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提着一袋早餐推开办公室门,看到王雨正坐在办公桌前捧着水杯发呆。

    “早!”

    王雨扬起脸对她淡淡一笑,“早。”

    “身体好点了吗?昨天去医院了吗?”胡云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将早餐和手提包放在桌子上,这期间她一直打量着王雨。

    王雨的精神比昨天好多了,但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昨天睡了一觉就好了,所以没去医院。”王雨的声音柔和轻软。

    “好了就好。”胡云在王雨对面坐下,还是有点不放心,“其实你应该去医院看看的,痛经痛成那样是不正常的。”

    王雨对胡云憨憨的笑了笑。

    胡云看着她的样子,语气变得循循善诱起来,“王雨,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可以硬扛,唯有身体的病痛不能硬抗,有时候兴许只是个小毛病,扛着扛着就变成大毛病了。”

    “真的没事。”王雨垂下眼睑不敢看胡云,她昨天为了掩饰自己糟糕的状态随口说了谎,没想到胡云如此认真。

    “我就是,就是大姨妈来的那天……吃了好几根冰棍。”王雨摆弄着手中的杯子,说得极慢,她心里愧疚至极,这句话又是谎话,可是不这样说就不能打消胡云对自己的担心。

    “原来是这样!”胡云嗔怪道,“特殊时期怎么能吃冰棍呢,天气再热也得忍住啊,以后千万别这样了!”

    王雨连连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这个话题总算是结束了。

    胡云端起王雨为她泡好的茶喝了一口,接着从早餐袋里取出一个包子递向王雨,“来,吃个包子。”

    王雨连忙说,“胡姐你快吃吧,我吃过早饭了。”

    胡云不再谦让,边吃边说,“我吃完早饭就要走了。”

    王雨诧异的问,“胡姐你要去哪儿?”

    “开发区。”

    “去那儿干嘛?”

    胡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咱们老板在开发区跟人合开了一家休闲会所,开业半个月了一直没招到会计,老板让我过去先把账给建起来,我昨天下午就去了,那个乱呀。”胡云摇着头,很是心烦,“我这周都得在那边忙活,你要是遇到处理不了的业务,随时打我手机。”

    王雨“哦”了一声,问道,“老板让你在那边干多久?那边什么时候能招到会计?”王雨从没和胡云分开过,她习惯了在胡云的领导下工作,现在她得独自坐镇财务部,这让她心里没底。

    “我跟老板说了,我在那边只待一周,一周后不管他能不能招到会计我都不去了,那边离我家太远了,又没有直达的公交车,我很不方便。”

    胡云吃完早餐,把保险柜钥匙还给王雨,又到凭证柜里拿了几本新账册塞进手提包,她临走时对王雨说,“你别担心,我跟其他部门打过招呼了,大额的收款和报销这周停办,你这周基本上没什么事,你只要记得周四把水电费的转账支票交给大楼物业就行了。”

    ******

    胡云说的没错,这周的工作量极少,王雨大把的工作时间都是一个人度过,会计不在,来财务部的人门可罗雀。

    一个人的时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孤单难熬。王雨每天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摆着一本自考教材,她一页页地看下去,只是翻开下一页时就完全不记得上一页讲了些什么,她有时会站在窗前长时间地俯视街景,眼中人来人往、车来车往,树冠在微风中摇曳,绿叶在阳光中泛着亮光,这些对她来说只是一副毫无感觉的图画。时间过得极慢,一分一分,一秒一秒,她就那样木然地任时间流逝。

    她每天按时上班,按时吃饭,按时下班。她有时会拿起手机盯着通讯录里那个特殊的号码,她眼前也会不经意就浮现出那张清俊的脸庞,她对此已经没有什么想法,她已经默默接受了自己认定的结果。

