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长安城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城东的永寿寺发生了一场火灾,里面的僧人全部身亡,有流言从去救火的百姓口中传出,说那些僧人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杀害的,因为有人看到僧人被烧得腐烂的肉身上有刀剑伤痕。

    刑部的来人查案,封锁了消息,勒令百姓不得妄议,流言便被压了下去。

    温行雪像前世般接手了这个案子,查清了火灾中除僧人外的另一批人身份——几个江湖人和在逃的朝廷钦犯。

    因为此案无幸存者生还,刑部便只能通过现场勘察来判定这起案件的性质,温行雪带人查了好几日,基本确定了这件案子的始末:江湖人和逃犯借宿寺庙,半夜生了龌龊,僧人劝架,认出逃犯后想去报官惨遭灭口,最后江湖人和逃犯两败俱伤,皆葬身于火海中。

    表面如此草草结案,但前世却远非这般简单。

    前世受伤的陆葵没能躲过巡城的金吾卫,被作为这场凶案唯一存活的人抓入刑狱,温行雪拷问了她整整七日。

    直到晏五娘来认人、以性命担保陆葵绝非凶恶之人,又求晏期年救人,温行雪这才把她放了。

    而这一世,温行雪却阴差阳错在事发那日救下了她。

    若说什么包庇之心,他断是没有的,只因前世记忆,他知道这娘子身份,才起了遮掩之意。

    *

    温府

    月上梢头,空茫银色洒在石砖地面上,温行雪院中是远超常日的热闹。

    凶杀案发生三日,陆葵便在此处蹭吃蹭喝蹭住了三日,与他院中的下人打得一团火热。

    温行雪回来时,正见她翘着二郎腿瘫在躺椅上,两名伺候婢女伴在身侧,一个喂她甜羹,一个给她念话本解闷。

    而那潇洒闲适瘫着的某人还指挥着侍从上树给她摘龙眼,不忘啃手中瓜子,吃得满地的瓜子壳。

    陆葵还夸赞婢女:“姐姐讲书简直比那茶肆的说书先生都有趣,说话甜美、情绪饱满,待在这小院子做下人真是委屈了!”

    婢女被她夸得羞红了脸。

    而已经迈进院中听到此话的温行雪:……

    他今日出去查案,穿的常服,一身浅青色对襟长袍,腰配白玉,身姿颀长,温润如玉,明月清辉落于他身,走近陆葵身前竟让她一时看怔,连吐瓜子壳的动作都僵住了。

    陆葵瓜子壳都到了唇边,却在温行雪的注视下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她伸出右手接壳,“乖巧”地把它藏进了掌心。

    温行雪脸色微缓。

    她悄悄放下二郎腿,坐直身板,笑眼弯弯地朝他伸手:“瓜子,嗑不嗑?”

    温行雪负手身后,垂眸视她,周身清冷。

    他不理会她的“殷勤”,只问:“还用膳否?”

    陆葵闻言立刻从椅上跳起,“吃!吃的!”

    她正兴高采烈答复,却不想跳起来时牵扯到伤口,顿时“哎呦”了一声,整个人跌回躺椅,摔得四仰八叉,婢女见状忙上前扶她,皆紧张道:“娘子!娘子你没事吧?”

    陆葵一手扶腰,一手伸出来,疼得嘴角歪斜,却格外爽朗:“没事!没事!不用扶我!”

    温行雪看着她惨状,眸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他转身往屋舍走去,“进来吧。”

    *

    温行雪性情温和,生活却朴素至极,院中绝无多余杂物,一件东西只要能用就绝不更换,也不贪图新鲜,什么都是够用就好。

    陆葵来这几日就发现了。

    她还见他穿过旧得泛黄的衣物,那时的模样虽也芝兰玉树,却与贵气逼人的世家郎君绝对搭不上边。

    陆葵没好意思问他是不是没钱买衣服。

    不过……她觉得他应该是挺穷的。毕竟是温家最不受宠的郎君嘛。

    于是陆葵托腮看着食案上清淡的三菜一汤陷入了沉思。

    她寻思着道:“要不我出一两银子,明日给我改善一下伙食吧?”

    温行雪正准备下筷,听到她这话动作顿住,他抬眸:“你想吃什么?”

