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禾话音刚落,拓喆便惊愕地将那对凸出的眼射向她,片刻后又移向荼磨。

    这个女子……果然不简单……从没有俘虏敢与殿下这般说话,更别提,打什么赌?

    拓喆本该拔出剑呵斥她的放肆无礼,可不知为何,他没有这样做,冥冥之中他隐约觉得,虽然看不上,但殿下似乎并不厌恶这个女人。下一瞬他忽地想起,殿下的生母安阳王妃也是出身朔国。

    怪不得……

    荼磨许久没有说话,陈颂禾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可是她知道,谁先开口,谁便输了。

    万籁俱寂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颂禾见眼前的少年笑得恣意,不由心下一松,可下一刻,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一介俘虏,拿什么跟本殿下赌?”

    嘴角一僵,陈颂禾脱口而出:“我的命,和我的忠诚。”

    “你的命呢,我不稀罕,你所谓的忠诚,本殿下这里的勇士要多少有多少。”少年不在意地淡淡道。

    陈颂禾眸光微闪,想了想,一屁股坐下来,毫无办法道:“既然如此,那殿下当我没说,现在就杀了我这个俘虏吧!”

    “大胆!”拓喆在一旁听了半晌,还是未能压住怒火,这个女人,怎能如此不知所谓。

    殿下的铁骑不需要如此随性而为的士兵,他下了决心,一把拔出一旁达木其的佩剑,直直朝陈颂禾袭去。

    “铮——”一个茶盏飞速打上剑身,剑光一闪,在电光火石之间换了方向,锋利的剑却是未能完全避过陈颂禾,一缕青丝随即飘落在地。

    “拓喆。”荼磨不咸不淡地唤了一声,但拓喆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他望着地上碎成两块的茶杯,撇了一眼陈颂禾,要不是殿下出手,这女人此刻已是一缕剑下亡魂。

    陈颂禾看着那缕墨发,不觉咽了咽口水。

    “有意思,好吧,我就跟你玩玩儿。”荼磨从榻子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蹲在陈颂禾的面前,微微靠近她笑道:“说说看,怎么赌?”

    陈颂禾被他吓了一跳,仰着身子站起来道:“殿下,与其说是赌约,不如说,我们来玩儿游戏吧。”

    “哦?”荼磨眸光发亮,显然来了兴趣。

    “既是游戏,当有彩头,殿下说是也不是?”

    “自然。”荼磨点着头。

    陈颂禾道:“我们来玩儿三局游戏,取三局两胜制,若是我赢了,我要殿下放我回朔国。”

    荼磨“唔”了一声,似乎在权衡这买卖是否划算,片刻后他问:“若是我赢了呢?”

    “若是殿下赢了,您想要什么呢?”陈颂禾想不出,既然她的命和忠诚他都不要,这个纨绔少年到底想要什么。

    荼磨思索片刻道:“本殿下尚未想好,先欠着,待赢了再说!”

    “可是,比什么呢?”拓喆适时问道。

    陈颂禾朝他点点头,接着道:“拓喆将军问得好。”她微一拱手:“在下不才,有一拙见,不知殿下可否一听?”

    “说来听听。”

    陈颂禾道:“比试的内容由在下决定,为显公平,比试中的任何异议都可由殿下定夺,如何?”

    见荼磨沉默,陈颂禾又道:“荼磨殿下威名在外,骁勇善战,睿智无双,想来让在下占点便宜也是无妨。”

    拓喆一时无言,使这种把戏,殿下怎会上当。

    “确实,就依你所言好了。”

    “殿下!”拓喆讶然,他紧盯着陈颂禾的脸,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冷漠地开口:“这不成。”

    陈颂禾皱着眉,为难起来:“那……由殿下决定第一局,在下决定后两局如何?”她面露懊恼,好似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拓喆还想再说些什么,荼磨冷然撇了他一眼道:“就这样办吧。”

