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泽也到达泊舟岛后，发现泊舟岛的变化真的很大。
以前的泊舟，是座静谧安宁的小城。人们生活闲适，街边小巷充满烟火气息，迎面而来的风里有海的味道。
十年过去之后，泊舟被打造成了一个旅游城市。
建筑大多保留了下来，暖色的小房屋。经过重新刷漆，焕然一新，有种瑞士小镇那般意味。
海滨路新修了好些现代建筑，大部分为咖啡馆和茶餐厅。落地窗、纯白墙、原木门牌，适合悠闲的下午闲逛。
街上游客很多，游人们拍照、品尝美食、逛特色商店，把街巷充盈地熙熙攘攘。
屈泽也坐在车里，靠着座椅，看向窗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难以和十七岁的记忆完全重合。
他和这个地方之间，好像有了距离。
和人也会这样吗？
***
屈泽也的运气很好，正好遇上开放日，可以随意进入校园。
校园变化不大，还是老样子。昔日的教学楼，一排浓密的香樟树，三五男生挥洒汗水的篮球场，成为学校标志的百年鱼尾葵。
屈泽也站在鱼尾葵下，搜寻着记忆里的身影。
校园里满是参观的学生和家长。操场旁的看台上，有好些人，有的坐着翻阅宣传资料，有的左右来回走动。
他们当中，没有她。
天空中盘旋着一群白鸽。从附近飞掠而过时，屈泽也看见一只白鸽的额间，有一簇红色的羽毛，很独特。它努力跟随在队列后边，飞向了远空。
一个教练带着一群队员来到了足球场，开始进行训练。热身跑步、练习点球、分组对抗，忙碌而充实。
屈泽也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混入热闹的人群。
走过食堂，走过礼堂，走过教学楼。
每到一处，都能自然而然地想起和她在一起的场景，褪了色的画面。
不知不觉，竟走了很久。
白鸽来来回回，已经盘旋了几圈。足球队训练结束，被教练带着离开了操场。就连参观的家长学生，也都陆续散去，离开了校园。
已经傍晚了。
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细碎的雨珠随风飞舞着，呈现出接近透明的白色。有些许雨珠挂在了他的睫毛上。
像雪。
他垂下了眼睑。
记忆中的那场山雪，看来只能永远存在于记忆之中。
她是不会来了。
她应该已经有了属于她的新生活吧。
算了。
他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些照片。这是他答应过她的，要拍给她看的山雪的照片。他一直悉心保存着。
只是如今想来，已经没有了再继续保存的必要。
是时候该告别了。
他走到垃圾桶旁，拿出了打火机，打开了机盖。
夜色正浓，路灯昏暗。明亮的火苗热情地窜动着，突兀显眼。
江薇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不久，正准备回家。遥遥看见一簇小火苗，吓得急忙高声制止，“不能玩火！谁？怎么在校园里玩火？”
屈泽也认出了这个声音，抬起头来，寻声看过去，“江老师？”
江薇推了下眼镜，借着暗淡的路灯，仔细辨别，惊喜道，“屈泽也？我的学生！”
江薇加快了脚步，向屈泽也走去。屈泽也收好了打火机和照片，向江薇走去。
时隔多年的师生，意外相遇。
江薇双手搭在屈泽也的胳膊上，上下打量，“好像又长高了，又高又精壮，这体魄好。”
“也还好，没毛病就行。”屈泽也询问，“老师你呢？身体还好吧？”
江薇叹道，“这个岁数了，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就那样。”
江薇松开了手，和屈泽也并排，走在路上。
屈泽也心里愧疚，“老师，我应该经常来看看你的。”
江薇摩挲了一下屈泽也的手臂，“有什么好看的？用不着！你们能够平平安安，认真生活，努力奋斗，我这个当老师的就已经很幸福了。空闲时候，再回母校看看……”
江薇踩在了落叶上，清脆响。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屈泽也感慨道，“说起来，你们这届学生，真的很有心，虽然都在外面拼搏，但已经有好几个回母校看看的了。”
屈泽也心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
他佯装自然，随口问道，“都有谁呢？”
江薇调整了下单肩包的包带，“贾林芯你记得吧？以前经常考第一的那个女孩。”
屈泽也道，“记得。”
