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聿不耍心机,主要没人配让他费那个劲儿,向来是高兴就陪着玩玩,不高兴扭头就走,管你有没有脸面。

    听洛骁如是说,却生出几许愧疚,他本意只为蹭饭,回老宅吃保不齐要留宿,他不乐愿被老爷子唠叨。

    洛骁将他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乐道:"唬你的,她顶多有些社恐,有我在没事。"

    池忞已然锁好门,见二人勾肩搭背好兄弟似的,奇道:"你们认识? "

    洛骁笑意未敛:"也就你不认识,他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网球选手,我是他的球迷。"

    洛骁私下确实是体育迷,大小比赛都爱看,但池忞不感兴趣,两人很少谈及。梁聿上赶着送票,她还以为富家公子哥打球纯属玩票性质,需要他们到场充人气。

    都数一数二了,必定不是简单玩玩,池忞冲梁聿歉意地笑:“饭店离得不远,我们走着去?”

    这笑似冰雪初融、春花盛放,又似一枚石子坠落心湖,荡起无边涟漪。

    梁聿转念间怨起梁惟庸,果真老眼昏花,妄想招她做儿媳妇,三叔也配!

    棠园地处市中心老街,适逢周五晚高峰,车辆首尾相接堵得密不透风。

    三人徐徐前行,不过七八分钟已抵达蒲元庄门口,这家私房菜馆在岚城开了二十余年,梁聿自然光顾过,明明洛骁定的包厢,经理反同他打招呼:"梁少爷有些日子没来了呀,哪间房我领您过去?"

    不怪经理误会,但凡梁聿露面的场子就没让别人掏过腰包,财大气粗的金主谁不捧着?

    洛骁阴阳怪气地抢白:"老詹你怎么回事,见着梁少爷就不认得我了? "

    经理愣把张胖脸笑成朵花:"忘记谁也不能忘了洛总,您的包厢在二楼景致最好那间。"

    洛骁没那么容易摆平,非刺挠他两句:"屁大点花园也敢冒充景致,你就吹吧。"

    都是老主顾,哪边也不能得罪,哄这个又唯恐冷落那个,见经理左右为难,池忞站出来解围:"今晚我们请梁少爷,麻烦跟后厨说一声,菜尽量烧得清淡些。"

    经理这才反应过来洛骁在逗乐,他们一伙的,忙不迭地应下,招名机灵的服务生带路,自个儿奔后厨传话。

    洛骁就是闲的,奈何池忞心软,没让他闹尽兴。

    梁聿也是爱玩的主,论埋汰人比洛骁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还清楚梁家没一个善茬,池忞倘若嫁给三叔,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

    他琢磨着不能让她陷进泥潭里,却没细推,这一切同他有何干系。

    蒲元庄属江浙菜系,食材鲜份量少,胜在精致,走的是高档路线。服务生奉上菜单,池忞请梁聿过目,他点两道招牌菜,随手还回去。

    除却对工作要求严苛,生活中池忞不挑吃穿,特别好养活,宴客点菜是门学问,她不擅长,干脆把麻烦甩给洛骁。

    洛骁无需看菜单,张口就来,他和梁聿同过桌,记得他的喜好。

    “你也不能喝酒,就都要冰镇果汁吧?”

    池忞忙说:“给我来杯温热的。”

    洛骁秒懂,吩咐服务生上两杯冰镇果汁,一杯热鲜榨玉米汁。

    包厢是张不大不小的圆桌,怎么坐都彼此挨着。梁聿看出来洛骁与池忞交情匪浅,有种经年累月积攒下的默契。

    “池老师和洛总是老乡?”

    “不止,打小一块长大的。”

    洛骁倒开水替池忞烫碗筷,体贴得宛如旧时伺候小姐的小厮,“别洛总长洛总短,我比你虚长几岁,叫名字或哥都行。”

    梁聿从善如流地唤声洛哥,又问:“池老师的名字怎么写,是不是机敏的敏?”

    池忞柔声答:"不是,上文下心的忞。"

    这字生僻,许多人不认识,微信里梁聿就给备注错了。

    洛骁插嘴:"机敏的敏俗,入不了池教授的法眼,文心忞不仅贴合性情,与职业也相匹配。不过她乳名更有意思,叫……"

    脱口而出之际,吃池忞一个的白眼,生生憋了回去,"罢了,当事人不让提。"

    不提才更引人好奇,碍着洛骁在,梁聿谨守分寸,未再追问。他若想知晓答案,有的是办法,何需当面逆她的意。

    不许谈私事,洛骁便把话题转到网球上,俩男人聊得热火朝天,剩门外汉专心等菜。

    蒲元庄的菜都是现点现烧,半晌也没个影儿,池忞百无聊赖开始刷手机,行业动态,娱乐八卦,想起旁边坐着位体坛明星,破天荒地切换到网坛快讯。

    正专注浏览,冷不丁光线一暗,正主侧身斜靠过来。

    他眉眼含笑,全不似初见时那般咄咄逼人,"池老师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上网搜索不嫌麻烦?"

