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云自来还去，元共青山相尔汝》④
歌布流云公主在景山‘赤手’屠狼，觐献燕王的喜讯还没送到帝宫，歌布使团就先一步抵达通州了。燕煦和燕晧连夜赶回京都，次日大早，亲自率禁军出城高迎。
只是，这次的外交大使不是萧国忠，而是歌布老亲王，拓跋林格。
林格亲王，是流云父汗拓跋律的亲叔父，年轻时也曾南征北战，手握重兵，又身份尊崇，是以，在歌布政坛上的地位相当超然。
只怹天性乐达，为人直率，不擅权术，所以，早在十几年前就把兵符传给长子，回老家达科尔草原放羊牧马，安享富贵去了。
不是因为歌布近年朝局震荡，内忧外困，女君又大权独揽，‘步步紧逼’，这位年近古稀的忠厚老者，是绝不会出山的。
京都，帝宫，倦勤殿。拓跋林格，左手搭在右肩，端端半躬。
“拓跋林格，参拜大燕陛下。惟愿仁君陛下江山永固，四海承平，万岁，万岁万万岁。”
“给林格亲王赐座。”
燕王开门见山，道：
“不知，孤在信中所提之事，女君和林格亲王，有何想法？”
“懿亲王骁勇忠正，威震草原，流云公主若能嫁给懿亲王为正妃，我歌布自是不胜荣耀。”
“秦晋之好，自来有矣。女君大公为国，孤也乐见民族融合，只，孤有一事不解，想向老亲王请教。”
“林格一定剖心见诚，有一说一。”
“流云公主贵为歌布嫡长女，是先可汗和女君的独女，女君为什么舍近求远，属意派她和亲大燕，而不是与草原其他部落联姻？”
“如此一来，歌布岂不孤立？”
“陛下圣明，老林格不敢欺君，而今，歌布已经是萧氏的歌布，但流云公主永远是拓跋氏的女儿，女君，是不会让公主留在歌布。”
“留在草原的。”
拓跋林格笑叹一声。
“否则，女君也不会萝卜大棒的赶着我这匹老马，来拉燕歌联姻这架大车了。”
翻译愣了愣，赶紧低头，把这段话一字一句如实翻译成汉语。
燕王闻言，果然不悦。
“林格亲王这话什么意思？”
拓跋林格，却是面不改色，不卑不亢道：
“不敢欺君。老林格辞行前，和萧国公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老亲王真是豪人豪语，敢作敢当阿！”
燕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不落乃父兄当年风彩阿！”
拓跋林格，混浊的老眼倏然一亮。
“陛下，您还记得？”
“救命之恩，怎敢或忘？当年，不是老可汗那瓶金疮药，孤这条腿肯定保不住了。”
“父汉和先可汗在时，也常念叨挂念陛下。”
“您送给先可汗的《论语》和《道德经》，更是律优福（拓跋律）最珍爱的两本书。”
“手不释卷。韦编三绝。”
礼部的翻译官，被拓跋林格流利的汉语震的一惊，却不敢乱动乱看。头鞠更低，退了半步。
燕王却仿佛没听懂一样，目光越过老林格，盯着宫灯有些出神。
许久没有说话。
林格亲王扶着绣椅，慢慢站起来。魁梧的像是一座肉山，挡住了燕王的视线。
“陛下您是一位仁君，是真龙天子，以德服人，威振四海，看不起拓跋林格和萧国忠，这样两面三刀，大忠似奸之人。”
“但，歌燕联姻利国利民，社稷为重，还望陛下三思权衡，慎重再慎重。我歌布虽居西垂，却也是草原万里，战马如云。”
“拓跋氏需要大燕，燕氏又何尝不需要歌布？”
“齐王可不是什么仁君阿。”
帝宫，玉禧苑。今天，燕王要在宫里设晚宴，款待歌布使团，流云激动辗转了一夜，不到三更就从床上爬起来，闹腾着要沐浴梳洗。
赶等和安乐一起，陪王后娘娘用过早膳，就打扮簇新跑到甬道口，眼巴巴望着，希望能第一时间见到林格王妃。
只见，今天的流云，一头鸦黑的辫发柔柔披在肩头，一身宝蓝缂丝歌布华裙，金腰紫靴，缀满了歌布各色宝饰，大珠小珠，攒金叠翠，在晨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既大方贵气，又典雅清新。
谁敢相信，这个神女下凡一般人物，不仅武艺超群，还能驯马猎狼！！
与其他嬷嬷宫婢们，满脸惊艳好奇不同，茯安却是一副心事重重，若有所思的模样。