他记得举办生日宴的时候，贾林芯也站在讲台上，扎着马尾，戴着眼镜，皮肤很白。
江薇继续说，“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学习很有天赋，尤其是物理。果不其然，她高考考上了清北！”
屈泽也叹道，“这么厉害？”
江薇洋洋得意，“更厉害的是，她后来去了中科院读博，打算之后就留在那里，搞科研。”
江薇说着，拍了下手，“我竟然能教出一个准科学家！”
他们走过了林荫路，走在小广场边，路面变得开阔起来。
江薇越说越有兴致，“还有严恒，你记得吧？就是特调皮的那个。”
屈泽也点头，“记得。”
应该没有人会不记得吧，严恒，这个班里最吵的男生。
江薇走在了香樟树的林荫下，“谁能想到呢，这个上学时候最像混混的学生，现在竟然在省城当警察。”
屈泽也问，“民警？还是刑警？”
江薇说，“不知道，我不太清楚他们的分类，不过他也要去抓坏人。”
她想到了一处有趣的地方，“他跟我说，有个嫌犯最喜欢往居民楼跑，因为可以把居民当作人质，警察不敢轻举妄动。结果……”
她觉得好笑，缓了口气，“结果严恒跑到门口，跟人嫌犯聊天，硬生生把人嫌犯给聊烦了，自己出来自首了！”
她每次一聊起这个事情，仍然控制不住地想笑。
屈泽也想起了一个词，嘴遁。他附和道，“没想到他的话痨，还能这样用。”
他们走过了一段石梯。冬风拂面，树叶梭梭。
江薇继续回忆着，“还有涂亦也来过……”
屈泽也一惊，“涂亦？”
听了那么久，他终于听到了她的名字。
他问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江薇反倒愣了下。她忽然想了起来，高中时候，屈泽也和涂亦有过一段故事，少年少女的悸动，甚至有一阵，在班里闹得沸沸扬扬。
所以此刻屈泽也会有不同寻常的表现，倒也能理解了。
江薇开玩笑，“我刚才说其他人，你都没什么反应。一说起涂亦，眼睛都发光了。”
“老师……”屈泽也没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原来很明显。他随即又恢复了淡漠的模样，“就是没想到，她也会来。”
江薇听屈泽也话里有话，故意逗道，“你们俩高考之后，是……朋友以上了吗？”
屈泽也摇了摇头，“我出国之后，和她就慢慢失去了联系。”
“喔……可惜了。”江薇还以为，她的孩子们能在长大之后成就一段佳话。
她走下了一级石阶，看见路上被人随意扔了一个空面包袋，条件反射地捡起来。屈泽也主动拿过了江薇手中的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江薇看着屈泽也的侧影，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你今天来学校，不会就是特意来找她的吧？”
屈泽也稍显难为情，“我们之前提过一句……十年后，如果有时间的话，来这里见一面。”
这么天真幼稚的约定，真说出口来，怪不好意思。
江薇笑道，“你们这群小孩，怪可爱。”
这群小孩，做出这么奇奇怪怪的誓言，竟然还当真了，关键还兑现了，江薇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你们，一句话而已，怎么能记得这么久……”
江薇察觉到了不对劲，猛然停下脚步，“不对啊，涂亦怎么是去年回来的？”
这也正是屈泽也的疑惑所在。既然说涂亦回来了，那他怎么没有碰到她？
他们怎么错开了？
“她怎么……提前回来了呢？”
江薇尝试着滤清时间线。屈泽也和涂亦做约定，那多半是在屈泽也在这里读书的那段时间，江薇记得是高二上学期，十七岁。
她还给涂亦过过生日呢。
她问道，“你们是十七岁那年约定好的？”
屈泽也答复，“嗯，十七岁那年，我们一起跨年，约定了十年后……”
他忽然顿了下，似乎明白了涂亦的想法。
约定的时候，正好是跨年。她把十七岁那年，当作了第一年。
“我从零开始计数，她从一开始计数。”屈泽也笑道，“阴差阳错，有了一年的时间差。”
江薇也明白了过来，“虚年，像虚岁。就像有的小孩，刚生下来就是一岁。”
江薇拿出了手机。去年碰到涂亦时，她们也是相谈甚欢，聊了一路，甚至交换了联系方式。江薇不假思索地翻出了涂亦的号码，“我给她打个电话。这小妮，笨得可爱。”
江薇说着就要拨通电话。在她摁下屏幕上的绿色按键之前，屈泽也拦住了她。
“老师，能把她的号码给我吗？”
***
屈泽也独自坐在看台上，面对着手机屏幕。微弱的白色光线映照着他的脸庞，清冷孤寂。