    “多谢殿下!”陈颂禾喜道。

    这个陈颂禾,诡计多端,狡猾至极,怕不是早就料到自己会提出异议,所以故意设计极不合理的规则,利用他和殿下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个局面,是她一开始就想好的。

    拓喆默不作声,在心中冷哼,反正料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荼磨打量着浑身是伤又脏兮兮的陈颂禾,开口道:“第一局由我来定,你先去换身衣物,练武场见。”

    还能换衣物?陈颂禾不由暗暗吃惊,这荼磨殿下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嘛。

    “别误会,”荼磨笑眯眯道:“我是怕你脏了我的宫殿。”

    ……

    拓喆拍拍手叫道:“塔塔娜。”,门外走进一个面容清秀的侍女,她虚扶了陈颂禾一把道:“陈将军,随奴婢来吧。”

    两人进了一间侧屋,陈颂禾温和道:“劳烦姑娘替我打盆水来,蓬头垢面,恐有辱荼磨殿下。”

    塔塔娜应了一声,并未离开,而是又转头吩咐另一个侍女前去打水。

    还真是谨慎啊……陈颂禾默然。

    待她换上新的衣物,又用水净了脸,塔塔娜才在一旁低呼一声:“将军竟是女子?”

    陈颂禾呆了片刻:“怎么?”

    塔塔娜有些赧然地摇摇头:“不……无事,只是王庭许久不见朔国人,偶尔有战败的俘虏也尽是些男子,从没有一个活过第二天。”

    她自顾自说着,见陈颂禾没什么反应,又道:“像将军这样好看的朔国女子,我只见过两人……”

    “两人?”陈颂禾问。

    “您不知道?荼磨殿下的母亲也是位朔国人,据说是太傅之女,数年前封了安阳公主来了北狄,不久便生下了荼磨殿下。”

    陈颂禾讶异地眨了眨眼,看来自己能够在刀尖上舔血的原因就在于此。

    “那那位安阳王妃殿下,现如今在哪儿呢?”

    “真正的王庭,晨曦宫。”她小声对陈颂禾道:“这里叫星月宫,只是王庭的一个分殿罢了。王上很宠王妃和荼磨殿下,特许殿下先一步过问军务……”想了想她又补充到:“殿下自小便不爱看那些书简,只好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据王妃身边的女官说,殿下很喜欢捉弄人,三岁时藏起了王妃的贴身玉佩,害得王上差点惊动整个应昭;七岁在王上的茶盏里加了墨,王上不知情下饮下了茶水,结果在别国时臣面前失仪;十三岁时离家出走,在莫离国生活了八个月;十五岁又……”

    “打住打住。”陈颂禾头疼欲裂,看来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

    她朝塔塔娜笑道:“多谢告知。”

    荼磨的种种行径听起来顽劣不堪,可不知为何,她真的十分羡慕。对于前世的华黎而言,生母难产而死,十六年里也未曾见过父皇,她在上京皇城的一隅长大,没有亲人,没有友人,没有自由,只有洗不完的衣物和无穷无尽的侮辱和打骂。好不容易以为脱离了那噩梦般难捱的日子,不想竟是一脚踏进了坟墓。

    ……

    练武场。

    荼磨换了一身便装,见到陈颂禾时眼前一亮。

    他的眼本就灿若星辰,此刻发着亮,更觉眉目如画,仿佛容得下天地万物。

    他毫不吝啬地赞美:“原来是位美人,像我姆妈。”

    陈颂禾脸色有些微红,上一世作为华黎公主,即使貌若天仙、沉鱼落雁,也从没有人如此直白地赞誉过她。

    她刚刚在屋内换衣时照过铜镜,发现陈颂禾的脸与华黎有六七成相似,也确实是位不折不扣的美人,只是长久浸身沙场,对于女子的身份浑浑噩噩,脸与衣裳很少干净过。

    她稳了稳心神笑道:“即使殿下如此夸赞,在下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荼磨闷声一笑:“求之不得。”