    她再也没有踏足过蓝树林网吧,她以前经常去那里借着上网消暑纳凉,现在那里成了令她心悸的禁地。她过着公司和小屋两点一线的生活,她不再抱怨自己像蒸笼一样的小屋,她在高温的小屋里看书睡觉,过着她初来此地时的平淡生活。

    周四下班后王雨乘公交车去了艺术学院。

    她并没有什么目的,就只是单纯地想去那里转转。

    王雨从艺术学院古朴庄重的门庭前走过,沿着青砖砌成的一人多高的围墙漫步。这里的人行道宽阔干净,路边的一排老树干云蔽日,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漫弥着艺术的气息,王雨信步走着,脑子里想到的是蒙娜丽莎的微笑和大卫雕像。

    后来王雨来到了一条极其热闹的小街,小街上的时尚小店一家挨着一家,满眼都是精美的礼品饰品,满耳都充斥着风格迥异的各类音乐,一拨又一拨年轻的面孔与她擦肩而过。

    站在繁华嘈杂的小街中央,王雨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样热闹的小街,那个名为宋西林的骗子应该也来过吧。对的,IP地址是骗不了人的,这里离艺术学院这样近,他很有可能也曾来过……

    ******

    周五晚上黄云娜来到王雨的小屋。

    黄云娜是王雨最好的朋友。

    她们是初中同学,从初一一直好到现在。

    黄云娜在距离王雨的住处一公里远的天雷大酒店做前台接待。因为离得很近,她俩隔三差五就会见上一面,只是最近黄云娜太忙,比如要用休假时间参加酒店保安部组织的消防安全知识培训;比如参加了一个帅哥朋友的生日party;比如和同事给她介绍的一个医学院的研究生相了一回亲,结果是,她们这次见面和上次破天荒的相隔了半个月。

    黄云娜坐在王雨对面的椅子上神采飞扬地讲完帅哥朋友过生日那天嗨翻天的场面,接着轻描淡写地向王雨通报了她的相亲情况,“那男孩个子特高,长的也不难看,他家里还开了家中医院,他倒是看上我了,可惜我对他没感觉。”黄云娜的嗓音天生有点粗,不如王雨那般甜美。

    王雨支着头侧卧在小床上,面前摊开着一本书,她看着黄云娜撇撇嘴,“家里条件这么好,还是个研究生,你还想咋样?”

    王雨嘴上惋惜,心里却不以为意。黄云娜是独生女,她妈妈在本市最大的批发市场做内衣生意,家里有三四套房产,前一阵听她说她家买了一辆中巴车,光买那条中巴线路就花了50多万,黄云娜家真是一年比一年富裕;黄云娜人长得极美,上初中时她就是全校闻名的头号美女,那时她的美丽甚至传到了别的学校,曾经有几个外校的男生专门跑到她们班就为了看黄云娜一眼。这几年围绕在黄云娜身边的男孩太多了,其中不乏家境优渥之人,王雨相信,仅凭黄云娜的皮相她都能找到比这个研究生条件更好的人。

    黄云娜站起来从桌子上抄起一本薄书对着自己的脸庞“哗啦哗啦”地扇风,“不说那个研究生了,你这房子也太热了,你一天天的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黄云娜额前盖着一层厚厚的齐刘海,乌亮浓密的长发用淡绿色的发圈在脑后扎成一个冲天丸子,她穿着一条黄绿相间的短款连衣裙,清新靓丽的模样让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眼睛。

    她坐回到椅子上对着王雨笑,红唇白齿,秋波盈盈,笑容里带着几分调侃。

    王雨无精打采地说,“还能怎么活?就这样硬活着呗。”

    黄云娜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王雨看着她活波俏皮的模样,一阵悲哀漫上心头。她和黄云娜已经不一样了,她丢失了最宝贵的东西,她再也不能像黄云娜这样无忧无虑,简单快乐。她真希望时间可以倒流,真希望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可以通通抹去。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我觉得你今天的情绪特别低落。”黄云娜看着王雨,突然问道。

    王雨心里微微一惊。这段日子她每天的心情都是木然而沉重的,她已经尽力表现出以往的状态,没想到还是被黄云娜看出了端倪。

    王雨掩饰地揉揉眼睛,装作不解地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什么事儿也没有,我挺好的。”

    黄云娜“扑哧”一笑,“我知道了,你是热蔫儿了!”说完她又开始“哗啦哗啦”地给自己扇风,过了几秒钟,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了,王雨,我明天和吴耿去李涛的学校打乒乓球,你去不去?”

