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少城主被救下来了,但是举幡人也不敢从易夙游手里要人。

    眼下山鬼也没来,仪式被打断,现场一片狼藉,也无法再进行下去了。她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对着易夙游道:“这位仙人,您是少城主的救命恩人,不如随小的先回城,城主一定会感激您的!”

    易夙游与易守明视线交汇,皆明白了对方意思。

    “那带路吧。”易守明双手拢进袖里,应了下来。

    “啊?好!”举幡人没想到这么顺利,连忙爬起来。

    还有些没跑掉的人赶忙跪到举幡人跟前请罪,一想到方才的丢脸模样,她一通火气全发了出来,一脚踹翻离她最近的人怒斥道:“该死的跑得比谁都快!是谁在那传假消息?去给我抓出来!”

    转身就赔罪道:“仙人,这边请。你们有所不知,前几年都很顺利,不知为何今天天气如此反常,才乱了阵脚。”

    “做了多少年?”易守明问道。地上一片狼藉,做仪式的各种法器也很破旧,丢的到处都是,以他们这种心理素质,实在令人堪忧。

    “今年是第四年,以前也只是祈福。城主大人疼爱少城主,一直锲而不舍寻找为少城主治病的法子,后来偶得秘法,让我等照此法为少城主招魂。”

    “秘法?”他们这模样,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举幡人有些为难道:“其中奥秘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这四年看来都是无用功了。”易守明眼见阿且的一番操作,还有那清澈惶恐的双眸,就知道这举幡人在鬼扯。

    举幡人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话不能这么说,眼看少城主就要到了出嫁年龄,城主为了少城主也是呕心沥血了。那样的稚儿,如若不是城主之子,嫁出去也是被欺负的份。”说到后面,她顿觉失言,连忙拍了拍嘴道:“刚刚是小人妄言了,还请仙人们忘了此事吧。”

    看到扒拉着易夙游可怜兮兮的阿且,她也不敢说到底是谁轻薄了谁,举幡人讪笑。

    不远处正好有马车,易夙游掰开了阿且的手,打横抱起就将他放在了马车上。正欲离开,她的衣角就被扯住。他的嗓子还讲不出话,只能睁着清澈的双眸看着她然后拼命摇头。

    易夙游拉住衣角,看了眼他花猫似的脸,然后俯身在他耳畔轻言道:“放手。”

    他眨了眨眼,缓缓点了点头,然后也没松开。

    易守明突然笑了笑。

    易夙游用了点巧劲,然后远离了他旁边。而阿且也只是巴巴地看着她,也并没有做进一步动作。

    此地城门周围还有缺口,一群人在修补。

    举幡人看她们的装扮也估计不是本地人,便解释道:“仙人们有所不知,此地山林有山鬼异兽出没,咱们也是被逼无奈。”

    易守明见城墙破损多处,看着还真像是异兽撞击而成,便问道:“你从未见过山鬼,为何说这便是山鬼异兽所致?”

    举幡人有些惶恐,“仙人们,你们是没来过天赐城啊!你们有所不知……”

    在举幡人一番扭捏述说下,两人也明白了这座城的怪异之处。

    辞国崇尚鬼神之说,天赐城靠近天赐林,传闻天赐林是通往鬼神领域的法门。在天赐城尚未成型之时,便早就设立了神祠,那里有山神坐镇庇佑,平常的山鬼异兽邪祟是不敢往人群跑的。天下安逸太平,人们大多迁徙前往各大城。天赐林在郊外又远离城中,那里出行不便,久而久之天赐林的神祠便没什么人去祭拜了。

    人们本以为就这样安然度日下去,直到一段时间内许多家畜禽类动物动乱,许多年轻男子消失在城里,还有城门被破的异象途生,查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一时人心惶惶。

