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方寸之间的交锋

    “我想知道为什么挪威魔法部部长和瑞典魔法部部长没来,”舞池边的那排专供宾客休憩的VIP专座上,那位褐发中掺杂着几缕银丝的法国魔法部部长扭头问保加利亚魔法部部长,“德姆斯特朗不是坐落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吗,照理说——”

    “哦,他们说是走不开,就让我代表他们来了。你难道忘了今年一月份那群挪威麻瓜们干了什么吗?”保加利亚魔法部部长说,“他们弄了一个叫探什么空还是火什么箭的东西,说是要找极光,沿着巴伦支海到处跑,让隔壁那些骑着树当飞天扫帚的巫师们感到很恼火。”

    “哦,你说的是那些俄罗斯巫师吗?”

    “还能有谁会直接把树从地里拔出来当飞天扫帚?俄罗斯巫师们声称他们国家的麻瓜总统差点儿就要激活什么‘核’,什么‘公文包’了,虽然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保加利亚魔法部部长说,“一个麻瓜的公文包而已,至于这么严阵以待吗?那些巫师都疯了!我真搞不明白……”

    “我也搞不明白!”法国魔法部部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他对这话题显得毫无兴趣,只管瞧着人群越来越寥落的舞池。“接下来的这首哈巴涅拉舞曲可是非常经典的一首曲目!”

    他摊着手,表情显得纳闷极了。“在法国的舞会上,它可是广受欢迎的;怎么这些英国巫师们听到这首曲子,反而都纷纷退场了?”

    “恐怕您得考虑一下英国巫师们内敛的脾气。” 保加利亚魔法部部长说,猛地喝了一大口手中的火焰威士忌,“德姆斯特朗学生们带来的军棍舞或者保加利亚巫师们喜欢的战舞也在这里遭遇了滑铁卢。英国巫师们顶多站在舞池边欣赏欣赏、鼓鼓掌罢了。让他们下场跳?恐怕他们跳不来这种风格。”

    他快活地一咧嘴,显然对这酒的口味颇为赞赏。“说到底,自由和奔放从来不是英国巫师们的舞蹈风格。他们太没想象力啦!一说到跳舞就是拉着手在原地转圈!好看是好看,看多了也未免有点无聊。”

    法国魔法部部长摇了摇头。“真遗憾!我们还特地请了法国非常有名的女高音以及布斯巴顿的山林仙女合唱团来演绎这首曲子,以为它将会给这场舞会带来更多激情与欢乐——”

    一旁坐着的格丝尔达·玛奇班听不下去这两位魔法部部长对英国巫师们跳舞风格的吐槽了。

    她颤颤巍巍地回过头来问:“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亲自下场跳一跳?”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保加利亚魔法部部长立刻附和起来。“是啊,我猜人们都期待看您一展舞姿!”

    “我对舞伴的要求是很高的。假如无法灵肉契合,不如不跳。”话及此处,法国魔法部部长的神情有些恍惚,“自打十四年前我失去了自己的舞伴以后,就决定此生再也不跳了。”

    保加利亚魔法部部长和格丝尔达·玛奇班突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在逐渐奏响的乐声里,法国魔法部部长回过神来,看了他们一眼。

    他眨了眨自己水汪汪的棕色眼睛,嘴角重新挂上满不在乎的笑容,声音也重新变得轻快起来了。“不过,我从不拒绝去欣赏别人跳一场酣畅淋漓的舞。朋友们,得享受当下,是不是?”

    保加利亚魔法部部长点了点头。他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地说:“那么,我们就只能看着空荡荡的舞池,欣赏一下您请来的那位女高音的歌喉了。”

    法国魔法部部长并不死心。他兴致勃勃地环顾四周,终于眼前一亮。

    “那倒未必。”他说。

    因为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舞池边的那个醒目的银发女孩,以及正在向她邀舞的风度翩翩的黑发男子。

    他大声喊:“芙蓉!和你的舞伴来跳一个!向那些只会磨磨唧唧转圈的巫师们展现我们法兰西之花真正的精神!”

    芙蓉回头看了法国魔法部部长一眼——他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堪称天真热切的笑容——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挣扎。

    然后,她又蹙眉瞧了瞧面前那个一直向她伸着手的男人。

    西里斯正似笑非笑。他用一种桀骜不驯的口气说:“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怕了?”

