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

    尚书夫人思来想去一晚上,决定去找大相国寺的主持解惑,次日一早就带着王婆婆去了。

    大相国寺常年香火鼎盛,悠悠钟声,香客云集,达官显贵、布衣平民、乞讨小儿在佛祖面前一律平等,佛祖不会因为乞讨小儿地位低贱,就忽视他的祈祷,也不会因为达官显贵地位高上,就达其所愿。

    尚书夫人跪在大雄宝殿内诵经祈福半个时辰后,起身去往后院住持的房间,岂料被一小沙弥拦在门外,小沙弥告知住持正在房间里给客人看病,尚书夫人只得带着王婆婆等在外面。

    房间内,住持正在给一个跛脚男子看病,此人正是前些日子把崔婉璃胳膊上的伤弄得更重的人,不过此时已没了当初嚣张的模样,一张脸上布满了创口,露出的双手也生了很多暗疮,有的创口已经化脓,一靠近便能闻到身上的腥臭味。

    住持把脉看罢,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的病已经侵入肺腑,药石罔效,最多活不过一个月。”

    这位住持说话仿佛不懂得委婉,宣判死刑的话语毫不费力地脱口而出,脸上始终保持着无波无平,不知是否见过太多人间疾苦的缘故。

    跛脚男子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不在意住持的直白,接受得倒也坦然。他来大相国寺之前已经去了好几家医馆,大部分一看他的病症就知是花柳病,二话不说就要赶人,不过他在前线待过许久有些身手,有两三家医馆的医师被他胁迫着诊治了,结果相差无几。

    “如此,多谢。”跛脚男子留下这一句之后,就起身推门离开了,既然没有几日可活,那他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住持在身后面露悲悯,好言相劝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心中怨气郁结,于病痛无益。”

    不过此人腿脚虽不利索,但行动速度颇快,住持话音未落就出了门。想来就算听到也不会改变什么,谁能跟一个死期将至的人讲道理呢。

    住持院门外,尚书夫人看到有人出来,习惯性地双手合十打招呼,不过来人并没有还礼,而是绕过她走出了院门,此人带着黑色的头纱,把全身罩了个严严实实,不过走进后,尚书夫人闻到此人身上有一股腥臭味,本能地拿汗巾捂了一下。

    小沙弥随即请她进去,尚书夫人记住了这个奇怪的人。

    住持正是为郁文绍和崔婉璃算姻缘的人,也是上次救了郁文绍的人,圆乎乎的脸上长着白髯,一看就是功法深厚之人。

    听了尚书夫人的疑惑,住持慢悠悠道:“令公子命中带煞,当初送他离家是为了不连累家族,如今虽已归家,但命格未改。崔施主的命格贵重,若是投身为男子,必能封侯拜相,若是女子,可助丈夫抵挡煞气,施主不必太过忧虑。”

    尚书夫人还是眉头紧锁,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一对香囊,里面是她特意调配的香料,请住持为香囊开光。自从郁文绍幼时离家后,她就开始礼佛,这么多年过去了很信这些。

    *

    崔婉璃这几天正在纠结一件事,袁医官答应为巷子里的女人们治病,但是要付一大笔银钱,并且要每个人签契约,答应无论结果如何,不追究任何责任。

    巷子里的女人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给她们医治的大夫,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这些条件,并且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积蓄拿了出来。

    不过她们的全部积蓄也只够抓一两次药,袁医官张口就是二百贯,她们的钱当然是远远不够的。

    崔婉璃自己也拿不出这许多钱,铺子关门之前虽然赚了一些,不过大都用来给小娘买补品,还有就是给季嫂子和小田发工钱。她思来想去,只好去找郁文绍。

    二公子常年公务繁忙,经常不在府里,不过这几日除外,汀兰轩伺候的人暗暗咂舌,二公子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而且原因众所周知,就是因为崔娘子受伤,没看到二公子日日端着汤药进进出出嘛。

    崔婉璃不知这些缘故,她此刻正蹲在小厨房炖汤,吃人嘴软嘛,热热的汤羹喝下去,借钱就好开口了。

    一碗热热的汤羹孤零零摆在八仙桌上,既没有佐菜小食,也没有预想中的柔荑亲自奉上,郁文绍沉默良久,道:“二百贯,这就是你的诚意?”

    崔婉璃一脸莫名,郁文绍又道:“我平时是怎么照顾你喝药的?”