    起初只有一两个年轻男子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消失,闹到了上层。而崇尚鬼神之说的辞国自有一番说法,当时天赐城还并不是现在的城主嵇氏,照着大祭司的做法,果然平静了一段时间。有些消失已久的年轻男子被丢回了城门前,只是他们记忆都有些缺失,身上多多少少有些伤,还有点神志不清。不少丢了儿的家里,时隔如此久能回来就不错了,连忙感恩戴德。

    据当时大祭司的说法是,古神祠当时香火鼎盛有人打理,山神尚且在坐镇。而许久不再有香火的神祠,山神早就不乐意待了,于是便被山鬼占据了神位。

    山鬼作妖,普通人怎么有办法,于是便将祈福仪式加入了祭祀一环。祭祀的家畜满足不了山鬼,捉了那么多年轻男子,还都是刚能出嫁的。于是祭祀仪式的祭品改成了刚要到成婚年纪的年轻男子,将其献给山鬼,以平息其怒。普通的祭品山鬼还不满意,会将其丢回城门前。

    “天赐城离开了山神的庇佑,祈福仪式多年了没什么效。而每年新鲜的祭品呈上去后,果然奏效了。”举幡人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易守明听她一番说辞,也没做出什么评价,而是问道:“照这么说,不拜神而拜鬼了?”

    举幡人不觉有什么不对,还有些感慨道:“这能怎么办?还是城主大人深明大义,愿意牺牲最疼爱的小儿换来全城的安危。”

    “等等,你刚刚说到了牺牲?这么说来你也认为这是一种牺牲行为吧?”易守明双手揣在袖中,表情有些神秘莫测。

    举幡人理所当然道:“咱们每年也不是没进献大量贡品,城主大人好吃好喝供养少城主,又是为少城主招魂,这么一个缺魂少魄的年轻男子,流淌的还是纯正的血脉,是山鬼极爱的血统,为整座城换来了和平,选到他了也是他的荣幸。”

    “这么荣幸,这份殊荣给你如何?”易夙游突然道。

    举幡人连忙摆手道:“山鬼哪能看得上我?仙人可别开玩笑了。再说了,祭祀大人亲点的城主之子,为城献身,后半生是无上的荣耀恩宠,那待遇自是不会差的。”

    “所以这次的祭品是他?”易守明看向马车,阿且还双手撑在马车边缘张望后面,眼巴巴地着旁边的易夙游。

    举幡人还叹气道:“献给山鬼的夫郎,那也得尽善尽美,连续为少城主招魂如此久了,多少也是有些用处的。”至少,没以前那样傻了。后面的话,举幡人不敢说出来。

    易夙游说话没易守明那样含蓄,她自然也感受到了阿且的强烈视线,于是直言点道:“缺魂少魄之人,没召回,谈何有用?”本质都没变,她扯有用处,说出来谁会信。

    举幡人有些不服道:“仙人您这就小看我们了,此套招魂法可是城主大人亲自寻的秘法,我等试过几年了,事实上确实是有用处。从前少城主可是什么都不懂也不开口,如今都会说些简单的话了。”

    “这样吗?”易守明并未相信,举幡人说的话都有待考证,更别说那些虚实不定的传说了。

    “是呀,仙人,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只不过最近天赐城不太太平,想来是临近山鬼娶亲的日子了,所以才如此躁动不安,也是一种警告吧。”

    越临近城中心,举幡人声音就压得更低。

    此时还是雷暴肆虐后的长街,街上人烟稀少,见到马车也是纷纷避让,一路顺利。

    到了王宫,上报后,这才应允几人进入。而阿且一下马车,就跑到易夙游身旁,扯着她的衣袖也不肯松手。易夙游感觉到了他颤抖的手,倒也没有将他甩开。跟着女官的指引,几人被带到了偏殿。

    此处偏殿金碧辉煌,还未踏入,便听到里面一阵欢声笑语,还有琴瑟交织的乐声。

    中间十几个身着华美宽袍大袖的年轻男子,有的轻舞,有的抚琴。两边摆了案几,坐了好些个身着精致华贵的人,案几上面放满了精致的瓜果糕点,酒香四溢。人们觥筹交错,对进来的人视若无睹。

