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堪称固执的坚持

    “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究竟长什么样子?”一年级生尤安·阿伯克龙比曾经这样问过一年级生阿瑞莱丝·佛提图,“有人说,那是整个霍格沃茨最神秘、最美丽的公共休息室。”

    “我可不能这么说。”阿瑞莱丝的表情显得有点自豪。“院长菲利乌斯·弗立维教授总是告诫我们,要保持谦逊和低调。”

    “谦逊?低调?”格兰芬多学院的尤安似乎对这类词汇欠缺理解,“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在上个学年开展的三强争霸赛里,只有拉文克劳们没有胡乱掺和进去——尽管我们学院是藏龙卧虎之地——难道我们还不够谦逊?”

    “行行好吧!我怎么听说,你们学院的福西特学姐在报名的时候,就试图喝增龄剂蒙混过关了?”

    “你们学院的韦斯莱孪生兄弟不也干过同样的事?”阿瑞莱丝反驳道,“拉文克劳的低调在于,没有任何一位学生莫名其妙地跳出来代表第四个学校参赛,或者像某位蛇院魔王那样不按常理出牌地冲进黑湖里扰乱赛场秩序,更没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乱站队,去忙着贬低谁或者支持谁。”

    当然,当然。

    拉文克劳们总是自认为,他们不像狮院学生那样高调得引人注目,更不像蛇院学生那样狂妄到招人讨厌,也不像某些獾院学生那样缺乏个人判断乃至于人云亦云。

    “你们学院的人总是神神秘秘的,怀揣着事不关己的人生哲理游离在学校里,与其他学院保持着特定的距离——”尤安不服气地说,“你们缺乏参与学校活动应有的积极性。”

    “考虑到他们把‘成为级长’视作‘一种浪费钻研知识的宝贵时间的负担’,我们学院的很多优秀的学长学姐确实不太积极……他们更愿意花时间去进行无穷的思辨......追求超人的智慧......”

    “智慧......怎么追求智慧?”

    “求极。”

    “我不太理解。”

    阿瑞莱丝玄妙地说,“那是一种——努力想要触摸到一件事的边界的感觉。不过,每个人对于‘求极’的定义都不同,目标不同,展现形式也不同。”

    尤安听得云里雾里。

    “你又开始讲一些深奥的东西了。”他抓抓头发说,“我只是想知道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究竟长什么样子!”

    阿瑞莱丝愉快地说,“哦,比起‘美丽’或者“神秘”这样的词汇,我更愿意用‘全霍格沃茨最伟大的地方’来形容我们的公共休息室。”

    顺着霍格沃茨西侧的螺旋楼梯一直爬到顶部,你会看到一扇装有一个鹰形青铜门环的大门。

    假如你有幸猜对了鹰状青铜门环给出的逻辑谜题,打得开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的门,你便可以看到一些做工精致的桌子、椅子和书柜;环顾四周,墙上挂着数不清的以神秘美丽的蓝色和古朴深邃的青铜色为主色调的丝绸帷幔;看看脚下,深蓝的手工编织的地毯上跳动着金色的繁星。

    但,一个真正的拉文克劳之所以惊叹这里的美,当然是因为这里遍布书籍。

    “这里的私人图书馆是拉文克劳们独享的资源,藏书量堪比霍格沃茨图书馆——”阿瑞莱丝骄傲地说。

    “我不相信!一个公共休息室里能有多少空闲区域来放置书籍?”尤安打断了她,“怎么可能堪比偌大的霍格沃茨图书馆?”

    “空间魔法。”阿瑞莱丝说,“你究竟还要不要我继续讲下去?”

    尤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示意她继续。

    假如看书看累了,拉文克劳们可以抬头仰视穹顶天花板上闪烁的星星,也可以透过身边的拱形窗,俯瞰操场、禁林和魁地奇球场,享受整个霍格沃兹学校最好的观景位。

    尽管在其他学院的学生看来,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并不发生在这里,很多披肝沥胆的英雄式的主人公也不出自于此处,可就在这片思想的沃土上,任何奇思妙想都会被尊重,任何研究——只要被人提出——都会被视为“有被研究的意义”。

    而且,你可以在此处猝不及防地碰到各形各色的奇人、遇到各式各样的异事。

    卢娜·洛夫古德当然是此间一道不容错过的风景。

    没人能够忽视她有关弯角鼾兽和骚扰虻的奇特论调,以及她自打开学以来就无时无刻不在向人们推销的杂志和报纸。

    “《唱唱反调》——”她声音轻快甜美地喊着,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那样花式穿梭在公共休息室中,对所有她迎面撞见的人都扬起她时常显得有点惊讶的淡色眉毛来。