    “你怎么敢这么说!”芙蓉高傲地说,“我会怕?你怕是在做梦!”

    她吐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厌倦了用言语应付他的挑衅;或许他们正该以舞交流,从无言的舞姿中感受彼此的态度。

    于是她一甩披风,将手伸出来递给了他,被他牵引着,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舞池。

    周围戴着面具的巫师们都睁大眼睛,盯着缓步走进舞池中央的两个人。

    一些巫师们热热闹闹地鼓起了掌,诸如满眼放光的哈利和金妮;还有一些巫师则满怀好奇地对着他们两个指指点点,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

    “厄尼,那不是芙蓉·德拉库尔吗?”一个梳着两条金色发辫的女孩在舞池边说。

    “当然是她,我不会认错的,她刚刚才上过台!”厄尼目光炯炯地盯着舞池中央,大声说,“可是汉娜,旁边那个男人是谁?我猜他肯定来历不凡!”

    芙蓉对周围巫师们的态度并不是很在乎。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面前这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身上。

    她只想搞清楚一个问题:

    西里斯·布莱克——他对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舞曲的前奏部分结束了,金色指挥棒在空中轻轻一抖,演奏者们奏起了哈巴涅拉舞曲的正式部分。

    (配乐:歌剧卡门(卡拉斯版)Carmen:Act One: Quand je vous aimerai?...L’amour este un oiseau rebelle:(Carmen/Choeur)歌手:Maria Callas专辑:Bizet:Carmen)

    保加利亚魔法部部长伸长脖子,看着那一袭酒红色礼服的黑发男人准备靠近那银发女孩,去扶住她的腰;

    那女孩却伸出手,蓦地一把将他推开,轻盈地旋转、后退,与他扯开了距离,双手叉腰,像一只骄傲的淡蓝色的天鹅,在他对面摆出了挺直的、独立的单人舞姿态。

    黑色面具下的男人愣怔原地,微微抿唇,似乎惊讶于自己舞伴突如其来的脾气。

    法国魔法部部长顿时抚掌大笑。“瞧,不愧是我们个性鲜明的布斯巴顿勇士,我就知道她不会令人失望!”

    而那位法国女歌唱家自豪地站于台上,已经用嘹亮的高音拉开了这首欢快明亮又剑拔弩张的舞曲的序幕。

    (女高音:爱情是一只不羁的鸟儿,任谁都无法驯服)

    那银发女孩神色莫测地盯着对面静静站立的黑发男人。

    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彼此面具下的表情,也看不清彼此眼睛里蕴含着何种情愫。

    她倏然解开了自己披着的缎面披风,露出了冰川蓝的珍珠吊带修身缎面裙。那条细细的白色珍珠肩带最为吸睛,它如同流线艺术,一直蔓延到后背去。

    这时候,舞池边的人们这才发现,她的披风下隐藏着一大片性感的露背;那镂空的后背被一条一条的珍珠所装饰,显得优雅而不失精致美感。

    男人隐藏在黑色面具下的眉毛意想不到地微微一挑。

    (女高音:如果它选择拒绝,那么我们对它的召唤都是白费)

    芙蓉冲对面的男人扬起头,脚尖轻点,用熟练的舞步向他的方向前进。

    在路过金妮的时候,她送了那女孩一个眼风,优雅地一挥手,将手里的披风扔了过去,舞动的布料在半空中发出“嗖”的一声决绝之响。

    (女高音:威胁或乞讨都是惘然,一个多言,另一个不语)

    西里斯见状,玩味一笑,本着礼尚往来的态度,将自己的酒红色天鹅绒外袍的纽扣给解开了。

    他注视着她越来越逼近的婀娜身影,双手拽着自己礼服的那件镶缎的戗驳领,三下五除二就将那礼服给脱下来。

    他瞥了一眼舞池的边缘。在围观巫师的惊呼声中,他“嗖”地一声将礼服扔到了舞池边缘——被他的教子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了——只留下了自己的黑色内搭衬衣。

    (哈利和金妮抱着那两件衣服,面面相觑。哈利吹了声口哨,问:“替他们看衣服——这就是我们站在这里的目的,是不是?” “我猜是的。”金妮兴奋地说,转过脸,睁大眼睛,盯着舞池中的那对男女猛瞧。)

