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磨听罢,心下稍松。

    陈颂禾想起什么,又问:“殿下怎到这来了?”

    提起这个,荼磨一声冷笑:“本殿下已中毒半月有余,你当日信誓旦旦说交给你,我且问你,解毒之方呢?”

    陈颂禾被荼磨冷漠嫌弃的眼神刺得一个激灵,忙解释:“已有法子了,只是还缺一味药材罢了。”

    “哦?”荼磨有些意外,他瞧了眼一旁缩在角落装隐形人的姣娘,又瞧了眼陈颂禾,一转身坐在了身后的红木雕花凳上。

    他翘着二郎腿,衣袍漂亮地旋着,稳稳当当搭在修长笔直的腿间。

    “你——过来!”

    姣娘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战战兢兢抬起眸子望去,那骨节分明的手可不正指着自己吗?!

    陈颂禾一愣,立刻便想到了荼磨的打算。

    她面色上浮起一层欣喜:“姣娘,你可听说过扼天仙?”

    姣娘忙不迭点头:“知道呢。”她不敢怠慢,生怕晚了一步又惹上阎王爷,忙站起来回话:“奴家会解,奴家真的会解!”

    “当真?”

    陈颂禾倒吸一口凉气,这黑市当真是卧虎藏龙。

    荼磨却没作什么反应,方才这女子正是说自己会解,装模作样端来一盏酒,谁知饮下后便立刻手脚发软起来。

    他抓起手边一个小盏便掷了过去,那小盏重重擦过姣娘的侧脸,摔在后头变得稀碎,又惹得姣娘尖叫起来。

    她哭哭啼啼地躲在陈颂禾身后,委屈道:“奴家是真的会解,不敢再耍花招了。”

    其实她才不会解,这扼天仙的恶名虽早有耳闻,可她并未真正见过。即使自诩制毒圣手,也未必斗得过这毒,只能说尽全力一试。

    可她若是照实说了……不丧命才怪!

    姣娘没那么傻,她听了几耳朵两人的谈话,本以为要被灭口了,眼下却来了个现成的活命机会,怎么着也得攥住不是?

    那褐发公子脾气暴躁,顶不好惹,另外一个则温和多了。

    这样想着,她娇娇怯怯地福了福身,一边挪到陈颂禾身边一边向荼磨道:“请公子赐奴家一小碟鲜血,待奴家好好研究一番,不出几日定能寻得根治良方。”

    荼磨听罢,顺手就摸起手边的另一个小茶盏,一阵风过,陈颂禾腰间的佩剑就到了他的手中。

    陈颂禾:“???”

    下一刻,他便又举起剑对着自己的手心一刀划过,鲜红的液体瞬间哗啦啦地淌进盏中。

    陈颂禾瞧着这刺目的颜色就想起死前的光景,不由微微蹙起眉,侧了侧脑袋避开些视线。

    荼磨不动声色,自然地转了个身,换了个位置,背对着陈颂禾取血。

    半碗血下去,荼磨的唇色有些发白。陈颂禾上前捉了他的手,绷起脸来:“姣娘,这些便够了。”

    “够了够了!”姣娘一个箭步接过小盏,小心翼翼护着,急急道:“给奴家三日,奴家定能给公子将这邪毒解个干净!”

    三日?陈颂禾点点头算是应下了,正巧与玉佩一道取了。

    荼磨的眸子深处溢出些许光彩,他定定瞧着把在自己手腕上少女纤细白皙的指节,短促地道了句:“还不放开?”

    陈颂禾抬起眸子望了他一眼,撇撇嘴没放手,只吩咐姣娘去取一条缚布,而后轻轻地覆在少年的掌中,慢慢缠绕包扎。

    比起上一次当粗暴,这一次的包扎不知为何多了点点柔情和丝丝安慰,她的眼神清澈坦然,可荼磨知道,这眼神的内里应当藏着无尽隐忍的风暴。

    从前幼时,受伤大多就都是自己包扎,他不愿劳累宋伯更不愿让侍女近自己的身,后来,他长大了些,渐渐可以读懂那些亲近的人忧心忡忡的眼神,所以比起不麻烦别人包扎,他更明白该努力强大起来,不让自己受伤才是。

    可现在呢?不知为何,他竟有些依恋这种被人照顾的滋味,手上疼着,心间却甜如蜜糖。

    二人交代完事,顺着姣娘所指的方向走向出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荼磨抚了抚手心的缚带,道:“还没问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颂禾一噎,支支吾吾说了两嘴自己的计划,对方却沉默了。

    本以为又要遭他好一阵奚落,荼磨却饶有兴趣道:“笨是笨了些,倒是可行,可以一试。”

    陈颂禾听了一愣:“你觉得可行?”

