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长治带着陆修远、宋之然到了宁安坊的井子巷,查嫣然并不算麻烦,很快就找到了她如今的住址。

    不过这宁安坊倒不是达官显贵们惯常豢养的外室的地址,因为离宫里太远,自然离达官显赫的府邸也太远。

    陆修远先行下马,黄泥铺就的地面因大雨,污水泥泞,乌皮靴踩上的瞬间飞溅,几滴甚至沾染上他的官服,陆修远不由皱了皱眉。

    拍了拍了门,见无人应答,又陆续拍着。

    一会才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门打开是一个穿着半旧不新的棕色麻布衣裳、满脸横肉的婆子,看着就像是干惯苦力活的。

    见门口之人身着官服,有些下意识的弓着腰带着些恭敬的开口“请问官爷有何事?”

    院子里看着空荡荡的,满地潮湿的雨水和落叶,外面置着的一口大缸上甚至漂浮着几片残落的花瓣,扫帚杂乱的放着,一旁刚下马车的宋之然有些疑惑不解,这看着倒是有些似普通人家。

    见婆子询问,陆修远方才开口道“请问嫣然是住这么?”

    “官爷应当是敲错了门,这里没有叫嫣然的娘子。”

    见婆子一脸你们走错了的样子,陆修远都不由的有些怀疑自己了。

    “应当就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你能帮忙通传一下么?”

    婆子本就有些紧张,见状更不知所措,只得转过身大喊道“娘子,有官爷找。”

    只是这作态就更不似卢家外室养的仆役了。

    屋里这才传出一些动静,一名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缓步走了出来,只见她容貌清丽脱俗,一只木钗简单的将发髻挽起,倒是有几分风流不俗的韵味。

    女子眼中带着些疑惑,一边往门口走来

    “几位贵人找我有何事?”

    “你是嫣然么?”

    眼前女子脸色突变,语气也不好了起来“不是,你们找错人了。”

    说完就让婆子把门合上,婆子里外看了看,实在不敢这般大胆。

    “这位娘子,既然都查到这里了,自然知道你是谁,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问你,也麻烦你配合一下官府。”

    女子也知这几人地位不凡,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只得冷着脸“进来说罢。”

    进了堂屋,只看到一张大桌,和几张随意摆放的杌子,宋之然越看越觉得这不似一个外室居住的环境。

    女子差了婆子去烧水煮茶,这才与几人坐下说话。

    “几位贵人找我到底为何?”

    李长治神色淡淡“你知道佛山寺的凶案么?”

    “这个谁不知?整个长安都传遍了,这跟我有关系么?”

    “我们查到了软香楼,你之前也是软香楼的姑娘。”

    女子咬了咬唇角,面色难看至极“我早已经不是软香楼的人了,找我有什么用。”

    陆修远笑了“那你这是承认了你是嫣然。”

    女子紧咬下唇,不置一词。

    “好,那我问个你知道的。”李长治眼神犀利的看着女子垂下的双眸“你与卢子恒到底什么关系?”

    女子眼眸闪烁了下,低着头道“这与你们之前问的问题无关吧。”

    “不,很重要。”

    “无可奉告。”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请你去衙门说了。”

    陆修远笑了,莫名有些佩服起这姑娘的胆识了,就不知她是有所依恃,还是单纯的不知好歹。

    “你请我去衙门,就不怕他知道了?”女子面色有些慌乱起来。

    “有趣,我还真就不怕。”

    见陆修远这般恣意不驯的样子,女子知道此人应当家世不凡,不然此刻早已偃旗息鼓,只得咬咬牙。

    “行,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告诉你,我就是卢子恒的外室,今日之事若是让卢郎知晓,他定然也不饶你,那时不管你是谁,都得不了好。”

    陆修远笑了,牙尖嘴利,倒是越发断定这女子口中没一句真的了。

    “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死心啊,卢家那种家底,哪怕是个不受宠的外室也不至于像你这般的落魄,你要是再不老实,就等进了刑部大牢说吧。”

    女子浑身一颤,见陆修远这般笃定,也不知他是否真的知道了什么。

    “我,我确实与卢子恒没有关系,他是受人所托赎了我,将我安置在这里,只是我一个独身女子要想安稳,才对外称是卢子恒的外室,只是这与你们说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为何非要问我这些?”

