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修界如今一片太平景象,周慈却并不想贸然回到苍山或是魔族,一旦再有什么担子落在她身上,再回到易容成村妇无所顾忌地行走江湖的日子可就难了。

    再者,周慈给自己安排了任务,寻找适宜碧落草生长的土壤,这对周慈来说是正事儿。

    不过若是路见不平,比如哪里有妖气泄露或是邪祟出没,周慈倒是都会去看一眼,凑热闹的基因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虽会出手相助,却都只在暗不在明,做好事不留名,这是周家的优良传统。

    周慈从山脚下的木屋出来,只见一伙拉货的货郎经过,正热火朝天地聊着:

    “东边杨家好像被什么妖精缠上了,哎,原来的少夫人都没了,不晓得新娶的这个夫人能撑多久。”

    “杨家那个少爷看起来病怏怏的,当初他们娶亲的时候,还说是冲喜呢,哪晓得是少夫人先没了。”

    “杨老爷杨夫人都是远近闻名的善人,本以为能庇护子孙后代的!哎,哪里晓得,那个少爷打小就有隐疾,这么多年了还不见好呢!”

    死了人可不是小事,周慈心道,她得过去瞧瞧。

    靠着一路打听,周慈寻到了东边的杨家宅邸在哪里,杨家正娶了新妇,并不会拒绝一个来讨水喝的老婆子,她便顺利混入了杨家大院。

    周慈多少会些医术,既听闻那杨少爷有隐疾,便问能否见见杨少爷,兴许她能指出一条明路来。

    杨夫人念及儿子这么多年都未得根治,乡野间又多出奇人,多个人瞧瞧孩子总是多份指望,当下应允了。

    一众奴仆簇拥着轮椅上的杨少爷出来,周慈一眼落在那人身上,脑海中想起的却是秦霁。

    她知道秦霁的哥哥也是这样病怏怏的模样。

    “这…”周慈斟酌道,“恕老朽道行浅薄,着实不晓得少爷症结何在。”

    她心下自是了然,这杨少爷一副气虚肾亏之相,据说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可却泛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先天不足,后天恐怕又爱流连于秦楼楚馆一类的地方,杨家父母无论如何都当是知情的,她一个外人,自不会挑明,各人有各人的命。

    杨夫人虽没抱太大期望,却还是在周慈讲出这句直白的放弃的话后怅然叹了口气,扬手道:

    “也罢,多少年了,总没有能医好的,客人有这个心意老身便感激不尽了。”

    外头忽地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杨夫人起了善心,这样的景况亦不好让一个老妇出去,她吩咐管家,收拾一间屋子,让周慈暂时安顿下来。

    管家面露难色:“夫人,所有能住的屋子都满了,那些堆满杂物的地儿,一时半会儿又收拾不出来…”

    周慈连忙道:“无碍,柴房若能落脚便够了。”

    杨夫人叹道:“这如何好意思?”

    虽有推托之意,但眼下若要留在杨家,除了去柴房,周慈别无选择。

    她便跟着几名杂役,一道去了杨家后院偏门旁的柴房,外头雷声轰鸣,雨势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那几名杂役相熟,便聚在一块聊天,因周慈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她们倒也不避讳她,无非是在聊杨少爷先后娶进来的两位女儿家。

    周慈佯装闭目养神,实则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先后两位娶进门的都是贫寒人家的女孩儿,倘若门当户对,父母自是舍不得将亲生骨肉嫁给杨少爷这个快油尽灯枯的人的。

    她见杨少爷一副时日无多的病痨鬼模样,对那两位女孩儿生出了几分同情,可惜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她也并不好去求见那位少夫人。

    周慈本想在杨家多逗留几天,一来调查邪祟,二来若是见到传闻中的少夫人,也好问问她要不要离开杨家,周慈可以将她一路送到灵星阁去。

    杂役们聊完了少夫人与城中的八卦,便顺理成章地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她们一天到晚端茶倒水,几乎没个休息的时间,早困得不行了。

    周慈听着她们渐渐平缓的呼吸声,也打算休息一两个时辰。

    然而天没遂她的愿,子夜时分,雨势稍停,所有人都在酣睡的梦乡之中,外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砰、砰的砸门声。

    杂役们睁开迷蒙的睡眼,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周慈作为修者,五感自是比常人灵敏,她立即移行到门口,除去砸门声以外,更令她惊讶的是,门外似有冲天的怨气。

    她试图去拉开柴房的门,手却被身边的一个仆役死死抱住了。

    周慈虽能轻而易举地挣脱,却忽然意识到她并不愿这样快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立即收回斩妖除魔的野心,转而退后了几步,惊恐道:

    “方才我似乎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靥住了。”

    另外两三个仆役闻言便上来制住她,周慈并不做任何反抗,安静地听着外头愈来愈烈的砸门声。

    倘若外头的邪祟闯进来,周慈心想,那便略施小计,再怎么怨气冲天,于周慈而言都是不足为惧的。

    但周慈这一身修为终是没有用武之地,因为不到一个时辰,杨老爷与杨夫人便带着一位据说是能驱鬼的少年来了。

    周慈与那群杂役极狼狈地从柴房出来,见一位身形挺拔的少年立于雨中,不知和杨老爷正交谈些什么。

    她恍然有些心悸,在很久以前,也有个人会这样在雨里等夜归的她。

    可这少年的样貌虽也堪称清秀,却与她记忆里的秦霁相差太远了。

    那少年的看向这边,目光却落在周慈身上:

    “这样的晚上,让老人家将就在柴房可不太好。不如我与老人家换个地儿,我年纪既轻,在哪里睡都是没关系的。”

    周慈并不想挪地儿,和杂役们一起睡说不定还能收集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连声拒绝道:

    “不必了,不必了,我活得糙,惯常是住这样的地儿,要是再打搅这小公子,我心里可过意不去呢。”

    少年闻言,嘴角却噙了淡淡的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他不再坚持,说回闹鬼的事:

    “方才那邪祟已被我制服,不必再担心了。那邪祟附身的躯壳,被安置了暗室。”

    周慈心念一动:

    “贫身亦是修行之人,若信得过,不妨带老身去瞧瞧。

    少年看向杨老爷与杨夫人,意在征求他们的意见,这二人却疲态尽显,摆手道:

    “自是信得过仙家的,只要能把…把这事情处理好,杨家必有重谢。”

    少年便朝周慈颔首:

    “老人家,随我一道来吧。

    其余人各回各的地儿,那少年手执一盏烛火,与周慈一道往暗室方向去,暗室前有一条地道,两人沉默地在地道里缓慢前行,除去轻微的呼吸声外,谁都没有说话。

    是那少年先开了口:

    “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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