    “嗯。”

    二人顺着甬道半摸黑向前,道路难行,前途坎坷,陈颂禾却觉得在黑暗中仿佛升起冉冉微光来。

    她情不自禁喃喃道:“也许就快要结束了。”

    说话间已然走出了洞口,夕阳早已西下,天边暗沉,层云浓重。这是京郊的密林,枯草成堆,人迹罕至。

    荼磨望着远山和孤鸟,淡淡地接过话头:“我要亲手了结他。”

    陈颂禾扭头去看他的神色,这才瞧见,少年沉沉的目色中映着比天光还晦暗的狂潮,单薄挺拔的身形在夜风中入定,好似要融化在这副阴僻冷郁的图景中,化作千万株枯枝孤藤的其中之一。

    ……

    回府之后陈颂禾又与宋淮远密密通过几次信,信中多言黑市一事。

    宋淮远嗜爱金子的秘隐只有几个极为亲近的人知晓,也难为陈颂禾能在见过一次之后就将他与黑市主人联系到一起。

    做些“买卖”本没什么,只是他这黑市之中的交易藏着许多富贵人家、勋爵人家的秘密,若是被发现了身份可没得金子再赚了。

    宋淮远对他们的脏事丑闻全无兴趣,只是陈颂禾想做什么,他倒有些好奇。

    前头刚叫了文柏来府上回话,这边便收到了陈颂禾的“警告”。

    他耸耸肩,叫人铺上软纸,磨了墨,撩起衣袍提笔就回:

    本官不知将军仿制玉佩作何打算,只一言需再三提醒。若是本官发现将军有图谋不轨之心、意欲谋反之举,即便是告上宣政殿上头女帝那里,也势必要与将军玉石俱焚。至于将军的金子,就当作是为本官保守秘密的回报吧。

    陈颂禾来回看了两眼,没生气,反倒生出几分欣赏来。她将纸卷起来烧掉,直到看着火光燃尽,火舌吞没了最后一片纸角,这才推开屋子走了出去。

    近来凤浠帮着陈颂禾做了许多事,有了凤浠在侧,陈颂禾连流觞都很少再使唤,更别提归桃了。

    这丫头明里暗里在陈颂禾身边凑了许多回,却每次都被凤浠给堵了回去。陈颂禾看在眼里,却熟视无睹。

    陈府没有苏府那样严密的兵卫和防守,要想捉住这内贼,还得靠自己布局才是。

    陈颂禾一出院门,凤浠便放下手中的活儿跟上来。

    “小姐去哪儿?带奴婢一道吧。”

    “也好。”陈颂禾朝她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凤浠顿了顿,恭谨退后几步又道:“想起明日的马球会,小姐要带的东西还未备下,奴婢去叫流觞姑姑陪您吧。”

    是个聪明的,知道以退为进,也看得懂主人眼色。陈颂禾暗忖。

    翌日晨,陈颂禾携邀帖准时赴宴了马球会。暮春时节,马球场的草早已长高了,日头也足,暖阳照的人红光满面。

    “陈颂禾!”

    隔着老远就听见陆银珠的声音,陈颂禾挂着笑向她走去,一袭暗红色的骑装迎风摆动,肩边用苏绣绣了云纹,衣角褶皱流畅,像极了一尾白鳍红尾的锦鲤。

    陆银珠一眼就瞧见了陈颂禾,那高髻、那英姿,活脱脱让球场上所有官家女子黯然失色。

    可叹陆夫人马球技艺精湛,生下的几个女儿却都是娇娇糯糯的姑娘家,根本不会也不愿打马球,陆银珠自是也不例外。她今日穿的是裙,粉嫩嫩的一身,似春日里的桃花,别样可爱风情。

    两人走近了,陆银珠才将陈颂禾上下打量一番,勉强道:“我说母亲赶制这骑装做甚,原来是给你的,哼,你穿这身——也就一般般吧!”

    知道陆银珠是个什么性子,陈颂禾故意赞道:“哦——你穿这身却是好看极了,像桃花仙子。”

    “诶呀!你——”陆银珠脸色微红,气得直跺脚:“别夸啦!讨厌!”

    两人笑着闹了半晌,场上的比赛正巧分出了胜负。

    侍者数了数两队的旗子,高唱:“本局——司马将军、宋世子胜——”

    陈颂禾抬眼望去,司马佑安和宋淮远一队,另一队竟是方蔚贤和长胜侯府的小侯爷严子陵。

    四人扛着马球杆慢悠悠地驾着马回来,宋淮远球技本不出彩,没想到攀上司马佑安,竟结结实实地赢下一局来,收获观席上一片叫好。

    他乐了,举起杆点了点一旁的人:“司马佑安啊司马佑安,还得是你!”

    司马佑安本就生的好看,待人也和煦,闻言自谦:“是世子配合的好,我只是微微使了六分力罢了。”

    “瞧瞧这话!”宋淮远啧啧叹声,转头对另外两人道:“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对上你们俩,他只需六分力就能赢!”

    严子陵大笑:“人家佑安兄可不是这个意思,宋淮远你够了啊。”

    方蔚贤却道:“是我技不如人,世子所言不虚。”

    陈颂禾耳力好,隔的不远,听了几人的玩笑话,计上心头。

章节目录

女将军她曾是公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容浅一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容浅一并收藏女将军她曾是公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