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烛是用蛟龙龙角熬制成的蜡烛,能够久燃不灭,孟浮玉不通医术,也不懂这种东西能有什么作用,但药山主的医术是四大仙山里出了名的,若是她说有用那就一定有用。

    如今蛟烛还在不在海底龙宫都未可知,只能去碰碰运气。

    药山主说:“换命之后旁人的命数就是她的命数,小姑娘醒来之后会多有不适,蛟烛可以帮助她休养生息,若是日后受伤或是生病也能更好地帮助她。”

    这倒不是假话。

    孟浮玉不疑有他,嘱咐泠赋照顾好李迎初自己去寻找蛟烛。

    天色已近黄昏,孟浮玉速度再快也只能在明天下午赶回来,在此之前他有大把的时间,将近一年的相处孟浮玉没少救他的命,是为什么他心知肚明。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你想好了吗?要知道这样可是入不了轮回的。”

    泠赋坦然一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是这啊,想好了,来吧。”

    药山主沉吟说:“稍等,我去准备一下。”

    说到底她还是有私心的,无论掌门有没有算到今日她都不会让孟浮玉为此丧命,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尚在人间时她还有一个弟弟,但是在瘟疫横行时没有挺过来,身染疫病身亡了,她当孟浮玉是弟弟,更何况,妖邪还在肆虐,人间和仙门还需要他。

    她去找了掌门,穿过掌门院子的结界就来到了一个温暖如春的地方,掌门坐在摇椅上,旁边是一棵巨大的菩提树,他正看着书,他养的一群小鸡,黄色的,毛茸茸的,满地乱跑。

    “你怎么来了?”掌门放下书,伸手招呼她过来坐。

    药山主摇着头,说道:“掌门,可否借我聚灵灯?”

    掌门顺着白花花的胡子,说道:“你果然还是舍不下心让那小子真的魂飞魄散,拿去吧。”

    “说起来当年的事跟我还有些关系,若非是我——”药山主接过掌门给的聚灵灯,话说到一半被打断。

    “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你,他也会跟着别人跑上来,”掌门叹了一声:“无论是人,是仙还是神,都免不了感情用事,数万年前战神和宿王就是如此,难呐,当真是难呐。”

    她不知道战神和宿王发生了什么,闻此言只能沉默以对,良久才离开,从掌门院出来天已经黑了,回去的时候泠赋在门口等着。

    “这是聚灵灯,可以保住你的几缕魂魄,到时候我将她交给你妹妹,让她带去酆都城,放入奈何桥里,你应该还能有转世的机会。”

    泠赋心间一动,看着那个琉璃制品的烛灯,“多谢。”

    药山主挥手给院子落了一道禁制,泠赋扶着李迎初坐起来,两人背靠着背,半枯萎的缘树花在两人头顶重新散发出光亮,还隐约撒下细碎的萤光,药山主手上动作不停,从缘树花上落下的光圈将两人笼罩,泠赋皱着眉,搁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紧揪着衣裳,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下一秒,便咳出一口血,鲜血染红了床单,殷红的嘴唇不停地颤抖。

    李迎初苍白干裂的唇逐渐被血色染红,如鸦羽的睫毛轻颤,就连药山主也一脸肃然。

    天蒙蒙亮,月亮在天上变得越来越透明,鸟影划破天空,院门才被打开,药山主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聚灵灯,琉璃灯罩里有两簇萤火在打转,时不时碰撞上灯罩又笨拙地摇摇晃晃掉头。

    清风吹进屋内,撩起纱帘,床榻上的少女呼吸平缓,脸色虽然不好,但胜过苍白,就那么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药山主刚从小院出来就看见了匆匆赶回来的孟浮玉,青年手中拿着一根青蓝色的蜡烛,烛身几乎有小臂粗细,上面雕刻着海底的珊瑚群和小鱼。

    “我找到蛟烛了。”

    药山主看着他,朝屋里看去,“快进去吧。”

    孟浮玉依言走进了屋内,空气中有一股罕见的妖邪精气残留,他绕过屏风,看见躺在床上的少女,突然瞳孔猛地一缩。

    缘树花消失了!

    他匆忙搁下手里的蛟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榻边,试着用术法去救她,却在感应到少女身体内流动的灵力时愣住了,原本枯竭的身体现在竟然如春风过境的花草般鲜活地生长起来。

    下一秒,他脑子里便闪过了一人,于是在院子里感应泠赋的存在,可整座院子都找不到他存在过的痕迹和气息,就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霎时间,他想明白了,原来寻找蛟烛只是个借口,不过是想支开自己。

    安顿好李迎初他就去了药山主那里,想问问泠赋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出门时天将将亮,有些看不清楚路面,泠赋不在了,若是李迎初醒来他该怎么告诉她?

    罢了,罢了。

    从药山回来,他的手里拿着那盏聚灵灯,还未走进院门就看见少女拎着裙子,脑袋两边用发带扎着两个蝴蝶结发髻,蹦蹦跳跳地从屋里出来,蓝色的裙摆和长长的发带随着风摇晃。

    “孟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少女嗓音轻快,一声‘孟师兄’让他置身当年,原来这就是药山主所说的遗忘,这样也好。

    孟浮玉走过去,温声问道:“等很久了吗?”

