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风波(一)
崇惠十年
众人皆在重华宫中庆贺林将军大胜归来，只有程婉以身体抱恙为由，早早地离开了宴席，于凤池宫就寝。
小雨忽至，淅淅沥沥地落在窗沿上。
这一晚她梦到了萧衍。
梦中的她尚是碧玉年华，在建康城中属于一等一的女子，乃是尊贵的侯府嫡女。
那日被皇太后传召入宫，在御花园中偶遇了刚登基称帝的萧衍。
梦里的他依旧是那样的温文尔雅，一时让程婉无法辨别真假，她伸手想去触碰他，可他的身影却慢慢离她远去。
“阿衍！别走...”
程婉冲上前去，却扑了个空。
画面一转，来到了她初见纳兰容晏的日子。
那时她还未被册封为皇后，与程浩的未婚妻一同偷偷赶赴梁周边境探望领兵在外的程浩，在回程途中的一处山林里遇到了浑身是血的纳兰容晏。
她看着血淋淋的画面，瞳孔无限放大，逐渐失了神。
忽然，她脚下的土壤变成了红褐色，血一路向着残阳蜿蜒。
一颗挂满鲜血的头颅平静地躺在她的脚边，前方还有一具被箭刺穿的身躯。
她只一眼便认出了尸体的身份，身体摇摇欲坠，一下子扑倒在地，她无声地呐喊着，几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像是断
了线的珍珠。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程婉顿时从床榻上惊坐起来，下意识地攥紧被褥，大口喘着气，寝衣也被冷汗浸湿。
窗外雨势渐大，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雨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惊天响雷。
许久，她才缓过神来，只觉有一道阴沉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猛地抬头一看，就见纳兰容晏站在床榻边。
他正以一种痛苦又不解的目光看着她，“为什么？婉儿，你告诉朕，为什么？”
“萧衍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记这么久！六年过去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朕呢？是朕对你还不够好吗？”
果然嫉妒使人面目全非，纳兰容晏恨得咬牙切齿，双手死死地扣住程婉的臂膀。
“我......”
程婉剩下的话语尽数被吞没，纳兰容晏吻住了她，她拼命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又迅速滑进乌黑的发丝里，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逃离却也无济于事。
纳兰容晏轻柔地替她拂去脸颊旁的泪痕，在她耳边低语,“婉儿，从前顾忌你的感受，想着时间久了，你会看到朕对你的好。如今这么看，是朕错了。”
程婉闻言偏过头去，无奈地闭上双眸，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是她辜负了萧衍。
所以...她已经想好，明日一早便悬梁自尽以证清白。
次日清晨，雨已停了，当仍能听见悬挂在屋檐上的水滴掉落时，拍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
纳兰容晏独自一人站在床榻边整理衣袖，语气森冷，“朕知道你醒着。”
他瞥了眼床榻上假寐的程婉，继续冷漠地说道:“你若觉得昨晚一事对不起萧衍，一心想要寻死，那朕奉劝你，在此之前，先想想你和他唯一的血脉吧。你若是死了，朕留着她也无用，不如让她为你陪葬。朕过会儿便传旨，纳兰景嫣日后将由朕亲自抚养，你就安心养病吧。”
程婉闻言，立马从床榻上坐起来，一改往日温婉有礼的样子，慌乱无措，“陛下，你不能把嫣儿从我身边夺走！你不能！”
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她苦苦哀求道：“纳兰容晏，我求求你，别带走嫣儿！”
自那晚过后，纳兰容晏就再没有踏足过凤池宫，宫中人人都在传“程婉失宠，惹怒陛下”。
直到那日赏荷宴，程婉意外中暑昏倒，后被诊出有孕，凤池宫才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也不知是否是看在孩子的面上，程婉对纳兰容晏的态度不似从前那般冷淡，纳兰容晏倒也喜闻乐见，天天往凤池宫跑。
约莫四个月后，怀有身孕的程婉被人暗害落胎，秦昭仪因此幽居掖庭。
人人都道是秦昭仪嫉妒程婉有孕在身又得盛宠，所以才出此下策。
可其中缘由却不止于此。
不久，太医诊断出程婉气血亏空、命不久矣。
在临死之前，她秘密传召了一次纳兰容暄。
那日阴云密布，纳兰容暄来到程婉的病榻前，规矩行礼。