    “肉!当然是肉啦!红烧蹄子五花肉、烧鸭烧鸡烤羊肉……”说到这她咽了下口水,笑眯眯看向他:“我都可以的。”

    温行雪垂眸哦了一声,继续夹菜,他道:“明日你可以回去了。”

    “啊?”陆葵懵了一下。

    他不理她的怔懵,自顾自用膳。

    陆葵却突然撑桌而起,好在温行雪及时压住桌面,才没让她把桌子搞翻。

    他安静地、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娘子。

    “你就这么放我走了?什么都不问?一点都不怀疑?为,为啥呀?”陆葵一脸怀疑,还有几分天然的顿感。

    除了刚把她救回来的那夜温行雪问过她情况外,他就没再主动问过她那晚的事。可据陆葵所知,他这几日都在忙永寿寺的案子,按理说不应该不怀疑她的呀。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他们不熟,可他却救了她,明明她疑点重重,他却毫不过问。

    所以到底是为啥?为什么救她,为什么不好奇她,现在又为什么这般轻易地放了她?

    想不出答案,陆葵心底逐渐冒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手臂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温行雪微笑,对眼前娘子的反应生了几分兴趣,他温声:“你希望我问什么?”

    陆葵咬唇,圆圆的眼珠骨碌转了一圈,复看向他道:“亏你还是刑部官员呢,连审问都不知道怎么做吗?自然要问我那日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在那里,又为什么要逃,然后威胁你呀。”

    温行雪唇边笑意更深,他身往后倾,不动声色地与她隔开距离,含笑道:“你说。”

    他洗耳恭听。

    陆葵转了转眸,点头道:“好!”

    她总算可以说自己编了好几日的腹稿了!

    小娘子扬唇,她站起身,手脚并用地比划道:“那夜的情况,其实是这样的……月黑风高,我恰巧路过永寿寺,而后听到寺中的刀剑金戈声,心道不妙,一进寺中便见有恶人行凶,伤害僧人,身为侠女的我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于是将那群恶人打得落花流水,嘿!那场面,怎一个厉害了得!”她说得绘声绘色。

    停顿了一会儿后,脸上却浮上悲色,她假意抹泪,遗憾道:“可惜小女最后寡不敌众,身受重伤,生死之际只能遵从家父训导走为上策,于是遇到了你。”

    话落她往温行雪瞅去,想看看他的反应。

    正巧温行雪双眸如炬地盯着她,两人撞上视线,陆葵瞬间躲开。

    温行雪心一跳,睫毛轻颤,亦错开视线。

    他刚刚只是在想:前世她也是这般辩解的,只不过没有现在这般有趣。

    温行雪轻笑:“那你又为何不报官,还要威胁我?”

    陆葵小脸一垮,瞬间泪眼汪汪,她扑通一下跪在温行雪身侧,抓住他衣袖道:“第一次杀人,我害怕嘛!”

    “温刑部您行行好,看在我是初犯,杀的还是恶人的份上,饶我一条小命好不好?”

    温行雪被她扯住衣袖,眉心一跳,他用力抽回衣服,声线有了起伏:“本官也没说要抓你。”

    陆葵跪在他脚边,拼命挤出眼泪道:“呜呜我真的是第一次杀人啊,我实在太害怕了!我真的与这件案子没有一点关系啊温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温行雪盯着身边的脑袋,嘴唇微扯,起身退开,提点了她几句:“陆姑娘穿着夜行服出门,只是路过?”

    陆葵哭声顿住,接着更为大声哭喊,“呜呜夜行服单薄轻便,夏天穿正好呐!”

    温行雪:“……你的养父是苏州普济寺的净空大师,与永寿寺的主持有些交情。”

    陆葵听到这声音一哽,抬眸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温行雪垂眸俯视着她,长睫掩着乌黑瞳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情绪。

    “你嫌疑很大,我自是要查。”

    陆葵身子僵住,泪珠挂在眼眶,压湿了睫毛,巴巴可怜模样。

    温行雪正经起来:“刑部认为此案的起因是江湖人与亡命徒之间的争执,可验尸时本官却发现僧人身上的刀伤更多,可以猜测僧人才是被围杀的对象。这样一来,之前的判定就要被推翻……”

    他话锋一转,问她:“所以陆姑娘杀的,究竟是亡命徒还是僧人呢?”

    陆葵磕磕巴巴道:“自然不可能是僧人,我爹爹与他们是旧交。”

    温行雪轻笑,“故交?所以穿着夜行服到永寿寺只是路过?陆姑娘,有没有人与你说过,撒谎并不适合你。”

    陆葵怔住,看着他眼底笑意消失、浮上碎冰,寒意上游。

    “不,不是的,你,你要相信我。”她苍白无力地辩解。

    温行雪俯身,漆黑冷漠的眸子直直盯着她,轻声咬字:“我不信你。”

    陆葵怔怔望着他。

    温行雪声线冰冷:“只不过,你是谁、做了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看在晏五娘面上救你,也是不想让此事牵扯到她,才将你留在我处。”

    “此案即将了结,为了不让她起疑心,明日你便可以回去,至于此案,我会帮你遮掩一二。”

    他逼近说话时,身上的暖香拂来,热得她晕乎乎的。

    小娘子眨了眨眼,声如银铃:“便是因此救我?”