    他在陈颂禾面前站定,开始宣布规则:“很简单,不出这片武场,不许使用任何武器,从现在开始到日落为止,只要你抓到我,就算你赢,反之则本殿下胜。”

    陈颂禾听罢,抬头望了望天,看这暮色,距离日落大概是不到一个时辰了。

    她深吸一口气,如果能赢下这局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取胜,下一局,由她出题时,一定要扳回一城。

    “朔国陈颂禾,请赐教!”陈颂禾摆出战斗的姿势,轻声道:“殿下,该您了。”

    荼磨一愣:“北狄荼磨。”

    陈颂禾摇摇头:“不是这个,我听塔塔娜说,您的母亲也是朔国人,想必也有一个朔人的姓名吧。”

    暮色渐起,天边微露斜阳。明明前日里还是连日阴雨,今儿个却有如此壮美的天色,那云层中渗出的金光微微照映在荼磨呆愣的俊颜上,他未言语,连神色也是有些寂寥的。

    拓喆一行人离得远些,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倒是将荼磨的面色瞧得一清二楚。

    他再一次讶然,这女子到底有何魔力,殿下可从未愣神过这么多回。

    “司马羡。”

    荼磨稳声:“这就是我朔人的名字,在北狄,只有我姆妈会如此称呼,”他又笑道:“陈颂禾,便宜你了。”

    勾唇一笑,陈颂禾也不再言语,一个箭步飞身上前,略略擦过荼磨的衣角。

    可惜!

    她懊恼着,方才可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好险,啧啧啧,真是一丝一毫也不能放松警惕,陈小将军,偷袭可不是正道之举。”

    荼磨闪避一旁,双手环胸,额带上金制的珠子混着日光晃着颂禾的眼。

    “兵不厌诈!”她吐出四个字后再次飞速朝荼磨出击。

    练武场不大,她的速度很快,可是荼磨偏像长了翅膀的蛾子一般难以抓住。他自始至终都未动过双手,只靠两条修长的腿,就在四方的武场内耍得陈颂禾团团转。

    颂禾气喘吁吁地追了半晌,愣是再也没碰到过荼磨一片毫毛。腰间的伤口虽然涂了药,也包了扎,但此刻还在隐隐作痛,不知是否是又裂开了。

    她沉下心,看着眼前悠然自得的美少年,深感实力差距之大。

    “怎么?就这点本事吗,再这样下去,你可要输了哦。”

    荼磨百无聊赖地飞身站上练武场边缘的木柱,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的陈颂禾。

    日头渐沉,视线开始昏黄,他侧头注视天边的如同火烧般的云层,不紧不慢道:“诶呀,快没时间了哦。”

    陈颂禾手部微动,朗声笑道:“还没完呢,司马羡,接招!”

    她静静感受着风向,抓起手边一抔黄土就向前扬去,荼磨心下一震,跃下木柱侧身想要避过那层黄土,此时天色已晚,日头最后一丝晨光终要被黑色笼盖。

    那抔土混杂着碎石块,迎着风,从陈颂禾手中四散开来,威力极大。荼磨皱着眉避开,尚未站稳,陈颂禾便猛然从那黄土中射出,眼看指尖就要碰到荼磨的肩膀,她屏住呼吸,心中一喜。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荼磨迅疾后仰,脚步微移,险险与陈颂禾擦肩而过。

    为了不被碰到,他顺势单手抓起陈颂禾的右臂,用上大力,直接将她丢出了练武场!

    “哎呀!”她痛得叫出了声。

    这个司马羡,看来确实是一点儿都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足足一个坏心眼的小霸王。

    漠漠苍天黑,悠悠白日黄。暮色收,夜色起,时限已至,陈颂禾输了。

    拓喆高声道:“第一局,荼磨殿下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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