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决赛之前

    戴着兜帽的黑袍女巫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三把扫帚酒馆那扇在微风中晃动的木门。

    罗斯默塔女士今天的生意不错,酒馆里一多半的座位上都有顾客。有人在独饮浅酌,有人在觥筹交错。

    这个把脸隐藏在兜帽下的女巫并不引人注目。只有几个靠门的座位上的巫师,在她进门的时候抬头瞥了她一眼。她朴素的黑袍让那些巫师很快就埋下头,继续享用自己的杯中物。

    于是她勾起嘴角,倒背着手,轻快地向前走了几步。在贴近楼梯的位置,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确信没有人注意她的时候,一闪身,溜到酒馆的二楼上去了。

    她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长敲了三下,顿了顿,然后是一短两长再一短,又顿了顿。她小声嘀咕着,“为什么巫师见面要用麻瓜们的摩斯密码?”

    一边抱怨,她又单敲了一下,摇了摇头。

    还没等她把最后的一长一短的两下暗号敲完,门已经打开了。

    “欢迎,欢迎。”一位面颊粉嘟嘟、头发乌黑的女巫在门口冲她友好地微笑着,“请进吧!”

    “我还没敲完——”这位不速之客说。

    “足够了。这暗号也太冗长了!”女巫笑眯眯地对她伸出了手,“我是海丝佳·琼斯,是新社员,你是?”

    这位不速之客把兜帽从头上掀下来,露出了褐色的头发和一张风韵犹存的脸。

    房间里或坐着或站着的人们顿时从原地跳了起来,几根魔杖齐刷刷地指向了她。一位原本保持着端庄典雅风范的女士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海丝佳面前,毫无形象地把她拽到身后,用手中的魔杖指着她。

    “后退,海丝佳!”她的声音里含着紧张与戒备,“拿出你的魔杖!”

    “怎么啦,爱米琳?”海丝佳把脑袋从表情冷峻的爱米琳后面探出头来,惊诧地问,“发生什么啦?她给出了暗号——”

    而那被魔杖包围的女巫无辜地举起手,表示自己毫无威胁,而后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海丝佳,你还太年轻,你不认识她!这是贝拉·特里克斯!”爱米琳·万斯断然说,眼神里充满戒备与不可思议。

    “等等,别激动,她不是。贝拉·特里克斯才不会像这样笑,”一个英俊典雅的黑发男巫从角落那边冲这头儿喊,声音懒洋洋的,“她们的头发颜色也不一样,注意到吗,爱米琳?贝拉·特里克斯是黑发,她是褐发。”

    一个长着方下巴和一头厚厚的稻草色头发的男巫瞪着那个长得与贝拉·特里克斯极其相像的女巫,纳闷地问:“那么她是谁?”

    “斯多吉,那是我的堂姐,安多米达。”西里斯手里微微旋转着一个水晶酒杯,压根儿没掏出自己的魔杖来。他缓步走上前来,散漫地笑了笑,“她同贝拉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哦,没错。我知道她。”亚瑟接话说,“她是个正派巫师。”

    巫师们都松了一口气,把杖尖移开,但谁都没放下手中的魔杖。

    然而,西里斯站在那女巫面前,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忽然拔出魔杖指向她的鼻尖,厉声说:“你是谁?你不是安多米达。”

    “为什么我不是?”那女巫不慌不忙地问。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可能一点儿都没变老!”西里斯的灰眼睛里布满怀疑,“她也不会知道这个暗号!”

    “行了,别瞎玩你的天赋了——瞧瞧你闹的这个大动静!”病容尚存的阿拉斯托·穆迪稳稳当当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放声大笑。他本该是这个房间最该对食死徒保持警惕的人,从开门到现在却一动都没动。他说,“是不是,唐克斯?”

    女巫噗嗤一笑,把自己变回了粉色头发,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也变成了一张年轻的、白皙的桃心形面孔。那些对她来说或熟悉、或陌生的巫师们依然心怀疑虑地盯着她,身体和表情还都没有松弛下来。

    “没错,阿拉斯托!”唐克斯大声说。

    西里斯终于收回了自己的魔杖。他低声说,“我明白莱姆斯的意思了。非常有意思的一项技能。但是,为什么,你会变成安多米达的模样?”

