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寿宴的第二天,姜奕权竟去徐府找徐老爷,说要姜府书房里的贵重东西掉了,想要搜查徐公子的尸体。

    徐老爷自是不愿,自己儿子在姜府书房丧命,如今却被怀疑盗窃,徐老爷不让,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关系闹得很僵。

    姜老夫人宴席后,姜乐没有再出门,姜奕元还是和往常一样,每日带上吃的到姜乐院子里坐坐,偶尔与姜乐下下棋。

    姜乐不得不承认,姜奕元虽是商人,但棋艺真的很好。

    “父亲若是不行商,入仕也当身居高位。”姜乐笑道。

    姜奕元却是摇头,“若不行商,没钱给你买药。”

    姜乐一怔,她不是没想过姜奕元行商的理由,她也猜到缺钱,但没想到,是因为没钱给姜二小姐买药。

    姜奕元倒像是陷入了回忆,“你娘刚生下你便去了,我与就此消沉了许久,直到你三个月大的时候,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指,软软的,暖暖的,我想你应是在鼓励我。”

    姜乐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也振作起来了,我参加科举,很幸运一举考中,做了官,入了仕,不曾想好景不长,我被卷入党派之争,我想这样也行,虽说前途渺茫,却也每月有俸禄拿,直到你五岁的时候,突然高烧,烧了一天一夜,我心里着急又心疼,找遍了大夫,他们都说放弃吧,就算醒来也是个傻子,我不肯,就算是个傻子我也养着,好在你后来烧退了,也没傻。”

    姜奕元说着说着,语气从沉重到喜悦,姜乐能从姜奕元的语气里感觉到女儿醒来他的喜悦,突然他语气转悲。

    “可是你落下了病根,隔两日就生病,各种补身体的方子都试了,没用,我也就拿着那几年的俸禄四处寻医,终于找到了名医,开了方子,你身体逐渐好转,可是方子里的名贵药材却也耗光了我这几年的俸禄。”

    “一来二去,也就辞了官,四处行商。”突然姜奕元眼神落幕,“有了钱,却很少有时间陪你。”

    他看向姜乐,眼神里全是愧疚,姜乐笑着摇头,“父亲这也是为了我好。”

    姜奕元怔了怔,以前他回来,能明显感觉到他的阿乐之间的局促,哪怕自己依旧到姜乐院子里坐,一天却说不了五句话。

    他这次回来,和姜乐说了很多,也感觉关系亲密了,这是他这次回来最大的收获。

    “父亲可后悔?若不辞官,等党派之争结束,父亲便可前途光明。”姜乐问。

    姜奕元笑着摇头,“不悔,虽说现在四处行商,但却有了家底,可以让你吃上好的吃食,穿上好的衣服。”

    姜乐看向姜奕元,心里感叹,姜二老爷行商竟只是想让姜二小姐吃好穿好。

    二人又聊了些家常,姜奕元离开院子。

    姜乐心里想着姜奕元的话,因为姜二老爷四处行商,姜二小姐才能吃价钱昂贵的名药,可也正是因为姜二老爷四处行商,姜二小姐身边人才包藏祸心,对姜二小姐下毒,甚至是害姜二小姐的殒命,祸福相依。

    姜乐摇头,不再想。

    水晶端着药过来,“小姐,这是今天的药。”

    姜乐皱眉,“药?我不是说了不吃了?”

    “小姐如今咳的厉害,还是得喝药。”水晶说。

    姜乐看着水晶,“水晶,你跟了我多久?”

    水晶答:“十三年,奴婢自小就照顾小姐。”

    “十三年啊,我的一生。”姜乐感叹。

    “我今日不想喝。”姜乐又说。

    水晶点头,“是。”端着药出去了。

    姜乐看着水晶离开的背影,心想,是时候了。

    京城的三皇子府里,男子一身青色镶边刺绣长袍,青玉缎带,头上精致藤蔓花纹金冠,面白似玉,墨眉似剑,贵气逼人,正在书案前练字,他停笔,拿起书案上的宣纸仔细欣赏。

    突然一侍卫急急忙忙跑进来,“主子,江城那边来信了。”

    都泽安放下手中的宣纸,拿笔继续写,示意侍卫继续。

    侍卫打开信封,“姜府密室失窃,徐家公子与一人丧命。”

    都泽安手一顿,笔尖上一滴墨落在宣纸上,渲染开,毁了他先前写的字,都泽安放下笔,接过信纸,仔细看起来。

    半响,都泽安开口问道:“徐家公子与一人丧命?”

    侍卫低下头,都泽安继续说:“我不是说过,不能伤害百姓?”

    侍卫点头,张嘴解释,“主子,徐公子是被我们的人误杀的,另一人是姜府小厮,陷害姜二小姐与徐公子私通,想要陷害姜大小姐,才被姜府人打死的。”

    都泽安将信封放在书案上,厉声道,“胡闹,徐公子不是百姓?如不是徐公子死,怎会牵扯到姜府小厮?”