    温行雪眸色平静:“便是因此。”

    “哦——”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道:“你这是以公谋私啊……”

    *

    陆葵回来的那日,五娘遭家主训斥、被赶去寺庙长居的事也在晏府传开。

    不论晏大爷夫妇如何求情,晏国舅态度都不变,翌日就将晏苏荷送往郊外九安寺。

    至于陆葵,不出所料被琼若训了一顿,琼若问她去了哪里,陆葵便用温行雪教的话术解释了这三日情况——说自己被人绑走,好不容易逃回来的。

    晏苏荷对她半信半疑,只是时间太赶、事情太多,她一时顾不了她。

    晏苏荷最后还是答应了祖父的安排——成为萧景珩的老师,并随时汇报他的异常来往。

    简而言之,就是成为晏国舅安插在萧小侯爷身边的眼线。

    可晏苏荷不喜欢任人拿捏,于是在那剑拔弩张的谈判下,她终是为自己求来一件事:她可以教小侯爷,但,她要做女夫子。

    *

    永寿寺失火的事过去不到几天,萧国公府要给萧小侯爷寻教书先生的事就传得沸沸扬扬。

    萧国公府坐落在崇义坊,与温宰相府是对门。

    国公府两边高墙林立,圈了十几亩地,正门前有两尊比人还高的石狮子威风凛凛,镇守家宅,屋脊上还雕了一排蹲兽,向青天咆哮,好不气派。

    朱门高梁,玉石台阶,两边朱柱需得二人合抱,雍容华贵至极。

    而晏苏荷来到萧国公府时,阳光明媚,人声熙攘,长街上正排了好长一串前来应聘的文人儒士。

    萧国公府出的聘金实在高,吸引了很多有才无才的人,好在正门登记姓名处就有第一道测试——背诗,诗选自《楚辞》《乐府诗》或是一些名家名作,表现优良者才能进萧府大门。

    这样一来便把那些碰运气的人筛了下去。

    男装打扮的晏苏荷很轻松过了第一关,登记姓名燕晚,与一众男子们进到萧府前堂。

    庭院内种了一棵玉兰树,此时正是它花开的时节,众人一进院中便有夏风拂过,顿时落了满庭芬芳。

    白雪般的花瓣带着淡淡清香,飘到他们身上,花香拂面,儒士们不由个个神清气爽、斗志昂扬,对拿下小侯爷夫子一职势在必得!

    而晏苏荷跟在他们身后,神色平静淡然。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宽大文士袍,走路时难免拖沓,可她并不在意这些,腰杆笔直,身骨清朗,反倒将这身长衣穿得仙气飘飘,更衬她清隽瘦骨、冷然独立。

    步入院中,便见太阳底下摆了几十张桌椅,而萧府管事已经恭候多时,就等今日应聘截止时间一到,就可以开始选人的第二关——笔试了。

    士人们纷纷落座,由萧府仆从确定他们的身份、分发白纸,时间一到便会将试题发给他们,开始考试。

    而晏苏荷是踩点来的,所以她甫一落座,管事就敲响了铜锣,开始考试。

    晏苏荷接过仆从给的卷子,大致扫了眼,经学、策论、算学、律学的题目皆有,而她自幼博览众书、过目不忘,故这些题目难不倒她,至于考究应试者书法字迹的书学,晏苏荷却在习过的潇洒飘逸、豪迈雄劲、阔大端正等等风格的字体中选了隽秀婉约的那种,让人一看便知是女子笔触。

    晏苏荷心里有了底,便开始提笔作答。

    *

    蔡祭酒掐着时辰来到萧府时,前院里的士人还在埋头苦干、奋笔疾书。

    仆从请他先坐着喝茶,蔡祭酒闲来无事便盯着场下人头算了一遍,约莫四十来人。

    那等会要看四十张卷子啊。蔡祭酒心想。

    而国公夫人王氏很快出来,她步履款款,容颜姣好,发间珠钗宝玉,上身着蜜色云纹褙子、下身金丝罗裙,走来时雍容华贵之气自然流露,仪态大方。

    她笑着向蔡祭酒走去:“您久等。”