    “因为你的堂姐安多米达是她的母亲。”莱姆斯·卢平从西里斯身后慢悠悠地踱步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满满当当的黄油啤酒,语气轻快地说,“是不是,尼法朵拉——”

    “哦,别叫我这个名字!”她马上打了个冷战,对莱姆斯嚷道,“叫我唐克斯,拜托了!”

    “好吧。”莱姆斯耸耸肩,对面露讶然之色的西里斯说,“我猜,你该叫她一声外甥女的。”

    “或者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唐克斯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西里斯。这是一个英俊不凡的男人,面孔上浮现着与生俱来的某种典雅风范和高傲神态。

    西里斯向她伸出手,握了握,“很高兴认识你,唐克斯。我是西里斯,西里斯·布莱克。你母亲最近好吗?”

    “还不错。”唐克斯笑了笑说,“她欢迎你到家里做客来着。”

    “一旦我有空。”西里斯微微一笑,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之色。他温和地说,“莱姆斯,帮她同大家熟悉熟悉,好么?我还得跟查理说上几句话——”

    “没问题。”莱姆斯把黄油啤酒递给那个没头苍蝇那样好奇地四处打量的女巫,“我想我欠你一句22岁生日快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没错,谢谢。”唐克斯对莱姆斯笑容灿烂地说。她没想到,她的“面试官”竟然能记住这件小事。

    然后她瞧着西里斯走向亚瑟·韦斯莱旁边站着的一个有些矮胖的红发年轻人。那个年轻人长了一副好好先生似的阔脸,饱经风霜,脸上布满雀斑,看上去几乎成了棕黑色。

    他抬起手与西里斯握手的时候,唐克斯注意到,他的一只手臂上有一道被火灼伤的发亮的大伤疤。

    “他是查理·韦斯莱,对不对?”唐克斯饶有兴趣地说。

    “没错。他是亚瑟·韦斯莱的儿子,也是新进的成员。你认识他?”

    “当然!查理·韦斯莱,格兰芬多学院的,大我一届。这个社团还真是人才辈出!”唐克斯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他是一个很好的追球手。我们都以为他毕业以后要去代表英国队参赛的。”

    “我猜,人各有志。”莱姆斯说。

    “是啊,研究龙也挺不错的,非常酷的人生选择。”唐克斯耸耸肩,发现刚刚给她开门的海丝佳正在好奇地打量她,忙把手伸过去,“刚刚没吓到你吧?多谢你给我开门。”

    海丝佳摇摇头,对她微笑着,握了握她的手:“你是个易容马格斯吗?刚刚那一招儿很精彩。”

    “答对了。”唐克斯说,“要看我变点儿别的吗?”

    “你能变成我,试试看吗?”那位此前丧失风度的女士此刻已经恢复了端庄的仪态问,“顺带提一句,我是爱米琳,爱米琳·万斯。”

    “很高兴认识你。”唐克斯说。她的脸迅速变换着形状,逐渐变成了爱米琳的模样。她笑嘻嘻地问,“变成你——像是这样吗?”

    “不可思议!”爱米琳给她鼓起掌来。跟着她鼓掌的还有逐渐走过来的一位满头银发的老男巫,他呼哧呼哧地对唐克斯说:“孩子,你有一个非凡的天赋!”

    “哦,这位是艾菲亚·多戈。”莱姆斯介绍道,“老多戈是最初的凤凰社成员。”

    唐克斯对艾菲亚说了一句“谢谢夸奖”,并且被他头上那顶傻乎乎的帽子逗笑了。

    “旁边那位是斯多吉·波德摩。”莱姆斯说,冲那位长着方下巴和一头厚厚的稻草色头发的男巫点点头。唐克斯也学着他的样子对那位和善的男巫点头微笑。

    “我想我不用替你介绍魔法部工作的那几位社员了吧?”莱姆斯说。

    “当然不用。”唐克斯说。她看到了那位跟她坐一个办公室的傲罗金斯莱·沙克尔,以及在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司的亚瑟·韦斯莱,他们都冲她微笑着点点头,打了声招呼,又眉头紧锁,重新对着阿拉斯托·穆迪小声嘀咕起来:

    “小汉格顿教堂?”