    “——或者,来份新一期的《霍格沃茨校报》?”她扬了扬另一只手中的那叠报纸,眨了眨她朦胧的浅色眼睛。

    一些涉世未深的、充满好奇心的新生会试着接过她手里的杂志或者报纸。在被那些惊世骇色的言论消磨掉他们盈千累万的兴趣之前,他们能够专心致志地读上起码四五页内容;

    更多对于卢娜的荒诞行为已经见怪不怪的拉文克劳高年级生们则已经学会了摆摆手,直接拒绝她。

    被拒绝的卢娜往往同情地叹一口气,似乎很遗憾对面那些拒绝者错过了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课。而后,她继续转过身去,固执地寻找下一位潜在的认同者。

    “疯姑娘卢娜是全拉文克劳最为古怪的女孩,对不对?”听到这里,尤安问,“弯角鼾兽这种大家都不相信的东西她也信——”

    “没错。可这并不代表她是院里唯一特立独行的人。”阿瑞莱丝说,“每个拉文克劳心里都有她/他自己坚信的那只弯角鼾兽。”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拉文克劳身上都会时不时地闪现出一丁点儿堪称固执的个人追求之光,或者说,表现出一点奇特的研究小癖好。

    新生们可能会在宽敞明亮的拱形窗前,看到一位高年级学姐花了一整天去逐个敲击100打的鸡蛋,仅仅是为了研究鸡蛋破碎的形状与敲击它的角度、速度和力度的关系。

    “亲爱的,”福西特的密友在旁边拿着一个透明的大玻璃碗接着那些蛋黄和蛋清,愁眉不展地说,“为什么要用100打呢?一打鸡蛋还不够你研究的吗?”

    “我们得扩大样本基数,以避免误差。”

    “上次你消耗了一整筐的樱桃,这次又开始折腾鸡蛋,下一次是什么?甘蓝还是土豆?”

    福西特诡秘而深沉地说:“别小看这个蛋,”她用小锤子敲开了一个新的蛋,口中默念,“我正在探寻宇宙的终极奥秘……”

    一旁偷偷围观的阿瑞莱丝猜想,不管宇宙的终极奥秘究竟是什么,这些鸡蛋大概没有被随便浪费掉——它们最终还是去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猜想的依据是,第二天各学院的餐桌上都出现了份量很足的炒鸡蛋、煎鸡蛋、鸡蛋羹、蛋挞和蛋糕。

    “好吧!只要你别再想着去跳黑湖,”旁边的女孩说,“我们愿意陪你玩鸡蛋。”

    “跳黑湖?我那是为了同人鱼交朋友......”福西特不服气地说。

    你还可能会在卷帙浩繁的私人图书馆附近,看到一位状若疯癫的学长。当那些蜡烛们用摇摇欲坠的光提醒大家深夜已至,他却浑不在意。

    他把自己埋在一大堆羊皮纸中间,口中念念有词,手中勾勾画画的羽毛笔永无驻足喘息的时刻。

    拉文克劳们对此报以或多或少的好奇态度。

    “特里·布特已经维持这种诡异的计算状态足有一个星期了,连课都不去上!”玛丽埃塔·艾克莫学姐——她是秋·张学姐的朋友——站在围观他的人堆里大声抱怨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弗立维教授会容忍他这样的做派!”

    “我们要提醒他按时上课这件事吗?”阿瑞莱丝问。

    “别,我们不该打扰他的研究思路。”身后站着的秋·张学姐敛容屏气,压低声音说,“也许他脑中正闪烁着前无古人的灵感。”

    玛丽埃塔摇摇头,问:“怎么,难道你知道特里在研究什么吗?”

    “不知道。”秋·张瞥了一眼散落在他附近的几本书说,“但我猜想,与算数占卜课有关。”

    这时,弗立维教授出现在了学生后面。他是特地来公共休息室里看看特里的。学生们纷纷为这位身材矮小的教授让了路,表情都很敬重。

    “都散了吧,孩子们,别打扰他。”弗立维背着手走到人群的最前头,对学生们说。

    “教授,可他不去上课——”玛丽埃塔忍不住说。

    “我特此准了假。特里是个好孩子,他并不总是缺课,对不对?”弗立维教授笑眯眯地说,“看得出来,他正专注于一项非常重要的研究,我们有什么理由阻碍他呢?我静待他的研究结果最终揭晓的那天。”

