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里克的感谢
第一百七十八章塞德里克的感谢
看台下的一侧，金妮·韦斯莱站在勇士们的亲属和后援团们的最前排，脸上带着惊喜万分的笑容，兴奋地注视着场地中心的情况。
这时，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正在用扩音咒大声宣布三强争霸赛最终的冠军：“……哈利·波特和塞德里克·迪戈里并列第一，鉴于其他两名学校的勇士先后弃权，霍格沃茨的两名勇士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真是太好了，他没事！”在福吉冗长无聊的发言声里，金妮的目光黏在那个黑发男孩的身上，对她站在一旁的哥哥大声说，“比尔，你果真没骗我！”
“当然，金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比尔·韦斯莱笑着说。
他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眼神中依然藏着警觉。
大多数站在此处的欢呼着的勇士们的家属和朋友们，都像金妮和罗恩一样，把注意力放在场地中心，预备等福吉颁完奖后，就冲过去与霍格沃茨的勇士再度拥抱。
可比尔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身后的地方。他发现，有两个身影正顺着看台侧面的一条狭窄的通道溜过来。
他定睛细看，是赫敏·格兰杰。她正拉着她的男友德拉科·马尔福的手，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容，悄悄藏匿到人群的最后面去，假装他们从未离开过。
可他们的确离开过。
比尔没有忽视掉某些细节。
当西里斯·布莱克走出场地的时候，这对情侣像影子一样，快速而紧密地跟着他一同离去了；而西里斯·布莱克虽然走得很着急，却没有抗拒那个马尔福家的男孩的接近，反而满脸焦急地对他一直说着些什么。
一个古怪的念头忽然浮现在比尔的脑海里：这对情侣一定熟知内情。
一个更古怪的念头接踵而至：西里斯·布莱克信任他们。
一个尤为古怪的念头像一道激电那样在比尔的大脑里迸发出令人迷惑的光：那个马尔福家的男孩，或许是友非敌。
“你在往后瞧什么，比尔？”莫丽·韦斯莱感到有点奇怪，拽了拽她左顾右盼的大儿子。
“没什么，妈妈。”比尔转过了头，决定暂且不要用自己的古怪念头来惊动自己秉持着个人偏见的母亲。
他愉快而轻松地说，“哦，我在看勇士们都有哪些亲朋好友——还真不少呢。”
赫敏·格兰杰正在最后一排，踮着脚去看那两名接受奖励的勇士。
“看在梅林的份儿上！你是打算从头到尾观赏一堆后脑勺吗？”德拉科双手插兜，瞧着她，闲闲地说，“当你前面那些人比你高一个头的时候，踮脚是没什么实际用处的。”
赫敏瞪了他一眼，开始像只不甘心的兔子那样一蹦一蹦地，口中嚷道：“我知道踮脚没什么用，我正在努力尝试别的办法呢！”
“好了，别挣扎了。”德拉科走到她面前，转过身来注视着她，把她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德拉科，这种时候，你就别添乱了！”赫敏皱了皱鼻子，想要越过目光灼灼的他，继续去瞧哈利，“我得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这种时候，就该向男朋友求助啊。”德拉科突然半蹲下来，双臂环绕住她的腿，“搂住我的脖子。”
赫敏惊讶地说：“你要干什么——”
不等她说完，他就猛地把她给抱起来了，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看清了吧？”
“哦，看清了。”赫敏小声说，脸忽然红了。
她乍然腾空，双脚离地，所有的重心都在他身上了。
她意识到，她被他完全掌控在手里，或者说围拢在胳膊间了。
赫敏心里有点慌。
被他抱起来的那瞬间，她下意识地想要动用自己的腿缠住他，摆一个树獭的姿势，这可能会更加稳当点，不至于从他身上随便滑下去。
可显然，树獭的姿势在大庭广众之下很不像样。她只能听从德拉科的话，辅助性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她低头看着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这感觉与往日的仰视很不一样。
而他，正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仰头看她，眼神里有一股孩子气的洋洋得意，似乎在等她出言表扬。
“做得好，德拉科，谢谢。”赫敏红着脸转移了视线，强迫自己忘记他的手现在所放的位置，忙着朝场地中心张望。
然后，她有点儿得意地发现，她现在是人群中最高的了。比之前那些曾高她一个头的人还要高。
场地上的所有动向，此刻都一目了然。有他的托举，她可以从从容容地去观察一切。
火焰杯已经被人从迷宫里取了出来，摆在场地中心的一个石墩上。
活生生的哈利和塞德里克正站在火焰杯前，脸上挂着木然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们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跳跃着蓝白火焰的木头高脚杯，谁都没再打算去碰它。
“哦，他们毫发无伤，虽然脸上有点脏兮兮的。”赫敏全神贯注地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绽开微笑，低下头，小声对依旧仰着头看她的男孩子说，“今天晚上，我可真是担心坏了。亲眼目睹哈利站在这里，我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很好。”德拉科看着她心无旁骛的笑颜，为她的话而感到欣慰，又为她本身而感到着迷。
令人着迷的聪明女孩。
如果不是她发现了伯莎·乔金斯的事情，并且从中抽丝剥茧，牵扯出了一连串的阴谋，今夜会是怎样一种状况？
或许，他们不能及时地发觉迷宫中的异变，还坐在看台上傻乎乎地等着永远不可能从迷宫中走出来的勇士；又或许，场地中心此刻站立着的两位勇士，其中一个是无法站立着的。
目前来看，虽然德拉科还不知道墓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今生的情况没有前世那样糟糕。
一个显著的证据就是：哈利没有受伤，也没流血。
这意味着，今夜黑魔王没有取得哈利的血。
黑魔王大概率并未获得重生的机会。
另外一个显著的证据是：塞德里克·迪戈里，面色红润地站在哈利旁边，灰色的眼睛里闪耀着火焰杯的光华，全无前世里那种僵硬的死气。
这昔日丧生于在黑魔王复生祭坛前的无辜的、优秀的、震慑人心的完美祭品，今生逃离了这令人惋惜的命运。
这便足够了。在阿莫斯·迪戈里快活的、自豪的大笑声中，德拉科默默地想。
没人死去。
没人复活。
一切在可控范围内。
德拉科放下心来，满意地嗅了嗅面前的女孩。
清甜的青苹果味，带着一点儿淡淡的花香。
她的领口开了一颗扣子，锁骨若隐若现。
她信赖地搂紧了他，不顾夏衫透薄。
馨香扑面，软意横生。
如此令人沉醉。
“可邓布利多还是没出现在赛场，西里斯也没出现——”赫敏忙着眺望远方，犹自担心着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对自己所散发的魅力浑然不觉。
“他们会没事的。”德拉科轻声说，心头忽然有些感慨。
曾经，在那段看台的通道，在鼎沸的人声里，她曾将他的短暂拥抱弃如敝履；而今，他们在看台的阴影下亲密接触，她对他绽开微笑，把自己充满信赖地交到他手里。
她搂得他那么紧，让他的嗓子发紧，让他的身体发紧。
连他的心脏都在发紧。
这会儿，她对他全无戒备，身体前倾，想要把颁奖的过程看得更仔细一点——
德拉科忽然注意到，她衬衫的第三颗扣子撑得有些鼓胀，正对他鼻尖……
它们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凑得越来越近了……
梅林啊！真要命。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大概会盘算着怎么才能用点花招，把脸埋进去，而不是仅仅像只找到满月的月痴兽那样傻傻地仰头望着她。
德拉科神思恍惚，喉结悄悄滚动，脸上浮起薄红。
这会儿，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哈利、迪戈里或者那该死的墓园上了——让邓布利多和西里斯头疼去吧！
他现在只想抱紧她，深深呼吸她的味道，感受她的柔软，并在心底希冀着她能再凑近一点儿。
“瞧，他们正给哈利颁奖呢——”她高兴地说，又向前凑了凑，慷慨大方地、毫无意识地满足了他的希冀。
天呐……它们果然很柔软……软到不可思议……
同时，它们挺拔得如此生机勃勃……
他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忽然想起了今晨吃的那道完美的蛋白云朵舒芙蕾。
“你听到福吉说的话了没有？很大的一笔奖金！”她愉快地问他，“是不是，德拉科？”
