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皇子池至的书房出来,正是各房掌灯使在点灯的时候,先亮起灯来的房间,看来都有点趾高气昂的样子。李卓瑜朝外廷走着,也许因最近打听到的往事让人情绪不稳,连廊的侧灯都显得特别摇曳不定。忽地一个黑影迅速从角亭跃出,引去了李卓瑜的全部注意力,抓捕内廷行踪诡异的人自然是他的责任之一。李卓瑜腾跃而上,黑影不急不缓,不像逃逸或是躲藏,几个转角他便知道应是有人故意引见。

    黑影隐没之处,却是内廷偏僻静院——闻翠谷,院中之人竟是国主池满,他独自站在云杉下, “如果不是要紧之事,国主必不会派贴身的隐士诱我过去。” 李卓瑜心想,拜礼还未行使,国主已直接开口嘱咐:“我要你护送一位少年回城,必须毫发无损。鸦青谷东十里的山坳,在镇子等着,到时你自然知道要带的是谁。”池满接见李卓瑜后,简洁两句,便遣他离开。

    领了国主的密令后,李卓瑜虽心存疑惑,但与谁都没有多说,他想如此隐秘的会面必定事关重大,便即刻动身前往鸦青谷。

    鸦青谷,传闻是一个恶人向往却人迹罕至的地方,真正去过又完好回来的人少之又少,更没听说过周边有个镇子。李卓瑜在抵达山坳的镇子以前还半信半疑,这从未听说过的镇子是否真实存在,也没想过如此顺利找到。只是这个镇子竟无名字,镇上的居民也处处透露着古怪的气息。等到镇上唯一一家客栈落脚时,李卓瑜才想起古怪之处:一路走来,都是三十左右的青壮男子。而常规的村镇,普通住家也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生活气息浓重,然而这里截然不同。李卓瑜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只想着早早等到那少年,尽早回城复命。

    客栈地理位置不错,街镇的中心位置,只要有往来的客人想要盘买物什,都必然会在客栈门前主街往返一遭。虽然只是山坳里的小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铺面也样样俱全,可是连在大城镇才设立的池家钱庄也有驻点让李卓瑜觉得匪夷所思。到步已五日,李卓瑜倚着临街的窗,细细查看来往的行人,怕自己会粗心遗漏,观察之下却发现店家、居民之间并无什么家常对话,买卖之间也是仿佛顶有默契,进出交易都是心照不宣之下就完成了。即便是白天里,应是最嘈杂的早市,也仿佛被扎了口袋,影影绰绰的就过去了。

    这没有由头的压抑感,李卓瑜突然觉着这一趟,也许没有那么轻松快速能回都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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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常人提起龙岭多是巍峨、险峻,其实这是鸦青谷那一侧山,几乎全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在半岛上远远看过去,冷然且毫无生机,山脚连着鸦青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息。只有住在这山里头,才知道它另外一面。另一侧山林秀美,郁郁葱葱的树林,所有生物在这里都放肆恣意生长,生机盎然,野趣十足。而且这一侧的山林还夹着咸味,晴天放眼望去是波澜壮阔的大海,雨天里伴着雷电的咆哮,滔天的海浪,野蛮又奔放,一切都不为人知,自然也不为人力所折服。

    活在聚居社会里的人群,可能以为人的力量大有作为,所以有了“人定胜天”,然而真正能在龙岭里居住下来的,可是经历过与天斗、与地斗,才能存下一线生机。二十年前的青衣男子——李文罕,正是征服了这样的龙岭,顺利与怀中婴孩——池擎,双双有惊无险地在龙岭里藏了身,真真在半岛隐了踪迹,斗天斗地地过了下来。

    还有两日便是池擎的生辰了 ,送别师父以后的每一个白昼都特别长,终于快到离山的日子了 。原本日子一日日平淡地度过也没有什么,但自从一个月前师父在他心里投下了震动的石子,池擎几乎按捺不住那汹涌澎湃的心情。师父让他下崖的日子一到,他便欢喜雀跃,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沿着他熟知的小径往崖底走去。崖底是一里见方的沙滩,他是最熟悉不过的,师父带他习武,每日上下山是必备功课。

    到崖底的时候,他就发现远处海边躺了一段“木头”,只有这个是与别不同,当下他便知师父是让他把那木头带回了。待池擎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穿着古怪衣服的人,侧身伏在地上。