    王雨对她摇摇头,“我不去了,我明天得回家,我上周就没回去。”

    “你上周为什么没回家?”

    王雨垂下眼睑盯着书说,“公司事儿多,加班。”

    黄云娜站起来长长地吐了口气,“你这儿太热了,我待不住了,我要回酒店宿舍吹空调去。”她无限怜悯地看着王雨,“可怜的娃,再忍几天,马上就立秋了。”

    王雨把黄云娜送到祝新村口,返回小屋后她依旧躺到小床上,她觉得小屋是有点闷热,但完全在她的忍受范围之内。

    她头枕手臂望着天花板,想到黄云娜明天要和吴耿去李涛的学校打乒乓球,脑海中突然就涌现出大段大段的、迸发着活力、洋溢着纯真,美好得让她一想起心就会微微疼痛的初中生活。

    吴耿和李涛跟黄云娜一样,是王雨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学。王雨和黄云娜上初一时就成为了好朋友,她俩和这两个男生却是在初三下半学期才渐渐走近的。

    初三下半学期学校给初三年级开设了从未有过的晚自习,晚自习的下课时间是22点,那个年代的家长们好像对孩子们的安全问题都不太上心,每次放学在校门口接孩子的家长屈指可数,学校为了安全起见要求回家路线相同的学生们结伴回家,就这样王雨、黄云娜、吴耿和李涛在将近4个月的时间里每天放学都是一起回家。

    他们四个人从结伴回家慢慢发展到礼拜天一起聚在黄云娜家写作业,再发展到作业也不好好写了,得空就闲聊和摔扑克,再后来就是一起在街上闲逛,一起到公园里玩乐等等,本应压力山大的初中的最后阶段就被他们这样轻松自在地混过去了。

    毕业之后王雨上了一所自费中专,黄云娜去了旅游学校,吴耿上了职高,李涛上了一所重点高中。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李涛从初一到初三一直都是尖子生,就算是跟着他们三个瞎玩瞎逛模考成绩也从没跌出过年级前三,而他们三个的成绩一直都很平庸,黄云娜的成绩有时还相当的惨不忍睹。

    上中专后王雨只跟黄云娜保持着联系,和两个男生没有任何交集,黄云娜倒是和他俩一直都联系着。直到去年夏天他们四个人才又重新聚在一起,那时李涛刚收到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四个人的关系中,两个男生很要好,两个女生很要好,黄云娜和两个男生走得更近些,联系也更紧密,王雨和他俩的关系则相对平淡。

    王雨记得黄云娜上初中那会儿压根不喜欢打乒乓球,对乒乓球有着狂热爱好的反倒是她自己。

    王雨看着天花板,眼前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操场,操场边上有一排水泥乒乓球台,球台旁边有几棵粗壮的柳树,长长的柳条随风轻摆,一个比女孩还要清秀的男生横握球拍站在球台一端,夕阳洒在他瘦高的身上,柳絮围着他轻柔飞舞……

    王雨的唇角浮起一丝微笑。她又想到了那个夜晚:银色的月光穿过窗台照在她和黄云娜的身上,她俩挤在黄云娜的小床上窃窃私语。

    “王雨,咱班有你喜欢的男生吗?”

    “嗯……我好像喜欢上了陆天宇。”

    “陆天宇……咱班至少有一半女生都喜欢他,你希望渺茫啊。”

    “娜娜,你呢,你喜欢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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