“唔，没错，这是今夜的最大奖赏。”他低声附和着她，脸颊绯红，陶醉其中，唇间的热气微微地喷在她的纽扣上。
让她再天真愉快地多看场地几眼吧——趁她还没发现他不良的居心前。德拉科迷迷瞪瞪地想，胳膊搂得更密不透风了些。
颁奖仪式结束了。
一波又一波的学生们涌上前来，像是不知疲倦的潮水。
他们簇拥着哈利和塞德里克，热烈地与他们握手、拥抱。
似乎全霍格沃茨的学生都想要拍一拍他们的肩膀，对他们亲切地说上一两句话。
哈利·波特应付得疲惫不堪。
他心事重重，但又不得不去回应人们的热情。
这种感受很微妙。
假如是去年，在他的名字刚莫名其妙地被投入火焰杯那会儿，人们就如此热情的话，他倒可能更容易享受其中；然而现在，在经历了这整整一学年的压力、误解和挣扎，以及今夜的疲惫、疑惑和惊魂后，这些熬过漫长寒冬而终于勃发出来的夏日热情，让他觉得彷徨不安。
他的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哪怕把一整个名为“热情”的海洋灌进去，在他胸腔里齐声响起大合唱，最终也会从那个洞里淅淅沥沥地流出来。
此刻，伤疤的疼痛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可他依旧茫然若失。
罗恩第一个冲上来拥抱了他，这给了他稍许安慰。
“太棒了，哈利！”罗恩咧着嘴冲他大笑。
“谢谢！”哈利大声问他，“小天狼星呢？赫敏呢？还有德拉科？”
“我不知道！不过，嘿，哥们，我和金妮今天干了件大事！”罗恩兴奋地说，“虽然不是很成功，但是——”
罗恩还想要继续说下去，可热情的人群已经把他给挤出去了，大家都争抢着拥抱哈利，像是拥抱一只好运吉祥物。
“别一直霸占着他呀，罗恩，”哈利听见拉文德·布朗在人群中大声说，“我们都想要轮着抱一抱他！”
“我待会儿再告诉你这件事的始末，哈利！”罗恩拉着他妹妹的手，在人群外对他嚷道，看起来一点都不嫉妒他所获得的光辉时刻，“享受你的荣耀吧！笑一笑，哈利！”
哈利笑了笑。他当然会笑，也会被大家的快乐所感染。
但笑过之后，就是一片虚无。
反而，在人群的笑声、叫声和欢呼声中，他微笑着，觉得自己更加寂寞了。
他大概永远没办法做到像塞德里克那样镇定自若，在经历了如此艰难漫长的一夜后，还能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微笑面对任何人。
毕竟，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像塞德里克对待秋·张那样，热切地、无畏地、旁若无人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视、亲吻和拥抱。
在大家善意的起哄声里，哈利望着那一对璧人亲密的样子，内心忽然感到了一阵可怕的空旷。
而后，就好像梅林觉得他内心还不够挣扎一样，斯内普教授突然出现了。
他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那样在夜幕里穿梭，最终像一阵龙卷风那样停在他面前，把所有热情的学生们都吓得逃之夭夭。
“啧，啧，波特，永远不会忘记出风头！”斯内普教授眼神冷漠地上下打量着他，就像打量着一份交错了的魔药课作业，“我猜，受人欢迎的勇士哈利·波特今天晚上冒了点儿险，玩得挺开心吧？等你像个愚蠢的巨怪一样炫耀完你的奖杯，不要忘记邓布利多教授正在校长室等你，还有，叫上塞德里克·迪戈里！”
他恶狠狠地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这样嘲讽的、冷酷的、毫无同情心的话语，重新唤起了哈利心中的困兽。
而斯内普教授的离开速度是如此之快，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回嘴的机会。
哈利怒视着斯内普的背影，心中的困兽在大喊大叫。
他想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叫冒了点儿险，玩得挺开心？
斯内普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迷宫、火焰杯、墓园、黑影、红光、绿光、还有伤疤……
都是什么啊，他都经历了什么啊……他们像傻子一样被黑魔王的诡计给愚弄了。
经历了这惊魂一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伤疤的痛楚和擦肩而过的死亡的威胁，哈利满心茫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疲乏不堪，心中怒火熊熊……可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怒火该发给谁。
他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喊，也不能叫。他挂着僵硬的微笑，继续面对那些重新围上来的学生们，那几百张注视着他的面孔，像一盏盏苍白的灯笼。
他听那些灯笼们夸奖他，赞扬他，千篇一律的言语，苍白无力的回答。
大概过了一两刻钟的时间，或者几个世纪吧，那些挥洒热情的学生们才逐渐散去，如同退潮的波浪一般，黑压压地涌向赛场的出口去了。
而此刻，逆着黑暗潮水而来的两个人，或许正是修补他心灵空洞的能工巧匠：
一早就选择相信他、一直花费大量时间帮助他、一起疯狂往他大脑里灌注咒语的那对、气势汹汹的情侣。
看着德拉科和赫敏正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向他走过来，像利剑一样将嘈杂的人流劈成安静的两半，哈利的心里终于安稳了一点，不那么虚浮了。
也许他们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小天狼星都不知所踪，而非像其他勇士的亲属那样等在看台边，在颁奖以后过来拥抱他；为什么邓布利多教授作为裁判却不坐在裁判席上，而是在校长室里等他；为什么在颁奖之时的裁判席上，他只能认出麦格教授那张激动得老泪纵横的、拼命维持严肃的脸？
“哈利！”赫敏微红着脸，冲到他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细细查看他周身的情况，“确定没受伤吧？天呐，我们快担心死你了！”
不是“祝贺你”，不是“太棒了”，不是“好样的”，而是“担心”。
这正是哈利此刻所需要的词汇。
他终于可以脆弱，也可以表现出疲惫了。
他对赫敏笑了。苍白地、无力地、由衷地笑了。
“你绝想象不到我们都经历了什么。”哈利说。
“哦，我猜我能想象得到一部分。”跟在她身后的德拉科随口接话，表情显得神游天外。
哈利瞪着德拉科。
他原本以为，德拉科会表现得更加严肃或者忧虑呢。
在哈利看来，德拉科一直都有点老气横秋的，可今天，他却莫名其妙地展露着得意之色，这不禁让哈利好奇——他们来找他之前究竟干了什么？
德拉科当然不知道哈利在好奇些什么。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回答哈利的。这可是专属于德拉科·马尔福的独家奖赏。
喔——他用脸颊所感受到的那种荡人心肺的柔软和挺拔。虽然只有一小会儿功夫，也足以令人飘飘欲仙了。
这是漫长的一整天里所发生的最好的事情：赫敏·格兰杰所颁发給德拉科·马尔福的今夜最大奖赏。
你真没出息，德拉科·马尔福，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而且，这样显得有点卑劣了，不是吗？她对于自己所颁的奖项一无所知。
这不能完全怪他，他理直气壮地想。鉴于她前倾的动作太具有压迫性，扭动身体的姿态又过于活泼，很难不碰到吧？
“德拉科，德拉科？”哈利正板着脸叫他，“说说看，你能想象到什么？”
德拉科微红着脸，从美妙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他上下扫视哈利，发现这孩子除了灰头土脸、精神萎靡以外，没什么不对劲，遂满意地上前拍了拍哈利的肩膀，“最起码，你们都活着回来了，也没受伤。”
“这不是废话吗？”哈利急躁地说，问他，“看到小天狼星了吗？”
“哦，他呀，”德拉科慢吞吞地说，一只手插在裤口袋里，抚摸着口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活点地图，“我估计他正在邓布利多的校长室里。”
至少刚刚，活点地图是这么告诉他的。
同时出现在校长室的，还有卢多·巴格曼——真正的卢多·巴格曼。
“哦，这就说得通了。斯内普刚刚来通知我，让我和塞德里克去一趟校长室。”哈利松了一口气。
他冲不远处的塞德里克招了招手，那个风度翩翩的赫奇帕奇勇士立刻冲父母说了两句什么，又对他心爱的女友奉送了一个额头吻，微笑着过来，加入了他们去往校长室的队伍。
“哈利，我们陪你走到校长室吧。正好，给我们讲讲，究竟发生了什么？”赫敏一边跟着哈利走，一边问。
“那火焰杯是假的，是用石头变形的，是个门钥匙！我们被它传送到了一个墓园……”哈利谨慎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塞德里克，没有把这句话继续延展开来。