    本来下崖底时心情愉悦,步履飘逸地下山,太阳现在已经越过山头,山林这边马上就要降温,比另一头更早入夜。既然这段“木头”还是活的,池擎便不作他想,把他扛起,速速赶回宿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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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眼竟什么都看不见,云初隐吓得倒抽了一口气,把眼睛瞪得极大,又眨了好几次眼,适应了一段时间后,她才能模糊辨别到自己手掌的轮廓,确认自己没有失明,只是因为在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光才看不见。“我真的没在飞机上。”她心里想着这个状况,眼泪不争气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潜意识是不想醒来,只是身体的反应都太过真实,包括全身上下肌肉酸痛,口干舌燥嘴皮起,左脸不知为何火辣辣地疼,云初隐是被痛醒的。突然,她发现在失去意识以前,仅有的沙滩、大海、天空现在都不见了,身旁静悄悄的,感觉自己在某处室内,只有远处有风吹过植物的沙沙声。她想开口叫唤一声,又因为长时间脱水,嗓子已经干哑了。身体已筋疲力尽,更不能随意动弹。

    实在太累了,在云初隐确认自己还活着之后,迷糊想着自己到底在哪里,又昏睡过去了。

    等到第二天太阳如期升起的时候,池擎把干净的水和一些吃食,带到半山的寮里,他估摸着昨天带回来的那个人也应该醒了。这半山的寮,是池擎平日入夜打猎的落脚处,虽然比不过山巅居所的舒适健全,但基础的起居用品倒是一样不缺,安置一个陌生人更为方便。池擎心情跟昨天下崖底的时候差不多,对,就是欢欣雀跃,没想到好事成双,这寂寞的日子可算到了头,他既可以出龙岭,现下又真正认识了除师父以外,生平第一个“人”。

    池擎推门而进,恰好云初隐也被亮堂堂的阳光、还有清脆悦耳的鸟叫声唤醒,正侧着身子吃力地坐起来,这是他们俩第一次正式打照面的时候。

    云初隐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夜里流过泪的眼睛又红又肿,晕倒在海边时被太阳晒了一上午,左脸已经脱皮了,一头被海水浸过的卷发打了结,显得乱糟糟的,让别人更在意的是她一身古怪的衣服。所幸池擎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山里的日子说实话也只过得比野人好一些,见到初隐这个“野人”,他也不特别吃惊,只是满心的好奇。“你醒啦!”池擎见人醒了,赶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快步走到床沿把这野人扶起,又急脱脱地问到:“你怎么倒在崖底的?”

    没想着睡醒看到的是这幅景象,一时之间云初隐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精神病之类,都出现幻觉了。朴实的木桌子,略微老旧的长条板凳,靠墙的木板床铺了一床被褥,靠门的墙边还倚这三四柄长枪似的棍子,更可怕的是还进来了一个衣着古怪的人。她嘴巴一张,本能地想尖叫一声,结果嗓子还是没恢复,什么也说不出来,显得一脸惊恐。

    “原来你讲不了话,”池擎看着她惊恐的表情,明白她不知经历过什么才来到这里,“昨天你晕倒在崖底,是我带你回来的。”又解释说,“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云初隐冷静下来,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表达自己说不出话了,池擎倒是聪明,“你应该是被太阳晒着,脱水上了火,我给你带的水,你多喝,迟些便能恢复了。”说罢就把罐子里的水,还有带来的吃食,都统统给了云初隐。

    从无人岛出来到现在,至少过了一个日夜,云初隐自然是饥饿难耐,她一边吃,一边听池擎稍加说明情况,随后池擎还找来纸笔,想着和云初隐沟通一翻。

    【这里是哪里?】不习惯用毛笔的云初隐歪歪扭扭地写出疑问,可是对方看到后卻一脸古怪,说“呃,你是不识字吗?”云初隐又突然醒悟,他穿的如此复古,用的还是毛笔,兴许自己应该写繁体字,于是她用繁体把问题写了一遍。谁知池擎还是摇摇头,云初隐立刻示意他也写一句,才知道他俩注定是暂时无法沟通了,因为池擎写下的文字她根本不认识,像考古学家研究的出土古文字。

    池擎看这人身体虚弱,亟需休息的样子,又说晚些再来看他,然后拿起门墙边的长枪便出去了。留下云初隐茫然失措:一个穿着古代衣服的人+拿着长枪出门(像是去打猎)=她是来了什么远古石器时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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