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树拉着周康宁跳了几支舞,人影交错间,周康宁看到雷啸站在窗边角落一直在和纳达尔说话。

    裴嘉树注意到了周康宁的分神。

    “歇会儿?”音乐间隙,两人停了下来,裴嘉树递给周康宁一杯香槟。

    两人就这样靠着高脚桌,视线却都看向角落。

    裴嘉树问得直接,“怎么?拒绝之后后悔了?”

    周康宁笑了笑,“裴嘉树,你这么确定我是拒绝的?”

    裴嘉树倏然捏紧了酒杯,嘴上却说着,“慢慢挑,又不是嫁不出去。”

    周康宁没接话,转了个话题,“今天我是雷啸的女伴,待会结束了我跟他走。”不论怎么样,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到位。

    裴嘉树嗤的声,“你人还怪好的~”

    阴阳怪气的不像是平时的裴总。

    周康宁歪着头,她看穿了他,他却始终没看清自己。

    裴嘉树被她看得不自在。“怎么?”

    周康宁摇摇头。“裴嘉树,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收收心成家了。”

    裴嘉树把酒杯放回到桌上。“饶了我!那天我难得回趟家,我妈拿着个册子放我面前,让我安排时间去相亲。我翻开一看,简直就是求职简历合辑,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回到了公司。”

    周康宁想起他妈妈李阿姨,想到两人在那个场面的对峙,笑出了声。

    “阿姨也是为你好……”

    “是!所以我和她说,如果遇到喜欢的,我会毫不犹豫的追上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看宁宁的反应。

    周康宁也把酒杯轻轻放回去,“裴嘉树,刚才你说的我也送给你,你会找到的,慢慢挑。”

    两人不约而同都沉默了一下。

    这时,舞曲忽然换成了激昂的音乐,躁动的鼓点让场内的人们欢呼起来,整个气氛瞬间到达了顶点。

    “我先过去下。”周康宁抬手指了指雷啸的方向,纳达尔走开了。“你在这里几天?明天我带你去好吃的。”

    裴嘉树抛开交织复杂的情绪。“明天我联系你。”

    周康宁已经走了几步,背对着他挥挥手。

    雷啸背对着大厅,依然看着窗外。

    天上的鸟儿不见踪影,只有风透过缝隙徐徐吹来。

    “看什么?”周康宁靠近也抬起头,却看不见什么,只感受到阵阵凉意。“天气预报说最近有飓风……”

    “周康宁……”雷啸侧过身忽然叫她的名字。他很少用中文这样呼唤她。

    周康宁愣了愣,她不解,为什么有人会这么执着。

    “你爱的人知道你爱他吗?”

    “不知道,不会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雷啸缓缓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彼此的身影都刻印在眼瞳里。“我会爱你的,我也会让你知道,我会一直爱你。”

    远处高脚桌上的一杯香槟翻了,浅淡的酒液一滴滴滑落。

    “啊……”一双手伸出把香槟杯摆正,一位黑发的女侍应生叫了声,“先生,要不要帮您处理下?”

    裴嘉树低头,看了看身上。他神色冷淡的挥挥手,转身走出了大厅。

    女侍应生扶正酒杯,又拿出布巾,慢吞吞擦着桌子,边擦边往窗户那对男女看。想着刚才在天台上看到了场景,她若有所思,莫名地笑了笑。

    “莉娜?快来帮忙!”主管匆匆走过来。

    女侍应生应了声,收回目光低头跟了上去。

    宴会结束,雷啸把周康宁送回宿舍,一路上两人没有再提晚上发生的一切。临走,雷啸拉住了她车把上的手。

    “我明天一早的飞机,要回去处理事情,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周康宁点点头,“好。”

    她也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

    看她点头,看起来很乖巧,雷啸放开了手,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发。

    “晚安,好梦……”

    这晚,她果然做梦了。

    梦见了沈渭城。

    梦见年少时,她和沈渭城在那个戏园子。

    真是奇怪,那个戏园子他们去得不多,这一晚,她偏偏梦到了那里。

    《寻梦》散场,他们还要去拍卖会。

    但她仍趴在二楼包厢的栏杆上,看着已然空旷的戏台。

    余音袅袅。

    “一时间,望眼连天,忽忽地伤心自怜,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

    “走了走了!”沈渭城手指曲起,轻敲她歪斜的脑袋。“小小年纪,这些不要听多……”

    “好听的啊……”她直起身,满脸遗憾。“好可怜……”

    孰料,他仍站着,低头对自己说。“宁宁,感情和幸福是要经营的,本质上和做生意一样。难道你一辈子就和一个人做生意吗?沉迷过去借景伤情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过去不可追,往事不可及。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周康宁看着沈渭城停驻的背影,背着光,人影氤氲成光圈。

    周康宁瞬间从迷梦中惊醒。

    房间很安静,只听得见海浪声。

    裴嘉树和周康宁的饭终是没约成。

    他看见雷啸和宁宁那么近距离,那一刻他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大声的喊着,宁宁是他的!