    侍卫又道:“主子,小的打听过了,徐公子在江城纨绔至极,欺男霸女,实在该死,姜府小厮贪图荣华才被人利用,自作自受。”

    都泽安猛然拍桌,“荒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谁该不该死不是你来评定的,是由大理寺,是由朝廷,是由天子决定,而不是凭你我几句话就决定的。”

    侍卫低头,“是,小的知错。”

    都泽安摇摇头,“罢了,你和江城的人下去领罚。”

    侍卫点头退下,都泽安坐下,揉了揉眉头,看着宣纸上写的字,“民”,笔锋锋利,落笔有力,极其好看,却被一滴墨毁了。

    他叹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可是若是将天晋交给自己的弟兄,“民”还有生存的可能吗?他赌不起,所以他没有机会回头了。

    冬日的清晨很冷,风很烈,夹着雪,刮在人脸上很疼,一连下了半月的雪,院子里都堆了洁白的,厚厚的雪,丫鬟把道路上的雪扫在两边,有几个年纪较小的丫鬟堆了两个雪人在道路两边,红萝卜做的鼻子,枯的梨树枝做的手臂,好不可爱。

    姜乐看着两个雪人笑了笑,带着安康出了门。

    仁济药房里人很少,药童裹着棉袄,坐着打盹,姜乐走到先前的那个大夫面前。

    大夫也记得姜乐,那个可能活不久的小姐,他笑道:“小姐今日来做什么?先说好,我救不了你。”

    姜乐笑着坐下,“不是这件事,我想要吃了能和夹桃竹毒发症状一样的药。”

    大夫太眼看着姜乐,狐疑道:“小姐是要干嘛?”

    姜乐笑着没说话,安康却是不满,“做什么你不管,只说有没有就可。”

    大夫也不恼,摸着胡子,“自是有的。”

    姜乐点头,“对身体可有害?”

    姜二小姐的身子本就不好,她不能在冒险了。

    大夫摇摇头,“无害,只是小姐会陷入昏睡。”

    姜乐闻言,满意一笑,“那就请大夫写方子吧。”

    大夫也不多说,拿起笔写方子,落笔将药方递给安康,姜乐点头,示意安康去拿药。

    安康拿着药方子离开,姜乐转头对大夫说,“过几日,我的丫鬟会请大夫去宋府看病,想来大夫知道怎么说。”

    大夫连忙点头,姜乐放了一张银票在大夫面前,“这是酬劳。”

    二人离开,却没有回宋府,马车停在胭脂铺。

    胭脂铺还同先前一样,生意惨淡,甚至连门口的雪都没扫,却也不厚,灯笼也不似先前一样红。

    姜乐提起裙摆,迈进铺子,铺子里只有一个小厮,墨一和红玉都不在。

    姜乐走到小厮面前,笑问,“请问红玉掌柜在吗?”

    小厮抬眼看姜乐,“在,不过我得问问红玉掌柜见不见你。”

    姜乐点头,“那请你告诉红玉掌柜,宋府姜乐前来拜访。”

    小厮随意看了一眼,点头,留下一句,“等等啊。”转身就进了里院。

    姜乐站在原地等待,含笑看着一切,安康却是不满。

    这家胭脂铺的生意惨淡,态度极差,她还记得自家小姐上次从胭脂铺出来后,状态就很差,一连半月梦魇。

    谢诀正坐在红玉面前,禾木站在谢诀身后,红玉坐在谢诀对面,“主子,我们探过了,太守府守卫森严,没过一个时辰会换人,我们想要进去很难。”

    谢诀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箫,抬眼看向桌子上的太守府地图,“那就让他的守卫放松。”

    红玉皱眉,正想说话,敲门声突然响起。

    红玉大声问道:“什么事墨一。”

    墨一答,“姜二小姐求见。”

    红玉皱眉,对谢诀说,“主子,我这就让她走。”

    谢诀摇手,“罢了,让她进来。”

    说罢,自顾自的走到书架背后,书架上书很多,恰好能遮住谢诀和禾木。

    红玉看门,对墨一道:“让姜二小姐进来吧。

    墨一皱眉,往里看,又看向红玉,红玉点头,墨一这才离开。

    姜乐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小厮出来,身后跟着墨一,墨一还是和先前一样,一席黑色刺绣锦袍,却在外面披了件同色系披风。

    “进去吧,红玉在里面等你。”墨一看向姜乐,又看向安康,补充道:“老规矩,只能你一人。”

    安康正要询问,姜乐转头看向安康,柔声道:“你在这等我一会。”

    安康这才忍住,但看向墨一和小厮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姜乐按着记忆走进里院,院里的红枫树同姜乐院里的梨树一样,枯了,被白雪覆盖,压弯了枝头,树下的摇椅也不见了。

    姜乐走向屋子,门是敞开的,姜乐敲了敲,红玉的声音立刻响起,“姜二小姐请进。”

    姜乐迈进,屋子里很暖和,屋里里的陈设和上一次一样,只不过多了一个暖炉,竹椅上多了蒲团,想来是冷了特意准备的,先前没有什么摆件的桌子上多了一套煮茶的茶具。

    红玉此刻正端坐在木桌前,拢了拢红色披风,笑得妩媚,“姜二小姐请坐。”说罢,开始泡茶。

    姜乐走到红玉对面坐下,挑了挑眉,问道,“红玉掌柜先前在接待客人?”

