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勋面上看着清冷出尘、矜贵内敛,但肖潇觉得他其实是有点软和的,他不太在意表面的得失,像是跟在哥哥身边的时候很少会抢风头。他真诚敏感,却习惯大而化之,是个很有生存智慧的人。

    但更熟悉之后,他又是活跃、坦荡的,偶尔还会有点淘气的坏心思。他有热情的支持、微妙的诗意和深刻的情感洞察力,会欣赏不同的经历,极富同理心,似乎是一个很浪漫的人。

    这里的浪漫并不单指爱情,更深层次是对完美关系的期待和促成,是梦想家和理想主义。他生性如此,因而总是能和人维持安定、持久的亲密关系。

    就像他们之前不涉及男女私情,交集也不算密,相处却并不很拘谨见外,在尊重彼此边界的前提下能变得随和,但又微妙地没有到无视性别的地步。

    明明是很有分寸的人,偏偏刻意展现了自己的进攻性。肖潇又不是木头,一个很帅的男人忽然用深邃难懂的眼神和她四目相对,气氛到了,谁能没有一点点荡漾啊。

    车子起步,她有些发窘,脚尖动了动,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会啊……”然后悄悄屏息。

    吴世勋似乎牵起唇角笑了一下,却没再接着刚刚的气氛说什么,而是问她:“回去以后就马上飞英国了?”

    ……这话不在她的预设里。肖潇心里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抵着座椅一侧撑着脑袋轻轻摇了摇头,“会先去趟巴塞尔艺术展然后再飞伦敦,还有好多事情要确认。你呢,这两天在忙什么?”

    “昨天去预录了。”

    “啊,是6月的回归?”肖潇想着,朝他睇来一眼,“那应该很忙吧。”

    “7月,改时间了。”吴世勋淡定地说完,抬手扶了扶眼镜。

    修长挺直,骨节匀称,与细边的镜框一碰,恰如金玉相逢。

    1秒。半秒。

    肖潇敛目,移开了视线,又忍不住失神……是以前都忽略了吗?有点上头呢。她默默往嘴里塞了一颗草莓雪人,占住嘴巴就看不出来她现在脑子有些乱了吧。

    酸酸甜甜,还有一点奶油的柔软,让她一下子想起了温布尔登的草地,她低头,喃喃:“啊,那会温网应该开赛了。”

    “网球?”

    “嗯…”肖潇应着,又是一笑,“今年据说连资格赛都开始全球转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莎娃。”

    “莎娃?你是她的球迷?”

    “不是~只是很有名的人——她之前因为涉药争议被禁赛了,刚复出,听说没申请正赛外卡所以得从资格赛打起。”毕竟是前世界排名第一的网坛女将玛丽亚·莎拉波娃,关注度很高,大家瞎猜的。

    吴世勋点了点头,“那我懂了,流量密码。”

    “没错!”

    离机场还有半小时,扯了一通闲篇,肖潇也调整好了,自然得丝毫看不出刚刚有些许垂涎美色的心思。本来嘛,“食色,性也”*。她闲闲地把玩着手机,指尖在镜头上来回抚摸——而且追逐美丽的瞬间是摄影师的本能啊。

    又给自己的行为加了一道注解后她就转了过来,一脸纯真无邪,“我可以为你拍一组写真么?”

    “……欸?!”这话也不在他的预设里,吴世勋惊得眉毛飞起。

    “这么突然??”

    “wei?”

    一连三个问句,他才镇定了一点,撇过脸去看肖潇。

    她举起十指张了张又握拳,理直气壮道:“手痒。”

    “……不行。”吴世勋胡乱挠了挠眉毛,虚弱地抗议:“呀,我可是很贵的呢。”

    “有多贵?”肖潇睨来。

    他不答。她也没追着不放,只悠悠地吹了个口哨,明明姿势也没换,偏偏忽然有了一身游戏人间、挥金如土的派头。

    吴世勋敏感地嗅出一丝特别,他张了张嘴,艰难地绷住翘起的嘴角,缓了两息还是没憋住好奇,状似无意道:“咳,什么概念呀——”

    肖潇摸了摸下巴,“唔,sexy…怎么样?”

    “轰——”某种信息素像是咸湿的水汽,裹挟在季风的洪流里奔涌而来,刹那间桑田成海。他忍了又忍,耳朵终于还是烧了起来,克制地侧眸,se…sexy?

    嗯?肖潇品了品他的反应,忍不住大笑,“噗哈哈哈嗬哈哈哈!”