    芙蓉对西里斯的衣服的归属地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好奇。

    她只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一只手扶在自己的腰际。她迈着轻盈的舞步朝他不紧不慢地走去,向褪去外衣的他高傲地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女高音:而我爱的那个,什么都不说却打动了我)

    黑衣男人向前迈进了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却躲开了他的手,灵巧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西里斯盯着她面具下冷淡的脸庞——心中微微恼怒——他可不是那种可以接受“被随意无视或者任意摆布”的类型。

    (合唱:爱情是一只不羁的鸟儿……)

    于是他猝不及防地将扑了空的手扶在了她的腰际。

    芙蓉心中对西里斯余怒未消。她的身体和双臂都猛地后撤,想要躲开他;可他的手很坚决、很稳当,这让她无处遁逃。

    (女高音:爱情,爱情,爱情,爱情!)

    西里斯注视着芙蓉倔强的侧脸。在回旋着“爱情”的歌词中,在悠扬的舞曲里,他的双臂随着音乐的节奏快速地困住了她,猛地拥抱了她。

    芙蓉在这一瞬间迷茫起来,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刚刚的愤怒。

    她听从了自己身体本能的召唤,拥抱着他,更紧地回搂着他,甚至还贴近了他的脸颊。

    (女高音:爱情是波西米亚的孩子,无法无天)

    她积极的回应和合拍的拥抱让西里斯愉悦一笑。她耳边发际所散发的幽香让他忍不住深呼吸,双手在她的后背上轻柔地滑动。

    她的手比他的手还要有力。她交叉双臂搂住他,甚至大胆地用双手捏了捏他两肩的坚实的肌肉,而后隔着衬衣在后背强硬地游走。

    像是洁白的火柴试图在他的黑衬衣上擦出火花来。

    她的抚摸让西里斯放松了警惕,他没有刻意地想要用双手继续困住她了。

    (女高音:如果你不爱我,我偏爱你)

    这时候,芙蓉被女高音的歌词唤醒了。她分开了双臂,不再紧握他,而是顺着后背一路滑到他的臂膀上。

    她正缓慢地撤回自己的身体和手臂。她一边试探着从他的臂弯中逃脱出来,一边用手安抚着他的胳膊,像是即将逃离残忍猎人圈套的猎物那样表面无辜又心怀警惕。

    (女高音:如果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

    她的脸颊缓缓擦过他的的耳朵和脸颊,这触感让西里斯微微沉迷。

    他可以感受到她如兰的鼻息,正如她能嗅到他耳后清爽的金酒香气,鉴于他们的嘴唇之间不过一指间隔。

    (合唱:你可要当心!)

    他的唇想要追随她的唇而去,他想他或许可以顺势吻上去;然而她的唇欲语还休地离开了他的唇,正如她的身体也在试图悄悄地同他拉开距离。

    (女高音:如果你不爱我,哪怕你不爱我,我也偏偏爱你)

    他着迷地望着她面具下诱人的唇,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其余的动作,还没意识到她的身体正随着音乐旋律的流动而制造出了两人间越来越大的留白。

    他的左手充满幻想地从她的后背、左臂、脖颈、锁骨前横扫而过,像是抚摸锦缎。

    那锦缎仿佛有自己的思想,能够自己流动,从他手中缓缓抽离。

    他的手对此毫无察觉,路过她的珍珠吊带,游弋到了她洁白的右臂,又顺着她的胳膊茫然若失地滑到了她右手的指尖。

    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同她的接触仅剩指尖的时候,等他想要用双手重新拉住她的时候,她却傲气地一甩手,完全地挣脱开了他。

    (合唱:你可要当心!)

    西里斯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心中微微惊讶——这决绝的姿态倒是有点新鲜。

    (女高音:如果我爱上你,你可就要当心了!)

    她留下一个颇具深意的眼神,一提裙摆,优雅而又坚决地滑着舞步,如风般倏然远去了。

    西里斯则注视着那个快步奔离他的窈窕又灵动的冰川蓝色的身影,觉得她的银发上闪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光。

    (合唱:爱情是波西米亚的孩子,无法无天)

    在舞池边众人的叫好声中,她一转头,不再看他,独自在舞池中央跳起舞来,裙摆像是湖水那样在舞池中央兀自流动。

    (合唱:如果你不爱我,我偏爱你)

    西里斯心中的火苗被她点燃了。他急促地向前滑动舞步,企图接近她。

    芙蓉却对他的接近显得毫不在意,也并不想要立即回应他。

    (合唱:如果我爱上你,你可就要当心!)