    “对,那边的墓地——”

    “我真没想到他们也会是这个社团的一份子。他们在魔法部里从来没有表现得很熟络过。”唐克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令人意外,再一想,又合情合理。”

    “很好,那我就不用再替你介绍一遍了。”卢平愉快地说,“能来的基本上就是这些人了,还有一部分社员今天没有到场,以后再慢慢认识……”

    他话音未落,一个戴着紫罗兰高帽子的巫师进了门。

    他快步走进房间,对着整个屋子的人放声大笑,用有些尖细的声音说:“朋友们,好久不见!”他高高兴兴地冲四周鞠躬,帽子哗啦一下掉到了地上。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迪歌,你来啦!”巫师们都走上前,从四面八方拍着他的肩膀。他则被他们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左顾右盼地笑着,不知道先跟哪个巫师打招呼才好。

    唐克斯被他的样子逗得发笑。看来,迪歌是个很讨大家喜欢的巫师。

    “那是德达洛·迪歌。”莱姆斯对唐克斯笑眯眯地说,“他的个性挺夸张的,为人很风趣。某一年,他还施魔法在肯特郡制造了一场流星雨,那场景真令人难忘。”

    “是啊,麻瓜们甚至趁机提前了一周来举行庆祝篝火之夜晚会呢!”迪歌自豪地说。他终于跟他的朋友们打完了招呼,正兴致勃勃地走到莱姆斯和唐克斯面前来。

    “这位是?”迪歌用新奇的眼神打量着她,扭头问莱姆斯。

    “这是我们的新社员,唐克斯。非常有才华,是个天生的易容马格斯。”莱姆斯温和地对他说。

    “易容马格斯?什么样子都能变吗?”迪歌满怀兴趣地问。

    “当然。”唐克斯说着,把自己逐渐变成了迪歌的样子,“就像这样——”

    “哇哦!”迪歌围着她转了一圈,兴高采烈地说,“原来在别人眼里,我是这样子的!我看起来真奇怪!”他忽然脸色一变,“等等,我的后脑勺原来这么秃吗?”

    他疑惑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跑到墙那边悬挂着的镜子前面去了,试图扭着脸,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后脑勺。

    唐克斯和莱姆斯都哈哈笑起来。在笑声中,卢平看到,唐克斯又逐渐恢复了一头泡泡糖般的粉色头发,还有她的桃心形面孔和乌黑闪亮的眼睛。

    “这真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天赋,”卢平由衷地说,眼睛里有一丝欣赏,“你是个被梅林的祝福之唇吻过的幸运儿。”

    “我也这样认为!不过,我父亲一开始可不这么觉得。他对此适应了很久。我刚出生的时候,头发的颜色总是变来变去,他一连好几个月都对着我担心地猛瞧。说起来,今天早上他还被我的伪装给吓了一跳。”唐克斯愉快地说,语气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童那样得意洋洋,“你知道,他是个麻瓜出身的巫师,从没见过易容阿尼马格斯,总对这档子事表现出一股天真烂漫的惊讶……”

    莱姆斯想象了一下那场景,觉得可能会很滑稽,不禁也抿着嘴笑了。

    “好了,人到齐了!”这时,西里斯·布莱克大步走到房间中央,拍拍手,充满着交谈声的房间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他懒洋洋地说,“想来你们都知道今晚的任务了吧?怎么,迪歌,你还不知道?我认为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好吧,我再说一遍……说完以后,咱们来分配一下任务、搭档以及埋伏的方位……”

    “今晚我们要去哪里埋伏来着?我刚刚听他们说——”在西里斯语气有点不耐烦的老调重弹中,唐克斯歪着头问莱姆斯,“是在小汉格顿的教堂附近?”

    “是的,在教堂附近的墓园里。依据火焰杯的比赛时间来看,我们预计伏地魔八点前后会出现在那里。我们需要两三人一组,伪装成麻瓜,分头行动。最好七点前就到小汉格顿,要离墓园远一点,我们需要走一段路过去。”

    “为什么不直接幻影移形过去?”唐克斯大大咧咧地说,“直接去墓园不就好了?”