    “打住。我一直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你们对弗立维教授这样敬重?”听到这里的尤安插嘴道,“他看起来矮矮小小的,脾气也不大,不像是那种很威严的人啊。”

    “弗立维教授年轻时可是一位技艺高超的决斗冠军。你很难有多少资格对他的话语表现出不服气来,对不对?假如最终用决斗来解决问题的话,全霍格沃茨有几个人能赢得了他?”阿瑞莱丝认真地说。

    “这我可是头一回听说。”尤安嘀咕着,继续听阿瑞莱丝讲下去了。

    终于有一天——阿瑞莱丝记得那是开学第二周的某一天,正是她同秋·张学姐兴致勃勃地在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的角落里研究“深夜火锅的N种吃法”的那天。

    当她们探讨到“麻酱更好还是油碟更妙”这个似乎永无正确答案的严峻问题的时候,特里·布特突然在凌晨时分的公共休息室的另一头放声大笑,声称自己用数字算命法推算出了整个学校学生的人生数字。

    “怎么可能?”秋·张筷子里夹着的肉——暂时保住了一条小命——惊讶地滚回了汤锅里。她问,“特里,你是从哪里拿到的所有学生的全名?我的意思是,连他们的中间名都拿到了?”

    特里没有回答。

    他对着自己的计算结果看了又看,暴躁地抓着自己炸了毛一样的头发,哭丧着脸,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为什么没有339?”他气愤地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数字是339!”

    这时,鬼鬼祟祟地跨进公共休息室的大门的福西特学姐——她刚刚结束与男友的甜蜜约会——恰巧路过了此地。

    “哦,得了吧,那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她顺口说,“任何人都可能是339!”

    “不,你不了解!怎么可能是任何人?怎么可能是随便什么人?339这么完美的数字组合,背后一定大有深意!”特里语气激烈地说。

    下一秒,他握紧拳头,固执地说:“一定是哪一个数字被我给算错了,我要重新再全部算一遍!”

    “犟头!”福西特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路过白色大理石制成的罗伊纳·拉文克劳(Rowenna Ravenclaw)的高大雕像,打着呵欠往寝室里走去了。

    “梅林啊,这周又要让我替你请假吗?”闻讯而来的迈克尔·科纳穿着他的晨衣,迷迷糊糊地打着呵欠说,“你这个疯子!”

    手中托着脊柱烛台的卢娜·洛夫古德站在阿瑞莱丝身后,用梦中猛然被惊醒的口吻说:“我敢担保他不会是本周这间公共休息室里唯一一个被称为‘疯子’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瑞莱丝问。

    “你得学会对这种事适应良好,甚至习以为常,乃至于视若无睹。”卢娜眨了眨她迷蒙的眼睛,似乎刚刚才看到身边的小女孩。“哦……阿瑞莱丝,我爸爸一直对你爸爸告诉他的那种名为‘弯角鼾兽’的动物很感兴趣……他一直坚持那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生物…...”

    “有关这个——”阿瑞莱丝犹豫着说。

    “哦,我与格雷女士约好了,今夜要同她一起秉烛夜游。她要向我展示一个霍格沃茨的神秘之所……回头再聊。”卢娜把离特里·布特最远的一枝蜡烛放进手中的烛台上,飘飘忽忽地离开了。

    “难道弯角鼾兽真的存在于世吗?”看着卢娜如同幽灵一般晃荡的背影,秋·张问阿瑞莱丝,“你爸爸不是神奇动物学家吗,他对此是怎么说的?”

    “我猜这又是我爸爸杜撰出来的,毕竟我们家的神奇生物园里从来就没见过这种生物。爸爸总是喜欢一本正经地对洛夫古德先生说胡话。他觉得这样很好玩。”阿瑞莱丝小声对秋·张说,“得警告一下他了,是不是?鉴于洛夫古德先生竟然对这些瞎话深信不疑,还执着地到处宣扬。”

    我们思想顽固的洛夫古德先生对于弯角鼾兽的认知是否准确,暂且不提;他的女儿卢娜·洛夫古德,却真正拥有着“一语成谶”的才能。

    第二天,阿瑞莱丝就发现卢娜说得没错。

    特里·布特果然不是本周这间公共休息室里唯一一个被称为‘疯子’的人;下一个“疯子”是他的好友兼室友——刚刚参加完麻瓜研究俱乐部活动的迈克尔·科纳。

    阿瑞莱丝和其他的拉文克劳学生们闻讯而来的时候,他已经兴冲冲地站在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的窗台上,声称他要从这里跳下去,以亲自验证麻瓜世界的某种物理学公式。

    “迈克尔,你疯了?”安东尼·戈德斯坦不耐烦地说,“快下来,我相信你就是了!”