    少女摇头:“没有,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像睡了很久,脖子有点酸。”

    “过几日带你去蓬莱。”

    “真的吗?”少女欢欣雀跃地问,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

    “真的。”

    -

    冬日不常有太阳,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城外郊区驿站里,几位捉妖师装扮的人围坐着一张四方桌,几把剑靠着桌子。

    “他奶奶的,到底在搞什么?”

    “就是啊,世上这么多能化成人形的妖怪,谁知道陛下要找的人是谁,这都年底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家过年呢。”

    “诶!我还有个消息,你们听不听?”

    “什么?”

    “听说三个月前神剑问世了,就是神剑重伤了陛下。”

    有人疑惑:“神剑?神剑不就是把剑吗?持剑之人是谁?”

    “你错了,神剑岂是平常刀剑能比的?自然是已经化形成人了,我还有那神剑的画像呢。”

    说罢,那人从袖子里掏出泛黄的纸张,上面用少量笔墨描绘着一名女子,眉眼柔和却不失凌厉,特别是那眼里的杀意,隔着纸都能感觉得到。

    看画的人评道:“好看,这神剑化灵竟有如此娇俏模样。”

    泠烟坐在离他们不愿的一张桌子前,听他们的对话,似乎陛下不仅仅要找裴寂竹,还要找她,至于那画像,画的丑死了。

    裴寂竹坐在她对面,穿着宽大的氅衣,巨大的兜帽几乎把他的半张脸都盖住了,只露出白皙的下巴,那些人的谈话他都听在耳朵里,在听到最后一句评价时嘴角轻轻勾起。

    “吃饱了吗?”泠烟问。

    他站起来,“走吧。”

    泠烟捏诀起阵,在离开的前一秒听见有人喊:“诶诶!!我的画像怎么起火了?”

    传送阵直至暮灵雪山半山腰的小院子里,泠烟往摇椅上一躺,把放在桌上的春生扔给裴寂竹,“寒月三式练到哪了?”

    裴寂竹拿着剑,眸光暗了暗,这把剑曾刺进了兄长的心口里,此后他便很少使这把剑,这三个月里泠烟要求他一定要用这把剑,主要是因为她没有剑可以给他用。

    “第二重第九境。”

    泠烟喝了口茶,有些不满地蹙眉,“太慢了,我主人那时候不到三个月就全都学会了,你这都大半年了才第二重。”

    裴寂竹抿唇,脸上不复往日般带笑,而是十分淡然,就像是原本汹涌澎湃的海水一秒归于平静,而平静之下是更疯狂的汹涌。

    见他不说话,泠烟又道:“你抓紧时间练,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

    “为什么?”

    “等你练成了寒月三式我就带你去昆仑拜师,这里毕竟是人间,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他们根据那空穴来风的传言迟早会找到这里,还是离开比较好。”

    裴寂竹问:“那你呢?你去哪里?”

    “他们手里有炎殒,我得找到他们,封印炎殒。”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地问道:“若是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总能找到的。”

    裴寂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迷于封印炎殒,人活在世,难道不是活着最重要吗?

    他摇头:“我不去昆仑,也不想拜师,这一年来我跟着你,我们是朋友,你教我剑术,便是我师父。”

    泠烟抬头看他,少年身上已无往日的青涩和病气,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闷,玄色的厚重氅衣披在他身上,盖住了蓝色的外衣,他站在自己面前,漆黑深邃的眸子注视着自己。

    泠烟只跟他对视了一瞬就移开了视线,他这样说,这样看着,倒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泠烟笑了,“以你现在的能力,跟着我只会拖累我。”

    “不会,”裴寂竹在她话音落下时快速说道:“我会很快练会寒月三式,不会拖累你,更何况我还有——”

    “我说过的,妖魔之力不能用,你……算了,这件事情暂且不提。”泠烟起身,拿起旁边的竹枝,说道:“过来,我检查。”

    院子外的松林有一片空地,正好可以用来练剑,裴寂竹跟在她身后,两人相对站着,两股不同的力量相互盘旋拉扯着。

    泠烟用竹枝指着他,轻声道:“来。”

    裴寂竹握着剑冲了上去,剑气森然,地上的落叶随着风被卷起来,看着迎面而来的剑泠烟抬手抵挡,被注入了灵力的竹枝不易断反而更加坚固,轻而易举地挡住了裴寂竹的招式。

    她转身闪到他身后,竹枝挥出凌烈的剑气,裴寂竹松开春生,木剑悬在他身前,快速旋转,凝聚出了一个结界,抵挡了进攻。

    “借物化物,虚假幻真!”泠烟念着咒术,手上捏诀,指尖并拢朝他轻轻一勾。

    裴寂竹屏住呼吸,微微扬起了脖颈,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一根有些尖锐的树枝擦着他的脖颈,划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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