德拉科明白了他的未竟之语。估计就是小汉格顿教堂附近的那个极度危险的墓园。
“是啊，似乎有人埋伏在那里，还想攻击我们。”塞德里克接话，脸上有不解也有后怕，“幸好我们幻影移形跑了。”
“哈利，你会幻影移形了？”赫敏惊讶地问，“德拉科偷偷教你了吗？”
“是随从显形。是塞德里克带我走的。”哈利脸色微微发青，“不建议尝试——滋味不太好受。”
赫敏微微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你们是骑飞天扫帚从霍格莫德村回来的？”
哈利点点头。
“回来以后发生了什么？”她问。
“我们回到赛场，所有人都跑下看台，想来跟我们拥抱，这时候，福吉冲过来大声说话，维持秩序，让那些傲罗把我们同观众们隔开了。”哈利说。
“福吉没问你们什么问题吗？你们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之类的？”她继续问，“我以为他会多花点时间搞清楚一切，而非立刻就颁奖的——”
“他什么都没问。”哈利纳闷地说。
“他直接走过来同我们握手，第一句话就是祝贺，并向大家宣布我们是冠军。”塞德里克补充道。
赫敏微微皱眉，开始思索。
哈利见她停止了发问，总算逮住机会，问出了自己所关心的问题：“赛场上都发生了什么？”
“芙蓉和克鲁姆被一个假扮成巴格曼的食死徒攻击了……西里斯进迷宫把那食死徒抓住了，但没找到你……后来他和邓布利多都离开了，去找你了……你知道，邓布利多是在得知你们不见了的消息以后，在看台上突然消失的，人们因此混乱了好一阵子……”赫敏对哈利说，每一句话都让哈利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惊讶。
“我们没见到他们，邓布利多和小天狼星都没见到。我们只见到了唐克斯。我们一定是同他们错过了。”哈利说。
赫敏感兴趣地问：“说到这里，唐克斯又是怎么回事……”
趁赫敏和哈利在说话的时候，塞德里克走慢了两步，靠近了身后不紧不慢走着的德拉科。
“马尔福，我得谢谢你。”这位赫奇帕奇勇士英俊的脸上浮起一抹感激之色。
他微笑着说，“是你提醒我——”
德拉科瞥了他一眼，趁他没说出更多可疑的鬼话之前，迅速打断了他，“闭嘴，迪戈里！”
塞德里克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那位铂金色头发的小少爷用一股厌烦的语气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别试图用那种黏糊糊的朋友的口吻跟我套近乎！”
他冷漠地眯起眼睛，语带嘲讽，“迪戈里，你是打算让我下次比赛对你手下留情吗？”
“当然不是——”塞德里克说，为德拉科瞬间爆发的恶劣态度而感到困惑。
这个斯莱特林男孩究竟能不能听懂人话？
他是在表达感谢啊，为什么马尔福表现得像是被他挑衅一样？
那种傲慢无礼的样子，是真的很不讨人喜欢，甚至有点欠揍……
话说回来，他是哪里惹到过马尔福吗？塞德里克迷茫地想。
“德拉科，注意你的态度！”原本在前面和哈利说着话的赫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赶紧落后几步，把他拉到一边来。
“怎么啦？”德拉科的脸色和声音顿时缓和下来。
她摇了摇他的胳膊，小声说，“拜托了，别这样对别人说话嘛——有点儿不友好了。”
摇胳膊……
谁能拒绝得了穿着薄衬衫的赫敏·格兰杰摇胳膊呢。
他的眼睛全放在她第三颗纽扣附近的微妙动静上了。
德拉科知道，这样想很可耻，完全不绅士。
可是，原谅一个陷入青春期的男孩吧。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刚恢复清醒的大脑，顿时又漫溢出迷惑的浮沫来。
“说‘抱歉’，德拉科，快点儿！”她又凑得离他近了点儿，摇了摇他。
“抱歉。”德拉科一时鬼迷心窍，这句反人性的话就对着塞德里克说出了口。
“没关系。”塞德里克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德拉科迅速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赫奇帕奇完美男孩”正在用友好的眼神注视着他，就好像一个迪戈里愿意同一个马尔福做朋友一样。
这情况绝不对头。他感到极度别扭，似乎心底有某处寒凉之地正在诡异地温热起来。
为了抵御这种奇怪的温度的侵袭，他赶紧对迪戈里补上了一个足以翻到冥王星上的白眼。
饶是塞德里克这样行事滴水不漏的完美男孩，也难以对德拉科这样反复无常、自相矛盾的言辞举动一个完美的回应了。
于是塞德里克蹙着额头，瞧了瞧德拉科，又瞧了瞧赫敏，摆出一副无可奈何又心事重重的样子来。
气氛陷入到诡异的尴尬里。
赫敏扶额叹息。德拉科可怕的道歉技术简直令人不忍直视——他似乎一直不太擅长道歉。
她还记得二年级的时候，德拉科曾经在特快列车隔间里对罗恩道歉——由于双方父亲之间的龃龉。
那时候，他的态度倒还算可取，短暂地令罗恩消了气；可接下来，他趾高气扬地给罗恩买了一大堆零食，好像要用金钱收买罗恩似的，顿时就让罗恩的脸色黑如锅底。
说实话，德拉科对她道歉时候的态度，虽然也挺别扭的，倒是勉强诚恳，还算凑合；怎么一到别人身上，就看起来不太机灵了？
赫敏叹了口气，用力把自己的别扭男友推向前，让他去跟哈利走在一起。
“德拉科，去跟哈利继续讲讲那个食死徒的事情，告诉他西里斯当时都急成什么样子了，告诉他西里斯今晚有多牵挂他！”她说。
德拉科走上前去，兴致勃勃地对一脸茫然的哈利说：“哦，西里斯慷慨地给那个食死徒进行了心理辅导……”
赫敏则叹口气，扭头对塞德里克解释起来，“实在很抱歉！他讲话总是有点极端，实则有口无心，我以后会好好纠正他的。”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塞德里克眨了眨眼，很快就恢复了游刃有余的温和态度，“马尔福一向都是这样横冲直撞地讲话，像是试图把所有人都轮流得罪一遍似的——这在霍格沃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们都快习惯了。”
天呐！德拉科这张嘴，真的得改改了，看看他给别人都留下什么印象了！赫敏心烦意乱地想。
她总是不希望别人对他的印象太差。
赫敏之所以那么在意德拉科对塞德里克的态度，在意塞德里克对德拉科的印象，是因为她发现，塞德里克在赫奇帕奇学院里挺有威信的。
从之前哈利的“波特臭大粪”徽章事件中就能看出塞德里克的号召力。他一发话，整个赫奇帕奇学院的学生就再也没有戴过那徽章了。
偏巧赫奇帕奇学院又专爱出八卦精，霍格沃茨里多少热门话题都是在那些小獾们津津乐道的口中流传开来的啊！
假如塞德里克对德拉科的印象改观，她确信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他绝对能引导那些赫奇帕奇们的想法，逐渐转变整个学校对于德拉科的糟糕印象，减少那些不必要的误解。
赫敏斟酌着措辞，希望能找补回一点什么：“我承认，他这种态度确实不可取，你们对他有意见也是人之常情，我真心实意地替他——”
“不必紧张。我对他不太礼貌的态度早有预料。”塞德里克说，“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感谢他的。”
“感谢他什么？”赫敏好奇地问。
“幸亏他提醒我试着用‘幻影移形’，我们才能及时逃离那片墓地。”塞德里克打了个寒噤，“现在想想，这可能救了我们的命。”
“此话怎讲？”
“我们被传送到那个墓地的时候，非常措手不及。那里漆黑一片，气氛阴森，我想，大多数人到了那里，首先会感到极度慌张，难以快速冷静下来。”
“可以理解。”赫敏想象着墓地的场景，忧心忡忡地说。
“如果不是他提的那一句话，在那种紧张诡异的氛围下，我根本想不起来还能用这一招，我们说不定会陷入比当时糟糕百倍的境地。”塞德里克小声对她说，注视着前面那个懒散地对哈利说着什么话的少年。
“糟糕百倍的境地？”赫敏问，“哦，对了，你们差点儿被攻击了，是不是？当时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当时，有一个可疑的黑影，他在走向我们。有人在说‘干掉碍事的’，我很确定这个‘干掉’的语气不是开玩笑，那可能是施展‘索命咒’的那种‘干掉’。”
赫敏惊疑地看着他，小声问：“那么惊险吗？”
“非常惊险。”塞德里克面皮紧绷，灰色的眼睛闪动着不安，“因此，我立刻就带着哈利离开了。当时，还冒出来一堆人对我们施展‘昏昏倒地’……现在想想，他们似乎不是针对我们。当时，我没法考虑那么多，场面很混乱。”
“天呐……”赫敏说，语气里掺杂着恐惧。
她忽然反应过来了。
伏地魔想要的是哈利的血，在伏地魔得逞之前，哈利可能暂且会没事；但这并不代表塞德里克会没事——塞德里克可能是那个碍事的、要被干掉的人。
“那一切就像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噩梦。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不会死。我宁愿在迷宫里对付一百次八眼蜘蛛，也不愿意在那里多待一秒钟。”塞德里克说，“马尔福的那些刻薄话，在某种程度上帮助我们脱离了险境。我想，他救了我们，救了我。”