    “不,安东尼,我知道你打心底里并不相信这件事!我必须要向你证明,麻瓜世界的物理和数学不是毫无根据的瞎扯淡!”迈克尔固执地说,“根据我的体重、拉文克劳塔楼的高度等变量,依据相关的公式,只要我选对蹦跳的角度和力度,我会划过一条抛物线落到旁边那棵树上,而非落到地上!然后你就得承认麻瓜们的理论也是很有用的了!”

    “拜托!就算你成功了又有什么用——”安东尼还没说完,就看到迈克尔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跳了下去。

    拱形窗边的学生尖叫着向外看去,发现迈克尔·科纳徒劳无功地在半空中挣扎了两下,划出了一小段不太美妙的抛物线,最终垂直落向了地面。

    安东尼从窗口探出身子,对着地面喊:“迈克尔,你还好吗?”

    “Never better(从未感觉如此之好)!”迈克尔很快就从地上爬起来,对安东尼嚷嚷了一句。

    紧接着,他扭过头去,对路过此地的德拉科·马尔福说:“减震咒施得不错。”

    那位惊魂未定的斯莱特林级长收起魔杖,白着脸瞪了他一眼,凶恶地问:“你疯了吗?”

    迈克尔没顾得上回答他,因为安东尼的声音正远远地从上空传来。“瞧,麻瓜们的理论是错误的——”

    “不!没有错,是我高估了我自己腿部的弹跳力!”迈克尔仰头瞧着蔚蓝的天空,踌躇满志地说,“差一点就成功了,只要我再来一次,并且把——”

    话还没说完,一根凭空出现的绳子就把他给绑了个严严实实。

    是刚刚救下他的斯莱特林男级长对他出了手。

    “干什么?”迈克尔·科纳挣扎着说,“马尔福,放开我!”

    “你没机会再来一次了,科纳。”德拉科已经收起了他短暂的惊愕情绪,重新用淡漠的语气说,“先跟我去校医院找庞弗雷女士,再去费尔奇办公室领禁闭惩罚。哦,对了,拉文克劳扣二十分。”

    “二十分?马尔福,你无权随意给拉文克劳扣分!”安东尼·戈德斯坦从窗户那里探出身子来,嚷道,“作为拉文克劳级长,我想请问你这位斯莱特林级长,给迈克尔扣分的理由是什么?”

    “校规没规定学生不能从窗户上跳下来做实验吧?”迈克尔不服气地说。

    “哦,我认为某人该吸取点教训——”德拉科冷笑一声。“另外,高空抛物是不道德的。”

    迈克尔的脸涨红了。

    “马尔福,我可不是物品!”

    这下,他心中由于马尔福对他伸出援手而滋生的一丝感激之情,被这句奚落之语打得烟消云散。

    “走吧,科纳,我可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耗一天。”德拉科面无表情地威胁道,“或者你更愿意我对你施展一个‘僵尸飘行’,当着全校学生的面丢人显眼地飘过去,鉴于你这么热衷于不借助飞天扫帚的飞行方式?”

    迈克尔面如土色。

    窗户边的拉文克劳学生们集体叹了口气,目送着为了验证麻瓜理论而舍生忘死的迈克尔·科纳,在身后斯莱特林级长的押送下,不太情愿地朝城堡的校医院方向走去了。

    一五一十地听完了阿瑞莱丝对于这件事的复述后,尤安·阿伯克龙比禁不住说:“你们学院的人好像都有点疯里来愚里去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也是这样?”

    “哦,该怎么说呢……”尤安嘀咕着,没敢把这话题继续往下引申。

    在他看来,他的这位拉文克劳朋友当然也有她自己的怪异之处。

    毕竟不是每个女孩都会用马形水怪的毛来当作绑头发的皮筋,宣称:“这是我单枪匹马战胜的第一个马形水怪送给我的纪念品”;也不是每个霍格沃茨学生都会随时能从书包、手提箱甚至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点奇奇怪怪的生物来的。

    有时候是几枚奇形怪状的卵,有时候是一只谁都没见过的、体积不太引人注目但能力出类拔萃的神奇魔法生物。

    比如说,有一次,在魔药课上,他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雪白的蜥蜴,摸了摸它的脑袋,笑嘻嘻地劝它变成红色,喷点火出来,好引燃她的坩锅。

    “没拿到我的命定魔杖之前,我都是这样点火的。”阿瑞莱丝耸耸肩,用一种习惯的口气对张大了嘴巴的尤安说,“怎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点火的吗?”