最近，关于歌布流云公主不是要做太子侧妃，而是要嫁给懿亲王，做续弦正妃的消息，甚嚣尘上，沸沸扬扬。
那个古怪的噩梦……
茯安不由激灵打个寒颤，赶紧挪了几步，站到了有阳光的地方。
“公主。林格王妃已经离开倦勤殿，往华阳宫，来给王后娘娘请安了。”
“安乐公主请您先去华阳宫。”
稍安坐下，林格王妃一行就来了。
林格王妃年轻时，是歌布第一美人，就算而今年事已高，却依然肤色白腻，体态挺拔，不显老态。竟让在座各位贵人，不由有些自惭形秽了。
林格王妃双手叠在胸前，冲着王后，屈膝半福道：
“歌布林格亲王王妃，拓跋萧丹，拜见大燕王后。王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流云虽也很讶异，林格王妃居然会说汉语，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王妃无需多礼。给林格王妃赐座。”
流云，这才站起来，用歌布语介绍道：
“王妃，这位，是熹贵妃，这二位，是慎贵妃，敬贵妃。这位，是德贵妃。”
“侄孙女在大燕这一年，因为水土不服，和思念歌布成疾，经常生病。多赖王后娘娘和四位贵妃的照顾开导，才能康复这么快。”
“这位，就是大燕明珠，大名鼎鼎的安乐公主。”
安乐款款起身，深福还礼。
“安乐见过林格王妃。王妃万福吉祥。”
“安乐公主金安。”
林格王妃，还礼回座。示意左右女婢，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到每个人的面前。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几盒香料，一对儿宝钗，还望各位贵妃娘娘，和公主不要嫌弃。”
“这套八宝步摇雕金花冠，是我歌布的国宝。”
“这套雀金礼衣，是女君登基时，南地兰斯国国王送给女君的贺礼。以黄金为缕，雀羽纺线界制而成，是兰斯国的稀世珍宝。”
“大燕王后，母仪天下，福佑四海，连天涯南国和我草原歌布的子民也人心向往，睢睢慕义。”
“女君有心借花献佛，便亲自操刀设计，命歌布巧匠，在兰斯雀金礼衣的内衬，又加装了一层白山猫腹毛皮。”
“改做了一件雀金裘。”
“和送给燕王的雪豹裘，正是般配。”
林格王妃示意流云，将雀金裘接过去。
“还望王后娘娘喜欢。”
王后闻言，果然喜欢。
“一衣带水，与子同袍。女君有心了。”
安乐走上前，代王后双手接过雀金裘，又请林格王妃和流云入座。
因林格王妃汉语流利，个性爽朗，虽是长辈却是十分平易近人，还有一肚子的好故事，连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熹贵妃，和不苟言笑的慎贵妃，都被老王妃的风采给俘虏了。
“我年轻的时候，是真能吃，羊肉野葱馅儿的大包子，就着腌黑蒜，一顿能吃十几个。比我弟弟的食量还大。”
“天不亮，就又牵着马和哥哥们出去了。漫山遍野的疯跑疯玩儿。”
“放鹰，围猎，放马牧羊，和野小子一模一样。我还会做奶豆腐奶酪，烤牛肉干，纺羊毛，织地毯，就是做不了面食。不会发面。”
“我阿妈说，我一下午水稀了放面，面干了放水，祸害大半袋面，就蒸了一锅碱石头，又酸又硬，站在岗上能打死一里外的狼。”
众人都听笑了。
林格王妃，用两只手捋了捋梳的光溜溜的发顶。笑着叹了一声。
“那真是一段好日子呀。”
慎贵妃点头，附和道：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听着人都心里敞亮。”
出乎茯安意外的是，一向活泼好动，屁股长针的流云，今天，居然出奇沉静。低眉颔首，仪态端严。谈话举手间，无不彰显出一国公主的雍雅尊贵。
午宴上，流云大方端起银杯，用汉语道：
“这一年，流云在大燕学习成长了很多，多赖王后娘娘与贵妃们的关爱照拂。流云以奶茶代酒，祝，王后娘娘千秋隆盛，岁纳永康。”
“也祝四位贵妃，蓬岛春风，万事胜意。”
“安乐。”
流云笑着又端起一杯。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是吾该向流云公主学习。”
