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气温凉、环境噪音减弱、额叶系统活跃度降低,易失眠。

    大抵是白日的事情不够累人,晚上就还有充足的精力想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此时平躺在榻上的萧长离觉得,越躺,那点可怜的睡意越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聊的前半生在眼前倒带,无数种如果已无法改变,却能在晚上给人困扰。

    不如起来打坐冥想,或者学点什么深奥的东西。

    令繁杂的思绪远去,呼吸在注意力下变得清晰,意识之外的意识观测着自己,一同归于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檐上瓦片啪嗒一声,像是有夜间动物短暂地驻足于此。

    无人警示,但稀碎的声音接连传来,并不像是夜猫或者老鼠。

    萧长离一下子清醒了,起身步入屋外,看到屋顶上果然有人。

    有人在看月亮。

    屋顶上的人看见他,像个玩世不恭的顽固子弟一样冲他摇手:“哟,还没睡着呢?”

    是她,穿着公子哥一般的男装。

    男子的衣裳着在她身上一点都不显得违和——时下也有女子这般穿着,但都不如她那么飒爽。

    看起来还是那么的肆意潇洒,不像自己,被困在旁人的期待里——他的阿耶,这一朝的圣人,总是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又做着表里不一的事,以为他好的名义让他做不喜欢的事,做错事还冠冕堂皇地说天子从来无错;他的兄长,虚假的关心都要他用利益去换。可笑他还期待着他们能够真实一些,至少说到的事情要做到……

    萧长离其实很感谢自己能遇到这么个人,感谢她闲的发慌的偶尔能来一起喝杯茶,与他一起探讨这京城里其余人不会聊的那些话题。

    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海市蜃楼一样,神奇的不真实。

    她没下来,于是他翻上屋顶,微妙地感觉出来些许不同。

    有些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明明她看起来在微笑,但笑得像是习惯。

    他有些迟疑的问出口:“你……心情不好吗?”

    “什么?”华浮生转头看他,眼神无辜的很,对视数秒,“噢,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晚上睡不着,看这夜色甚好,却少闲人作伴,这才晃荡过来看你睡没睡……不知,吵到你没有?”

    “我亦未寝。”他回答道。

    这回她真情实意的勾起嘴角:“那感情好啊,陪我在这看看星星。”

    庭院盛着月光,就像鱼缸那样空明。树叶的影子化作游鱼,徐徐游动。

    白日落过雨,也出过太阳,屋顶的瓦片还算干净,躺上去不算硌人。

    他俩在屋顶上,如同两只浅滩上的乌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许是氛围合适,萧长离说起自己现在夹杂在两个要争权的兄弟之间,觉得很矛盾,烦不胜烦。他自己对储君的位置没有半点兴趣,但他的阿父却总给他安排事情做,像是对他给予厚望锻炼他,又像是在成年且还活着的皇子之间形成一个平衡的三角,让他们互相牵制。

    华浮生作为旁观者看得冷静,认为既已封王建府,没几年就加冠,根本没必要理会他们的争斗,没必要谁都讨好又谁都讨不好。反正现在老皇帝总是生病,除了时不时尽尽孝免得良心过不去之外,平时有什么不想做的事情就装病好。

    制度从来管的都是乖且不敢反抗的。

    她说的算是冷漠,讲完又觉得说太多可能不妥,补充了句自己只是随便说说。

    而后闭上嘴看星星,也不想谈论自己的事。

    也说不准为什么会闲逛到这一块屋顶,可能是潜意识觉得萧长离像过去的自己……比现在的自己要少些世俗的磋磨,多上许多的单蠢,于是忍不住分来几分关注。

    但是……和别人说太多总是惹人烦的。

    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诗和远方比较和谐。

    比如海岛之上的岩洞,群山里的部落,遥远的国度的风土人情……

    放松的氛围竟令她就那么在屋顶睡过去,直到被轻轻盖上的毯子惊醒。

    她的睡眠太浅了,哪怕是怕她着凉的毯子,

    萧长离对上她浅薄的丧失情绪的眼睛,有些无措:“我……我看你有些累,就想着……结果吵醒你了。”

    “啊,没事。”华浮生淡淡道,心里在惊讶自己为什么能在身边还有人的环境睡着,“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我走了。”

    说着她起身,从屋檐上像远处飞跃,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上去没什么不妥。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纳闷自己的不正常。

    干嘛?对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有好感到放下警惕心?你在想什么呢?

    混出王府的时候本能的隐匿与闪避稍稍拉回她的不安,肾上腺素与多巴胺的分泌暂停牵走她的注意力。

    这里的护卫经过她上次的“惊吓演习”,警戒力度明显增加,在不使用异术的前提下总算能对她造成那么一点点困扰。

    对比于来到这个世界后才习得的术法,她更倾向于使用以前联系过千百次的本能。

    无人的夜伴着清冷的风是夜跑的好时机,于是她忍不住绕城夜跑至疲惫。

    然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觉得烦躁。

    旧工作是辞了,还能做什么呢?南下找一个有吃有喝的地方?

    购买收拾要用的物资,整齐归类在次元空间;收拾出不要的东西,留下或者丢弃;给家具盖上防尘布,再拾树枝编造出草人和马车。

    然后离开。

    统共不用一个时辰。

    至于去哪,她在车上摊开地图,选了一个曾经在一本美食游记里看到的好地方,余州。

    她应该对自己的效率感到满意的,可是坐在自己的马车上却坐不住。

    搓着带在食指上的戒指,没一会儿,无名出现在她面前。

    她张口便说:“喂,陪我聊天。”

    无名凝出实体,坐在旁边:“……你指望一个像机器人的家伙陪你聊什么?你又不让我演人人类。”

    “不管,反正是你带我到这个世界的。”

    无名的人间体端坐着,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出尘的气息:“是,但是你也可以选择回到你过去的世界。”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不能换个地方吗?”

    “受人所托,以及,不能。”

    “谁啊?”

    “无可奉告。”

    华浮生翻了个白眼,闭上了嘴。

    她在上个世界说不上过的很好,却也不坏,衣食无忧,只是总觉得活着没什么乐趣,好像少了什么似的,没有归处,离开也不见得对过往有什么留恋。

    刚来这里时一切都是新鲜的:人、事、物,和博物馆里陈列的展品与文字不同,都还有鲜活的颜色。

    她确实兴奋了好一段时间,又发现旧的问题会在新的环境重演。

    看遍半个还处在原始的天下,她又觉得这个生产力匮乏又找不到神仙的世界不过如此,一切的一切远远没有后世通电有智能来得方便。

    好处到也有,比如说这里清静,非常适合修身养性,随时都可以钻进深山老林里隐世,没有纷杂的信息,可以得到养老一般的放松,无聊时亦也可翻阅古籍去找以前世纪留下来的瑰宝。

    贪心如她,就打算保持在可进可退的状态游离,在找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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