赫敏心有余悸地打量了塞德里克一眼，喃喃地说：“是啊……”
“因此，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他有意见，他以后说什么鬼话，我都不会对他有什么意见的。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不管他承不承认。”塞德里克笑了笑，声音里带着某种宽厚平和的成分，“我总觉得，他当时虽然言辞刻薄，却有点儿像是故意在提醒我，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不知道——”赫敏注视着德拉科的背影，小声说。
她忽然想起来，他当时宁愿被她掐胳膊，也要说完那些话。
那些讥讽刻薄的话，真的只是他出于某种别扭的担心才说出口的吗？
难道，是他早有预谋？
“他这个人真怪。他不仅不认账，还生怕我多说他一句好话。我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塞德里克微笑着，同赫敏一起注视着德拉科那张闪现着傲慢气质的侧脸，“这件事再度刷新了我对马尔福的认知，我发现我越来越不能仅仅用一些消极的词汇来定义他了。”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赫敏如释重负，她忙说，“说真的，他是有点特立独行，你知道，嘴巴有些毒舌，行为有些别扭，可他的心地还是挺善良的，他对人没有恶意——”
“你一定非常喜欢他。”塞德里克看了她一眼，用笃定的口吻说，“不然，你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赫敏停止了言语，脸红起来，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提起了这一茬。
“也难怪，他对你的态度可不一般。”他善解人意地说。
“我想，他对所有人都没有恶意，只不过——”赫敏小声说。
塞德里克的嘴角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只不过，不是谁都能拽着他的领带把他轻而易举地拉走，也不是谁都能让他保持那么好的脾气。换任何其他人做这件事，可能还没碰到他衣角，就被他用恶咒击倒了。”
赫敏惊异地看向塞德里克：“用恶咒击倒——太夸张了吧？”
“我听过一些传闻——你得相信赫奇帕奇们收集和传递信息的能力。赫奇帕奇内部有一些无伤大雅的长期悬赏问题，其中一项是谁能对德拉科·马尔福成功施展缴械咒。”塞德里克说。
“我该担心这件事吗？”赫敏皱起眉头来，“在我看来，这更像是教唆大家对一个无辜的学生开展毫无道理的攻击。”
“放宽心，已经没什么人敢真的对他做什么了。”塞德里克饶有兴趣地说，“决斗俱乐部那会儿，他就破下了从未被缴械的记录……无论是车轮战还是大混战……那些想要破纪录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他沉思着，轻声说，“这么说来，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强盛的攻击性，好像随时准备进入战斗模式一样。少有学生能在这一点上比过他。”
“德拉科具有攻击性？这大概是大家的又一个误解吧？”赫敏疑惑极了。
她承认，他在飞天扫帚上是挺灵巧的，总是能拿到金色飞贼。
然而，想想他平时那种惫懒的少爷样子……总是对她撒娇……被她亲锁骨还会习惯性地脸红……总是爱泡在图书馆里……喜欢搂着她看书，或者为她安安静静地泡一杯热茶来喝……她从未觉得他会是那种突然暴起攻击别人的人。
“想想他会的那些魔咒，这是普通四年级学生该掌握的程度吗？”塞德里克严肃地说，“想想黑湖的比赛项目！他的泡头咒，坚持的时间甚至比我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他对某些魔咒是比别人要擅长一点，”赫敏回想着德拉科在辅导哈利咒语练习的过程中所做出的卓越贡献，慢慢地说，“可那也不过是出于学术研究的目的，哪能因此就指责他具备什么攻击性？”
“有时候，想要看到一个人的全貌，得从你的固有思维里跳出来看问题。”塞德里克平静地说，“你以为你的男友是什么简单人物吗？你以为在黑湖下，只需要掌握一个泡头咒就游刃有余了吗？他经受了勇士级别的考验，把你给带出来了，这是不容任何人忽视的成就。”
“我当然知道他很英勇——”她下意识说。
“不仅仅是英勇，而是困难。这件事很难，非常难，拼尽全力都不一定能行的那种难……”塞德里克看出了赫敏眼神里的狐疑，严肃地说，“你那时候睡着了，根本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艰难险阻。”
赫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有时候，她是会好奇德拉科在黑湖中的经历。她会问他，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艰难过程。可他总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他总是说：“哦，一切都挺顺利的，我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你，把你给带出来了。就是这么简单。”
可此刻，塞德里克却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所有的勇士都为此准备了三个月，他只准备了一秒。”
“哦，是啊。”赫敏讷讷地说。
而且，那时候德拉科还怕水来着。
塞德里克语气里颇为忌惮地说：“目睹了他跳湖的獾院学生们口吻一致地说，他一秒都没有犹豫。从听到克鲁姆弃权的消息到他跳湖之间，只不过隔了一秒——从座位区跑到看台边缘的一秒。”
“在这一秒钟里，他究竟是迅速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好了，还是什么都没考虑就跳下去，却依然成功把你救出来了呢？”塞德里克慎重地说，“你往深了想，会觉得他令人毛骨悚然。”
原来，在塞德里克眼里，德拉科是这样的啊。
赫敏心里琢磨着这件事，口中依旧在反驳他：“令人毛骨悚然，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那么，令人肃然起敬，如何？”塞德里克说，“在我看来，马尔福虽然嚣张，却绝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
他低声说，“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跳下黑湖是这样的，提醒我也是这样的。我认为他是故意的。”
赫敏看了一眼塞德里克，发现这位历经磨难的勇士的表情很认真，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总而言之，我从没把他当成一个简单的魁地奇对手；如今，他收获了我的敬意。”塞德里克忽然绽开微笑，“不过，大概只有你会真心觉得他讨人喜欢。”
“我是觉得他挺讨人喜欢的。我很高兴有人能发掘出他好的那一面来。”赫敏嘴角上不由自主挂起了微笑，她把柔和的目光投向那个帅气颀长的身影。
他连走路的姿势无可挑剔，每一步都英姿勃发，在人群中惹眼极了。
像是心有灵犀那样，那个惹眼的男孩忽然回头看他们，不满地说：“赫敏，你们究竟在讲什么，要花这么久？”
德拉科干脆停住脚步不走了，想要等她跟上来。
瞧瞧，塞德里克·迪戈里，挺直的鼻子、乌黑的头发、灰色的眼睛，模样确实英俊！怪不得赫敏老想跟他说说话什么的……
德拉科瞄着塞德里克，脑海里敲响了警钟——这个大难不死的完美男孩，说不定是撼动自己在赫敏心中地位的重大威胁之一。
作为同样有女朋友的男士，塞德里克对德拉科的眼神和口吻中所代表的深意心领神会。他小跑两步，十分上道地去跟哈利并肩而行，把赫敏身旁的位置还给了德拉科。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些他们被传送后的事情。”赫敏偷偷瞥了德拉科一眼，发现他正因为一时的被冷落而板着脸。
“你不会暗恋他吧？”德拉科酸溜溜地说，“觉得他长得挺好看？”
“你最好看。”赫敏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发现他又开始眼睛亮亮地看她，嘴角似乎微微翘了起来。
他的坏脾气似乎立刻消失了，甚至主动问她：“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
他真好哄，赫敏眼神亮晶晶地瞧着他，心里甜滋滋的。
好哄的别扭男孩。
放眼霍格沃茨，还有比德拉科·马尔福更别扭的男孩子吗？
显然是没有了。
可她就喜欢这样别别扭扭，关心别人、帮助别人还死不承认的德拉科·马尔福。
她端详着他含笑的眼睛，心里想：他哪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气质啊，他浑身上下都是可爱，简直是在黑暗里闪闪发光啊。