歌布流云公主在景山‘赤手’屠狼，觐献燕王的喜讯还没送到帝宫，歌布使团就先一步抵达通州了。燕煦和燕晧连夜赶回京都，次日大早，亲自率禁军出城高迎。
只是，这次的外交大使不是萧国忠，而是歌布老亲王，拓跋林格。
林格亲王，是流云父汗拓跋律的亲叔父，年轻时也曾南征北战，手握重兵，又身份尊崇，是以，在歌布政坛上的地位相当超然。
只怹天性乐达，为人直率，不擅权术，所以，早在十几年前就把兵符传给长子，回老家达科尔草原放羊牧马，安享富贵去了。
不是因为歌布近年朝局震荡，内忧外困，女君又大权独揽，‘步步紧逼’，这位年近古稀的忠厚老者，是绝不会出山的。
京都，帝宫，倦勤殿。拓跋林格，左手搭在右肩，端端半躬。
“拓跋林格，参拜大燕陛下。惟愿仁君陛下江山永固，四海承平，万岁，万岁万万岁。”
“给林格亲王赐座。”
燕王开门见山，道：
“不知，孤在信中所提之事，女君和林格亲王，有何想法？”
“懿亲王骁勇忠正，威震草原，流云公主若能嫁给懿亲王为正妃，我歌布自是不胜荣耀。”
“秦晋之好，自来有矣。女君大公为国，孤也乐见民族融合，只，孤有一事不解，想向老亲王请教。”
“林格一定剖心见诚，有一说一。”
“流云公主贵为歌布嫡长女，是先可汗和女君的独女，女君为什么舍近求远，属意派她和亲大燕，而不是与草原其他部落联姻？”
“如此一来，歌布岂不孤立？”
“陛下圣明，老林格不敢欺君，而今，歌布已经是萧氏的歌布，但流云公主永远是拓跋氏的女儿，女君，是不会让公主留在歌布。”
“留在草原的。”
拓跋林格笑叹一声。
“否则，女君也不会萝卜大棒的赶着我这匹老马，来拉燕歌联姻这架大车了。”
翻译愣了愣，赶紧低头，把这段话一字一句如实翻译成汉语。
燕王闻言，果然不悦。
“林格亲王这话什么意思？”
拓跋林格，却是面不改色，不卑不亢道：
“不敢欺君。老林格辞行前，和萧国公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老亲王真是豪人豪语，敢作敢当阿！”
燕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不落乃父兄当年风彩阿！”
拓跋林格，混浊的老眼倏然一亮。
“陛下，您还记得？”
“救命之恩，怎敢或忘？当年，不是老可汗那瓶金疮药，孤这条腿肯定保不住了。”
“父汉和先可汗在时，也常念叨挂念陛下。”
“您送给先可汗的《论语》和《道德经》，更是律优福（拓跋律）最珍爱的两本书。”
“手不释卷。韦编三绝。”
礼部的翻译官，被拓跋林格流利的汉语震的一惊，却不敢乱动乱看。头鞠更低，退了半步。
燕王却仿佛没听懂一样，目光越过老林格，盯着宫灯有些出神。
许久没有说话。
林格亲王扶着绣椅，慢慢站起来。魁梧的像是一座肉山，挡住了燕王的视线。
“陛下您是一位仁君，是真龙天子，以德服人，威振四海，看不起拓跋林格和萧国忠，这样两面三刀，大忠似奸之人。”
“但，歌燕联姻利国利民，社稷为重，还望陛下三思权衡，慎重再慎重。我歌布虽居西垂，却也是草原万里，战马如云。”
“拓跋氏需要大燕，燕氏又何尝不需要歌布？”
“齐王可不是什么仁君阿。”
帝宫，玉禧苑。今天，燕王要在宫里设晚宴，款待歌布使团，流云激动辗转了一夜，不到三更就从床上爬起来，闹腾着要沐浴梳洗。
赶等和安乐一起，陪王后娘娘用过早膳，就打扮簇新跑到甬道口，眼巴巴望着，希望能第一时间见到林格王妃。
只见，今天的流云，一头鸦黑的辫发柔柔披在肩头，一身宝蓝缂丝歌布华裙，金腰紫靴，缀满了歌布各色宝饰，大珠小珠，攒金叠翠，在晨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既大方贵气，又典雅清新。
谁敢相信，这个神女下凡一般人物，不仅武艺超群，还能驯马猎狼！！
与其他嬷嬷宫婢们，满脸惊艳好奇不同，茯安却是一副心事重重，若有所思的模样。
最近，关于歌布流云公主不是要做太子侧妃，而是要嫁给懿亲王，做续弦正妃的消息，甚嚣尘上，沸沸扬扬。
那个古怪的噩梦……
茯安不由激灵打个寒颤，赶紧挪了几步，站到了有阳光的地方。