    “现在,我要教你凤凰社社规第一条——三思而后行。提出这个问题前,你最好想想,直接落到墓地里去,会有哪些可能的后果。”莱姆斯谨慎地说,“我们需要考虑任何被发现的风险。想想吧,假如那里有感应魔咒,可能会打草惊蛇的。”

    “言之有理。”唐克斯挑挑眉,冲他笑了笑,“学到了。”

    当西里斯·布莱克顺着霍格莫德村那条大路回到霍格沃茨的时候,已经快到晚餐的时间了。

    顺着城堡的走廊往里走,他看到自己的便宜外甥和他的女朋友正坐在城堡中庭的一段藤萝架下,双双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逐渐泛出玫瑰色的天空,似乎要从天上看出个洞来一样。

    “还有多久呢?”赫敏哀愁地问。

    德拉科拍拍她肩膀,安抚地说:“我猜快了。”

    “我都快在这里等了一辈子了。”她叹了口气。

    “是啊,就这样等一辈子的话,也挺好的……”他轻轻地、小声地、不自觉地说。

    这对小情侣傻乎乎地保持着望天的姿势,压根没意识到他们附近走过了谁,也没注意到他们已经被人观察了很久。

    “嘿!”西里斯清了清同凤凰社社员们聊得冒烟的嗓子,忍不住出言问,“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似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从原地蹦起来。

    “天呐,西里斯,你是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赫敏惊魂未定地说。

    德拉科原本已经迅速掏出了魔杖,看见是他,才放下心来,“哦,我们在等一封重要的信。”

    “你来得正好,”他慢慢地把魔杖收回去,对西里斯说,“赫敏怀疑,伯莎·乔金斯是那个哈利梦见的死掉的女人。”

    “什么?”西里斯吃了一惊。

    “我今天听韦斯莱夫人说,她失踪有一段时间了。”赫敏满面忧思,“德拉科正在通过某种特殊渠道去拿到她的照片,我们打算一收到照片就给哈利确认看看。”

    “伯莎·乔金斯——她好像比我们大几届。我跟她不熟悉。”西里斯说,“她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特别八卦。”德拉科说,“一旦确定是她,我们就得考虑,黑魔王会不会透过她来了解魔法部的动向。”

    “不错。”西里斯皱眉思索了一会,“哈利正准备比赛呢。你们最好什么多余的话都别说,只让他先看一眼,以防万一。”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德拉科心浮气躁地问,“话说回来,今晚的墓园计划——”

    “安排好了。”西里斯简短地说,显得很有信心。

    “有关火焰杯的安全问题——”德拉科欲言又止。

    “邓布利多亲自施了相当多的强大的保护咒,没人能再对它施‘门托斯’了。今天早上,我是亲眼看着他放进迷宫深处的。”西里斯从容地说,“如果连他都不能让火焰杯安全无虞的话,没有别人能做到了。”

    “那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德拉科慢吞吞地说,他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弛下来,“我们就可以专心致志地思考伯莎·乔金斯了。”

    “听着,我得先去礼堂与哈利汇合了,我答应过要陪他一同吃晚餐,给他加加油什么的。”西里斯看了他们一眼,迟疑地问,“猫头鹰也可以在餐桌上等的。你们不去吃点什么吗?”

    那对愁眉苦脸的情侣齐刷刷地冲他摇头,继续望眼欲穿地等待着那只姗姗来迟的猫头鹰。

    西里斯又看了他们两眼,他们毫无动静。

    “冒傻气的情侣——”他摇摇头,独自向礼堂的方向走去了。

    “赫敏,你饿不饿?”德拉科注视着天边越来越多的晚霞,问她。

    经西里斯这么一提点,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女朋友会不会腹中空虚了。

    “我没胃口。”赫敏有气无力地说,“你知道,一旦我的猜测是真的,这意味着什么吗?”