    啊,崔婉璃猛地想起郁文绍一勺一勺喂她喝中药的样子,忍不住默默吐槽,照您那喂法我早就被苦死了。不过还是依言用左手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喂给郁文绍喝。

    初时只带了一小碗汤,后来崔婉璃看郁文绍有些意犹未尽,就让彩兰拿盆把剩下的都盛进来,就这样一勺一勺把一锅汤都喂给郁文绍吃了。

    崔婉璃看着手里的二百贯钱,不由叹息,早知道钱这么好赚,她还费那许多力气干嘛。不过说归说,她倒不会真信这些。

    崔婉璃把钱交给彩兰,让她去请袁医官,治病一事宜早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

    这件事暂且解决后,崔婉璃去东院找尚书夫人,上次翰林家的薛娘子办冬日宴一事给她带来了启发,邀请汴京城的贵妇小姐们参加宴会,这不正是宣传翻糖蛋糕的机会吗?

    现在她自己手臂受伤,季嫂子和小田没有出师,像之前那样每天大量出货,已然不可能。距离为崔家还钱的三个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一半,可是钱并没有赚多少。如今想来,最快的路子就是好好利用她的身份,多和汴京城的贵妇娘子们交往,她们大都不缺钱,缺的是独一无二的新意。

    尚书夫人在东院建了一座佛堂,自从把府中事务交出去后,每日就在佛堂诵经。

    崔婉璃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尚书夫人就进来了,那日住持的话并没有完全让她安心,命格一说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

    最后还是王婆婆的一句话让她有了盼头,二人同房多日,应该快有孙女或者孙子了。

    她把汀兰轩的马婆婆叫过来,细细查问,得知小夫妻这些日子都是一起住在瑶华堂。

    尚书夫人兴奋地派人把宫里的吴太丞请来,看到婉娘乖乖坐在圈椅里,小腹处似乎微微凸出,心里一阵熨贴,难道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崔婉璃看着突然眼睛放光的婆婆,低头看看自己,没发现什么不妥,站起身不明所以道:“母亲万安。”

    没想到一向稳重的尚书夫人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笑道:“婉娘免礼,快些坐下,待会儿让吴太丞给你把把脉。”

    “把脉?”

    “是啊,你们同房多日,有了喜也未可知。”尚书夫人看她脸上瞬间浮起一团红晕,以为她年纪小脸皮薄,笑道:“不用不好意思,都有这一天。”

    但崔婉璃脸红只是因为尴尬,心里想的却是没有感情也可以生孩子吗?前世她遭遇车祸前并没有婚姻经历,只谈过几次恋爱,不过因为忙于事业,每次都以分手告终,更遑论生养孩子。

    “母亲多虑了,这段日子我每天都喝药,就算真有了孩子,恐怕也会受损。”崔婉璃没说她们根本没有同房,怕尚书夫人再拉着她唠叨个没完。

    尚书夫人有些惊讶,“这又何妨?妇人怀孕之时常有病痛,挺不下去就喝药的事也常常发生,生下来的孩子都健健康康的。”

    尚书夫人看她面露难色,心中一惊,不由想起二郎伤重退伍那阵子的传言,惊呼道:“难道我儿于子嗣之事上不行?”

    崔婉璃刚开始没听懂,转念一想才明白,顿觉尴尬,回道:“……不是。”

    尚书夫人略松了一口气,“幸好,不然郁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二人没聊太久,女使通报吴太丞来了,崔婉璃跟着尚书夫人出了内室,吴太丞在屏风后喝茶。

    对没有怀孕这件事,崔婉璃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有口难言,还不得不配合这一出闹剧。

    把脉的结果不出所料,尚书夫人难掩失落,让王婆婆取来诊金,好好地把吴太丞送回去。

    结果已出,崔婉璃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提出想办一场冬日宴,邀请和郁家走得近的亲朋,一为联络感情,二为宣传翻糖蛋糕。

    “翻糖蛋糕?”

    “是啊,祖父的生辰宴上,儿媳献的那尊南极仙翁就是用糖粉做的,就叫翻糖蛋糕。这种糖粉和成糖团后,能捏成各种形状,儿媳打算年后重开铺子,把这门生意好好精进下去。”

    尚书夫人想起了那日的情景,那尊南极仙翁引起了一阵惊奇和波动,事后还有人打听从哪里买的,不过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原来竟是她的儿媳亲自做的。

    “好,那你就那我的名帖去请吧。”尚书夫人话头一转,道:“不过你就算要在外面开铺子,府里的事也不能不管,若是府里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这点崔婉璃早就预料到了,生活在这个社会,内宅妇人最重要的事就是看顾家里,是以直接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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