    红玉泡茶的手顿了顿,笑问,“姜二小姐怎生这样说?”

    姜乐本是不确定的,但看红玉的反应,想来的确是有人。

    “蒲团是热的,想来那人应当才走不久。”姜乐笑道。

    红玉没想到姜乐竟是因为这个看出来的,却也不急,将茶杯递给姜乐,“是,刚才是有客人,不过现下已经走了。”

    姜乐含笑接过茶杯,漫不经心道,“是客人吗?我还认为是红玉掌柜背后的主子,当然了走了自是最好,莫不要还在屋子里,想要听一听我与红玉掌柜的买卖。”

    说罢放下茶杯,也不看红玉的表情变化,打量着四周,又道:“我猜,那人应当在书架后面吧。”

    红玉闻言一愣,“姜二小姐这是做什么?”

    姜乐端起茶杯,又请抿了热茶,茶正在被子里冒着热气,喝下去暖暖的,不说话。

    蒲团应当是软棉花做的里心,姜乐身下坐着的这个蒲团凹陷程度不厉害,说明姜乐坐着的这个位置先前是红玉坐的,自己两次见红玉,红玉都坐的对面,能让红玉坐姜乐现在的位置的,想来就是红玉的主子了。

    红玉正要说什么,书架后走出两人,一人自是普通的黑色窄袖的衣袍,料子却也是好的。另一人身穿藏蓝色的黑边金绣锦袍,上面绣着雅致竹叶的镂空花纹,镶边腰系金丝滚边玉带,一只手里拿着一柄白玉箫,不停地拍打在另一手的掌心,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姜乐抬眼望去,待看见来人时,一愣,手里的茶杯没拿稳,撒出了一些热茶水在手上。

    红玉见人,正要说什么,男子却是抬手阻止了他,含笑道:“红玉,你和禾木先出去吧,姜二小姐这桩买卖我来做。”

    红玉和禾木闻言出去,谢诀走到红玉先前的位置坐下,不急不慢地泡着茶,虽说他的动作和红玉一样,但看起来的感觉却不相同。这般动作红玉做出来是妩媚的,而他做出来却是优雅的。

    待茶泡好,谢诀提前茶壶,倒在杯子里,端着茶杯,站起走到姜乐身边,递给姜乐,笑容玩味“姜二小姐尝尝我泡的茶?”

    姜乐接过,“多谢。”又低头喝了一口,又道:“好茶,好手艺。”

    谢诀见了她喝茶,听见她夸奖,笑容猛然收敛,一把掐住姜乐的脖子。

    姜乐猛然被他一把掐住脖子,身子向后,靠在木椅椅背上,仰头看着他。

    谢诀掐着她的脖子,打量着姜乐,少女眼里有惊讶,有了然,唯独没有害怕,眼里闪过玩味,“姜二小姐不怕死?”

    姜乐被他掐着脖子,却也不怕,“这有何怕,人固有一死。”

    谢诀松手放开姜乐,回到位置,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姜二小姐今日要做什么买卖?”

    姜乐被他放开,理了理衣服坐正,闻言一愣。

    谢诀见她没回道,笑着挑眉看向姜乐,“姜二小姐怀疑我?”

    姜乐没说话。

    谢诀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姜二小姐既然知道我是红玉的主子,就应该知道我知道的东西比红玉多。”

    姜乐低头想想,心道也是,抬头看向谢诀,“我想问,姜府书房里什么东西被偷了。”

    谢诀低头把玩着白玉箫,语气满不在意,“那啊,是谢家军的名单。”

    姜乐一愣,谢家军的名单为何会在姜奕权手里,姜乐看向谢诀,后者正把玩白玉箫,看都没看姜乐,她看着谢诀的反应,心里一咯噔,看来那东西落在谢诀手里了。

    姜乐又问,“现在在你手里?”

    谢诀继续把玩着的白玉箫,笑着看向姜乐,眼里闪过欣赏,“小姑娘挺聪明。”

    一股冷意油然而生,谢诀作为京城里纨绔子弟之首,手段竟如此高,那谢诀究竟是扮猪吃虎还是有高人指导?

    姜乐想不明白,谢家军的名单有何用,既不能挟持他人,又不能调兵遣将,谢诀拿来有何用?

    姜乐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不再说话。

    谢诀本想她会询问谢家军名单的用途,却不曾想他不曾询问,他嘴角微翘,“不询问谢家军名单用途?”

    姜乐笑着摇头,“不必,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谢诀眼里的笑意更甚了,“你觉着你不问就能走出这个房间?”

    姜乐笑着点头,“我觉着可以,毕竟我知道的只是一些皮毛。”

    姜乐站起来,从袖里摸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抬脚往外走,谢诀也跟着站起来,姜乐走到门口,转身对身后的谢诀道,“多谢谢小将军解惑,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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