“睿王殿下...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程婉削瘦的脸颊，面色苍白，只吊着一口气，费力地蠕动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嫣儿年纪尚小，我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今晚了。我死后，还请殿下...能多照顾她，护她性命无虞。”
“那是自然，请程夫人放心。”
程婉掀开被褥，艰难地下床，跪在地上，虚弱地道：“殿下，请...受我一拜。”
“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答应您的一定会做到。”
纳兰容暄连忙上前将她扶到床边，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悲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到死都在为纳兰景嫣筹谋。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雨中还夹杂着细碎的雪花。
纳兰容暄走出凤池宫，在雪中站了许久才离去。
当晚，他便得知了“程夫人薨世”的消息。
匆忙赶到凤池宫时，全宫上下都在默哀。
进入内殿，他就看见蜷缩在脚踏板上嚎啕大哭的纳兰景嫣，她的哭声与周围肃静的气氛并不相符，或许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
她低下脑袋，整张脸埋进臂弯里，发出低沉隐忍的声音，双肩微颤。
床榻边，纳兰容晏正紧握着程婉冰冷的手，眼眶含泪，见纳兰容暄走了过来，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你先将她带下去吧。”
这个“她”不言而喻，纳兰容暄伸手将缩在一旁的糯米团子抱了起来，径直朝门口走去。
离开时，他隐隐听到纳兰容晏在那儿自言自语，“婉儿，你真的好狠心啊！你......怎么就这样离开我了呢？”
“你临终时托付朕照顾好你的女儿，朕现在答应你，你醒过来再看看朕好吗？”
“婉儿...”
......
程婉的身后事是以周国贵妃最高制举办的，周皇更是因她的离世而罢朝三日。
后有传言流出，在程贵妃死后，陛下曾准备将大公主送往东都洛阳安置。
可纳兰景嫣如今仍在皇宫里呆得好好的，这流言传着传着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年后，阖宫上下迎来一件大喜事。
中宫皇后诞下一名皇子，纳兰容晏十分欣喜，特赐名：纳兰景煜。
同年，德妃与贤妃先后诞下一名公主与一名皇子，纳兰容晏为其赐名：纳兰景姝、纳兰景熠。
众人皆在重华宫中庆贺林将军大胜归来，只有程婉以身体抱恙为由，早早地离开了宴席，于凤池宫就寝。
小雨忽至，淅淅沥沥地落在窗沿上。
这一晚她梦到了萧衍。
梦中的她尚是碧玉年华，在建康城中属于一等一的女子，乃是尊贵的侯府嫡女。
那日被皇太后传召入宫，在御花园中偶遇了刚登基称帝的萧衍。
梦里的他依旧是那样的温文尔雅，一时让程婉无法辨别真假，她伸手想去触碰他，可他的身影却慢慢离她远去。
“阿衍！别走...”
程婉冲上前去，却扑了个空。
画面一转，来到了她初见纳兰容晏的日子。
那时她还未被册封为皇后，与程浩的未婚妻一同偷偷赶赴梁周边境探望领兵在外的程浩，在回程途中的一处山林里遇到了浑身是血的纳兰容晏。
她看着血淋淋的画面，瞳孔无限放大，逐渐失了神。
忽然，她脚下的土壤变成了红褐色，血一路向着残阳蜿蜒。
一颗挂满鲜血的头颅平静地躺在她的脚边，前方还有一具被箭刺穿的身躯。
她只一眼便认出了尸体的身份，身体摇摇欲坠，一下子扑倒在地，她无声地呐喊着，几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像是断
了线的珍珠。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程婉顿时从床榻上惊坐起来，下意识地攥紧被褥，大口喘着气，寝衣也被冷汗浸湿。
窗外雨势渐大，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雨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惊天响雷。
许久，她才缓过神来，只觉有一道阴沉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猛地抬头一看，就见纳兰容晏站在床榻边。
他正以一种痛苦又不解的目光看着她，“为什么？婉儿，你告诉朕，为什么？”
“萧衍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记这么久！六年过去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朕呢？是朕对你还不够好吗？”
果然嫉妒使人面目全非，纳兰容晏恨得咬牙切齿，双手死死地扣住程婉的臂膀。
“我......”