    德拉科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种可能性及其所能造成的后果,让人如鲠在喉。

    他艰难地说:“照韦斯莱夫人所说,伯莎·乔金斯流转过那么多部门,平时又爱打听闲事,魔法部的很多秘辛都会被知道的。”

    假如上辈子死的就是伯莎·乔金斯——也许正是她,让黑魔王知道了魔法部里预言球的秘密,进而使得父亲不得不在黑魔王的要求下,去谋划一场围绕那该死的预言球的盗窃活动,并以失败告终。

    获取预言球的失利——是马尔福家走入万劫不复的开始。

    当然,这话并不完全精确。

    德拉科心中明白,“站队黑魔王”才是马尔福家万劫不复的开始。

    只不过,当时卢修斯和纳西莎并不这样认为。他们被黑魔王所许诺的美好前景迷了心窍,对黑魔王曾经所创造过的显耀局面充满怀念。

    那时候,都不知道,他们的选择已经在暗中被命运标注好了价码——万劫不复的价码。

    今夜,满腹狡诈的黑魔王到底能不能复生?德拉科心绪不宁地盘算着、焦灼着、担忧着。

    应该很难吧。只要哈利去不成墓园,“复生”一事,对于黑魔王来说,就是空中楼阁。德拉科不确定地想。

    唯一能确定的是,卢修斯这次是绝对去不了墓园了。

    德拉科昨天才刚收到一张纳西莎寄来的、留言处照旧空空如也的麻瓜明信片,背面的图案是美国的迈阿密海滩。

    两个月以来,德拉科用一些忐忑不安的、充满热情的问候的信件,换来了四五张类似的空白明信片。

    明信片背面的图案,从科罗拉多大峡谷的壮丽风景变到了黄石国家公园的原始图景,又从写着“HOLLYWOOD(好莱坞)”的巨大标志变到长长的金门大桥。

    这对任性的夫妻似乎打定主意环游美国,在他放假前,压根就不考虑回英国的可能性了。

    德拉科猜,卢修斯和纳西莎大概还没消气。就连他的生日,他们似乎也不放在心上了。

    唯一能证明他们还记得家中独子的生日的证据,是古灵阁寄来的信件。信件通知他,他的父母以及祖父,都在六月五日的时候,分别往他的金库里转了一笔冷冰冰、沉甸甸的金加隆。

    “我还在想另外一件事。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是谁?”赫敏有些疲倦地说,“显然,伯莎·乔金斯是跟踪他才遭的殃,他们必定相互认识——”

    她把头倚在他肩膀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德拉科从飘忽的思绪中回来,替她总结:“他们可能共事过,或者在生活中有所接触,甚至可能是朋友。”

    “对。而且哈利也接触过那个男人。因为哈利说,他的声音有一点熟悉。”她喃喃道,“哈利认识的成年巫师,大多数都是学校的教授,还有——”

    “——三强争霸赛的裁判。”德拉科毫不犹豫地接了话。

    “没错。”赫敏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愉悦之色。

    在表面平静的优美的傍晚时分,在弥漫着阴谋气息的不安氛围里,唯一能让她感到欣慰的是,有人能与她同频思考,甚至不需要她花费任何额外的心力去解释什么。

    What a relief(谢天谢地)!这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内心并不是孤单的。

    “你在怀疑谁?显然,五个裁判里,马克西姆女士由于性别不符合,首先先被排除了;邓布利多教授,想也不可能是他;那位国际魔法交流合作司前司长巴蒂·克劳奇已经死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里了;只剩下两个人——前食死徒卡卡洛夫和欠了一屁股债的卢多·巴格曼。”德拉科顺着赫敏的思路继续抽丝剥茧,顺便把玩着她漂亮的手指头。

    赫敏心事重重地盯着漫天霞光,轻声问他:“你认为是哪个?”

    盘算了一会儿,德拉科说:“普遍意义上来说,前食死徒与黑魔王之间有着永远无法断绝的联系。卡卡洛夫为人精明、胆子又小,万一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临阵倒戈,他完全有可能为了保命,转过头去支持黑魔王。”

    “卢多·巴格曼先生呢?他最近的行迹很可疑。”

    德拉科缓慢地说:“我想,他只是为了躲债而已。”

    他记得,前世的巴格曼因为身上所背负的巨额债务,一直混得很差劲;可他并没有堕落到那种地步,加入到食死徒的阵营里去。

    “可是,巴格曼先生对于哈利一直有不同寻常的兴趣,他总是想要接近哈利,对不对?哈利对他一直很抵触,没给他接近的机会。我记得,在哈利的梦里,神秘人曾经因为那男人接触不到哈利而惩罚他。”赫敏犹豫着说,“你不觉得,这个情况很符合巴格曼先生与哈利之间交流的现状吗?”