远处的教学楼里，偶有教室还亮着晚自习的灯光，组成缺失的方块。
天冷，天幕中能看见乌云的形状。
四周很安静。
屈泽也看着号码，犹豫了好些时候，终于下定决心，摁下了按键。
摁下了长达十年的问候。
“涂涂。”
“我是屈泽也。”
***
涂亦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屈泽也这个名字，听起来那么遥不可及，却又真真切切的近在耳边。
“屈泽也……”涂亦说着话，平白无故险些咬着舌头。她伸手捂着脸颊，感觉发烫。她问道，“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屈泽也回答，“我碰到江老师了。”
涂亦疑惑，江老师？江薇老师？
她惊觉，“你去学校了？”
“嗯。”屈泽也说，“我正坐在看台上，以前那个位置。”
涂亦挺直了腰身，“现在？为什么会是现在？不应该是去年……”
她感觉脑海里闪了一下刺眼的光。
那么多年，从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异样的端倪。
十七岁，约定了十年后，就应该是二十七岁。
应该是今年。
太怪了。她一个学高数的人，怎么连幼儿园的算数都能算错。
她泄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听见了电话那头，他轻轻笑了一下。
“涂亦，笨蛋。”
涂亦不服气，反驳道，“你才是笨蛋。”
她的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着。
他们以前也这样。他会说她，笨蛋，她会反驳他，你才是笨蛋。
原来总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的隔阂会越来越大，他会越来越远。
没想到，重逢之后，只此一刻，他们就已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与记忆重叠。
时间在记忆面前土崩瓦解。
她听见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淡然。
他向她发出了阔别十年的邀请。
“涂涂，我们见一面吧。”
以前的泊舟，是座静谧安宁的小城。人们生活闲适，街边小巷充满烟火气息，迎面而来的风里有海的味道。
十年过去之后，泊舟被打造成了一个旅游城市。
建筑大多保留了下来，暖色的小房屋。经过重新刷漆，焕然一新，有种瑞士小镇那般意味。
海滨路新修了好些现代建筑，大部分为咖啡馆和茶餐厅。落地窗、纯白墙、原木门牌，适合悠闲的下午闲逛。
街上游客很多，游人们拍照、品尝美食、逛特色商店，把街巷充盈地熙熙攘攘。
屈泽也坐在车里，靠着座椅，看向窗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难以和十七岁的记忆完全重合。
他和这个地方之间，好像有了距离。
和人也会这样吗？
***
屈泽也的运气很好，正好遇上开放日，可以随意进入校园。
校园变化不大，还是老样子。昔日的教学楼，一排浓密的香樟树，三五男生挥洒汗水的篮球场，成为学校标志的百年鱼尾葵。
屈泽也站在鱼尾葵下，搜寻着记忆里的身影。
校园里满是参观的学生和家长。操场旁的看台上，有好些人，有的坐着翻阅宣传资料，有的左右来回走动。
他们当中，没有她。
天空中盘旋着一群白鸽。从附近飞掠而过时，屈泽也看见一只白鸽的额间，有一簇红色的羽毛，很独特。它努力跟随在队列后边，飞向了远空。
一个教练带着一群队员来到了足球场，开始进行训练。热身跑步、练习点球、分组对抗，忙碌而充实。
屈泽也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混入热闹的人群。
走过食堂，走过礼堂，走过教学楼。
每到一处，都能自然而然地想起和她在一起的场景，褪了色的画面。
不知不觉，竟走了很久。
白鸽来来回回，已经盘旋了几圈。足球队训练结束，被教练带着离开了操场。就连参观的家长学生，也都陆续散去，离开了校园。
已经傍晚了。
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细碎的雨珠随风飞舞着，呈现出接近透明的白色。有些许雨珠挂在了他的睫毛上。
像雪。
他垂下了眼睑。
记忆中的那场山雪，看来只能永远存在于记忆之中。
她是不会来了。
她应该已经有了属于她的新生活吧。
算了。