    “显然不是。”尤安目瞪口呆地说。

    还有一次,他看见她放跑了麦格教授准备教学用的所有甲虫,让它们排着队顺着地板砖的缝隙夺路而逃,还理直气壮地声称“甲虫们说它们并不享受被变成纽扣的感觉”。

    活像她能听懂甲虫们说话一样。

    活像她被怒气冲冲的麦格教授罚禁闭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一样。

    她的肩膀上还总停留着那只蓝色的不爱说话的绝音鸟——它往往用好奇的晶亮的眼睛打量着霍格沃茨的一切事物,像个小情报员一样默不作声地探听着霍格沃茨的各类动向。

    当然,当然,在尤安看来,像大多数拉文克劳一样,阿瑞莱丝的这种性格并不算得上令人讨厌,甚至算得上有趣;至于其他人,他们投向她的目光,与其说是恶意,不如说是探究。

    有几次,尤安听到同学院的高年级学长——那对总是坏笑着的韦斯莱孪生兄弟——在唧唧咕咕地讨论阿瑞莱丝手中的蛋究竟是什么品种,似乎想要找个机会从她手中骗过来瞧一瞧;

    还有几次,他看到斯内普教授、斯拉格霍恩教授齐刷刷地用妖精们看到金子的饥饿眼神看着那只她肩膀上站着的叫“梅莫里亚”的小鸟,恨不得当场从这只绝音鸟的身上拔下几根品相良好的羽毛来,扔到他们冒着气泡的坩锅里去。

    “你的宠物怎么没停在你的肩膀上?”尤安扫了她一眼,语气忽然担忧起来。“它——是被什么人给逮住了吗?”他隐晦地提醒她。

    阿瑞莱丝却笑眯眯地说:“你不能指望梅莫里亚总停在一个地方啊。她也有自己的精彩生活需要去开拓。”

    那天,当迈克尔·科纳被德拉科·马尔福五花大绑地带去校医院的时候,那个小小的蓝色身影早早地落到了校医院的窗台上。

    打算从小主人的肩头上放个假,随心所欲地去凑凑人类巫师们的热闹的绝音鸟梅莫里亚,正歪着脑袋张望窗户里的一道圆弧形的、拉得密不透风的粉色布帘,黑亮的眼睛显得有点好奇。

    帘子后正传来波比·庞弗雷女士略带一点诙谐的声音:

    “……哦,亲爱的,放轻松……没什么好害羞的……以我的眼光来看,颜色和形状都蛮漂亮的——”

    “庞弗雷女士!”

    这位女校医轻咳一声,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腔调。

    “——触感也正常,没有什么问题。”她温和地说,“这种胸前偶尔的酸胀和疼痛是处于青春期的小女巫正常的发育现象,不必过于担心。”

    “我以为只有在生理期前后才会有这种症状……”

    “发育期也会。这正是发育对小女巫们带来的副作用之一。我猜你算是同龄女巫中发育得比较快的那一类人。要知道,来找我咨询此类问题的多半是六七年级的女学生。”庞弗雷女士面色微带疑惑。

    “哦,我的年纪是比同级的女生要大一点......”赫敏含含糊糊地说。

    “你是九月份之后出生的吧?比上半年出生的同龄巫师要晚一届入学?”庞弗雷女士心领神会道,“几乎比你的某些同级的同学大一岁了。”

    赫敏点点头,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她心里知道,并不仅仅是因为晚入学的缘故。

    整个三年级对于时间转换器的频繁使用,使得她的真实年龄总是比名义上的年龄要大一点,身体发育程度也因此比同龄人要成熟一点。

    可这件事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个秘密,她当然不能贸然透露出来。

    不明所以的庞弗雷女士看见女孩低着头,以为她还在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赶紧说出一些宽慰人的话来。

    “——还好,一切都在正常范围之内。”这位女校医用亲切的口吻说,“一些麻瓜们也有类似的发育期症状,对不对?他们是怎么说这回事的来着?什么东西分泌旺盛之类的——”

    “雌激素?”赫敏不太确定地问。

    “没错,好像就是这个词。”庞弗雷女士说,“估计这种状况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这种情况下,我不认为乱喝魔药是个好主意。建议你用热敷或者按摩来缓解这种发育带来的不适感,我记得校医院门口的杂志架上放着一些我自制的宣传册,里面有一些按摩手法的介绍。对了,你的男朋友——”

