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花烛动,隐扇画新蛾》①

    因为滨州和西北的事,京都百官圆木警枕,人心惶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帝宫上下,却因琬儿和薛文宇的大婚,分外热闹,到处披红挂绿,忙忙碌碌。

    今天一早,安乐刚解除禁足,进宫谢过恩,就和燕暻就去了内藏库。待查点妆靥无误,才准礼部封了箱。

    燕暻,还在生她的气,安乐也不想自讨没趣,拿了一份礼单,去华阳宫点了个卯,就兴兴头头去找琬儿了。

    帝宫,玉禧院。也不知道,安乐,从哪儿得了两颗极品东珠,白里透粉,晶莹光润,一颗,足有琬儿大拇指肚那么大。

    今天,日头足,阳光正好,素瑾领着几名宫婢,站在院子里,逐缕检查衣织局送来的嫁衣。后天,就是大喜的正日子了,万一有个针黹疏漏,今天送回去,还来得及返工。

    “公主万福金安。”

    安乐摸了摸绣片,还算满意。

    “素瑾,一会儿,你亲自跑一趟,把这两颗东珠给衣织局送去,让她们赶工,给姐姐缝到婚鞋上。”

    素瑾,喜滋滋的接过锦匣,一看那两颗珠子,瞬间吓得脸都白了。

    “公主,这,这两颗东珠一看就是稀罕宝贝,怎么能拿去装鞋面呢?太,太暴殄天物了。”

    “也逾制阿。”

    安乐,微微假笑。

    “素瑾姑姑,是在教本主礼法么?”

    素瑾忙就跪下赔罪。

    “奴婢不敢。奴婢失言,还请公主责罚。”

    这时,两个女婢推开了寝殿的窗户,就听,琬儿的声音传了出来。

    “公主在娘娘宫里受了罚,也没道理,跑来我这一亩三分地,拿我的陪嫁姑娘撒气罢?进来,先拿给我看看,是两颗什么珠子。”

    安乐,旋即笑成了一朵花。

    “姐姐好灵通的消息,哪寻来的耳报神?”

    “那能告诉你么?”

    琬儿招呼她坐下,立刻有女婢端来新茶,还有四色点心鲜果。

    琬儿碰都没碰那两颗东珠,就原封扣上锦匣,轻轻推到了一边。

    琬儿示意女婢,把托盘端过来,仔细比着两只玉簪,慢悠悠道:

    “东珠难得,有市无价。古时讲它是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骊龙颔下。”

    “这种稀罕宝贝,就是要绣,也只敢绣在娘娘和公主的鞋面上。我德轻福薄,怕崴了脚。安乐还是哪儿请的,送哪儿去罢。”

    琬儿,比量着两只簪子。

    “哪只好?”

    安乐一指那只白玉蝠蝶花卉簪,轻嗤了一声。

    “就是颗珠子而已,哪那么多说头。”

    琬儿把那只蝠蝶簪插在了左边,右边,插上另一只白玉嵌红宝石菊花瓣簪,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才拿定主意。

    “就要这只蝠蝶花纹的罢。正日子那天,就选刚才那套金嵌摩尼宝凤的头面罢。”

    一个梳头嬷嬷过来,道:

    “这套头面精巧华贵,又不落俗丽,更衬托郡主明美天成。”

    琬儿微了微笑,客气道:

    “这几日,辛苦芳洁嬷嬷了。”

    打发人先下去了,琬儿才有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总之,安乐和六殿下,就不要再给我添妆了。”

    她嗔怪道:

    “前天,礼部递来了单子,竟然,装了足足六百九十九抬。大到寿材箱橱,小到漱盂针线,堆金积玉,应有尽有,够我锦衣玉食十辈子,都绰绰有余。”

    “只怕,我大婚那天风光太盛,连未来公主出阁,也超越不了我了。”

    正说着话,素瑾几人,也捧着嫁衣进来了,琬儿赶紧喝口水,又站起来了。

    “安乐,你先坐着吃会儿茶,等我定完妆,咱俩再好好说话。”

    “吾今日左右没事,姐姐不必管吾。”

    “那我先去更衣。”

    “嗯。”

    安乐,东瞧瞧西看看,也没什么新奇的,就随手从书架挑了一本书,靠在美人榻上,翻阅解闷。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琬儿,才姗姗从内间走了出来。

    一身大红嫁衣,彩绣辉煌,璧华闪灼,却不让人觉得艳俗,反而衬托得她更加肤白貌美,气质高华。

    琬儿走到厅中央,慢慢轻转个身,笑着问道:

    “怎么样,好看么?”

    安乐一挺腰枝,坐了起来。

    “哎呦呦,不知是哪家神女降世临凡?可,可见吾姐姐哪去了?”

    琬儿,果然‘扑哧’乐了。

    “甜嘴蜜舌,我才不信你。”

    安乐也笑了。

    “真的好看。”

    “怪不得,母后和慎贵妃常夸姐姐是仙露明珠,有大家闺范。这么多金阿珠阿,大红大绿的,却不俗艳,反倒更凸现了姐姐冰壶玉衡,雍容不迫的好气度。”

    琬儿,照照镜子。

    “胸口会不会有点太紧,太低了?”