    她补充道,“而卡卡洛夫教授,我从没看见他试图接近过哈利。”

    “可不可以这么想,正因为卡卡洛夫没接近过哈利,黑魔王才会责备他办事不力?” 德拉科盘算着,“说不定这个懦夫根本就不敢接近哈利,鉴于阿拉斯托·穆迪这个前傲罗一直在哈利身边打转。”

    “这话不无道理。哈利听克鲁姆说过——”赫敏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因为听到“克鲁姆”的名字而变脸色,悄悄松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卡卡洛夫教授一直闷头在大船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西里斯也说过类似的话。”他思索着说,“我想起来一点,卡卡洛夫与老巴蒂·克劳奇有旧交,他们曾经做过交易。你知道,就是那种用食死徒名单来换取赦免令的那种交易关系。”

    “可真看不出来!”赫敏惊讶地说,“我一直以为他们很不相熟。这么说,卡卡洛夫的嫌疑似乎也很大——”

    “说不定,当我们都以为他闷在房间里的时候,他正偷跑出去帮助黑魔王,还要营造出一种自己在房间浑噩度日的假象。”德拉科发挥了一点想象力。

    赫敏苦恼地问:“要不要立刻告诉邓布利多教授,干脆让他把这两个人给控制起来?或者干脆终止比赛?”

    “凡事讲求证据。我们不能随意跑到裁判席上,去指责某位身居高位的裁判是黑魔王的拥趸,对不对?他们不会随便相信两个学生毫无根据的指责,更别提终止比赛了。”德拉科提醒她,“虽然我很欣赏你对某位教授施展石化咒的能耐,我们不能总是用同样的办法。这样的话,我们极有可能一无所获,还会打草惊蛇。”

    “可是,邓布利多教授一定会明白我们在说什么的。”赫敏坚持不懈地说,“他应该提高警惕,不是吗?”

    “邓布利多啊,”德拉科幽幽地说,“恐怕这位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早已经透过他的半月形眼镜看到了某些异常现象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我猜他早有想法。”德拉科从容地说,“你没注意到吗?他今天正密切地关注着所有裁判们的动向。今天中午的时候,他还一直在跟终于出现在教工餐桌上的卡卡洛夫寒暄。”

    “他是在监视卡卡洛夫吗?”她问,“他是在‘钓鱼’吗?”

    “可以这么理解。”德拉科试图揣摩出这位深不可测的伟大巫师的一角思想,“我甚至认为,他在与一个隐形的对手下一盘大棋,并且笃定一切都不会出岔子。”

    那些针对哈利所采取的一系列监视措施,那些对于凤凰社社员行动的调遣安排,绝不是邓布利多随意为之的。

    “哦,我又开始担心哈利了。”她说,“有这么多不确定因素的情况下,他可能会遭遇很多危险——”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邓布利多想要磨练哈利。”德拉科淡淡地说,“他简直是在把哈利当成一头无辜的肥羊那样架在火上烤。”

    不管背后原因为何,这个身上负有“救世主”光环的14岁男孩,似乎总要经历比常人多的荣誉、鲜花和掌声,同时,也要经历比常人更多的艰辛、危险和苦难。

    而邓布利多总是在一旁轻描淡写地看着他经历一切艰难险阻。他神秘莫测地微笑着,堂而皇之地袖手旁观着,只是在很偶尔的情况下,为哈利提供一点儿小帮助。

    “何出此言?”赫敏打量着他的表情,问,“你是不是又要对我讲你那些阴暗理解和极端想法了?”

    “赫敏,抛开你对于邓布利多的完美滤镜,想想密室那件事吧!我之前在看冥想盆的时候,知道了一个秘密——邓布利多能听得懂蛇语。”少年眯起他那双淡灰色的眼睛来,表情显得有点不认同,“我猜,密室开启的时候,他早就意识到那条蛇怪的存在了。像他那样法力高强的巫师,当时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比如说,他可以顺着管道去找找那条蛇,避免那些学生石化的事情发生的。”

    赫敏困惑地皱起眉头。

    “可他没有这么做。”他冷冷地说,“他按兵不动,让全校师生慌乱了一整个学年,还让你在图书馆外面被石化了。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气恼这件事吗?”