看台下的一侧，金妮·韦斯莱站在勇士们的亲属和后援团们的最前排，脸上带着惊喜万分的笑容，兴奋地注视着场地中心的情况。
这时，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正在用扩音咒大声宣布三强争霸赛最终的冠军：“……哈利·波特和塞德里克·迪戈里并列第一，鉴于其他两名学校的勇士先后弃权，霍格沃茨的两名勇士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真是太好了，他没事！”在福吉冗长无聊的发言声里，金妮的目光黏在那个黑发男孩的身上，对她站在一旁的哥哥大声说，“比尔，你果真没骗我！”
“当然，金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比尔·韦斯莱笑着说。
他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眼神中依然藏着警觉。
大多数站在此处的欢呼着的勇士们的家属和朋友们，都像金妮和罗恩一样，把注意力放在场地中心，预备等福吉颁完奖后，就冲过去与霍格沃茨的勇士再度拥抱。
可比尔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身后的地方。他发现，有两个身影正顺着看台侧面的一条狭窄的通道溜过来。
他定睛细看，是赫敏·格兰杰。她正拉着她的男友德拉科·马尔福的手，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容，悄悄藏匿到人群的最后面去，假装他们从未离开过。
可他们的确离开过。
比尔没有忽视掉某些细节。
当西里斯·布莱克走出场地的时候，这对情侣像影子一样，快速而紧密地跟着他一同离去了；而西里斯·布莱克虽然走得很着急，却没有抗拒那个马尔福家的男孩的接近，反而满脸焦急地对他一直说着些什么。
一个古怪的念头忽然浮现在比尔的脑海里：这对情侣一定熟知内情。
一个更古怪的念头接踵而至：西里斯·布莱克信任他们。
一个尤为古怪的念头像一道激电那样在比尔的大脑里迸发出令人迷惑的光：那个马尔福家的男孩，或许是友非敌。
“你在往后瞧什么，比尔？”莫丽·韦斯莱感到有点奇怪，拽了拽她左顾右盼的大儿子。
“没什么，妈妈。”比尔转过了头，决定暂且不要用自己的古怪念头来惊动自己秉持着个人偏见的母亲。
他愉快而轻松地说，“哦，我在看勇士们都有哪些亲朋好友——还真不少呢。”
赫敏·格兰杰正在最后一排，踮着脚去看那两名接受奖励的勇士。
“看在梅林的份儿上！你是打算从头到尾观赏一堆后脑勺吗？”德拉科双手插兜，瞧着她，闲闲地说，“当你前面那些人比你高一个头的时候，踮脚是没什么实际用处的。”
赫敏瞪了他一眼，开始像只不甘心的兔子那样一蹦一蹦地，口中嚷道：“我知道踮脚没什么用，我正在努力尝试别的办法呢！”
“好了，别挣扎了。”德拉科走到她面前，转过身来注视着她，把她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德拉科，这种时候，你就别添乱了！”赫敏皱了皱鼻子，想要越过目光灼灼的他，继续去瞧哈利，“我得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这种时候，就该向男朋友求助啊。”德拉科突然半蹲下来，双臂环绕住她的腿，“搂住我的脖子。”
赫敏惊讶地说：“你要干什么——”
不等她说完，他就猛地把她给抱起来了，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看清了吧？”
“哦，看清了。”赫敏小声说，脸忽然红了。
她乍然腾空，双脚离地，所有的重心都在他身上了。
她意识到，她被他完全掌控在手里，或者说围拢在胳膊间了。
赫敏心里有点慌。
被他抱起来的那瞬间，她下意识地想要动用自己的腿缠住他，摆一个树獭的姿势，这可能会更加稳当点，不至于从他身上随便滑下去。
可显然，树獭的姿势在大庭广众之下很不像样。她只能听从德拉科的话，辅助性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她低头看着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这感觉与往日的仰视很不一样。
而他，正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仰头看她，眼神里有一股孩子气的洋洋得意，似乎在等她出言表扬。
“做得好，德拉科，谢谢。”赫敏红着脸转移了视线，强迫自己忘记他的手现在所放的位置，忙着朝场地中心张望。
然后，她有点儿得意地发现，她现在是人群中最高的了。比之前那些曾高她一个头的人还要高。
场地上的所有动向，此刻都一目了然。有他的托举，她可以从从容容地去观察一切。
火焰杯已经被人从迷宫里取了出来，摆在场地中心的一个石墩上。
活生生的哈利和塞德里克正站在火焰杯前，脸上挂着木然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们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跳跃着蓝白火焰的木头高脚杯，谁都没再打算去碰它。
“哦，他们毫发无伤，虽然脸上有点脏兮兮的。”赫敏全神贯注地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绽开微笑，低下头，小声对依旧仰着头看她的男孩子说，“今天晚上，我可真是担心坏了。亲眼目睹哈利站在这里，我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很好。”德拉科看着她心无旁骛的笑颜，为她的话而感到欣慰，又为她本身而感到着迷。
令人着迷的聪明女孩。
如果不是她发现了伯莎·乔金斯的事情，并且从中抽丝剥茧，牵扯出了一连串的阴谋，今夜会是怎样一种状况？
或许，他们不能及时地发觉迷宫中的异变，还坐在看台上傻乎乎地等着永远不可能从迷宫中走出来的勇士；又或许，场地中心此刻站立着的两位勇士，其中一个是无法站立着的。
目前来看，虽然德拉科还不知道墓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今生的情况没有前世那样糟糕。
一个显著的证据就是：哈利没有受伤，也没流血。
这意味着，今夜黑魔王没有取得哈利的血。
黑魔王大概率并未获得重生的机会。
另外一个显著的证据是：塞德里克·迪戈里，面色红润地站在哈利旁边，灰色的眼睛里闪耀着火焰杯的光华，全无前世里那种僵硬的死气。
这昔日丧生于在黑魔王复生祭坛前的无辜的、优秀的、震慑人心的完美祭品，今生逃离了这令人惋惜的命运。
这便足够了。在阿莫斯·迪戈里快活的、自豪的大笑声中，德拉科默默地想。
没人死去。
没人复活。
一切在可控范围内。
德拉科放下心来，满意地嗅了嗅面前的女孩。
清甜的青苹果味，带着一点儿淡淡的花香。
她的领口开了一颗扣子，锁骨若隐若现。
她信赖地搂紧了他，不顾夏衫透薄。
馨香扑面，软意横生。
如此令人沉醉。
“可邓布利多还是没出现在赛场，西里斯也没出现——”赫敏忙着眺望远方，犹自担心着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对自己所散发的魅力浑然不觉。
“他们会没事的。”德拉科轻声说，心头忽然有些感慨。
曾经，在那段看台的通道，在鼎沸的人声里，她曾将他的短暂拥抱弃如敝履；而今，他们在看台的阴影下亲密接触，她对他绽开微笑，把自己充满信赖地交到他手里。
她搂得他那么紧，让他的嗓子发紧，让他的身体发紧。
连他的心脏都在发紧。
这会儿，她对他全无戒备，身体前倾，想要把颁奖的过程看得更仔细一点——
德拉科忽然注意到，她衬衫的第三颗扣子撑得有些鼓胀，正对他鼻尖……
它们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凑得越来越近了……
梅林啊！真要命。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大概会盘算着怎么才能用点花招，把脸埋进去，而不是仅仅像只找到满月的月痴兽那样傻傻地仰头望着她。
德拉科神思恍惚，喉结悄悄滚动，脸上浮起薄红。
这会儿，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哈利、迪戈里或者那该死的墓园上了——让邓布利多和西里斯头疼去吧！
他现在只想抱紧她，深深呼吸她的味道，感受她的柔软，并在心底希冀着她能再凑近一点儿。
“瞧，他们正给哈利颁奖呢——”她高兴地说，又向前凑了凑，慷慨大方地、毫无意识地满足了他的希冀。
天呐……它们果然很柔软……软到不可思议……
同时，它们挺拔得如此生机勃勃……
他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忽然想起了今晨吃的那道完美的蛋白云朵舒芙蕾。
“你听到福吉说的话了没有？很大的一笔奖金！”她愉快地问他，“是不是，德拉科？”
“唔，没错，这是今夜的最大奖赏。”他低声附和着她，脸颊绯红，陶醉其中，唇间的热气微微地喷在她的纽扣上。