    “有么?”

    安乐歪歪脑袋。

    “吾觉得正好,这样,显得脖子更修长。”

    再三调整,确认完美无差,琬儿才跟着嬷嬷,去了内殿更衣净洗。

    又忙了将近一个时辰,安乐午睡都醒来了,衣织局和珍宝局的人,才捧着嫁衣头面,福礼告退了。

    折腾了一天,琬儿只觉腰酸背痛,饥肠辘辘,说什么也不肯再重新打扮。

    素着个身,就钻上了美人榻,和安乐挤着,一起吃点心。

    琬儿掰了一块提子奶酥,慢悠悠道:

    “说罢,你又闯什么祸了?”

    安乐闻言,小脸立儿刻掉了,委委屈屈爬过去,窝在琬儿怀里生闷气。

    “吾就想不明白了,秋恩阳怎么这么金贵,说都说不得?四王兄和王妃还没如何,母后倒先恼了。”

    琬儿擦了擦手,也是奇怪。

    “南巡回来,瑄王妃都绝口不提县主这个人,偏偏你做这个出头椽子,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头梢自领,招骂揽祸。”

    “我瞧你可不冤枉。”

    安乐却是嗤之以鼻,冷笑一声。

    “不是她无事生非,谁愿意提她。”

    琬儿,下意识蹙紧了眉。

    “无,无事生非?县主么?”

    “最近,秋恩阳,新作了一首宫怨诗,在诗里,把母后和瑄王妃好顿编排,讽刺。”

    “银烛秋光冷画屏,美人相并立琼庭。天阶夜色凉如水,鹦鹉前头不敢言。”

    安乐,气的一拍茶几。

    “王氏是吾四王兄的结发妻子,瑄王正妃,有什么不敢言?有什么不能言?”

    “鹦鹉前头不敢言?天下,谁不知道,母后宫里养着一只会人言的鹦鹉。您说,她这诗什么意思阿?”

    “那,王妃可说了什么?”

    安乐‘呵呵’笑了两声。

    “怹能说什么?”

    “还不就是那套官样文章。东支西吾,说来绕去,都是在替秋恩阳开脱。”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王道娥的神态、语气。

    “县主虽有些恃才冷傲,但也明白礼法,深谙利害,又怎敢故意射影含沙,挑衅臣妾,损及天家圣誉呢?臣妾倒觉得,这首诗,是不是县主写的都未必。”

    “这幕后必有黑手,故意散播谣言,想要中伤殿下。”

    琬儿,轻轻叹了一声。

    “既然,娘娘和王妃都不准备追究了,安乐,又何必说那些话?这,不是让王妃没脸么?”

    “姐姐!”

    见琬儿也说是她不对,安乐更加不爽,气的耳朵都红了。

    “吾,吾到底是下怹脸面,还是替怹出气阿?”

    “四王兄和怹成婚都三年了,却迟迟没有喜讯,再看看大王兄,三王兄,哪个,不是世子郡主满地跑?”

    “父王嘴上不说,心里能欢喜么?”

    安乐越说越气。

    “俩人出去南巡,还要闹分居,打冷战,简直莫名其妙。”

    琬儿抿了抿嘴唇。

    “其实,四殿下和王妃,还是很心有灵犀,相敬如宾的。孩子的事,应该就是缘分不到罢。”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因为县主,让四殿下和王妃有了隔阂,安乐冒里冒失,发几句牢骚,就能解开怹夫妇的心结了?”

    “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四殿下会明白,王妃清贵知礼,大方泰然的好。”

    安乐知道,琬儿说得不错,今天,确实是自己太冲动冒失了,很有可能东扶西倒,好心办错事。

    可一想到自己的父王和母后,她还是压不住火。

    “本主对事不对人。吾就是可怜怹。”

    “如今,母后日思夜想,绞尽脑汁,都是怎么说服四王兄,娶宁家女入门,做侧妃。何况,就算没有宁家女,也会有阎家女,冯家女,姜家女。”

    “王氏虽占着正妃的位置,却一直没有生养,这是多大的隐患?”

    “就像母后当年,若,二王兄是母后亲生的……”

    有些话,安乐压在心里不是一天两天,索性说个痛快。

    “姐姐,您想想,明明王氏千好万好,又是四王兄自己挑中的人,为什么成亲后,却日远日疏,如此冰炭不投?出去南巡,也要分居冷战,另楚寒巫?”

    “还不是王氏太没脾气,太无趣?”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怹可倒好,别人朝怹扔泥巴,怹拿泥巴种荷花。”

    “吾就想不明白了,王妃为什么要见秋恩阳?俩人还能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满面春风,说几个时辰的话。”

    “怹以为,说几句漂亮话,处罚几个奴才,四王兄就会承怹这份情了?”

    安乐‘呵呵’两声,朝着天上翻了个大白眼。

    “看着罢,南阳谢家,离倒霉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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