    她说着话,从帘子后率先走了出来,打算给赫敏拿一份宣传册,却正巧发现她们话题的男主角站在校医院的门口。

    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听到了她们谈话的内容。

    “马尔福先生,你是同格兰杰小姐一起来的吗?很好。”庞弗雷女士庄严地说,“我一直认为,一个称职的男朋友应当了解自己女朋友身体的一切状况。”

    “我赞同。”德拉科说,发现他的声音引发了布帘深处的一阵慌乱的抖动。

    “遗憾的是,格兰杰小姐并没有向我提及她身体的不适状况。”他一字一顿地说。

    “现在你知道了!”庞弗雷女士瞪着他,忽而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这下破案了!虽然你看起来挺早熟的,可毕竟也不过是个年轻的男孩子而已,依旧像诸多的愚蠢男孩一样控制不好手的力道!”

    她愤愤地吐了口气,摆出了一副更加大惊小怪的表情。“青春期的女孩子身体是很敏感的,特别是那种正在发育的地方!得对她温柔一点——”

    “当然。”德拉科慢吞吞地说,“我会格外注意的。”

    他没在意庞弗雷女士的目光是不是充满审视,又是不是饱含质疑。他的目光像钉子那样直勾勾地砸向那道微微颤动的帘子,似乎打算把它给盯出一个洞来。

    “听我说,动作粗鲁的男孩从来都不招女孩子喜欢!你得做个绅士!”庞弗雷女士依旧保持着严厉的、警告的腔调。“马尔福先生,你的礼仪呢?你在看哪里?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话?”

    “庞弗雷女士,不关他的事!”赫敏的声音急急地从帘子后面传来了。

    听到庞弗雷女士似乎误会了他,她连忙隔着帘子替他分辩起来:“他的力道一向控制得很好……我的意思是说,他跟‘粗鲁’这个词完全不沾边……”

    说着说着,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把这件事越描越黑,最终只能结结巴巴地小声总结道:“呃,总之,他绝不是引发这种疼痛的原因!”

    假如有人能走到布帘子后面看一看的话,他们大概会发现:某位格兰芬多女级长的脸逐渐变得比布帘子还要粉红了。

    布帘子外则是庞弗雷女士强忍笑意的脸。

    “哦……这还差不多。”擅长套话的女校医心想:原来他们进展到这种地步了啊!哦,青春啊......

    她用探照灯般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会儿斯莱特林男学生逐渐泛红的脸皮,最终决定暂且放过这对害羞的小情侣。

    接下来,她把注意力放到德拉科身后被捆成一团的、表情不忿的男学生身上,皱了皱眉,挥手解开了绳索的束缚。

    “又一个?”她摇了摇头,“自开学以来,校医院就没有一天消停过!斯莱特林的伯斯徳小姐和格林格拉斯小姐一夜之间掉光的头发刚长齐没多久,拉文克劳的福西特小姐在黑湖呛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更别提格兰芬多的麦克拉根先生卷土重来的疖子问题,以及斐尼甘先生与隆巴顿先生联手造成的坩锅伤害......”她喘了口气,“梅林保佑霍格沃茨的学生们!那么——”

    她瞥了一眼那男学生的银蓝色领带,“这位来自拉文克劳的科纳先生又出了什么问题?”

    “他从离地面几十英尺高的地方蹦了下来——我用了减震咒。”德拉科回过神来,瞧了一眼对他依旧不服气地翻着白眼的倒霉鬼科纳,板着脸说,“尽管巫师们血脉里所带的某些保护魔法会确保他的心肝脾肺肾不会因为他的这种愚蠢行为而随便摔成一团浆糊,我依然希望您能在检查他的大脑萎缩程度的时候顺手捡查一下那些器官是否还完好无损。”

    庞弗雷女士叉着腰,气愤地说:“哦,科纳先生,你真是太淘气了!你知道你的父母会因此多么担心你吗?”

    迈克尔·科纳神色茫然,指指耳朵,摊摊手,表现出一副听不到庞弗雷女士的话的无辜模样。

    “你对他做了什么,马尔福先生?”庞弗雷女士问。

    “隔音咒——闭耳塞听一类的咒语。”德拉科轻飘飘地说,顺手替他解了咒。“您总不能指望我放任别的男学生毫无礼貌地听到我女朋友的个人隐私内容吧?”