    手机屏幕亮着,他奋力挥拍的照片明晃晃摆在眼前,应该是某场比赛中抓拍的。人赃并获,池忞万分后悔没贴张防窥膜。

    “没有,我就……随便看看。”

    梁聿故作失望,“是吗,我还挺希望多个池老师这样的球迷。”

    “她不爱运动,古时候名门闺秀似的,琴棋书画难不倒,爬个山能要半条命。”

    这回洛骁不理会池忞制止的眼神,执意劝说:“上班一坐一整天,低头弯腰能不难受?就算现在没感觉,家乡那些老师傅还不够当前车之鉴吗,别等坐立难安时才后悔,晚了。”

    他噼里啪啦一通数落,责备中暗含心疼。

    梁聿顺着杆子往上爬,“打网球对颈椎有好处,池老师要不要试试?”

    怎么试?她连怎么拿拍子怎么击球,什么情况算得分都不知道!

    察觉她为难,梁聿继续道:“明天先看比赛,要是之后感兴趣,我可以推荐教练。”

    幸好那帮狐朋狗友不在,不然铁定以为梁聿撞邪了,他结识的教练什么水准?哪个乐意指导菜鸡!

    “我怕忙起来没时间。”

    “只为锻炼身体,每周打一两次不算少。”

    池忞嘴笨,欲推脱却寻不着理由,迟疑的空当,洛骁替她拍板:“我早就想学,担心找不到人对打,咱俩一起正好有个伴。”

    一唱一和,双面夹击,就这么帮她定了。

    等得望眼欲穿的菜陆续上桌,池忞越想越觉亏得慌,怎么把往后空暇全交代出去了。

    她心知怪不着梁聿,怨洛骁自顾自替她拿主意,于是尽同他对着干:洛骁让她尝鱼羹,她偏夹青菜;洛骁把空调温度调高,她就说喝玉米汁喝得后背冒汗,要吹冷风。

    洛骁回过味来,存心闹别扭呢,因为什么? 估计生理期综合症,他虽没女朋友,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决定宽宏大量不计较。

    活了二十余年,梁聿向来把自己当做宇宙中心,甚少在意身边人。当下,目睹他们一个骄一个宠,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青梅竹马就能这样吗,他对姜楠没情意,她闹他只觉得烦,懒得搭理。

    话说回来,她和姜楠不一样,没那么明目张胆,尺度把握得好,端庄持重的玉美人,闹脾气时玉化作了流水,平添几分生动。

    梁聿情绪跟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吃顿饭简直比打场球还累,临结束又意犹未尽。

    “明天赛场见,我们去给你加油助威。”

    洛骁同他握手道别,然后是池忞,极其官方,一触即分,他却没出息地紧张,好像握的不是手,而是道闪电,冷热都分不清了。

    目光下移,发现凉的是翡翠镯子,如碧波潭一道清波,缠绕在她莹白手腕上。

    鬼使神差的,梁聿开口:“找池老师约单的话,是怎样的流程?”

    对面二人同时怔住,他哪里像会配玉的人,难不成要送朋友?开门做生意,断没有把客人往外挡的道理,洛骁问:“得看约什么,小物件不必她出马,也不必等排期,让她徒弟抽空给你雕……”

    “我想要池老师做的,什么都行。”

    经常会遇到这样的客人,指名道姓要池忞做,左右花大价钱买了好料,配好的雕工还能保值增值。

    什么都行就有些难办了,小到印章吊坠,大到不同规格的摆件,总得给个粗略范围。

    洛骁耐着性子向小少爷解释,梁聿听完倒没迟疑,“那就吊坠吧,能招好运那种。”

    民间普遍认为,玉要经大师开光方有辟邪保平安等功效。而瑜洲当地的说法是,玉靠自身磁场滋养主人,长期佩戴自然“开光”。

    是以梁聿说招好运,无人未笑他外行,池忞追问:“好运是赢比赛的运,还是桃花运的运?二者选料标准不一样。”

    梁聿深深望她一眼,“赢比赛靠实力,我还是求桃花吧。”

    他说“桃花”二字时,眼睛微微眨了眨,放电勾人似的。池忞腹诽,你这样的用得着招桃花?怕是整个桃园都是你的。

    分别后各自归家,池忞犯懒搭洛骁的车,反正住同个小区,顺路。

    途中她琢磨给梁聿雕什么,年轻男孩的喜好属实摸不准,完全没意识到单子是接了,报酬还没谈。

    等到家门口,依旧毫无头绪,洛骁安慰她:“又不是明天要交工,慢慢来呗,你就是想好了,库房也不一定有合适的料。”

    “我想用早先雕大件剩的春带彩。”

    洛骁点头:“他年少轻狂,艳丽点合适。”

    “招桃花不能就刻桃花,戴起来也女气。”

    “九尾狐呢,男女皆宜。”

    狐狸不错,只是多少缺乏点新意。

    时间不早,池忞推门下车:“不想了,我要回去睡觉。”

    洛骁和她同小区不同楼栋,目送她进了单元门才把车开走,“明天来接你去体育场,别睡过头了。”

    池忞洗完澡躺床上刷手机时,又忍不住想,也算她一个职业习惯,动手之前构思阶段,吃饭上厕所都停不住思考。

    谁知睡前也没着落的事,竟被一个梦给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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