    她或许曾在不经意间瞧了他一眼,喷薄着怒火的蓝眼睛与氤氲着傲气的灰眼睛短暂地对视了;可还没等他想明白为何她眼中充满怒气,她就已经不再看他了。

    她自顾自地随旋律摇摆着自己,颇有力度地抖动着自己侧边开叉的裙子,甚至迅速来了一个挑衅的高抬腿的动作,裙摆上的每一颗碎钻、每一粒珍珠、每一枚亮片都随着这动作轻盈摇曳,仿佛是在月光下跳舞的海浪。

    (合唱:你可要当心!)

    在法国魔法部部长和法国使团的巫师们的叫好声和呼哨声里,男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他终于意识到,她似乎想要在舞池中央独自美丽。

    (女高音:如果你不爱我,哪怕你不爱我,我也偏偏爱你)

    她像是海浪里若隐若现的人鱼,洁白的双臂在空中划出柔美又遗世独立的弧线;她的双手轻巧扭转,似乎在采撷岩壁上蚌壳里生出来的珍珠;她修长的双腿带动着鞋跟在舞池的地板上滑动出细微的声响,如同海浪拍打在堆砌着细小沙砾的海滩上。

    傲气如西里斯,当然不甘心被她就此无视。

    他追风逐电一般迈开步子,凑近了她,向她伸出手——

    (合唱:你可要当心!)

    ——她却在原地大开大合地转了一圈,单手撩起的裙角毫不留情地正面横扫了他的西裤。那位置颇为可疑,引发了舞池边某些女士羡慕又惊诧的抽气声。

    (女高音:如果我爱上你,你可就要当心了!)

    而后,芙蓉迅速地稳步地向后滑动,再次远离他,摆了一个傲然挺立的姿势,身体屹然不动,裙裾随着她的手在空中猛地一扬,又稳稳地落下去了。

    她睥睨了他一眼,似乎在无声宣告着自己的决心,又似乎想看看他能跳出什么花样。

    (女高音:爱情很遥远,你可以等待,已抖开翅膀飞去)

    西里斯被她的裙角激起了征服欲,被她睥睨的眼神激起了好胜心。

    他表情自信,身姿奔放,顺着节奏旋转前行,步伐旷达不羁,气势自然大方。

    (女高音:爱情很遥远,你可以等待)

    他顶着芙蓉的警惕目光,像是海中离奇燃起的火焰,一瞬间蔓延开来,出其不意地逼近了她。

    (女高音:当你不再等待,它已然出现)

    芙蓉从眼角瞧着他的舞姿,一瞬间又被他给打动了。

    她用双手揪着自己的裙摆,优雅缓慢地舞动着自己,试探着凑近了他,同他在舞池中央相遇了。

    (女高音:就在你旁边,快,快点)

    他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在舞池中央的方寸之地,保持着似近非远的距离,对舞起来。

    (女高音:它来来去去,回了又离)

    他们在舞池中央,来回变换着位置,交叉着野性豪宕的走势。

    (女高音:你以为已拥有,它却躲开)

    他们彼此的手在空中路过了彼此,但谁都没有先轻举妄动,打算去握住彼此。

    他们能感受到两人手臂间拂动空气所产生的微微的燥动的气流,他们专注地望着彼此,猜测着彼此面具下的所有神情。

    在旋转的舞步间,他们越凑越近了。

    (女高音:你以为已躲开,它却捉住你)

    那张戴着白色羽毛面具的脸是如此朦胧,如此左顾右盼,让西里斯看不清她所有的表情。

    于是,在彼此产生交集的一刹那,他一伸手,恶作剧一样放肆地将她的面具绑带灵巧地扯了下来。

    而她恰巧完成了一个旋转,猛然露出了那张绝美的容颜。

    (女高音:爱情,爱情,爱情,爱情)