    等到城主嵇氏从上面连忙迎下来,琴乐声才停止。

    嵇氏人至中年,金冠束发。大腹便便,肤白红润,人也富态,穿着宽袍大袖也掩盖不了她的壮实。

    两边的年轻男子小心翼翼扶着她,她看到缩在易夙游身旁的阿且抓住他的手腕便道:“吾儿,你可算回来了,听闻今日天生异象,吾儿没受惊吧。”眼里满是担忧。

    阿且手一缩,不顾易夙游嫌弃将脸埋进她衣袖间。

    如此奇葩脑回路的行为,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还有不客气的笑声,嵇氏有些尴尬收回手。

    举幡人正想说话,嵇氏便满是疑惑看着身姿卓越的二人,犹豫道:“这两位是?”

    这时举幡人才邀功道:“启禀城主,这两位仙人是救了少城主的大恩人啊!”她一股脑地将今天所发生之事全说了出来。

    嵇氏才恍然道:“恰好今日宫中设宴,先委屈两位仙人了,改日本王再好生招待二位,以感谢仙人救吾儿之恩。”

    “不必了。”易守明先拒绝了她,她扫过那些食物,还有一群面色怪异的人。凝固的气氛,空气中还有腻人的芳香,她没兴致在这。

    嵇氏有些不舒服,易守明是一个看起来让人心生好感的人,只是她一开口的气场却莫名有些压迫,更让她感觉自己被压了一头。碍于面子,她便笑了笑道:“那今日便不招待仙人了,仙人累了,先好生歇息一会吧。”

    话音才落,一名身着黑红交襟祭祀服长袍的青年女子起身,她脸型方正浓眉细眼,一脸严肃走到嵇氏后面,看着阿且不悦道:“请少城主自重。”

    “大祭司,吾儿应是被今日异象吓着了,你也少说两句。”嵇氏打圆场道。

    易夙游看了眼大祭司,对方目下无人,没把她们当回事。最后停留在嵇氏身上,嵇氏觉得有些凉飕飕的,连忙让一旁女官将她们带下去。

    阿且也扯着易夙游想跟上去,大祭司使了个眼神,一旁女官就上前将他俩分开。阿且手一缩,啊字还没叫出口,便被嵇氏拉住了。她忍不住红了眼道:“吾儿受苦了,再过一些日子你就要出嫁了,为娘一定会尽我所能替你招回魂,让吾儿不再受苦。”

    阿且扯了扯自己手腕,扯不出来,于是垂下脑袋便咬唇,眼睛也红了一圈,看起来也是哭了。

    周围刚还在欢庆的人见母慈子孝的场景,连忙上前安慰一番。

    举幡人本还沉浸在仙人们就这样离开了的震惊中,她们也太目中无人了吧?现在反应过来连忙跪下道:“城主大人如此用心,老天也一定会怜少城主的,让少城主尽快好起来。”

    嵇氏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吾儿真命苦,好不容易好了些,还未多听听他喊声母亲,便要献给那山鬼了……”

    大祭司却冷不丁呛声道:“城主大人慎言。”

    嵇氏突然就不讲话了,招呼众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强硬拉着阿且回上座道:“来吃点好的补补,改日再继续为乖乖儿祈福。”

    阿且看着拉住他手腕衣袖处的手,突然猛地低头咬了一口。用的劲狠又突然,嵇氏嗷了一大声放开了他。

    趁着她嚎的间隙,阿且一溜烟跑出大殿,不知轻重闷头将周围人撞开,磕到了也没吭声。

    大祭司冷眼看着跑出殿外的身形,恍若蝴蝶飞出囚笼,她一脚踹过一边的人怒道:“愣着干什么,去把少城主追回来啊!”

    举幡人连连擦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宫殿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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