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暖黄细碎的阳光细碎的撒落下来,将清和殿上的琉璃瓦照的晶莹剔透,泛着璀璨的光。

    清和殿外,等待的大臣们身着官袍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小声攀谈着,只是他们的眼神都不时的打量着那个独身闭眼休憩的人,今日的重头戏可都在这位身上呢。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发生点什么事情,也不过半日的光景便能传遍朝野上下。

    昨夜司农寺卿被暗杀在武成街的事情现在估计连皇城里的老鼠也听了几分不知真假的消息。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位负责刑审的贺都督这次怎么跟皇上交代李寺卿死亡的事情。

    贺渺一身红锦蟒纹的官袍,乌黑的发被玉冠束起,发尾的末梢在微风的吹拂下一荡一荡触着她腰间的玉带。

    觉察到那些饱含恶意的眼神不断地在自己身上打量,她内心嗤笑一声,等着看她笑话?今天倒霉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

    朝议过半,宣庆帝扫视着殿下蠢蠢欲动的各位朝臣,无奈的朝着贺渺的方向看了一眼,而贺渺则朝着他挑挑眉,眼睛也向着身侧撇了一下,清楚地传达着自己的意思。

    等着看吧,他们马上就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随着大太监那声尖利的“有本启奏,无事退朝”的声音一落,朝堂上先是安静了一瞬,随之就有那么三五个人齐刷刷出列跪地,高声喊着“臣等有事启奏陛下。”

    “哦?”宣庆帝抬起眉眼玩味的看着朝堂上那些神色各异的大臣,语气严肃地询问道:“不知是何事,竟劳的几位大臣一起上书?”

    “陛下”光禄寺署正跪着朝前爬了两步,抬起头来,一张沧桑的脸上涕泪横流,看的贺渺都忍不住转过头去,实在是,伤眼啊!

    他抹了一把泪,凄厉而沉痛的说道:“臣之恩师,司农寺卿,李恩,李大人,实在是死得冤枉啊!还请陛下下旨惩戒罪犯,以慰李老在天之灵!”

    话音刚落,就砰砰两个响头磕了下去,一副感念恩师,以死上述的模样。身后那些人也跟着高呼,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戚和愤然,不知道的还以为逝去的是对于他们多么恩重如山的人。

    看着殿下几个半截入土的人哭的凄然的样子,宣庆帝忍住闭眼的欲望,顺着他们的话问道:“那不知道,爱卿口中那位罪大恶极的人是谁呢?”

    “回陛下,正是贺渺,贺都督。”几乎是在宣庆帝话语刚落的一瞬,他就喊了出来,一副生怕被别人抢了的样子。

    朝堂静寂了下来,宣庆帝一言未发的坐在龙椅上,表情淡淡的看着殿下跪着的人,良久才出声道:“不知刘爱卿可有凭证,若是无凭无据,朕只怕污蔑从一品京武官的罪责,你担待不起!”

    感受着上方宣庆帝的注视和一旁那位贺都督投来的视线,细密的冷汗从额角冒出,刘署正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眼眸颤颤,脸上神色难辨,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低头沉声道:“陛下,臣要上告的,正是贺都督。”

    “贺大人得承天恩,持陛下特令查办李大人贪污受贿一事,本该尽心竭力,查因得果,以正朝纲之气,慰黎民百姓之心。现如今还不知是否探查出了因果,李大人就莫名惨死在他人手中,这其中必有蹊跷啊!陛下!”

    刘署正言辞凿凿,端的是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身后其他人也应声呼应着,恨不得下一秒就将贺渺下了大狱,缉拿归案。

    朝堂上的其他大臣都老神在在的看着,没人出声打断,都漠声垂着眸等着上面那位和贺渺的反应。

    “刘大人,您对于恩师的情谊可真是让人感动呢!”贺渺垂眸看着跪在正中的刘署正,压低声音,轻笑着问道:“就是不知道,这份情谊是出自是师恩呢,还是‘施恩’呢?”

    不待他回应,贺渺出了列,朝着宣庆帝抬手施礼“回禀陛下,臣此次确有失职之处,致使李大人入宫陈情半路遭到截杀,最终惨死于武成街积云巷。有罪当罚,臣不会不认。”

    “但是”贺渺话锋一转,侧身垂着眸看着刘署正等人,抬声道:“派人截杀李大人的幕后之人实在胆大妄为,皇城之内,天子脚下,胆敢擅闯官衙,出手杀害朝廷命官,此等穷凶极恶之人定要严惩不贷,你说是吗?刘署正?”

    “是…是、是,贺都督说的、说的极对、极对。”

    刘署正声音发颤,冒出的汗打湿了内衫和被修剪的极为整齐的胡须,他的内心惶然,手脚也快失了力气。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

    哼,看着面色惨白,连跪都快跪不住的刘署正,贺渺无趣的翻了个白眼,活了这么久,一点抗压能力也没有,脑子也蠢得厉害,要不是送财攀附,这辈子也不可能坐上这从六品署正的位置。

    “陛下”

    贺渺抬眼看着宣庆帝说道:“昨日截杀者共三十五人,皆已被诛杀,经属下派人查验,其中三十四位截杀者身上有着统一刺青,其时间久远,司医署探查后发现他们体内皆有未知毒药,而剩下的那位……”

    贺渺笑着看向刘署正“那一位,说不定,咱们刘署正恰好认识。嗯……应该是非常、熟悉呢。”

    “不、不,陛下,臣冤枉啊,贺都督定然是、定然是看错了,臣并不认识什么有武功的人,不认识、不认识……”

    刘署正心绪颤乱,整个人都要软在地上了,他惨白着脸,跪趴在地上喃喃辩驳着,魂魄都仿佛出窍了。

    平常吵吵嚷嚷的朝堂,今天仿佛分成了三个部分,跪地申诉的刘署正等人、跃跃欲试等着找茬的贺渺、还有那些不同往常今天仿佛游离在朝堂之外的大臣。

    宣庆帝嘴角含笑淡淡的看着,也不去管仿佛即将升天一样的刘署正和他背后正在瑟瑟发抖的几位大臣,饶有趣味地询问道:“那不知道李爱卿是交代了什么?劳的如此大费周章,竟派出如此多人去截杀?”

