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点额艳新妆,珠玉双辉暖洞房》

    薛府这边,婚礼已近尾声,梅周两家的女眷,簇拥着琬儿和薛文宇回了后院,行礼撒帐。

    大家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哄着二人吃了同牢盘,喝了合卺酒,又和来闹洞房的人一起,笑闹了好一阵,才合帐散去。

    脱去婚服的琬儿,里边穿着一件大红的寒梅苏绣羽缎长中衣,系着一根玄紫色宽腰,更显得她身材窈窕,面莹如玉。

    对面坐着如此佳人,薛文宇,却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反而想逃跑。

    只见他,一会儿闹着要出恭,一会儿要吃茶,一会儿又要叫宵夜,好容易让人推回来,也坐得离床八丈远。说话更是东支西吾,云山雾罩,让人听不懂。

    “明天还得拜祖,敬茶,时辰不早了,咱们洗漱休息罢。”

    “你睡罢。我不困,我坐这儿,替郡主守着。”

    “守着?守什么?闹洞房的人早走了阿。”

    “这,这都是棉布,彩绸,一颗火星子就能点着。我守着,别走了水。”

    “这龙凤花烛得点一夜呢,你就坐一夜么?”

    “我不困,你睡罢。我看会儿书也睡了。”

    溜溜折腾了一天,琬儿又累又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这会儿,更是莫名其妙,恼羞成怒。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见薛文宇还没有上床的意思,便一口吹熄了蜡烛,自己睡了。

    薛府,前院的宾客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从庐州老家来的亲戚们,和薛勇同僚几个参将。

    穆阳,又干了一大碗酒。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说话也就没了顾及。

    “要说,这王后娘娘哪里都好,就是太面慈心软,慈母多败儿,惯子如杀子,看看,把暻王和安乐公主惯成什么样子?”

    “说抗旨拒婚就抗旨拒婚,说想娶谁就要娶谁。”

    “听季安兄说,虎贲将军的脸色,黑的都发紫,眼睛血红,像要吃人一样。吓得怹都没敢打招呼”

    章贺明,也摇头叹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事情已然闹成这个样子,还能怎么办?”

    汪文斌端起酒坛,给薛勇倒了一碗酒。

    “要我说,这名臣侄子娶了郡主,可比尚公主有福气,掌着五千禁军的驸马都尉,不比那劳什子驸马爷风光?况,徽州周家是什么地位?”

    “什么家风?”

    “薛周联姻,正是文武双全,忠义无双阿!是不是阿?”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是阿!是阿!!”

    “好好,满了满了。”

    薛勇,哈哈笑着,端起酒碗。

    “今天我老儿子大喜,我高兴,别人我管不着,你们几个谁也别想跑,不醉不归。”

    “那肯定阿。来来来,我们几个当叔叔的,就祝他们小两口举案齐眉,早生贵子,也祝将军支叶硕茂,家族兴旺阿。”

    “都在酒里。”

    “都在酒里。”

    赫连大将军府。赫连锟,像只被拴在石磨上的困兽一样,毛发卓竖,怒目圆睁,脖子上青筋暴起,心脏‘砰砰’撞着肋骨,发出可怖的闷响。

    “儿子早就和您说,把小小许给姜学武的三小子,姜家虽然没什么家底,可贵在家风淳朴,知根知底阿,那孩子又踏实好学,孝顺……”

    赫连钊,过去想拉他坐下。

    “骏德。”

    赫连烨一拍桌子。

    “你让他说!”

    赫连锟也不怕他老子,梗着个脖子,瞪着两只眼睛。

    “说就说!”

    “爹,大哥,小小娘胎里就有心律不齐的毛病,喝的药比奶都多,能养活成人不容易,人也不聪明,不漂亮,却是弟弟和夫人的心肝宝贝!”

    “您想把她嫁给暻王那个朽木衣架,绣花枕头?!除非,除非……”

    “除非,抬着八抬大轿,从儿子和夫人的尸体上跨过去!”

    赫连钊,闻言大惊,使劲退了弟弟一把。

    “骏德!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他就是个无父无君,不知礼义廉耻的衣冠狗彘!”

    “明天,我就去明德殿,敲文王鼓!告他一个诽谤中伤,强逼官女之罪!”

    “你个混账忘八羔子!”

    赫连烨,抡圆了膀子,一耳光把赫连锟扇到了门上,把来禀事的管家双全撞了个满怀,结结实实,坐了个大屁墩。

    “哎呦!”

    双全,也顾不得自己的老腰。

    “七爷!哎呦,七爷您快回去看看罢,七夫人怹都哭晕好几次了!”

    赫连钊,急道:

    “怎么回事?小小呢?叫郎中了么?”