    “哦,德拉科,别生气了。”她吻了吻他的唇角,顿时让这少年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她甜滋滋地说,“多亏你当时救了我。”

    少年一下子消了气,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影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赫敏疑惑地问,“我不认为邓布利多教授是那种对他人的痛苦视而不见的巫师。”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继续输出着自己的思考和判断:“我认为,他不采取行动,只有一个原因,他在等待着哈利去采取行动。哈利这个冤大头,他应该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内心折磨和自我怀疑吧?”

    “是的。那时候,哈利曾经不安和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赫敏说,“他那时候的状态,有点像他在本学年刚发现自己成为勇士时候的状态。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这就是我质疑邓布利多行为合理性的原因之一。他在给哈利施加一些在我看来毫无必要的苦难,就好像他还不够苦似的。”德拉科撇撇嘴说,“我不否认哈利的表现在同龄人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了——无论是应对学生们的疏远还是应对那些令人咋舌的险境——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享受这些莫名其妙的敌对和危险。”

    “没错,我猜哈利更想和罗恩玩一整天的高布石游戏,而非与火龙搏斗。”赫敏愁眉苦脸地说,不免又想起“哈利可能是个魂器”的事。

    “好了,这就是我有关邓布利多的某些阴暗理解。”德拉科看着她苦闷的脸色,决定暂且放下这个话题,“不过,这不是我们此刻讨论的重点。现在,让我们想想该怎么对付那两个嫌疑人吧。”

    “虽然你对于卡卡洛夫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依然觉得巴格曼怪怪的。不要忘记,他还是伯莎·乔金斯的上司,他们共事过。他们理应是更加熟悉的。”赫敏说,“卡卡洛夫可没跟伯莎·乔金斯有什么联系。”

    “的确。”德拉科说,“那么,今夜,我来盯住卡卡洛夫,你来盯着巴格曼,如何?”

    “乐意之至。”赫敏活泼地说,“就像过去那样,追击我们的嫌疑人吧!我负责对付奇洛,你负责对付斯内普教授,是不是?”

    她带着回忆往事的愉快笑容,举起手掌面对他,表情显得很积极。

    德拉科心情不错地挑挑眉,同她击了掌。他被她的表情所带动,语气里不免体现出了积极的成色:“没错,二选一,总有一个能中吧?”

    当他们相视一笑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突兀地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警惕的光。他们不再说话,而是回头去张望那脚步声的源头。

    “我不想打扰你们谈天说地的兴致,或者含情脉脉对视的氛围。我能理解,某些冒傻气的小情侣们废寝忘食地想要黏糊在一起,不过,我猜你们作为人类,而非草木,大概还是会饿的。”西里斯·布莱克将两个哗啦啦作响的大纸袋放到他们身侧的座位上,轻松地说,“我叫小精灵们准备了点方便取用的食物,金枪鱼三明治,唔,还有鸡肉三明治,还有些点心、瓶装饮料什么的——”

    他递给了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扬了扬下巴,笑了笑,拖长语调说:“哦~这条长廊,一直是个约会的好地方。话不多说,约会愉快。”

    “闭嘴,西里斯!我们是在等猫头鹰!”德拉科恼怒地冲他悠闲离去的背影喊。

    然而,西里斯·布莱克只是背对着他们挥挥手,高声说了句“不客气”,便重新双手插兜,自得其乐地吹着口哨,从长廊的拐角那边消失了。

    “他简直不可理喻!”德拉科微微涨红了脸,“他明明知道我们究竟在干什么!”

    西里斯·布莱克,当他不同你谈论正经事的时候,他就永远在调侃你,或者走在准备调侃你的路上。

    “哦,我认为他只是在关心我们,”赫敏兴冲冲地打开其中一个大纸袋,打量着瓶装的热气腾腾的南瓜汁和黄油啤酒说,“以一种诙谐的方式。”

    “不如是说让人抓狂的方式,他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幽默感,总是喜欢调侃人——”德拉科拆开另外一个纸袋,一边往外拿三明治,一边小声嘟囔着说,“你都没法好好地对他表达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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