让她再天真愉快地多看场地几眼吧——趁她还没发现他不良的居心前。德拉科迷迷瞪瞪地想，胳膊搂得更密不透风了些。
颁奖仪式结束了。
一波又一波的学生们涌上前来，像是不知疲倦的潮水。
他们簇拥着哈利和塞德里克，热烈地与他们握手、拥抱。
似乎全霍格沃茨的学生都想要拍一拍他们的肩膀，对他们亲切地说上一两句话。
哈利·波特应付得疲惫不堪。
他心事重重，但又不得不去回应人们的热情。
这种感受很微妙。
假如是去年，在他的名字刚莫名其妙地被投入火焰杯那会儿，人们就如此热情的话，他倒可能更容易享受其中；然而现在，在经历了这整整一学年的压力、误解和挣扎，以及今夜的疲惫、疑惑和惊魂后，这些熬过漫长寒冬而终于勃发出来的夏日热情，让他觉得彷徨不安。
他的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哪怕把一整个名为“热情”的海洋灌进去，在他胸腔里齐声响起大合唱，最终也会从那个洞里淅淅沥沥地流出来。
此刻，伤疤的疼痛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可他依旧茫然若失。
罗恩第一个冲上来拥抱了他，这给了他稍许安慰。
“太棒了，哈利！”罗恩咧着嘴冲他大笑。
“谢谢！”哈利大声问他，“小天狼星呢？赫敏呢？还有德拉科？”
“我不知道！不过，嘿，哥们，我和金妮今天干了件大事！”罗恩兴奋地说，“虽然不是很成功，但是——”
罗恩还想要继续说下去，可热情的人群已经把他给挤出去了，大家都争抢着拥抱哈利，像是拥抱一只好运吉祥物。
“别一直霸占着他呀，罗恩，”哈利听见拉文德·布朗在人群中大声说，“我们都想要轮着抱一抱他！”
“我待会儿再告诉你这件事的始末，哈利！”罗恩拉着他妹妹的手，在人群外对他嚷道，看起来一点都不嫉妒他所获得的光辉时刻，“享受你的荣耀吧！笑一笑，哈利！”
哈利笑了笑。他当然会笑，也会被大家的快乐所感染。
但笑过之后，就是一片虚无。
反而，在人群的笑声、叫声和欢呼声中，他微笑着，觉得自己更加寂寞了。
他大概永远没办法做到像塞德里克那样镇定自若，在经历了如此艰难漫长的一夜后，还能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微笑面对任何人。
毕竟，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像塞德里克对待秋·张那样，热切地、无畏地、旁若无人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视、亲吻和拥抱。
在大家善意的起哄声里，哈利望着那一对璧人亲密的样子，内心忽然感到了一阵可怕的空旷。
而后，就好像梅林觉得他内心还不够挣扎一样，斯内普教授突然出现了。
他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那样在夜幕里穿梭，最终像一阵龙卷风那样停在他面前，把所有热情的学生们都吓得逃之夭夭。
“啧，啧，波特，永远不会忘记出风头！”斯内普教授眼神冷漠地上下打量着他，就像打量着一份交错了的魔药课作业，“我猜，受人欢迎的勇士哈利·波特今天晚上冒了点儿险，玩得挺开心吧？等你像个愚蠢的巨怪一样炫耀完你的奖杯，不要忘记邓布利多教授正在校长室等你，还有，叫上塞德里克·迪戈里！”
他恶狠狠地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这样嘲讽的、冷酷的、毫无同情心的话语，重新唤起了哈利心中的困兽。
而斯内普教授的离开速度是如此之快，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回嘴的机会。
哈利怒视着斯内普的背影，心中的困兽在大喊大叫。
他想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叫冒了点儿险，玩得挺开心？
斯内普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迷宫、火焰杯、墓园、黑影、红光、绿光、还有伤疤……
都是什么啊，他都经历了什么啊……他们像傻子一样被黑魔王的诡计给愚弄了。
经历了这惊魂一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伤疤的痛楚和擦肩而过的死亡的威胁，哈利满心茫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疲乏不堪，心中怒火熊熊……可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怒火该发给谁。
他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喊，也不能叫。他挂着僵硬的微笑，继续面对那些重新围上来的学生们，那几百张注视着他的面孔，像一盏盏苍白的灯笼。
他听那些灯笼们夸奖他，赞扬他，千篇一律的言语，苍白无力的回答。
大概过了一两刻钟的时间，或者几个世纪吧，那些挥洒热情的学生们才逐渐散去，如同退潮的波浪一般，黑压压地涌向赛场的出口去了。
而此刻，逆着黑暗潮水而来的两个人，或许正是修补他心灵空洞的能工巧匠：
一早就选择相信他、一直花费大量时间帮助他、一起疯狂往他大脑里灌注咒语的那对、气势汹汹的情侣。
看着德拉科和赫敏正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向他走过来，像利剑一样将嘈杂的人流劈成安静的两半，哈利的心里终于安稳了一点，不那么虚浮了。
也许他们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小天狼星都不知所踪，而非像其他勇士的亲属那样等在看台边，在颁奖以后过来拥抱他；为什么邓布利多教授作为裁判却不坐在裁判席上，而是在校长室里等他；为什么在颁奖之时的裁判席上，他只能认出麦格教授那张激动得老泪纵横的、拼命维持严肃的脸？
“哈利！”赫敏微红着脸，冲到他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细细查看他周身的情况，“确定没受伤吧？天呐，我们快担心死你了！”
不是“祝贺你”，不是“太棒了”，不是“好样的”，而是“担心”。
这正是哈利此刻所需要的词汇。
他终于可以脆弱，也可以表现出疲惫了。
他对赫敏笑了。苍白地、无力地、由衷地笑了。
“你绝想象不到我们都经历了什么。”哈利说。
“哦，我猜我能想象得到一部分。”跟在她身后的德拉科随口接话，表情显得神游天外。
哈利瞪着德拉科。
他原本以为，德拉科会表现得更加严肃或者忧虑呢。
在哈利看来，德拉科一直都有点老气横秋的，可今天，他却莫名其妙地展露着得意之色，这不禁让哈利好奇——他们来找他之前究竟干了什么？
德拉科当然不知道哈利在好奇些什么。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回答哈利的。这可是专属于德拉科·马尔福的独家奖赏。
喔——他用脸颊所感受到的那种荡人心肺的柔软和挺拔。虽然只有一小会儿功夫，也足以令人飘飘欲仙了。
这是漫长的一整天里所发生的最好的事情：赫敏·格兰杰所颁发給德拉科·马尔福的今夜最大奖赏。
你真没出息，德拉科·马尔福，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而且，这样显得有点卑劣了，不是吗？她对于自己所颁的奖项一无所知。
这不能完全怪他，他理直气壮地想。鉴于她前倾的动作太具有压迫性，扭动身体的姿态又过于活泼，很难不碰到吧？
“德拉科，德拉科？”哈利正板着脸叫他，“说说看，你能想象到什么？”
德拉科微红着脸，从美妙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他上下扫视哈利，发现这孩子除了灰头土脸、精神萎靡以外，没什么不对劲，遂满意地上前拍了拍哈利的肩膀，“最起码，你们都活着回来了，也没受伤。”
“这不是废话吗？”哈利急躁地说，问他，“看到小天狼星了吗？”
“哦，他呀，”德拉科慢吞吞地说，一只手插在裤口袋里，抚摸着口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活点地图，“我估计他正在邓布利多的校长室里。”
至少刚刚，活点地图是这么告诉他的。
同时出现在校长室的，还有卢多·巴格曼——真正的卢多·巴格曼。
“哦，这就说得通了。斯内普刚刚来通知我，让我和塞德里克去一趟校长室。”哈利松了一口气。
他冲不远处的塞德里克招了招手，那个风度翩翩的赫奇帕奇勇士立刻冲父母说了两句什么，又对他心爱的女友奉送了一个额头吻，微笑着过来，加入了他们去往校长室的队伍。
“哈利，我们陪你走到校长室吧。正好，给我们讲讲，究竟发生了什么？”赫敏一边跟着哈利走，一边问。
“那火焰杯是假的，是用石头变形的，是个门钥匙！我们被它传送到了一个墓园……”哈利谨慎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塞德里克，没有把这句话继续延展开来。
德拉科明白了他的未竟之语。估计就是小汉格顿教堂附近的那个极度危险的墓园。