    虽然很想吐槽宣庆帝如此不走心的演技,但是贺渺还是极力配合着上面那位的恶趣味,而随着这句话的问出,原本死寂一般的朝堂仿佛霎时间活了过来,所有人,包括魂不守舍的刘署正都仿若魂魄归了半缕,都抬眼看着贺渺。

    数道目光之下,贺渺连眉都没皱一下,将身上那份厚厚的奏章拿出,向前一步,递给了下位的小太监,这一下子,目光更热烈了,所有人都恨不得将即将呈奏上案的奏章夺过来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随着奏章的展开,贺渺不急不慢的上奏:“司农寺卿李恩,李大人,任职期间贪污受贿记账共计白银九千八百五十万两,其名下还有侵吞官田一百亩,丝绢绸缎二十余箱,其家眷在地方仗势欺人,欺压良民,强占农田,甚至还出现草菅人命的情况,扰的一方民不聊生。”

    “担任寺卿五年期间,买卖官职,任人唯亲,打压下属官员,其中威胁恐吓、诬陷栽赃情况数不胜数,哦!这庙堂之上,陛下眼前的这几位,恨不得将李寺卿当成亲父,上案供养的,可都是李寺卿觉得前途无限,越位予官的呢!”

    贺渺转头,扫过那些大臣中面带惶然的脸继续说道:“李寺卿是真有本事,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乃至文阁武官,就没有李寺卿插不进去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整个朝堂,全凭着他一人做主了。”

    寂静,朝堂上随着贺渺的话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刚才还呐呐喊冤的刘署正都闭上了嘴巴,只余身躯微微颤抖着。只剩下宣庆帝手中奏章翻过时纸页的摩擦声。

    宣庆帝的脸上神色难辨,眼眸低垂着看着奏章上一行行的文字,良久,才终于翻阅完了。

    “好啊!”

    “好!”

    “真是好!朕竟不知朝中竟然有如此本事的大臣,一个小小的寺卿,竟如此手眼通天,敛财无度。想来,原是朕有眼不识,白白错过了如此一位有能力、有本事的‘忠臣’啊!”

    宣庆帝语气漠然,脸上表情也淡淡的,但就是这样,话音刚落,所有朝臣便都跪了下来,其中有些心理素质差的已然软倒在地。而在这些大臣中,有三位身着一品官服的老者脸上更是奇差,心中更是将已死的李寺卿恨不得扒皮抽骨以消心头之恨。

    老匹夫,真是小看了他,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子地下阳奉阴违,私下牟利。

    “贺爱卿”

    宣庆帝面色不善,似是强压怒火,将手中的奏章扔在一旁,站起身来。

    “此事交由你主事,大理寺卿从旁协助,七天时间,将那些蛀虫给朕统统踢出朝堂。李恩,贪污受贿,以权谋私,败坏朝堂,诛其九族,奴仆杂役皆没入贱籍……,退朝。”

    话音刚落,宣庆帝一甩衣袖转身就走,仿若气急一般走的极快,贴身太监齐大监只能匆匆喊完退朝便脚步不停的追了上去。

    抬膝站起,用手轻轻拍了拍下摆的袍子,贺渺看着神色各异的大臣眯了眯眼,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怕了拍手,便有十数护卫走了进来将一些大臣捂住口拖了出去。

    看到官员如此不体面的被带走,那三位老者中的一位终于忍不住了,斥责贺渺道:“贺大人,他们今后如何,如今也是身着官服,你怎么能如此对待他们,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看着这位胡子气的都要炸起来了,贺渺露出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文阁老,下官这几日身体不太好,太医嘱咐这几日最好不要处在太过吵闹的环境里,否则不利于下官的康复,文阁老年龄如此大了,应当是能够体谅下官的吧!”

    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

    这朝堂之上,谁不知道自过了花甲之年,文阁老就再也听不得有关于他年岁之事,如今贺渺不但说了,而且还是在另外两位阁老在时说出的口,看着贺渺笑眯眯的表情,文阁老只觉得胸口仿佛压了一块重石。

    “妖女、妖……”

    话还未说完,文阁老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身后文家的子弟立刻熟练的将他扶住,脚步不停的准备赶往太医院。而余下两位阁老见此也是转身就走,丝毫不给贺渺开口的机会。

    望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贺渺声音含笑抬高嗓音喊道:“穆阁老、玉阁老,等文阁老醒后记得替晚辈告个罪,说晚辈有时间定会登门拜访,亲自赔罪的。”

    看着听到声音顿了一下后走的更快的两位阁老,贺渺更高兴了,恨不得开口哼首歌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太监匆匆朝自己走来。

    “贺大人,陛下在御书房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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