程婉剩下的话语尽数被吞没，纳兰容晏吻住了她，她拼命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又迅速滑进乌黑的发丝里，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逃离却也无济于事。
纳兰容晏轻柔地替她拂去脸颊旁的泪痕，在她耳边低语,“婉儿，从前顾忌你的感受，想着时间久了，你会看到朕对你的好。如今这么看，是朕错了。”
程婉闻言偏过头去，无奈地闭上双眸，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是她辜负了萧衍。
所以...她已经想好，明日一早便悬梁自尽以证清白。
次日清晨，雨已停了，当仍能听见悬挂在屋檐上的水滴掉落时，拍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
纳兰容晏独自一人站在床榻边整理衣袖，语气森冷，“朕知道你醒着。”
他瞥了眼床榻上假寐的程婉，继续冷漠地说道:“你若觉得昨晚一事对不起萧衍，一心想要寻死，那朕奉劝你，在此之前，先想想你和他唯一的血脉吧。你若是死了，朕留着她也无用，不如让她为你陪葬。朕过会儿便传旨，纳兰景嫣日后将由朕亲自抚养，你就安心养病吧。”
程婉闻言，立马从床榻上坐起来，一改往日温婉有礼的样子，慌乱无措，“陛下，你不能把嫣儿从我身边夺走！你不能！”
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她苦苦哀求道：“纳兰容晏，我求求你，别带走嫣儿！”
自那晚过后，纳兰容晏就再没有踏足过凤池宫，宫中人人都在传“程婉失宠，惹怒陛下”。
直到那日赏荷宴，程婉意外中暑昏倒，后被诊出有孕，凤池宫才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也不知是否是看在孩子的面上，程婉对纳兰容晏的态度不似从前那般冷淡，纳兰容晏倒也喜闻乐见，天天往凤池宫跑。
约莫四个月后，怀有身孕的程婉被人暗害落胎，秦昭仪因此幽居掖庭。
人人都道是秦昭仪嫉妒程婉有孕在身又得盛宠，所以才出此下策。
可其中缘由却不止于此。
不久，太医诊断出程婉气血亏空、命不久矣。
在临死之前，她秘密传召了一次纳兰容暄。
那日阴云密布，纳兰容暄来到程婉的病榻前，规矩行礼。
“睿王殿下...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程婉削瘦的脸颊，面色苍白，只吊着一口气，费力地蠕动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嫣儿年纪尚小，我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今晚了。我死后，还请殿下...能多照顾她，护她性命无虞。”
“那是自然，请程夫人放心。”
程婉掀开被褥，艰难地下床，跪在地上，虚弱地道：“殿下，请...受我一拜。”
“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答应您的一定会做到。”
纳兰容暄连忙上前将她扶到床边，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悲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到死都在为纳兰景嫣筹谋。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雨中还夹杂着细碎的雪花。
纳兰容暄走出凤池宫，在雪中站了许久才离去。
当晚，他便得知了“程夫人薨世”的消息。
匆忙赶到凤池宫时，全宫上下都在默哀。
进入内殿，他就看见蜷缩在脚踏板上嚎啕大哭的纳兰景嫣，她的哭声与周围肃静的气氛并不相符，或许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
她低下脑袋，整张脸埋进臂弯里，发出低沉隐忍的声音，双肩微颤。
床榻边，纳兰容晏正紧握着程婉冰冷的手，眼眶含泪，见纳兰容暄走了过来，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你先将她带下去吧。”
这个“她”不言而喻，纳兰容暄伸手将缩在一旁的糯米团子抱了起来，径直朝门口走去。
离开时，他隐隐听到纳兰容晏在那儿自言自语，“婉儿，你真的好狠心啊！你......怎么就这样离开我了呢？”
“你临终时托付朕照顾好你的女儿，朕现在答应你，你醒过来再看看朕好吗？”
“婉儿...”
......
程婉的身后事是以周国贵妃最高制举办的，周皇更是因她的离世而罢朝三日。
后有传言流出，在程贵妃死后，陛下曾准备将大公主送往东都洛阳安置。
可纳兰景嫣如今仍在皇宫里呆得好好的，这流言传着传着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年后，阖宫上下迎来一件大喜事。
中宫皇后诞下一名皇子，纳兰容晏十分欣喜，特赐名：纳兰景煜。
同年，德妃与贤妃先后诞下一名公主与一名皇子，纳兰容晏为其赐名：纳兰景姝、纳兰景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