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市中心,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抬头可见夜空中繁星点点,池忞侧过身欣赏窗外美景。

    她隐约察觉梁聿误会了,认为她企图通过梁枳与梁家攀上关系,却懒得辩解,清者自清,随他怎么想。

    但心里难免不舒服,登门拜访是父亲和梁老约定的,没征求过她的意见。她始终不卑不亢,未低三下四,未阿谀奉承,他凭何判定她有意依附梁家?

    因着这个疙瘩,池忞懒得再与梁聿废话,他当她势力眼,她便当他免费司机,静默片刻索性闭目养神。

    此举倒方便了梁聿,可以光明正大地打量她。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姿容秀丽,性情温婉,也有几分执拗的小脾气。

    梁聿在法国出生,十多岁才被老爷子强召回国,加上忙着训练网球,中文底蕴要差些,他不晓得如何形容池忞才够贴切。

    她似笼着轻纱的画,烟云萦绕的山尖,疏离而神秘,总之,和他之前接触的女生不大一样,说她行为举止老派吧,又有种特殊的吸引力,使人想要探究更多。

    见她阖目休息,梁聿把音乐调到最低,谁知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因连着车里蓝牙,喧闹声瞬间填满整个车厢,“阿聿速来陈哥这儿,有美女指名道姓要见你。”

    继续装睡太假,池忞睁开眼,调整回端正的坐姿。

    “没空,你们玩。”

    那边换个声音问:“就不好奇是谁?”

    梁聿懒懒拒绝:“太晚了,替我家老头送完人就回去睡觉。”

    “也就老爷子能使唤动你,跟你明说吧,姜楠回来了,刚下飞机行李都没来得及放,等你到现在,好意思晾着人家?”

    梁聿不为所动:“不有你们陪她么。”

    那头传来不怀好意的笑,“我们算屁啊,姜楠只想见你。”

    梁聿说开着车呢,三言两语应付过去,等电话挂断,池忞开口:“你把我放到附近的地铁站吧,就不打扰你和朋友聚会了。”

    梁聿瞄眼导航,“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不把你安全送达,回头又要挨爷爷骂。”

    “我不会跟梁伯伯告密。”

    梁聿扭头飞快地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怎么能欺骗老人家呢?”

    他看起来是真不急,池忞想,爱送就让他送,省得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这夜的路似乎长得没有尽头,总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她好容易想出个话题:“听说你是网球运动员,最近有没有比赛?”

    “有啊,你想去现场看吗?”

    “我对网球不是很了解。”

    何止不了解,压根一窍不通。搁平常,梁聿才没闲工夫给小白科普,许是这会子太过无聊,居然耐着性子向池忞讲解起基本规则。

    酒意上头,池忞听得云里雾里。

    “周末有场比赛,在市体育场网球馆,有兴趣的话去替我加油。”

    池忞婉拒:“现在还不能确定有没有空。”

    梁聿径直拆穿她前后矛盾的谎言:“三叔约你逛展的时候,不是说周末很闲吗?”

    同为梁家人,梁枳待人处事极有分寸,怎的他就这么直来直去?坦白说,池忞不习惯和这样的人相处,更不知如何应对。

    “那是……客套话,梁先生工作忙,兴许只是随口一提。”

    “所以你也随口一应?”

    池忞默认,当时确实这样想的,梁枳过几日或许就不记得曾约过她,彼此都当没有这回事呗,成年人的许诺本就真假杂糅。

    梁聿屈指敲敲方向盘,笑道:“那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别去逛什么艺术展,来看我打比赛,可以带朋友一起来。”

    “我看不懂。”

    “不接触永远都不会懂,没听说过网球是绿色鸦片吗,沾了就容易上瘾。”

    池忞想起洛骁的嘱托,切勿随意应承什么,答应去看比赛算不算违背指令?他应当指与生意有关的事,这只算私下交往。

    稳妥起见,她留了些余地:“如果确定有时间,我再联系你。”

    等红灯的间隙,梁聿把微信码点开:“加个好友方便联络。”

    他的微信头像是座奖杯,池忞不认识法文,问是不是他打球赢的。

    “嗯,那是我人生第一个冠军奖杯。”

    虽不看各类体育赛事,池忞也知道要成为职业运动员,金钱、天赋、苦练缺一不可,身为家世显赫的富三代,难为他能坚持下来。

    思及此,对他的印象稍有改观。

    终于到小区门口,梁聿把车停到路边,打亮双闪,绕一圈替池忞开车门。

    “谢谢,麻烦你了。”

    梁聿耸耸肩:“这车放地库好几个月,正好拉出来遛遛。”

    富家公子出门选择开哪辆车,大概就跟自己出门挑穿哪双鞋似的。池忞站到马路牙子上,理顺被夜风吹乱的长发,“我先回去了,再见,开车慢点。”

    “你先走,我给爷爷打个电话交差。”

    目送池忞渐行渐远,慢慢融入夜色之中,梁聿才坐回车里,“人送到了。”

    “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出去玩会儿,您不用等我,今晚不回去住。”

    隔着电话也能听出梁惟庸不高兴:“又和狐朋狗友鬼混?”