    在一片舞池边发出的感叹声、抽气声和鼓掌声中,芙蓉的蓝眼睛惊讶地闪了闪。

    她发现对面的黑发男人正得意地一弯唇角,随手将那白色面具抛掷到一旁去,引起了舞池边男巫们哄抢面具的一阵小骚动。

    芙蓉瞪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似乎很高兴她的脸上出现了冷若冰霜以外的表情。

    她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定了定神,收起了脸上的惊讶之色。

    她被激起了斗志。

    她忽然一弯唇角,对他笑了。

    微笑间,她如同春风一样和煦地接近了他,用双手轻柔地抚过那头典雅的黑发,让那男人短暂地沉迷在她的突如其来的温柔碰触里;而后,她也冷不丁地扯开了他面具的绑带,把他的那张风流俊逸的脸也暴露在舞池中央了。

    (“是西里斯·布莱克,我早该想到是他的!”厄尼大声对汉娜说。“快看,快看,不要错过任何细节,回去讲给贾斯廷听一听!”汉娜热切地说。)

    芙蓉高傲地甩出了那累赘的黑色面具——给舞池边表情痴迷的贵妇们也发了点儿福利——对西里斯得逞地挑了挑眉。

    他没有生气,反而神情愉悦。

    他顺势凑近了她。

    近到她可以看到他的灰色眼睛里亮起的热烈的光。近到他可以重新感受到她唇齿间呼出的微温的气息。

    在女高音响彻大厅的“爱情”的歌唱声中,他近在咫尺地追逐着她的唇,她则随音乐的节奏而左右交叉地摆动着她高傲的头颅,让他总是差一点儿。

    她的态度是如此矛盾,她看似在抗拒他,可是却没有决绝地疏远他。她保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似乎对他有所留恋,似乎难以狠下心肠去讨厌他。

    (女高音:爱情是波西米亚的孩子)

    他们的气息交叠着,似乎随时都可以吻上彼此。

    可他们最终没有吻上彼此。

    他们傲气地对望一眼,各自重新起舞。

    (女高音:无法无天)

    他们旋转又倾身,感受着彼此,体会着彼此动作间的情绪。

    他像火,表面不羁桀骜,内心燃烧着不灭的火焰;她像水,表面平和柔美,内心晃动着澎湃的水波。

    (女高音:如果你不爱我,我偏爱你)

    他们前进又后退,凝视着彼此,探寻着彼此眼中的奥义。

    她从他的灰眼睛中捕捉到了热情,正如他从她的蓝眼睛中琢磨出了真挚。

    (女高音:如果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

    他们试探着再次接近彼此。

    她忍不住用双手握住了他的脸颊,仿佛在触碰火焰,怀着期待,又唯恐被伤害;

    他忍不住将双手扶在了她的腰际,恰如在抚摸水波,怀着欣赏,不接受被推拒。

    (合唱:你可要当心!)

    在这句“你可要当心”的歌词里,芙蓉猝然惊醒。

    她想再次闪身躲避他,以彰显自己骄傲独立的个性,他却早有准备。

    旋转之间,他有力的手臂摆弄着她,扶着她完成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完美的下腰动作,赢得了不明就里的观众的喝彩声。

    (女高音:如果你不爱我,哪怕你不爱我,我也偏偏爱你)

    她望向他狂妄的眼睛,心跳激越如擂,同时在他的臂弯中感受到了令人沉迷的契合。

    在女高音的歌声里,他出言相问:“心情不好吗?”

    (合唱:你可要当心!)

    “没有!”她硬气地说,一转身,一甩手,又企图踩着舞步远离他。

    (女高音:如果我爱上你,你可就要当心了!)

    他感受到了她的口是心非。

    他迈开步子追上去,优雅流畅地一伸手臂,信手拈来地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猛地往后一带。

    芙蓉的水滴形珍珠耳环在空中急促晃动。

    她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料到他会抓住她;她因为突如其来的惯性而身体后倾,背对着他,落入了他有力的臂膀间,在紧急关头被他困住了。

    (合唱:爱情是波西米亚的孩子)

    他交叉双臂箍着她的腰,顺便扣住了她扶着腰的手,叫她无法逃脱。

    他们的身体贴近了彼此,总算随着音乐的旋律而摆动出了同样的节奏。

    他的一只手钳制住了她,叫她没法再逃;他的另一只手则从她的腰侧出发,在众目睽睽下随心所欲地在她泛着光华的裙面上游走,直线到达了她修长的脖颈。

    舞池边站着的两个女巫见此情景,满面通红地尖叫着相继晕了过去。“维罗妮卡,格拉迪丝,你们两个清醒一点!”她们旁边的一位乌骨鸡女士急急地喊。

    这男人对自己所造成的骚乱毫不在乎。

    他目中无人地搂住她,带她继续随音乐的节奏摆动着身体,带有磁性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我确定你在生我的气,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告诉我。”