    “受谁所托?”陆修远无视了她的问题,继续追问到。

    女子眼神有些闪烁。

    “一位洛阳大族的公子,只是他家中妻子蛮横,不敢带我回去,便让卢公子帮忙给我安置在这里了。”

    这话漏洞百出,可屋内众人却都陷入了某种沉默

    一阵风拂过庭院,昨夜大雨后的柏树枝微微颤动,叶中包裹的水珠噼里啪啦的砸落在地,恰似某种无声的哭泣。

    陆修远睫羽微颤,一向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脆弱,声音不知为何有些低哑。

    “是不是陆挽。”

    女子应激一般抬起头,下一刻又不停的摇头“不是她。”

    说完又好似发现什么不对,赶紧补了一句“我不认识这个人。”

    李长治见状已经明白了些什么,语气也温柔起来“我们是陆挽的亲人,你可以说实话。”

    女子下意识看向李长治,见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柔软,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下来。

    能这般问应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继续隐瞒已经没有必要了,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他们会对陆挽产生误解,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这样。

    只是回忆起之前的种种,眼眶不由得微微发红,那句是几乎微不可闻。

    陆修远嘴角微颤,抬手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李长治按了下去,眼神轻轻从他的脸上转到一旁有些难以自持的女子,似乎再说让她冷静一下吧。

    待平复了一些后,她继续道“你们既然知道是她,应该也知道了当初多亏了她,我在软香楼才能不被欺负,她待我如挚友,想尽各种办法给我赎身,脱贱籍,这个宅子也是她借卢公子的名义给我置办的,只是我身份实在难堪,也不想到了这种时候,还要给她,给她添上污点。”

    宋之然将手中的帕子递给眼前的女子,女子怔愣后接过,低低的道了声谢。

    见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龌龊,陆修远缓缓舒了口气。

    女子的心防已然卸下,他便趁热打铁继续问到

    “那你可知这软香楼中,有谁与郑家女眷有怨。”

    女子愣了愣,满脸不解“软香楼鲜少有人能接触到贵女,若说何人与郑家女眷有怨,这个我确实不清楚,若非得说的话,是否是曾经的官家女子?”

    软香楼确实也有不少因家族入罪,贬为官妓的姑娘们,难道是她们之前就与郑韫儿有怨,或者说是与郑家有怨?

    见几人未曾答话,她又略微思索了一番“这软香楼里与郑家相关的我确实不知,但楼里面不少仰慕王家三公子的姑娘,难道是因为这个么?”

    “你既这般说,那王家三公子在软香楼可否有相好的姑娘。”

    女子嗤笑一声,讥讽味十足“他可是云端上的贵人,怎么看得上我们这些不干净的女子呢,别说相好了,甚至根本不会踏足我们这块污糟烂地。”

    “你在软香楼这么久,是否遇到过与王家或是郑家有仇的客人?”

    李长治觉得姑娘们下手的可能性并不大,杀郑韫儿若是想要挑拨两家之间的关系,自然更多的是那些客人能做的事情,当然也不能排除有别的穿越者重生者的可能。

    “那可多了去了,这王家公子家世显赫,又颇有才名,挡了不少人的路,自然也有不少人看不惯他,况且好多公子家中也是经常用王三公子敲打他们,心中不忿的大有人在,但要说是深仇大恨也算不上。”

    又问了一番后,见女子确实不知,李长治终于起身道别。

    知道几人是陆挽的亲人,女子也终于真心的开口“若是我能想到与凶案有关的事情,一定会即时告知几位。”

    “多谢嫣然姑娘。”陆修远诚恳道谢。

    “不要叫我嫣然,我叫程心颖。”程心颖此刻才露出一个他们来这后最真心的笑容,如乌云覆顶后那一丝终于冲破的阳光。

    回程的马车内。

    “是我想当然了,看来嫣,程心颖应当与此事没有什么关系。”

    李长治淡笑回复“查案总归是这样,一堆无关的线索中隐藏着一条明晰的脉络,只有一条条查过,不断的摒弃那些错误的,才能看到真相,不管怎么说,线头我们已经找到了,顺着查下去定能将凶手揪出来。”

    “只是这个案子太复杂了,若真是有别的重生者或者穿越的人,那其实所有人都有可能,甚至软香楼也有可能是凶手脱罪的手段。”宋之然低头沉吟着,越想越觉得也许她们现在查到的不过是细微末节。

    “一步步来吧。”

    李长治叹了口气,看着被风卷起的帘,窥视到窗外那一幕幕快速闪过的景色与来往的人群,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将她淹没。

    也许是这些年的历练,已经鲜少有人能看出她的情绪了,就连陆修远也未曾发觉,在程心颖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她心中瞬间惊起的波澜。

    程心颖。

    她无声的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再次描摹了一遍,某种埋藏已久的回忆渐渐涌上心头。

    她突然想起某些辗转反侧的夜晚,她也曾一遍遍的将此人的形象刻画,可事到如今又似乎再也不会对她造成丝毫的影响。

    她轻吐了一口气,释然一笑。

    算了,早就该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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