    庞弗雷女士瞪了一眼德拉科,德拉科则坦然地对她笑了笑。

    这个理直气壮的笑容让女校医很难继续板着脸了。

    论一些男友力爆棚的行为——本周末同伊尔玛的下午茶又有新料可以讨论了!我是八卦小能手!庞弗雷女士一边在心里欢呼雀跃着,一边赶紧转过身,故作严厉地说:“科纳先生,我个人衷心希望你能吸取这次教训,珍惜你的小命!跟我过来!”

    倒霉鬼迈克尔依然不太服气。他跟在庞弗雷女士身后,边进蓝色布帘子边辩驳道:“我是为了验证一个理论——”

    “以牺牲自身为代价的追求知识行为是理性的吗?假如你把自己摔进圣芒戈,只能躺在病床上看天花板,还有能力去验证更多的理论吗?你们这些拉文克劳啊!”庞弗雷女士气呼呼地说,“你考虑过父母的感受吗?在低迷的巫师生育率下,你知道将一个小巫师平安养育长大是多么艰难而又幸运的事情吗……我多么希望你们能像赫奇帕奇那些学生一样,最大的问题就是经常半夜吃撑了!”

    在庞弗雷女士喋喋不休的思想教育声和迈克尔不太走心的应答声中,赫敏·格兰杰总算穿好衣服,从那道粉色布帘后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了。

    “德拉科?”她用一种“刚刚发现他在此地”的虚伪又惊讶的语气说,“好巧啊。”

    德拉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陪她演上一演,或者说上几句俏皮话来配合她。

    “走吧。”他淡淡地说,把一份宣传册迅速往自己的长袍口袋里掖了掖,就伸手握住她的手,径直把她带出了校医院。

    走了一会儿,赫敏拉住他问:“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她发现德拉科似乎有点生气。

    证据是:他正板着脸,灰眼睛显得严肃冷峻,完全没有往日里对她充满笑意的感觉。

    “赫敏·格兰杰——”空荡荡的走廊里,德拉科勉力压下心头的火气,却压不下自己责备的口吻来。“瞒着我,自己来校医院检查身体?”

    “那又如何?”她说,“为什么用这种质问的口气对我说话?”

    “为什么你没有告诉过我,你今天要来校医院?”他继续问。

    赫敏有点害羞,又有点慌张。

    “这种小事……有必要告诉你吗?”

    “我不觉得这是件小事。”他皱起眉头来,显得很不高兴。“你有没有想过,我刚刚在门口听到你的声音有多么担心?”

    “傻瓜!你该听到庞弗雷女士是怎么说的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你在听到她的结论之前,并不知道这是正常的!你之前说话的声音和语调都显示出:你非常担心这件事。”德拉科直视着她,“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吧?你曾经独自为此担惊受怕过一段时间吗?”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非常严重!”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耿耿于怀的恼怒,以及一种理直气壮的关怀。“当你面对这种明显会让人感到担心的、有关身体健康的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

    赫敏愣住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去寻求解决办法。”她慢吞吞地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错,你做得对。”他显得有点哭笑不得。“可你怎么能独自去寻求解决办法?你习惯于为任何迷途的新生提供帮助,却不习惯于向我寻求帮助吗?”

    “德拉科,你是不是失忆了?”赫敏说,试图缓和这种过于沉重的气氛。“我昨天还向你寻求过帮助,问你怎么才能在施展消失咒(Vanishing Spell)的时候让小猫不掉任何一根毛——”

    “事到如今,你不会天真地认为我仅仅满足于学习搭档间的常规帮助吧?”德拉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是指你的个人私事!”

    “我可以搞定这件事的!”赫敏迅速地说。

    德拉科没有说话,那双专注又无奈的眼睛凝视着她。

    赫敏的语气变得迟疑起来。“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多此一举地……让任何人去帮我……替我担心……这种个人私事。”

    “可我想要为你担心。我想要知道你的个人私事——任何事。”德拉科低声说,轻扶着她的肩膀,望向她羞赧又迷茫的眼睛,“赫敏·格兰杰,你面对任何问题的时候,特别是棘手的个人私事的时候,就不能试着先问问我,向我寻求点帮助,让我为你担担心吗?”