    蔡祭酒忙道不敢。

    婢女上了茶,两人一番寒暄后闲聊起来。

    “我家三郎那日实在过分,已经家法罚过了,不日定让他登门道歉,不能辜负您的一番好心。”

    蔡祭酒扬眉,笑着摆手:“小侯爷年轻气盛,没做错什么,夫人言重了。要说错,老夫那日提出让他休学之事才是过分,虽是气言,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夫人勿怪才是。”

    王夫人笑如春风,不见她有什么情绪变化。

    她道:“祭酒提的好。要不是您要求萧景珩开学考试达到及格,我也不会有请夫子的打算,这人嘛,总是要逼一逼才会前进的。”

    蔡祭酒哈哈笑过。

    其实这不是他的主意,是晏国舅的法子。

    晏国舅传信来说:只要告诉王氏萧景珩屡犯校规,若他在开学考试时再达不到及格线将面临休学,如此一来王氏定不会坐视不管,甚至会主动聘请先生教他。

    果不其然,王氏得到消息后立刻就张罗聘师一事。

    而蔡祭酒也顺理成章地把这个烫手山芋甩手他人,不可谓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他也不禁夸赞晏国舅之智慧,这担得起朝政一把手位置的人的脑袋就是灵光嘛!

    此时蔡祭酒还没意识到接下来他会迎来多么棘手的问题。

    他坐在堂内,气定神闲地品着萧府的西湖龙井,红光满面地眯着一双笑眼打量着外面儒士。

    而夏日炎热,底下众人都被晒得满头大汗、脸色泛红。

    考试即将结束,管事摇铃,提醒众人最后半刻钟时间。

    众人听到时间将至,都不由提袖擦汗、加快手速。

    蔡祭酒忽问:“不过夫人为何不干脆请名士为师?”

    他扫了一圈,发现底下都是无名之辈,略微不解。

    王氏叹气:“非我不愿,只是逆子顽劣不肯听教。年初时府上就请过几个大儒教他,无一不被他气走了。所以也不怕祭酒笑话,我这次给他请夫子的目的,也只是应付考试而已。”

    蔡祭酒脸上笑出了褶子,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

    忽地他目光顿住,停在角落那抹白衣如仙的身影上。

    在一众冥思苦想挥笔作答的人中,那人格外显眼——已经在端坐着闭目养神了。

    而她脖颈纤长、容颜姣好、体态端庄……

    蔡祭酒看着她,身子如被灌水泥般僵住,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心颤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心道不会认错人了吧。

    恰时铜锣响起,“咚”一声,响声震彻庭院,白玉兰花簌簌而落,蔡祭酒正盯着的那人睁开了眸子,刹那间如春暖冰融,退却寒霜,她满面风华,睁眼即是世间难寻之色。

    蔡祭酒瞬间确认她是晏五娘。

    心脏拔凉,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蔡祭酒瘫身背靠着椅子,不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晏苏荷同样看到了蔡祭酒,只是相比蔡祭酒的震惊,她表现得则相当平静,好似意料之中的般。

    她朝他笑了一下。

    蔡祭酒:……别,你别,老夫与你不熟。

    考试结束,管事终于领着仆从收卷,士人们得以逃离火球般的烈日照晒,到廊庑下蔽日休息,晏苏荷也同样松了口气,在烈日下晒了许久,她也着实难受。

    ……

    卷子收齐被送至蔡祭酒面前时,蔡祭酒才从认出晏五娘的震惊中回神。

    王夫人的声音还在耳畔:“便劳烦您挑人了。”

    蔡祭酒擦汗,不得不定下心神,专心阅卷。

    他一目十行,批卷极准,眼光极辣,最后秉着良心、非常公正地挑出了五张卷子。

    而“燕晚”赫然在列。

    *

    萧府归鸿院

    青草茵茵,院中央那块占地极大的空地上放置有站桩和武器架,架上多种武器具备,比如刀枪剑戟,还虚挂着一把弓箭,只是如今院子主人早就不在院子里射箭——他嫌弃射程太短,遂未设箭靶。

    院中还有一颗高大的枇杷树,到了盛夏时节它的表面就像是渡了一层金般,满树金黄。

    此刻粗壮的树干下匍匐着一只毛发旺盛的黑色藏獒,除了四肢与口鼻是白色外,它全身都泛着乌黑光泽。

    黑毛藏獒正在树下偷闲假寐,雪白长睫随着打鼾颤动,健壮的四肢藏在肚子一侧,正抱着一身黑毛睡觉。

    微风浮动,树叶沙沙作响,艳阳高照,院中正一派安谧。

    突然空中飞来一枚石子,正正打在藏獒上方的那串枇杷枝上,力道控制得极好,树枝“咔嚓”一下就断了,枇杷串“咻”地从树上落下,砸到藏獒脑袋上。

    正在睡觉的狼犬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抖身起来,“嗷”了一声,圆亮的黑眼珠警惕地瞪向四周,原地转圈,想找出是谁下此毒手。