    有什么喷薄而出。

    他找了个借口,以一种仓促惶然的心态逃离了达卡。

    他无处可去,无人可倾诉。

    王辰联系不上裴嘉树,只能往沈执这里打电话。

    沈执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事,立马让老罗先去老宅找人。

    王辰作为公司下属但不是沈家人,老宅没有许可他进不去。

    很快,老罗告诉了他,裴嘉树回了老宅一直待在沈先生的屋子里,一天没吃饭。

    沈执沉默了。

    随后打电话给王辰,问他裴嘉树之前去了哪里。

    王辰说去了摩里瓦,去见周小姐。

    放下电话,沈执起身,走进自己的卧室,从保险柜里拿出个檀木盒,盒子里是很久之前三哥留着的信。

    沈执提着食盒,穿过老宅长长的走廊,阳光在他身后打过一道道花窗。

    那封信在袋子里,紧贴着。

    刚到院门口,院门从里到外打开了。

    裴嘉树裹挟着凉风匆匆而出,肉眼可见的浑身振奋着。

    “五叔公!”他噙着笑意,头发虽然乱糟糟的,但感觉心情很好。一点也没有先前王辰说的那样备受打击消沉的描述。

    沈执看到这样的他,心却猛然沉了下去。

    “听说你都不吃饭了?先吃点东西再出去!”他把食盒递到他面前。

    “哦!”裴嘉树摸摸鼻子接了过来,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像过去那个青春时候做了错事的少年。

    两人就近,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佣人从外面进来,轻手轻脚布置好,又退了出去,把院门轻轻阖上。

    裴嘉树打开食盒,都是他爱吃的,瞬间觉得肚子空空,立马开吃。

    沈执泡着茶,静静等他吃完。

    裴嘉树吃完,沈执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说说?”

    裴嘉树抓抓头发,有点难以启齿。但面前是五叔公,没什么不好说的。

    “五叔公,我发现,自己喜欢宁宁,我想和她在一起!”

    沈执心里的大石,砰的一声落了地。

    他想起几年前宁宁要去达卡,她和嘉树吵架。她来找他,让他劝劝他。

    宁宁沮丧极了,对他说:“裴嘉树永远是我的哥哥,我想让他认同我。”

    之后他给了嘉树他们小时候的那张照片。

    她说哥哥两个字的时候,目光澄澈,没有任何杂念。

    三哥把信给他的时候说过:“我希望能用不上它。”

    他问:“标准是什么?三哥?”什么时候该给,什么时候不该给。

    “事情发生了,你就知道了。”

    果然,沈执看着正热切看着自己的裴嘉树。

    他知道,时候到了。

    “你是想现在去告诉宁宁吗?”

    “是的,五叔公。以前是我笨,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说到这,他苦笑,“还像懦夫一样逃避。”

    “你觉得宁宁会回应你吗?她一直把你当哥哥。”

    裴嘉树笑笑,“五叔公,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不管有没有,宁宁也只会是他的。但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沈执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他拿出那封信,“这是你三叔公留给你的,放我这里太久了,我一直希望用不上它,也庆幸着。可是嘉树,我觉得现在需要了。”

    他留下这封信,就离开了。

    裴嘉树满腔的热情被这一下,湮灭了许多。

    王辰电话打过来,说已经申请好航线了,他让他取消了。

    拿起这封信,他走进了一楼那间图书室,坐在了沈渭城最爱坐的躺椅上。

    拆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短短几行字。

    笔迹凌厉清晰,不像生病那时候的歪斜。

    嘉树:

    遗憾你打开了这封信。

    你天资聪颖,沈家和裴家带给你的,必会让你一生无虞。这些我都不必操心。唯有感情一事,担心你栽跟头。

    人这一生,逃不过情字。

    你和宁宁相伴时间太长,爱慕渐生实是正常不过。可你意气过头,必不会早早看清自己。

    宁宁性格成熟坚定,对人对事有自己的主见,更不会受人摆布、随波逐流。

    嘉树,你天性高傲,需明白爱上一个人不可耻。

    如若宁宁对你无意,不要勉强,更不要强迫自己。

    她是你的妹妹,亲人也可以走过一生。

    沈渭城留

    P.S.

    图书室,4-3-65,这是我的答案。

    如果你看了,阅后即焚,不必再留。

    裴嘉树放下信,手盖着眼,不知在遮掩什么。

    “嘉树哥……”

    “裴嘉树,你永远是我哥。”

    忽然,他起身去了书架。

    那是一本冷门的古籍,挖空的硬壳内里,是三叔公的日记。

    那天沈渭城的院子里,佣人拿进去一个许久不用的火盆。

    呼呼。

    火苗吞噬着层层泛黄的纸张,不餍足的盘旋着。

    沈渭城爱周牧云,一辈子见不得光。

    和这本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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