    “九姑娘早就洗漱睡下了。已经派人找郎中去了,大夫人,二夫人正守着七夫人呢,也不敢让九姑娘知道阿。”

    赫连钊,连推带拽,使劲把赫连锟往外推。

    “骏德,你快回去看看弟妹。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可无论他怎么推,也奈这个弟弟不动,急得脸色紫红,满头大汗。

    “你非要把爹娘气死,把天捅个窟窿,才罢休么?!”

    “等明天,明□□会上,这件事,陛下要是不给我们家一个交代,不还小小一个清白,我和你一起敲文王鼓!告暻王!还不行么?”

    突然,假山东侧闪过一串儿人影,提溜算卦,抱头鼠窜,顺着墙根一溜烟跑了。

    “小兔崽子!大半夜不睡觉,闹鬼阿!!”

    “赫连缙,你个王八旦!看老子今天不一锤砸碎你狗头!”

    那边,赫连府喊打喊杀,马仰人翻,轰轰闹了一夜,燕暻却是高枕无忧,一夜好眠。

    帝宫,华阳宫。安乐跪在地上。

    “父王,母后真的不知情!不是母后计划的!”

    “女儿真的只是想邀众女……”

    “你出去。”

    “父王。”

    “出去。”

    薛府。也是累的太狠,刚一沾枕头,琬儿便忽忽悠,沉沉睡去了。

    次日醒来,薛文宇早就没有踪影,只有地毯上,团着一床喜被。琬儿也不多问,该洗漱洗漱,该打扮打扮,就像日常在宫里一样。

    素瑾,知道她心里难受,待梳洗打扮完毕,就寻借口把人都支开了。让她可以清静一会儿。

    就着点心吃了一盏茶,时间也差不多了,

    琬儿站起来,款款整整袖子。

    “走罢。”

    茯苓嬷嬷,早已等在帐外,正踟蹰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催促时,就见素瑾掀开了喜帘,扶着琬儿,款款走了出来。

    发髻高梳,凤簪斜插,一身正红色宫缎秋装,雍雅高贵,却不奢华,今日敬茶最是合适。

    又见她薄施粉黛,色若桃李,受了这等奇耻大辱,却没有像一般小女儿家,哭哭啼啼,寻死要活,反而,比平时更加沉着文静。

    饶是嬷嬷阅人无数,也不禁在心里大赞一句:

    ‘不愧是徽州周氏的女儿,好气度,好风流。’

    “奴婢茯苓,恭喜郡主。郡主福安。”

    琬儿,赶紧伸手去扶。

    “嬷嬷不必多礼。”

    “琬儿虽然入宫多年,又是王后娘娘,和几位贵妃悉心培养成人的,但毕竟天资愚钝,少不经事,以后,府里府外的事,免不了嬷嬷的教诲帮助。”

    “郡主这番话,真是折煞奴婢了。”

    “郡主自幼饱读诗书,忠孝庄静,品貌柔嘉,德行见识更是万里挑一。能出宫伺候郡主,是奴婢的福缘。自当尽心竭力,恪尽奉职。”

    “替陛下和娘娘,护佑好郡主。”

    琬儿轻轻捏了捏茯苓的手,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恭喜郡主,郡主福安。”

    “恭喜郡主,郡主福安。”

    能陪嫁琬儿出宫伺候的人,都是王后和安乐,一个个儿,千挑万选的得用之人。就薛文宇闹出来的那点动静,还没杨建光的喷嚏响呢。

    这时,晨起洒扫,清点归纳,各自专注忙自己分内的活计。对薛府的奴才们,虽然不甚热情,却是不矜不伐,以礼相待。

    她们越是客气,薛家奴才越是诚惶诚恐,敬而远之。这会儿,都快爬到树上去了。

    琬儿,似笑非笑了笑。

    “这里是薛府,是驸马尊府,尔等虽然是我的陪嫁之人,却也要守薛府的祖制家法。事事规行矩步,以和为贵才好。”

    话说得不轻不重,声音也不大不小,却是一阵见血,切中要害。

    “郡主聪明睿达,福气绵长。等午后,奴婢会再统一训话,加意管查约束的。”

    琬儿一跨出院门,就见薛文宇正臊眉耷眼,靠在月亮门旁等她。看见她,也没句话,就顾自己闷头直走。

    琬儿一口气堵在心口,脸色有些不好,故意压着步子,与他落开好一段距离。

    “素瑾,你认路么?”

    “回郡主,奴婢认得。清晨天刚亮,还请薛家一位管事妈妈领着奴婢,又走了两遍。”

    茯苓嬷嬷这才开口:

    “今天拜姑舅,认亲,驸马老家来了很多族亲长辈,但,按照礼法,郡主不必对他们行礼。”

    “对三位伯母也是么?”

    “按礼法,除需对猛将军的夫人,薛陈氏行半礼外,其余三位夫人都不必行礼。”

    “薛王氏大夫人,是太夫人的侄女;二夫人娘家姓秦,四夫人娘家姓刘。”

    琬儿点点头,深吸口气,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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