“是啊，似乎有人埋伏在那里，还想攻击我们。”塞德里克接话，脸上有不解也有后怕，“幸好我们幻影移形跑了。”
“哈利，你会幻影移形了？”赫敏惊讶地问，“德拉科偷偷教你了吗？”
“是随从显形。是塞德里克带我走的。”哈利脸色微微发青，“不建议尝试——滋味不太好受。”
赫敏微微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你们是骑飞天扫帚从霍格莫德村回来的？”
哈利点点头。
“回来以后发生了什么？”她问。
“我们回到赛场，所有人都跑下看台，想来跟我们拥抱，这时候，福吉冲过来大声说话，维持秩序，让那些傲罗把我们同观众们隔开了。”哈利说。
“福吉没问你们什么问题吗？你们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之类的？”她继续问，“我以为他会多花点时间搞清楚一切，而非立刻就颁奖的——”
“他什么都没问。”哈利纳闷地说。
“他直接走过来同我们握手，第一句话就是祝贺，并向大家宣布我们是冠军。”塞德里克补充道。
赫敏微微皱眉，开始思索。
哈利见她停止了发问，总算逮住机会，问出了自己所关心的问题：“赛场上都发生了什么？”
“芙蓉和克鲁姆被一个假扮成巴格曼的食死徒攻击了……西里斯进迷宫把那食死徒抓住了，但没找到你……后来他和邓布利多都离开了，去找你了……你知道，邓布利多是在得知你们不见了的消息以后，在看台上突然消失的，人们因此混乱了好一阵子……”赫敏对哈利说，每一句话都让哈利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惊讶。
“我们没见到他们，邓布利多和小天狼星都没见到。我们只见到了唐克斯。我们一定是同他们错过了。”哈利说。
赫敏感兴趣地问：“说到这里，唐克斯又是怎么回事……”
趁赫敏和哈利在说话的时候，塞德里克走慢了两步，靠近了身后不紧不慢走着的德拉科。
“马尔福，我得谢谢你。”这位赫奇帕奇勇士英俊的脸上浮起一抹感激之色。
他微笑着说，“是你提醒我——”
德拉科瞥了他一眼，趁他没说出更多可疑的鬼话之前，迅速打断了他，“闭嘴，迪戈里！”
塞德里克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那位铂金色头发的小少爷用一股厌烦的语气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别试图用那种黏糊糊的朋友的口吻跟我套近乎！”
他冷漠地眯起眼睛，语带嘲讽，“迪戈里，你是打算让我下次比赛对你手下留情吗？”
“当然不是——”塞德里克说，为德拉科瞬间爆发的恶劣态度而感到困惑。
这个斯莱特林男孩究竟能不能听懂人话？
他是在表达感谢啊，为什么马尔福表现得像是被他挑衅一样？
那种傲慢无礼的样子，是真的很不讨人喜欢，甚至有点欠揍……
话说回来，他是哪里惹到过马尔福吗？塞德里克迷茫地想。
“德拉科，注意你的态度！”原本在前面和哈利说着话的赫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赶紧落后几步，把他拉到一边来。
“怎么啦？”德拉科的脸色和声音顿时缓和下来。
她摇了摇他的胳膊，小声说，“拜托了，别这样对别人说话嘛——有点儿不友好了。”
摇胳膊……
谁能拒绝得了穿着薄衬衫的赫敏·格兰杰摇胳膊呢。
他的眼睛全放在她第三颗纽扣附近的微妙动静上了。
德拉科知道，这样想很可耻，完全不绅士。
可是，原谅一个陷入青春期的男孩吧。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刚恢复清醒的大脑，顿时又漫溢出迷惑的浮沫来。
“说‘抱歉’，德拉科，快点儿！”她又凑得离他近了点儿，摇了摇他。
“抱歉。”德拉科一时鬼迷心窍，这句反人性的话就对着塞德里克说出了口。
“没关系。”塞德里克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德拉科迅速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赫奇帕奇完美男孩”正在用友好的眼神注视着他，就好像一个迪戈里愿意同一个马尔福做朋友一样。
这情况绝不对头。他感到极度别扭，似乎心底有某处寒凉之地正在诡异地温热起来。
为了抵御这种奇怪的温度的侵袭，他赶紧对迪戈里补上了一个足以翻到冥王星上的白眼。
饶是塞德里克这样行事滴水不漏的完美男孩，也难以对德拉科这样反复无常、自相矛盾的言辞举动一个完美的回应了。
于是塞德里克蹙着额头，瞧了瞧德拉科，又瞧了瞧赫敏，摆出一副无可奈何又心事重重的样子来。
气氛陷入到诡异的尴尬里。
赫敏扶额叹息。德拉科可怕的道歉技术简直令人不忍直视——他似乎一直不太擅长道歉。
她还记得二年级的时候，德拉科曾经在特快列车隔间里对罗恩道歉——由于双方父亲之间的龃龉。
那时候，他的态度倒还算可取，短暂地令罗恩消了气；可接下来，他趾高气扬地给罗恩买了一大堆零食，好像要用金钱收买罗恩似的，顿时就让罗恩的脸色黑如锅底。
说实话，德拉科对她道歉时候的态度，虽然也挺别扭的，倒是勉强诚恳，还算凑合；怎么一到别人身上，就看起来不太机灵了？
赫敏叹了口气，用力把自己的别扭男友推向前，让他去跟哈利走在一起。
“德拉科，去跟哈利继续讲讲那个食死徒的事情，告诉他西里斯当时都急成什么样子了，告诉他西里斯今晚有多牵挂他！”她说。
德拉科走上前去，兴致勃勃地对一脸茫然的哈利说：“哦，西里斯慷慨地给那个食死徒进行了心理辅导……”
赫敏则叹口气，扭头对塞德里克解释起来，“实在很抱歉！他讲话总是有点极端，实则有口无心，我以后会好好纠正他的。”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塞德里克眨了眨眼，很快就恢复了游刃有余的温和态度，“马尔福一向都是这样横冲直撞地讲话，像是试图把所有人都轮流得罪一遍似的——这在霍格沃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们都快习惯了。”
天呐！德拉科这张嘴，真的得改改了，看看他给别人都留下什么印象了！赫敏心烦意乱地想。
她总是不希望别人对他的印象太差。
赫敏之所以那么在意德拉科对塞德里克的态度，在意塞德里克对德拉科的印象，是因为她发现，塞德里克在赫奇帕奇学院里挺有威信的。
从之前哈利的“波特臭大粪”徽章事件中就能看出塞德里克的号召力。他一发话，整个赫奇帕奇学院的学生就再也没有戴过那徽章了。
偏巧赫奇帕奇学院又专爱出八卦精，霍格沃茨里多少热门话题都是在那些小獾们津津乐道的口中流传开来的啊！
假如塞德里克对德拉科的印象改观，她确信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他绝对能引导那些赫奇帕奇们的想法，逐渐转变整个学校对于德拉科的糟糕印象，减少那些不必要的误解。
赫敏斟酌着措辞，希望能找补回一点什么：“我承认，他这种态度确实不可取，你们对他有意见也是人之常情，我真心实意地替他——”
“不必紧张。我对他不太礼貌的态度早有预料。”塞德里克说，“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感谢他的。”
“感谢他什么？”赫敏好奇地问。
“幸亏他提醒我试着用‘幻影移形’，我们才能及时逃离那片墓地。”塞德里克打了个寒噤，“现在想想，这可能救了我们的命。”
“此话怎讲？”
“我们被传送到那个墓地的时候，非常措手不及。那里漆黑一片，气氛阴森，我想，大多数人到了那里，首先会感到极度慌张，难以快速冷静下来。”
“可以理解。”赫敏想象着墓地的场景，忧心忡忡地说。
“如果不是他提的那一句话，在那种紧张诡异的氛围下，我根本想不起来还能用这一招，我们说不定会陷入比当时糟糕百倍的境地。”塞德里克小声对她说，注视着前面那个懒散地对哈利说着什么话的少年。
“糟糕百倍的境地？”赫敏问，“哦，对了，你们差点儿被攻击了，是不是？当时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当时，有一个可疑的黑影，他在走向我们。有人在说‘干掉碍事的’，我很确定这个‘干掉’的语气不是开玩笑，那可能是施展‘索命咒’的那种‘干掉’。”
赫敏惊疑地看着他，小声问：“那么惊险吗？”
“非常惊险。”塞德里克面皮紧绷，灰色的眼睛闪动着不安，“因此，我立刻就带着哈利离开了。当时，还冒出来一堆人对我们施展‘昏昏倒地’……现在想想，他们似乎不是针对我们。当时，我没法考虑那么多，场面很混乱。”
“天呐……”赫敏说，语气里掺杂着恐惧。
她忽然反应过来了。
伏地魔想要的是哈利的血，在伏地魔得逞之前，哈利可能暂且会没事；但这并不代表塞德里克会没事——塞德里克可能是那个碍事的、要被干掉的人。
“那一切就像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噩梦。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不会死。我宁愿在迷宫里对付一百次八眼蜘蛛，也不愿意在那里多待一秒钟。”塞德里克说，“马尔福的那些刻薄话，在某种程度上帮助我们脱离了险境。我想，他救了我们，救了我。”
赫敏心有余悸地打量了塞德里克一眼，喃喃地说：“是啊……”