“公主。林格王妃已经离开倦勤殿，往华阳宫，来给王后娘娘请安了。”
“安乐公主请您先去华阳宫。”
稍安坐下，林格王妃一行就来了。
林格王妃年轻时，是歌布第一美人，就算而今年事已高，却依然肤色白腻，体态挺拔，不显老态。竟让在座各位贵人，不由有些自惭形秽了。
林格王妃双手叠在胸前，冲着王后，屈膝半福道：
“歌布林格亲王王妃，拓跋萧丹，拜见大燕王后。王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流云虽也很讶异，林格王妃居然会说汉语，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王妃无需多礼。给林格王妃赐座。”
流云，这才站起来，用歌布语介绍道：
“王妃，这位，是熹贵妃，这二位，是慎贵妃，敬贵妃。这位，是德贵妃。”
“侄孙女在大燕这一年，因为水土不服，和思念歌布成疾，经常生病。多赖王后娘娘和四位贵妃的照顾开导，才能康复这么快。”
“这位，就是大燕明珠，大名鼎鼎的安乐公主。”
安乐款款起身，深福还礼。
“安乐见过林格王妃。王妃万福吉祥。”
“安乐公主金安。”
林格王妃，还礼回座。示意左右女婢，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到每个人的面前。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几盒香料，一对儿宝钗，还望各位贵妃娘娘，和公主不要嫌弃。”
“这套八宝步摇雕金花冠，是我歌布的国宝。”
“这套雀金礼衣，是女君登基时，南地兰斯国国王送给女君的贺礼。以黄金为缕，雀羽纺线界制而成，是兰斯国的稀世珍宝。”
“大燕王后，母仪天下，福佑四海，连天涯南国和我草原歌布的子民也人心向往，睢睢慕义。”
“女君有心借花献佛，便亲自操刀设计，命歌布巧匠，在兰斯雀金礼衣的内衬，又加装了一层白山猫腹毛皮。”
“改做了一件雀金裘。”
“和送给燕王的雪豹裘，正是般配。”
林格王妃示意流云，将雀金裘接过去。
“还望王后娘娘喜欢。”
王后闻言，果然喜欢。
“一衣带水，与子同袍。女君有心了。”
安乐走上前，代王后双手接过雀金裘，又请林格王妃和流云入座。
因林格王妃汉语流利，个性爽朗，虽是长辈却是十分平易近人，还有一肚子的好故事，连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熹贵妃，和不苟言笑的慎贵妃，都被老王妃的风采给俘虏了。
“我年轻的时候，是真能吃，羊肉野葱馅儿的大包子，就着腌黑蒜，一顿能吃十几个。比我弟弟的食量还大。”
“天不亮，就又牵着马和哥哥们出去了。漫山遍野的疯跑疯玩儿。”
“放鹰，围猎，放马牧羊，和野小子一模一样。我还会做奶豆腐奶酪，烤牛肉干，纺羊毛，织地毯，就是做不了面食。不会发面。”
“我阿妈说，我一下午水稀了放面，面干了放水，祸害大半袋面，就蒸了一锅碱石头，又酸又硬，站在岗上能打死一里外的狼。”
众人都听笑了。
林格王妃，用两只手捋了捋梳的光溜溜的发顶。笑着叹了一声。
“那真是一段好日子呀。”
慎贵妃点头，附和道：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听着人都心里敞亮。”
出乎茯安意外的是，一向活泼好动，屁股长针的流云，今天，居然出奇沉静。低眉颔首，仪态端严。谈话举手间，无不彰显出一国公主的雍雅尊贵。
午宴上，流云大方端起银杯，用汉语道：
“这一年，流云在大燕学习成长了很多，多赖王后娘娘与贵妃们的关爱照拂。流云以奶茶代酒，祝，王后娘娘千秋隆盛，岁纳永康。”
“也祝四位贵妃，蓬岛春风，万事胜意。”
“安乐。”
流云笑着又端起一杯。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是吾该向流云公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