他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些照片。这是他答应过她的，要拍给她看的山雪的照片。他一直悉心保存着。
只是如今想来，已经没有了再继续保存的必要。
是时候该告别了。
他走到垃圾桶旁，拿出了打火机，打开了机盖。
夜色正浓，路灯昏暗。明亮的火苗热情地窜动着，突兀显眼。
江薇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不久，正准备回家。遥遥看见一簇小火苗，吓得急忙高声制止，“不能玩火！谁？怎么在校园里玩火？”
屈泽也认出了这个声音，抬起头来，寻声看过去，“江老师？”
江薇推了下眼镜，借着暗淡的路灯，仔细辨别，惊喜道，“屈泽也？我的学生！”
江薇加快了脚步，向屈泽也走去。屈泽也收好了打火机和照片，向江薇走去。
时隔多年的师生，意外相遇。
江薇双手搭在屈泽也的胳膊上，上下打量，“好像又长高了，又高又精壮，这体魄好。”
“也还好，没毛病就行。”屈泽也询问，“老师你呢？身体还好吧？”
江薇叹道，“这个岁数了，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就那样。”
江薇松开了手，和屈泽也并排，走在路上。
屈泽也心里愧疚，“老师，我应该经常来看看你的。”
江薇摩挲了一下屈泽也的手臂，“有什么好看的？用不着！你们能够平平安安，认真生活，努力奋斗，我这个当老师的就已经很幸福了。空闲时候，再回母校看看……”
江薇踩在了落叶上，清脆响。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屈泽也感慨道，“说起来，你们这届学生，真的很有心，虽然都在外面拼搏，但已经有好几个回母校看看的了。”
屈泽也心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
他佯装自然，随口问道，“都有谁呢？”
江薇调整了下单肩包的包带，“贾林芯你记得吧？以前经常考第一的那个女孩。”
屈泽也道，“记得。”
他记得举办生日宴的时候，贾林芯也站在讲台上，扎着马尾，戴着眼镜，皮肤很白。
江薇继续说，“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学习很有天赋，尤其是物理。果不其然，她高考考上了清北！”
屈泽也叹道，“这么厉害？”
江薇洋洋得意，“更厉害的是，她后来去了中科院读博，打算之后就留在那里，搞科研。”
江薇说着，拍了下手，“我竟然能教出一个准科学家！”
他们走过了林荫路，走在小广场边，路面变得开阔起来。
江薇越说越有兴致，“还有严恒，你记得吧？就是特调皮的那个。”
屈泽也点头，“记得。”
应该没有人会不记得吧，严恒，这个班里最吵的男生。
江薇走在了香樟树的林荫下，“谁能想到呢，这个上学时候最像混混的学生，现在竟然在省城当警察。”
屈泽也问，“民警？还是刑警？”
江薇说，“不知道，我不太清楚他们的分类，不过他也要去抓坏人。”
她想到了一处有趣的地方，“他跟我说，有个嫌犯最喜欢往居民楼跑，因为可以把居民当作人质，警察不敢轻举妄动。结果……”
她觉得好笑，缓了口气，“结果严恒跑到门口，跟人嫌犯聊天，硬生生把人嫌犯给聊烦了，自己出来自首了！”
她每次一聊起这个事情，仍然控制不住地想笑。
屈泽也想起了一个词，嘴遁。他附和道，“没想到他的话痨，还能这样用。”
他们走过了一段石梯。冬风拂面，树叶梭梭。
江薇继续回忆着，“还有涂亦也来过……”
屈泽也一惊，“涂亦？”
听了那么久，他终于听到了她的名字。
他问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江薇反倒愣了下。她忽然想了起来，高中时候，屈泽也和涂亦有过一段故事，少年少女的悸动，甚至有一阵，在班里闹得沸沸扬扬。
所以此刻屈泽也会有不同寻常的表现，倒也能理解了。
江薇开玩笑，“我刚才说其他人，你都没什么反应。一说起涂亦，眼睛都发光了。”
“老师……”屈泽也没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原来很明显。他随即又恢复了淡漠的模样，“就是没想到，她也会来。”
江薇听屈泽也话里有话，故意逗道，“你们俩高考之后，是……朋友以上了吗？”
屈泽也摇了摇头，“我出国之后，和她就慢慢失去了联系。”
“喔……可惜了。”江薇还以为，她的孩子们能在长大之后成就一段佳话。