    “……”吴世勋深深吐了口气,扎扎实实地踩了一个油门。猝然上涌的推背感让肖潇笑得更欢,她倾身上前伸过脸要瞅他,被他按了回去,“老实坐好。”

    “嗯哼,你怕是没看过我的作品?性感写真我手到擒来!”肖潇得意地晃了晃,大言不惭。

    恰好有春末的风光,隔着飞驰的车窗曼妙地藏在她肩头,时隐时现,伴着她飞扬的眉眼,所有的一切都灿烂极了。

    哎,好像被捉弄回来了呢,但她这不太正经的小模样也很可爱。吴世勋忍俊不禁,顺着她的话傲娇地表示,“噢?活动的时候叫什么?我可不用无名之辈。”

    “哎一古——”她嘘声,“就是肖潇啊!super star nim——”

    要在仁川机场逗留得提前预约停车位,不过肖潇是要客,可以不走机场大厅直接去贵宾楼单独值机安检。他们的车一停到楼前就有机场工作人员上前接引,她把必要手续都托付出去,琵琶也被他们接手托运。

    吴世勋怀疑他说他来考虑人多的事情肖潇根本没在意,因为这里从头到尾都是专人服务,完全不用挤在人群中排队等候,甚至一路进来看到他的人都面无异色。大意了,她的确有能力做到这些。

    不过,也有一部分是为他着想吧?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五步走完,吴世勋已经完成了自我攻略,眉眼弯弯地偏头。

    肖潇敏感地回视:怎么了?

    “是因为我吗~”

    这其实也是上次和圭贤一起去日本,他计划要分开走的时候,她没说出口的安排。后来肖潇想,大概就是那一次,他主动撇开想要规避风险的时候,两个人的相处就暗藏不合了吧,只是被饱满的爱恋粉饰过去,让她沉溺于自己懂事的退让。

    所以吴世勋毫不避讳地说要来送她的时候肖潇才有点震惊,原来这样也是可以的吗?他表现得不care人群,但她却不想节外生枝,当然也要为他考虑,这样做可以把影响减到最小。

    一路走到一间单独休息室,茶点上来后就只有他们俩在了。肖潇没顾上招呼,坐到了最近的单椅上,抓紧时间把刚刚暂停的消消乐重开,等她又一次卡住犹豫不决的时候,旁边忽然伸过来一根手指帮忙走了两步。

    “……Bonus time!”音效开始热烈庆祝。

    吴世勋端着咖啡站在她身侧,对上她不可置信的抬眼,举起手指轻呼了一口气,酷得像是吹掉了枪管的烟,“喔吼~”

    肖潇顿时软绵绵地抱怨。

    她想跑,吴世勋一脚勾住她的椅子。

    “等着。”他勾唇,回身从刚刚一直拎着的袋子拿出了一本《 Lettres à Nelson Algren 》递给肖潇。绑了暖黄色的对角缎带蝴蝶结,似乎昭示着这是临别赠礼。

    “送你的。”

    书?肖潇挑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才接过,“西蒙·德·波伏娃……啊,我读过她的《第二性》。怎么,让我打发时间吗?”你人还怪贴心嘞。

    “嗯。”他哼笑了一下,“其实我最想找的是中译本…但后来一想,原文你看得懂…那也不坏。”他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但抿了抿唇还是一笑了之,只故作郑重地凝视她,“——会看的吧?”

    明明居高临下,但他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肖潇微愣,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她今天的帽子是个柔软的针织镂空发兜,包得头圆滚滚的,一动就很可爱。吴世勋直面冲击,哑然失笑,一脸欣慰地试图摸摸她脑袋,“乖。唔…Bonus time。”

    “……!”肖潇一整个战术后仰,作势又要出拳捶他。

    吴世勋只好紧急改变路线,迅速以掌心相抵,“诶嘿我出布,你输了。”

    肖潇呲牙:“谁和你玩这个?”

    “好好。”他愉快地告饶,“你没玩。”

    封面上是一个女人的黑白侧脸正目光灼灼看向前方。肖潇收回手,摩挲了一下书脊,忽然有些意味不明地问:“为什么给我这个?”

    “你不是要走了么,当然是临别礼物。”吴世勋端起咖啡坐回了沙发,顿了顿似有戏谑:“还是,你不想做朋友了?”

    肖潇倏然闭口,她充分感受到了世事多变。原本他说要来送机,她也没太当回事,毕竟是当地人嘛,换了她也会为朋友安排好的。她不缺这些照顾,但他无视麻烦也愿意亲自相送,肖潇就得承情。

    放到之前,他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君子,这话她当然可以插科打诨地糊弄反驳过去,但这一路的变化,让她莫名变得有点心虚呢。“a ni,会好好看的。”

    “那么,检查也是可以的吧?”他故意说。

    肖潇顿时风情十足的一个斜眼,正巧有工作人员敲门示意她可以到旁边安检。吴世勋见状起身,他还要准备后天三巡安可场的演唱会排练,“我就先走了,你到了告诉我。”

    “啊,行,谢谢你送我来啦。”肖潇也一起往门口走。

    他转身,向后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等坐到飞机上,她才扯开蝴蝶结翻了翻书页,草草一遍也没见什么玄机。肖潇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就是让她打发时间用的?故弄什么玄虚!

    她撇撇嘴又琢磨了一下吴世勋说到的中译本,试探性地拿出手机搜索。

    用时0.29秒,跳出39,100条相关结果。

    显眼地写着,《给纳尔逊·艾格伦的信》(西蒙·德·波伏娃[法])还有一个翻译,叫——

    越洋情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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