    他眼神里闪现出的担忧不似作伪。

    女孩的神情变得微微惶惑起来。

    她回望着他真挚忧愁的脸,张了张嘴,却没有立刻说出反驳的话来;她能感觉到他握住她的肩头的双手的力度,那是紧密又轻柔的。

    时不时地,她就能感受到他的这种怜惜态度。他像是握着他珍爱又易伤的全世界一样无法放手又小心翼翼。

    为什么这样一个衔着金汤匙出生的、被父母宠着长大的、没见过多少人世险恶的男孩,会拥有如此复杂、绵密又敏感的情感呢?赫敏不清楚。

    她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正被他郑重其事地在乎着。

    他手的温度正透过衣服逐渐渗到她的身上,这传递给她一种足以令她说出真心话的安全感。

    “可是,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啊,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在霍格沃茨。”她终于小声说,“不习惯于遇到问题就随便寻求别人的帮助,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啊。”

    德拉科瞪着赫敏,突然哑口无言了。

    看似他好像已经很了解她,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了解她;可他依然没有了解到全部的她。

    反而,他越去了解她,越能发现她还保留着或深邃、或复杂,时而令人敬佩、时而又引人心碎,甚至无人得幸一见的脆弱固执的部分,深深地埋藏在她的心底。

    他怎么能忘记她是一个多么独立的女孩?

    是啊,从她小时候开始,就无法对他人的帮助感到心安理得。

    譬如三年级的狼人之夜,德拉科得说是自己走不动路,需要人搀扶,才能搀扶起吓得发抖的她来,让这个要强的女孩无法拒绝。

    在这一点上,她一直没变。

    德拉科意识到,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一条隐隐约约的模糊界线。在界线的那边,她似乎依旧对他有所保留,以赫敏·格兰杰独有的方式。

    她从来都是一个完全独立的、有个人主见的女孩。

    你绝不会担心她自己应付不来什么事。

    这本应该是件好事;这也是他欣赏她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不知不觉间,一切都乱了套。

    她坚持着“不想让人担心也不想依靠别人”的固执模样,越来越让德拉科感到浑身上下叫嚣着“气恼”,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气恼。

    “你总是这样,”他磨着后槽牙说,“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铁打的吗?一个骄傲的小女巫,不允许自己暴露脆弱无助的时刻?只能自己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你想得太夸张了。我——只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赫敏低声说。

    “可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别人;我从不认为熟知我的女朋友的身体状况对我而言是添麻烦的事。”德拉科深吸一口气,挫败地问,“难道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为什么你要这样极端地看待问题?我当然相信你!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她脱口而出。

    看着他暗淡的脸色逐渐晴朗,赫敏继续说,“你相信我能独自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吗?就算告诉了你,我还是要来找庞弗雷女士检查的。这并不是针对你。哪怕是我的父母,我也不希望他们无故为我担心——”

    “我相信你处理问题的能力。可我不像你的父母那样,无法时刻守在你身边。我可以陪你来校医院检查,我可以试着去抚慰你的不安,缓解你在检查之前的焦虑心情!”

    “这——根本不影响事情的结果。”赫敏的语气已有所松动。

    “当然影响事情的结果!”德拉科依旧握着她的肩膀,凝望着她。“比如现在,当我得知你所面临的问题以后,我就可以告诉你,我很乐意做点什么来帮助你缓解你的不适感。”

    赫敏张开嘴巴望着他。

    这——是什么走向?

    “任何事都可以。随时都可以。只要你说一句话。”他眼巴巴地看着她,声音越来越小了,耳朵也越来越红了。

    赫敏紧张地眨着眼睛,感觉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像是已经被他给捏在手里,随时会被他给捏扁搓圆一样。

    这就是德拉科·马尔福生了一场气以后得出的结论吗?

    他想热情地帮助她——帮助她缓解发育所带来的胀痛不适感?

    他是怎么用那种一本正经的坦荡表情说出那样令人害羞到爆炸的话来的啊?!

    “你怎么——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让你——”赫敏结结巴巴地说,觉得自己的天灵盖快要被他意有所指的言论热得冒烟了。

    他庄严地提醒她:“我以前揉过一两次的,你忘了吗?你那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舒服……不用担心,我能控制好力道的……给我点时间,我会好好学习那本宣传册的......在此期间,考虑一下?”

    “呃——我们能停止这件事的讨论吗?说真的,我有点怀念刚才你那种高冷的样子了。”赫敏红着脸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话多的性格啊!”

    德拉科的眼睛里闪过短暂的阴翳之色。

    “可我并不怀念过去,那时的天气通常很糟糕。”他恳切地低声说,感受着从窗外投射到脸颊上的温暖日光,嘴角逐渐浮出期待的微笑来,“我觉得现在更好,像是一场与光明有关的美梦那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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