做什么的！”赫敏皱着眉，瞧着他的脸，依旧没有松开手。
“不！不！他们必须要知道……你是我的珍宝……不是他的。”他牙齿冻得咯咯响，脸扭曲着说，“我答应过你，让你被抛弃在原地的事，是绝不会发生的……绝不！”
他在魁地奇世界杯那天晚上答应过她的。
她说，被抛下的滋味很糟糕……她讨厌那样。
一个马尔福对于该握住的，不会轻易放手。他对她，不会轻易放手。
“你不是明哲保身吗？你不是反复斟酌吗？你不是自私自利来着吗？”赫敏瘪着嘴，忽然觉得自己被他狠狠地欺骗了，“你不是对人不信任吗？你不是不高尚、不慷慨、不无私吗？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你——是不同的。”他固执地小声说，“你跟他们不一样。”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赫敏带着哭腔说。
她眼里有一种极致的痛楚，混合着极致的感动。她正在难以自抑地流泪。
他看到她流泪的样子，顿时心慌起来。他再一次放弃了自己的骄傲，挣扎着说，“我很抱歉。因为我说错的话、做错的事。我不该惹你伤心。我会试着去改的，好不好？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不，德拉科，别再说了……我只是放不下架子……我太蠢了……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她抽抽嗒嗒地说，用双手抚摸着他湿漉漉的脸，在大庭广众下一连亲了他额头好几次，然后紧紧地搂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肩头。
“啊……青春……”一旁的庞弗雷女士用梦幻般的表情擦拭着眼角感动的泪花。
“梅林在上，我再也不会说德拉科·马尔福冷静淡定了，看他跳水那劲儿！”赶来查看情况的金妮大惊小怪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回荡着，“那些斯莱特林都被吓了一跳，赫敏，你真该看看他们的表情！”
“德拉科他这就是纯纯的犯傻。我们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何苦跳到湖里去挨上一小时冻？”旁边的罗恩无奈地围着一条厚重的毯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亏我还以为他比同龄人成熟，现在看来，他同哈利的傻气有得一拼！不不不，珀西，别这样！别过来，放开我，我没事！”
没过多久，比赛结果就出来了。
哈利由于救了两个人——罗恩和芙蓉的妹妹加布丽——被额外增加了分数，与塞德里克并列第一。
芙蓉中途失败、克鲁姆本场弃权，分数一下子被落下很多。
德拉科虽不是勇士，但其救人的做法同哈利一样，体现了霍格沃茨的勇士精神和高尚的道德风范，邓布利多为此给斯莱特林加了50分。
斯莱特林原本嘘声一片的看台上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声。
“真有你的呀，哈利！还有德拉科！”罗恩在喧闹声中扯着嗓子喊，在珀西的热切拥抱里像一只鸭子那样胡乱扑腾，“原来你俩不是犯傻，是在表现道德风范！珀西，求求你了，放开我！”
赫敏并没有在意身边的这一切。她没有在意身边人的谈话，没有在意巴格曼被魔法放大的声音，更没有在意远方高台上的喧嚣。
她只在意她搂着的冻得脸色发白的铂金男孩。
她再也不想松手了。
当一个人愿意克服自身最大的恐惧，甘冒生命危险，只为去救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们之间曾经的那些别扭和矛盾都显得渺小如尘了。
是啊，他从来都是明哲保身、反复斟酌、自私自利，也从来都不高尚、不慷慨、不无私，更谈不上博爱。他从来没有对她掩饰过这些。
他的内心世界从来都狭窄不堪。他从来都带着偏见、怀着傲慢，他对很多人都冷淡无情。他难以向别人敞开心扉、投去信任。他冷静的面具下藏着疯狂，他表面克制的性格里存在着令人气恼的堪称混蛋的部分——
可是他从来没有对她无情过。他狭窄的世界里，从来都有她的一席之地。他试着向她坦诚自己，他告诉了她那么多秘密，他从没欺骗过她。他一次又一次地毫不犹豫地救她。
他从来都偏爱着她——抛弃了他所有的原则——丧失理智又竭尽全力地偏爱着她啊。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傻瓜……”她抚摸着他那张苍白的脸，哭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哭，一边把点点滴滴的吻印满他的脸颊。
“是啊，我是。”他发着抖，在她星罗密布的吻中奋力微笑着，像是得到了此生最大的奖赏。
在赫敏·格兰杰模糊的视线中，有三件事她非常确定：
第一，德拉科·马尔福依然是个混蛋。
第二，德拉科·马尔福同样也是个傻瓜。
第三，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混蛋加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