    (合唱:无法无天)

    西芙侧过绯红的脸颊来,短暂地瞥了一眼身后男人深邃的眼睛。“因为我看不清你。”

    (合唱:如果你不爱我,我偏爱你)

    “这么近,都看不清吗?”他侧过脸来问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朵。

    他们近到毫无空隙。

    他的双手纠缠着她的双手,迅捷有力地带动着她,在舞池中央游离腾挪。

    芙蓉的舞步微微凌乱。

    她转仰过脸来,试图看身后的男人,精巧的耳朵不经意间蹭过他的脸颊。

    她狼狈地喘息着,恨恨地说:“我看得清你的脸,却看不清你的心。”

    她原以为他是个真挚的人,可他的行为总是神神秘秘;她本以为他是个热情的人,可他的态度时常若即若离;她曾以为他是个高贵的人,可他层出不穷的秘密却让人心存犹疑。

    现在这个高傲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贴近了她,宣告着他对她一览无余的兴趣;可她依然不能完全确定,这份他对她的兴趣是不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合唱:如果我爱上你,你可就要当心!)

    “哦?”西里斯听出了这话中的酸涩意味,微微放松了对她的钳制,把她转过来,“你想看清我的心?”

    于是芙蓉得以直面他的脸。

    她的手从他的手中游离出来,顺着胳膊走到了他的脸颊上。

    她的指尖温和地扫过他的颌骨,猛然一使力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低下了头。

    “我的心里有什么?”他问,蓦地感受到她的鼻尖擦过了他的鼻尖。

    然后她离开他,直白地说:“你心里全是谜团。”

    他将下巴从她手中滑走,再次握住了她自有想法的手,带她原地旋转。

    旋转过后,他瞟着她愤怒的眼睛,桀骜不驯地问:“什么谜团?”

    旋转中,芙蓉似乎在人群中瞥到了那个曾经神情哀怨的金发女人的身影。

    她再次想起他们在露台的谈话。

    她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许他在此刻有任何机会看别的女人。

    她凑近了他的耳朵,耿耿于怀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纳西莎是谁?”

    (合唱:你可要当心!)

    西里斯扬起了眉毛。

    他没想到她会在此刻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女高音:如果你不爱我,哪怕你不爱我,我也偏偏爱你)

    他虽感到莫名其妙,还是回答了她。“德拉科的母亲。”

    芙蓉的脚步微微迟滞,幸好西里斯牵引着她,才跟上了音乐的节拍。

    她当然知道德拉科是谁。

    德拉科·马尔福——赫敏的男朋友——哈利的朋友——西里斯·布莱克口中戏称的远房外甥。

    那女人是谁,现下已经一目了然。

    纳西莎·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的母亲——西里斯·布莱克的堂姐。

    等等,这么说来,她似乎误解了他!

    那些露台上的对话中所隐藏的逻辑,似乎一下子被这层亲戚关系给打散了。

    那些话,似乎并非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充满任何旖旎意味。

    “哦,我明白了。”芙蓉恍然大悟地说。

    (合唱:你可要当心)

    西里斯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问她:“你不会是看到我在大厅里跟她说了两句话,就吃醋了吧?”

    (女高音:如果我爱上你,你可就要当心了!)

    “当然——没有!”芙蓉不服气地说,没有发觉自己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当然。”西里斯嗤笑一声,语气里有点好笑,又有点得意洋洋。

    这首哈巴涅拉舞曲已近尾声。

    这对舞伴此刻心中再无芥蒂,总算在舞曲的最终热烈地拥抱了彼此,来了一个完美的收尾。

    一曲终了,如潮的掌声响起来。

    “Bravo!”那群法国巫师大声喊着,许多舞池边的英国和保加利亚巫师们也折服地送上了掌声。法国魔法部部长的鼓掌声最大,笑容最灿烂。

    舞池中央的两位舞者停止了拥抱,向四周行礼。

    而后他们微笑着,回头注视对方,发觉彼此眼中的倾慕之色无处掩藏。

    “你能当我的——舞伴吗——”西里斯忽然问,“不是临时的那种?”