    “什么狐朋狗友,去见姜楠。”

    “楠楠也回国了?”

    “听说刚下飞机。”

    “告诉她歇两天来家里玩。”

    梁聿没应声,姜楠哪需要人请,回回都自己送上门。白天打几场球挺累,他不乐意应酬,但不去的话说不定那丫头能深更半夜摸家里来,还是露个脸以绝后患。

    梁老喜欢姜楠嘴甜会哄人,曾想让梁聿和她谈朋友,梁聿不肯,说从来都当她是哥们。

    他们这种家庭,物色到门当户对且年龄相仿、知根知底的女孩不容易,老爷子至今没彻底放弃,听他说见姜楠,立马给亮绿灯。

    陈哥的酒吧离池忞住地不算远,开车半小时就到了,里面并非梁惟庸形容的乌烟瘴气,反而装修得十分有品位。

    服务生推开包厢门,见是梁聿,众人纷纷站起来迎接。

    这晚陈暮雨负责买单,他上前拍拍梁聿肩膀:“还说不来,口是心非的家伙!”

    梁聿扫视一圈,从几个女生中搜寻到姜楠的身影,大步流星走过去:“你不用倒时差?”

    “一点不困,精神着呢。”

    修身短裙将她的好身材显露无余,偏梁聿眼盲视而不见:“早点结束送你回家。”

    姜楠眨眨眼睛,凑得更近些,好奇打听:“你不是刚送完人,谁呀?”

    梁聿在沙发上落座,随口敷衍:“说了你也不认识。”

    因他讨厌烟味,一群人把烟都掐了,打完招呼继续拼酒。姜楠难得回来,大伙都冲她来,甚至把梁聿那份也算她头上:“阿聿不能喝,让女朋友代也行。”

    “我可不是他女朋友。”话虽如此,依然豪爽地连干两杯。

    陈暮雨起哄:“别忽悠我们,我们不听怎么说,只看怎么做,这算默认了吧?”

    姜楠笑呵呵地盯着梁聿,毫不掩饰对他的倾慕,梁聿却对陈暮雨说:“你什么时候改行当月老了?”

    “我要是月老,怎么也得先给自己牵根红线。你是没看见,刚你说来不了,姜楠那脸色有多难看。”

    旁边男生举手:“我作证,黑得像锅底。”

    “曲浩会不会说话,你脸才像锅底!”姜楠笑骂,“行了不跟你们瞎闹,我和阿聿约会去。”

    她硬拉梁聿起身,顺势挽住他往外带,不等走出包厢门,梁聿已不动声色抽回手臂,“行李在你车里?”

    姜楠答非所问:“你在国内交女朋友了?”

    “没有。”

    “挽下胳膊也躲,以为你脱单了呢。行李在我车里,就一个箱子,叫服务生帮忙拎。”

    找到停车位,梁聿给车解锁,姜楠拉开车门坐进去,“哎呦”一声惊呼,从座椅上摸出支护手霜。

    “哪个女人落下的?”

    梁聿当然知道是池忞的,怪不得车里残留着淡淡的玫瑰香,他接过护手霜收进抽屉。

    “不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你车里怎么会有女人的东西。”

    梁聿凉薄地笑:“姜楠,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没有立场审问我。”

    好个没有立场,她搭那么久飞机,家都没回,就为快些见到他,他却告诉她,她没有立场!

    “那你还来接我干嘛?!”

    “马上有场比赛,我可能从明天起封闭训练,只有今晚有时间。”

    今晚不见,在她走之前都没机会见面,这才是他匆忙赶来的缘由,与她幻想的一切无关。不是第一次收获失望了,姜楠还是忍不住闹起大小姐脾气,推门下车,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行李箱,愤愤地往车库外走。

    梁聿发动车子,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你家离这十几公里,打算走到天亮?”

    姜楠不吭声,他再次确认:“真不要我送?这个点估计不好打车。”

    仍然没有回应,梁聿耐心耗尽,踩脚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扬长而去。

    姜楠没想到他会丢下她不管,后悔已然来不及,气得原地直跺脚:“梁聿,你个混蛋!超级无敌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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