她走下了一级石阶，看见路上被人随意扔了一个空面包袋，条件反射地捡起来。屈泽也主动拿过了江薇手中的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江薇看着屈泽也的侧影，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你今天来学校，不会就是特意来找她的吧？”
屈泽也稍显难为情，“我们之前提过一句……十年后，如果有时间的话，来这里见一面。”
这么天真幼稚的约定，真说出口来，怪不好意思。
江薇笑道，“你们这群小孩，怪可爱。”
这群小孩，做出这么奇奇怪怪的誓言，竟然还当真了，关键还兑现了，江薇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你们，一句话而已，怎么能记得这么久……”
江薇察觉到了不对劲，猛然停下脚步，“不对啊，涂亦怎么是去年回来的？”
这也正是屈泽也的疑惑所在。既然说涂亦回来了，那他怎么没有碰到她？
他们怎么错开了？
“她怎么……提前回来了呢？”
江薇尝试着滤清时间线。屈泽也和涂亦做约定，那多半是在屈泽也在这里读书的那段时间，江薇记得是高二上学期，十七岁。
她还给涂亦过过生日呢。
她问道，“你们是十七岁那年约定好的？”
屈泽也答复，“嗯，十七岁那年，我们一起跨年，约定了十年后……”
他忽然顿了下，似乎明白了涂亦的想法。
约定的时候，正好是跨年。她把十七岁那年，当作了第一年。
“我从零开始计数，她从一开始计数。”屈泽也笑道，“阴差阳错，有了一年的时间差。”
江薇也明白了过来，“虚年，像虚岁。就像有的小孩，刚生下来就是一岁。”
江薇拿出了手机。去年碰到涂亦时，她们也是相谈甚欢，聊了一路，甚至交换了联系方式。江薇不假思索地翻出了涂亦的号码，“我给她打个电话。这小妮，笨得可爱。”
江薇说着就要拨通电话。在她摁下屏幕上的绿色按键之前，屈泽也拦住了她。
“老师，能把她的号码给我吗？”
***
屈泽也独自坐在看台上，面对着手机屏幕。微弱的白色光线映照着他的脸庞，清冷孤寂。
远处的教学楼里，偶有教室还亮着晚自习的灯光，组成缺失的方块。
天冷，天幕中能看见乌云的形状。
四周很安静。
屈泽也看着号码，犹豫了好些时候，终于下定决心，摁下了按键。
摁下了长达十年的问候。
“涂涂。”
“我是屈泽也。”
***
涂亦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屈泽也这个名字，听起来那么遥不可及，却又真真切切的近在耳边。
“屈泽也……”涂亦说着话，平白无故险些咬着舌头。她伸手捂着脸颊，感觉发烫。她问道，“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屈泽也回答，“我碰到江老师了。”
涂亦疑惑，江老师？江薇老师？
她惊觉，“你去学校了？”
“嗯。”屈泽也说，“我正坐在看台上，以前那个位置。”
涂亦挺直了腰身，“现在？为什么会是现在？不应该是去年……”
她感觉脑海里闪了一下刺眼的光。
那么多年，从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异样的端倪。
十七岁，约定了十年后，就应该是二十七岁。
应该是今年。
太怪了。她一个学高数的人，怎么连幼儿园的算数都能算错。
她泄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听见了电话那头，他轻轻笑了一下。
“涂亦，笨蛋。”
涂亦不服气，反驳道，“你才是笨蛋。”
她的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着。
他们以前也这样。他会说她，笨蛋，她会反驳他，你才是笨蛋。
原来总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的隔阂会越来越大，他会越来越远。
没想到，重逢之后，只此一刻，他们就已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与记忆重叠。
时间在记忆面前土崩瓦解。
她听见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淡然。
他向她发出了阔别十年的邀请。
“涂涂，我们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