    芙蓉眨了眨眼,状似随意地反问他:“不是临时的,难道是永久的吗?”

    西里斯对她笑了笑,盯着她,不置可否,眼神却很认真。

    “我会考虑一下的。”那女孩优雅地昂着头,从容不迫地说,“在此之前,你得先告诉我金杯是怎么回事。”

    西里斯愣住了。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声音也忽然冷冽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他冷下来的声音重新让芙蓉敏感的心受到了一丝伤害。

    她忽然想起了他隐瞒着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秘密。

    就算这些秘密与“女人”无关,也同样是一种“隐瞒”,不是吗?

    “我听到了你们在露台的对话。说真的,你们应该更警觉一点的。”她说。

    西里斯蹙了蹙眉,问:“你听到了多少?”

    “足够多了——足以让我产生各种猜疑了。”芙蓉盯着他说,“告诉我所有的事。我不想总是猜来猜去的,然后误会你,以为你在做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此时,手风琴声流淌而出——从轻柔逐渐变得悠扬——下一首舞曲《La Cumparsita》开始了。

    或许是由于西里斯和芙蓉的舞蹈点燃了舞会场上的激情,巫师们在慢慢响起的前奏中结伴走进了舞池,准备尝试一下探戈这种大胆的舞蹈风格。

    西里斯并没有醉心于这首曲子,反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我们不该在这里讨论它,这里人多耳杂。”他说。

    芙蓉随手施了一个“闭耳塞听”。

    “好了,你可以说了,没人能听得见。”她说。

    “这一手是跟谁学的?”西里斯惊讶地问。

    “赫敏。”芙蓉说,“别岔开话题——说说那金杯!”

    西里斯匆匆忙忙地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哦?与我无关?”芙蓉注视着舞池边那个同别人说着话的姿态傲慢的金发女人,威胁他,“好,那我不问你了,我去问问纳西莎。”

    “等等!”西里斯一把拉住了她。

    芙蓉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怎么,心虚了?”

    西里斯瞪着她,一时哑口无言。

    他好不容易才打发掉了纳西莎,让她闭口不言,单单这样就已经够麻烦、够让德拉科生气的了;如果再加上一个芙蓉,把她牵扯到“金杯”这件事里来——无论对谁来说都加剧了风险。

    在越来越高亢的手风琴声里,他握着她的手,顺势将她往后一拉,说:“再跳一支舞吧。”

    “可以——”芙蓉哼了一声,走了一个起势步,“给你一支舞的时间,对我解释这一切;否则,我就去当面问问你的堂姐,那金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者去问问那位贝拉——”

    西里斯心里更加紧张了。他牢牢地揽住她的后背,带着她跳起了交叉的反弹步,生怕她忽然跑出舞池去,破坏他和德拉科一起制定的计划,粉碎他和德拉科之间建立的信任。

    他烦恼地问她:“芙蓉·德拉库尔,你为什么非要搞清楚这件事?”

    芙蓉感觉到自己后背的珍珠细链逐渐被他的手给捂热了。

    “因为我想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你觉得我在做什么?”他反问她,握着她的手来了个疾转步。

    “我觉得——”她短暂地旋转着远离他,唯有她的右手触碰着他的左手。

    而后她旋转地回到他的怀里,低声说,“我觉得你在反抗神秘人和食死徒。”

    “你——怎么知道——”他顿住了话语,惊讶的目光投向面前跳着置换步的女孩。

    她皱着眉头说:“西里斯·布莱克,我有脑子,我不是傻子。”

    他轻笑一声。“你当然不是傻子,你很聪明。”

    “贝拉的全名是什么,贝拉特里克斯吗?”芙蓉问。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个法国巫师,竟然会知道她?”他意想不到地问。

    “那可是神秘人最著名的左膀右臂,即使我们隔着英吉利海峡都对此略有耳闻。”芙蓉盯着他问,“你们谈到的贝拉,是她吗?”

    “没错。”他微微颔首。

    “喔,这可解释了太多的事情。”芙蓉松了一口气,她的腿心情愉悦地蹭过了他的西裤,勾了勾他的腿,引发了舞池边缘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重又拥抱着彼此,贴近了彼此,执手在舞池中优雅前行,远离了那些尖叫声。

    西里斯注视着她,笑容重新变得慵懒惬意。“解释了什么?”