“因此，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他有意见，他以后说什么鬼话，我都不会对他有什么意见的。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不管他承不承认。”塞德里克笑了笑，声音里带着某种宽厚平和的成分，“我总觉得，他当时虽然言辞刻薄，却有点儿像是故意在提醒我，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不知道——”赫敏注视着德拉科的背影，小声说。
她忽然想起来，他当时宁愿被她掐胳膊，也要说完那些话。
那些讥讽刻薄的话，真的只是他出于某种别扭的担心才说出口的吗？
难道，是他早有预谋？
“他这个人真怪。他不仅不认账，还生怕我多说他一句好话。我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塞德里克微笑着，同赫敏一起注视着德拉科那张闪现着傲慢气质的侧脸，“这件事再度刷新了我对马尔福的认知，我发现我越来越不能仅仅用一些消极的词汇来定义他了。”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赫敏如释重负，她忙说，“说真的，他是有点特立独行，你知道，嘴巴有些毒舌，行为有些别扭，可他的心地还是挺善良的，他对人没有恶意——”
“你一定非常喜欢他。”塞德里克看了她一眼，用笃定的口吻说，“不然，你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赫敏停止了言语，脸红起来，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提起了这一茬。
“也难怪，他对你的态度可不一般。”他善解人意地说。
“我想，他对所有人都没有恶意，只不过——”赫敏小声说。
塞德里克的嘴角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只不过，不是谁都能拽着他的领带把他轻而易举地拉走，也不是谁都能让他保持那么好的脾气。换任何其他人做这件事，可能还没碰到他衣角，就被他用恶咒击倒了。”
赫敏惊异地看向塞德里克：“用恶咒击倒——太夸张了吧？”
“我听过一些传闻——你得相信赫奇帕奇们收集和传递信息的能力。赫奇帕奇内部有一些无伤大雅的长期悬赏问题，其中一项是谁能对德拉科·马尔福成功施展缴械咒。”塞德里克说。
“我该担心这件事吗？”赫敏皱起眉头来，“在我看来，这更像是教唆大家对一个无辜的学生开展毫无道理的攻击。”
“放宽心，已经没什么人敢真的对他做什么了。”塞德里克饶有兴趣地说，“决斗俱乐部那会儿，他就破下了从未被缴械的记录……无论是车轮战还是大混战……那些想要破纪录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他沉思着，轻声说，“这么说来，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强盛的攻击性，好像随时准备进入战斗模式一样。少有学生能在这一点上比过他。”
“德拉科具有攻击性？这大概是大家的又一个误解吧？”赫敏疑惑极了。
她承认，他在飞天扫帚上是挺灵巧的，总是能拿到金色飞贼。
然而，想想他平时那种惫懒的少爷样子……总是对她撒娇……被她亲锁骨还会习惯性地脸红……总是爱泡在图书馆里……喜欢搂着她看书，或者为她安安静静地泡一杯热茶来喝……她从未觉得他会是那种突然暴起攻击别人的人。
“想想他会的那些魔咒，这是普通四年级学生该掌握的程度吗？”塞德里克严肃地说，“想想黑湖的比赛项目！他的泡头咒，坚持的时间甚至比我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他对某些魔咒是比别人要擅长一点，”赫敏回想着德拉科在辅导哈利咒语练习的过程中所做出的卓越贡献，慢慢地说，“可那也不过是出于学术研究的目的，哪能因此就指责他具备什么攻击性？”
“有时候，想要看到一个人的全貌，得从你的固有思维里跳出来看问题。”塞德里克平静地说，“你以为你的男友是什么简单人物吗？你以为在黑湖下，只需要掌握一个泡头咒就游刃有余了吗？他经受了勇士级别的考验，把你给带出来了，这是不容任何人忽视的成就。”
“我当然知道他很英勇——”她下意识说。
“不仅仅是英勇，而是困难。这件事很难，非常难，拼尽全力都不一定能行的那种难……”塞德里克看出了赫敏眼神里的狐疑，严肃地说，“你那时候睡着了，根本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艰难险阻。”
赫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有时候，她是会好奇德拉科在黑湖中的经历。她会问他，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艰难过程。可他总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他总是说：“哦，一切都挺顺利的，我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你，把你给带出来了。就是这么简单。”
可此刻，塞德里克却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所有的勇士都为此准备了三个月，他只准备了一秒。”
“哦，是啊。”赫敏讷讷地说。
而且，那时候德拉科还怕水来着。
塞德里克语气里颇为忌惮地说：“目睹了他跳湖的獾院学生们口吻一致地说，他一秒都没有犹豫。从听到克鲁姆弃权的消息到他跳湖之间，只不过隔了一秒——从座位区跑到看台边缘的一秒。”
“在这一秒钟里，他究竟是迅速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好了，还是什么都没考虑就跳下去，却依然成功把你救出来了呢？”塞德里克慎重地说，“你往深了想，会觉得他令人毛骨悚然。”
原来，在塞德里克眼里，德拉科是这样的啊。
赫敏心里琢磨着这件事，口中依旧在反驳他：“令人毛骨悚然，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那么，令人肃然起敬，如何？”塞德里克说，“在我看来，马尔福虽然嚣张，却绝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
他低声说，“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跳下黑湖是这样的，提醒我也是这样的。我认为他是故意的。”
赫敏看了一眼塞德里克，发现这位历经磨难的勇士的表情很认真，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总而言之，我从没把他当成一个简单的魁地奇对手；如今，他收获了我的敬意。”塞德里克忽然绽开微笑，“不过，大概只有你会真心觉得他讨人喜欢。”
“我是觉得他挺讨人喜欢的。我很高兴有人能发掘出他好的那一面来。”赫敏嘴角上不由自主挂起了微笑，她把柔和的目光投向那个帅气颀长的身影。
他连走路的姿势无可挑剔，每一步都英姿勃发，在人群中惹眼极了。
像是心有灵犀那样，那个惹眼的男孩忽然回头看他们，不满地说：“赫敏，你们究竟在讲什么，要花这么久？”
德拉科干脆停住脚步不走了，想要等她跟上来。
瞧瞧，塞德里克·迪戈里，挺直的鼻子、乌黑的头发、灰色的眼睛，模样确实英俊！怪不得赫敏老想跟他说说话什么的……
德拉科瞄着塞德里克，脑海里敲响了警钟——这个大难不死的完美男孩，说不定是撼动自己在赫敏心中地位的重大威胁之一。
作为同样有女朋友的男士，塞德里克对德拉科的眼神和口吻中所代表的深意心领神会。他小跑两步，十分上道地去跟哈利并肩而行，把赫敏身旁的位置还给了德拉科。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些他们被传送后的事情。”赫敏偷偷瞥了德拉科一眼，发现他正因为一时的被冷落而板着脸。
“你不会暗恋他吧？”德拉科酸溜溜地说，“觉得他长得挺好看？”
“你最好看。”赫敏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发现他又开始眼睛亮亮地看她，嘴角似乎微微翘了起来。
他的坏脾气似乎立刻消失了，甚至主动问她：“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
他真好哄，赫敏眼神亮晶晶地瞧着他，心里甜滋滋的。
好哄的别扭男孩。
放眼霍格沃茨，还有比德拉科·马尔福更别扭的男孩子吗？
显然是没有了。
可她就喜欢这样别别扭扭，关心别人、帮助别人还死不承认的德拉科·马尔福。
她端详着他含笑的眼睛，心里想：他哪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气质啊，他浑身上下都是可爱，简直是在黑暗里闪闪发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