    然后就有一声闷笑声从屋顶传来,藏獒耳朵灵,顺着声音往上看去。

    便见木叶青葱,蓝天白云之下,屋檐上坐着一个潇洒少年。

    少年一身玄衣劲装,屈腿而坐,冷峻眉眼此刻染了一丝笑意,正把玩手中的石子。

    忽地他手一甩,出声道:“神猊!接着!”

    藏獒听主人呼唤,耳朵动了下,纵身一蹬就往前冲去,完美衔住了主人打下的枇杷串,滚到树荫下抱着舔了起来。

    它尖牙咬破了枇杷肉,尝到一丝甜味时还不忘仰起脑袋向主人示好。

    少年看着它模样,无奈勾唇,复又反手为枕躺了下来,仰天长叹:“神猊啊,爷今日不高兴,你今儿也别想吃肉了!”

    底下狼犬似是听懂了他的话,跑到屋檐呜咽求情。

    少年却不理它,抬手挡脸,遮住刺目日光。

    盛夏白光贴着少年的脸,在他高挺鼻梁、白皙脸庞落了一道光晕,极细的绒毛在光下如白雪般发亮,虽然遮住了眼,却也不难看出他的好颜色。

    萧景珩心里郁闷,觉着自己最近是极倒霉的:国子监放假第一日,桓七他娘就把他怂恿桓七早退的事捅到国公夫人也就是他娘的面前,搞得王夫人当即把他抓了回来、家法伺候。

    萧景珩在家躺了三日才能动身,此间还被特意来看他笑话的太子嘲笑了一番。

    估计那家伙这几日没少把他的事挂嘴上与旁人说笑。

    于是他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谢承安收拾了一顿,还没耍几日,却又迎来母亲要给他寻老师的事。

    萧景珩本不在意,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师敢来他就敢整。

    可没想到这次母亲的态度却这般强硬,非要把他留在家,好与夫子提前认识。

    有什么好认识的。萧景珩烦躁地想。

    他躺了一会儿,逐渐生了困意,忽地耳廓一动,听到声响。

    果然,下一刻侍从全岱就从院外走来,他还没喊自家主子,一旁的神猊就立刻朝他跑来,殷勤地将他抱住、伸舌头讨好。

    全岱失笑,对这玩意的脾性非常了解,不由蹲下身摸它脑袋:“乖,等侯爷说可以给你吃肉了我再喂你”

    “呜呜。”藏獒瞬间不高兴起来,翻身撒泼打滚。

    全岱站起身不再理它,看向屋檐上的少年郎道:“侯爷!夫人请您过去!”

    萧景珩理都不理他,摊开屈起的腿,张开双手呈“大”字瘫了起来。

    全岱知道主子性子,无奈道:“侯爷,您还是去看一看吧。夫人说你不去的话又要家法伺候了!”

    萧景珩无所谓:“打就打呗。”

    全岱劝:“爷,就算您今日不去,夫子也是要定下的啊。”

    萧景珩:“哦。”

    他睁眸看着天上翻卷的云海,懒洋洋问:“娘不会又给我找了一个老头吧?”

    全岱认真回想,“夫人这次挑了五个人,有两个老头,两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多少?”萧景珩怀疑自己听错了,“五个人?还有一个十八岁的?”

    全岱与他解释:“夫人还没选定呢,所以叫您也去看看,哦对了爷!那个少年还是个女郎呢。”

    萧景珩眉眼一挑,来了兴趣,“哦?女子?”

    回忆起那个女郎相貌,全岱不由红了耳朵,他笑着朝上面道:“是呢!夫人本来选定她了,结果却被蔡祭酒发现她是女子。”

    萧景珩挺腰而起,信息太多,他一时难以消化:选定了她?她才十八岁……女扮男装……竟还是个女子?

    少年环胸站起,眼中有亮光闪过,他问:“所以娘现在不选她了?”

    全岱挠头,“还不知道呢,爷……”要不要去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少年身形一闪,利落地从屋檐上跳下。

    萧景珩扬声:“走!瞧瞧去!”

    全岱:……

    先前是谁死犟着不肯下来的?

    他看着自家主子潇洒直拓的背影,心里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事出反常必有妖,爷又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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