    “我知道三强争霸赛的决赛有问题。”芙蓉直白地说,“我曾亲身直面过食死徒,我曾被食死徒攻击过。我看过霍格沃茨的校报,也从哈利和塞德里克的口中询问过决赛时他们在迷宫里的经历。”

    她机警地扫视着周围的巫师们,声音放得很低。“我听说那食死徒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阿兹卡班,正如巴格曼那样死得蹊跷。这些事情的背后绝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他问。

    她的蓝眼睛同他的灰眼睛对视了。

    “神秘人还在苟延残喘,是不是?”她问,“他还没死透?”

    他眼神一凛,脸上竭力表现得满不在乎。“你是凭借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凭借你。当一个坦荡的人违背自己的个性,做事变得鬼鬼祟祟的时候,那件事必定对他来说非常重要。那件事,一定是你很在乎的事情。”

    西里斯一边携她在舞池间前进、后退,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我能有什么好在乎的?我在这世上已了无牵挂。”

    芙蓉打量着他收敛起来的表情。

    “是啊,你对于霍格沃茨的教授一职并不留恋,你对于很多别人艳羡的东西都不在乎。就算福吉今天宣布你即将进入魔法部工作,我也没看到你对此有多高兴。”

    “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他淡淡地说。

    “不,人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东西——你也一样。”

    芙蓉灵活地在他的臂弯间,跟着音乐而左右摆头,同他忽左忽右地在舞池中央腾挪。“你自从出狱以后,只对一件事有着持久的兴趣,那就是替你的至交好友——詹姆·波特——养孩子。”

    “哈利是我的教子。我照料一下他,有什么问题?”西里斯说。

    芙蓉嫣然一笑。“没问题。因此,我认为,你所有的那些不可告人的诡异行为背后,只有落在一个逻辑点上才合理。”

    “什么逻辑点?”

    “保护你的教子哈利·波特,替詹姆·波特报仇,反对神秘人和他的党羽。”

    他惊诧地望着她,一时之间忘了动作,反而被她抓准时机,获得了主动权,在舞池中牵引着他前行起来。

    她一边前行,一边语气坚定地说:“无论那金杯是做什么的,必定与你正在做的事情脱不开干系。”

    “看来,很多话就算我不说,你也已经懂了,是不是?”他低声说。

    “可我还是希望你能亲自告诉我,而不是让我去猜测。”芙蓉说,“猜测会滋生误会。我想我应该首先向你申明我的立场——我是坚决反对神秘人的。假如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我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我知道。”西里斯对她微笑了。

    凭借这些日子他对她的了解,观察着她在霍格沃茨的所作所为,他已经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是心怀光明、品格高尚的女勇士,这毋庸置疑。

    “可是,假如我为了保护自己的朋友而不得不对人留有余地,假如对你坦诚会给别人带来伤害,我该当如何?”他斟酌着问。

    “假如是由于保护朋友这样高贵的原因,而非是为了随意伤害哪个为你神魂颠倒的可怜女人,我可以尊重你某些时候的不坦诚。”芙蓉说,“但是你必须表个态,给我一个可以坚定信任你的理由。”

    “那么,我确定地告诉你,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保护我的教子,都是为了反对神秘人和他的手下;我对于别的任何女人,都没有兴趣。”步伐流转间,西里斯凑近了她的脸,凝视着她,诚恳地低声说,“这样的表态,足够得到你的信任了吗?”

    他们在舞池中一同旋转着,注视着彼此的眼睛。

    他坦荡的目光经受住了她的审视。

    “足够了。”芙蓉微笑着贴近了他的脸,红唇在他的唇角划过,愉快地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那么,我愿意做你的舞伴,不是临时的那种。”

    在绕梁的余音中,芙蓉灵活地一转身,摆了一个漂亮的收尾姿势,博得了一片喝彩声。

    而后,她隔着热醺醺的空气递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转身走向了舞池边冲她招手的满脸兴奋的金妮,去取她的披风了。

    而他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镂空的后背,用拇指揩了揩自己的嘴角,垂下眼睛看自己的指腹,不出所料地发现了一抹浅浅的红。

    于是他抬起那双深邃的灰眼睛满怀兴趣地注视着她,若有若无地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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