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月。
旧债清算完，华浮生和萧长离回到了京城。
信件终于在一个半夜让他们俩同时带给了在病榻上的皇帝，没过多久就传来了长公主摄政的消息，卢氏所求的王朝平稳延续就此以一种暂时的平衡延续了下来。
下一次动荡会是什么时候？那得看人、看天、看运气了。
从广阔的天地返回皇宫，才知道那数百丈宽的宫墙有多么狭窄，圈住小小的宫殿，困住掌权的人——集王朝之力供养的人也不过如此。
皇帝也是人，会老，会病，会死，甚至活到七八十的都很少，四五十死去的才常见。
金丹银丹不如铅丹，吃多了就重金属中毒。
现在的皇帝也是这样，年轻时雄心壮志，老了、病了，发现自己也得不到幸免。
帷幔之下，萧长离见了亲父一面，叙了叙旧，没有多高兴，只当自己来验证了早已有的猜想：这皇宫里的人、默认的规矩，只是历代传下来的糟粕罢了。你相信它，它就束缚你，你揭露它的面目，它不过是纸老虎。
说什么为了千秋万代——哪有什么王朝能延续千年？说什么天家无情、帝王术如此，你不适合——贪恋权势、身在局中的人又如何能看破？说什么没想到撤走的护卫导致他险些死亡——不，那确实已经死了……既是他从未想过阻谁的路，却免不了别人的试探和默许。
或许是出于愧疚，老皇帝将隐秘的圣旨写给了他，让他当做筹码。
交接，清算，失踪许久的翊王重新出现在京城人的视线中，带着筹码和底牌上桌。
这一回旁观他人忙碌的人变成了华浮生，解决了乌有的商路问题后就彻底空闲下来。
等萧长离察觉不对时，她又悄悄地离开了。
这次留了一封信，约了再见日，或再也不见。
她说还有事需要去完结。
是除了心态、拖延不愿面对的麻烦事之外，最后一件事。去问清一些事情，做出一个选择，然后再考虑感情。
为一个认识不久、有点喜欢的人留在这个世界显然是不理智的，但倘若她自己本身就与这个世界相关……那就值得期待了。
华浮生才不会承认自己那一天其实在装睡——人在极累的时候会头疼，头疼的时候往往睡不着觉，所以将那些话听了个大概，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以及状态不好的时候说的话也是欠斟酌的……算了，说都说了，不提也罢。
两人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短暂的秋意在此期间散去。
华浮生试图写下年终日志理清思绪——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思考。
半年不短不长，足够改变思维惯性。
三年不短不长，足够让人认清自我，认清世界。
是离开还是就此留下？那是一直以来都没想好的事，却不能永远不做选择。
以前，华浮生找到一种彻底平静的生活，远离那些令人烦躁的人和事——不必要去经历太多世间的事，太多事物聊聊看个开头就能知道结尾，新奇只存在于开始那一瞬，牵扯其中费时费力。不如自己一个人呆着，安安静静的看千里之外天空中那朵呆滞的云，宁静平和，直到云散，直到理清思绪。
所以她会把自己活成“查无此人”的样子，但就算如此，思绪却从未理清。
那是一种完美主义倾向，也是一种拧巴的自我折磨。
倦了到深山老林里去当原始人的生活——没有事情做会觉得无聊，有事情又开始信息过载，她终于发现自己不适合“出世”的生活，才想着回到世中。
过去逃避过的事重新出现，躲累了只好去面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以前困住自己的竟然是自己。
如今不再作茧自缚，才真正理清思绪。
离开京城，华浮生进了群山，去找三年前问题的答案。
在人迹罕至的山脉深处，遗迹中的壁画描摹着过往的历史。
天、地、人或神。
神话一样的过往被记录在此，像是传说，在岁月的传递之后变成了不真实。
笔画很长，一直延续到某一幅图戛然而止。
华浮生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很注意这些壁画，甚至于没有发现壁画尽头还有一道被植物覆盖的石门。
现在想想——戛然而止的感觉在前几天那个死掉的瞬间也曾出现过，放映机倒带一样带人回顾过往种种，一直到前生。
那个死掉的瞬间其实很漫长。
【你死了】
真的像是游戏死亡一样，信息挂在虚空之中，告诉着她结果。
“是吗？”空空的脑子会自动反驳。
【心脏碎了，超过了复生的极限。】
那讯息这样传递着。
“哦，这样啊。”华浮生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惋惜的。
“你以为自己不会死吗？”
头一次，她从这个声音中听到了些许生气。
“很麻烦吗？”她听到自己的思绪有些茫然。
“不麻烦，也就需要暂停时间而已。”那个声音又恢复了平静。
或许是几分钟，或许过去了很久，虚无裂开了一道口子，华浮生的意识从分散回归，明白了发生的所有事。
她躺在一片虚无之中，入目只有纯白色的光。
醒来，华浮生的第一感觉是觉得自己心口抽疼，痛得让她觉得还不如再死掉算了。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器官一点一点地再生，一寸一寸地修复。
等她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面前站着无名。
“小气鬼，不打算给我屏蔽一下痛觉吗？”华浮生有气无力地问。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人工智能一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疼痛是生物演化的必要感觉，这种设计本身就是为了让生物记住并且懂得趋利避害。”
祂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我没法思考了啊……”华浮生环顾四周，迅速地分析信息，“你找我是有事吧。”
最终那种痛还是被屏蔽了。
她们开始正式交流。
“你没时间了，现在就做出选择吧，留在这个世界，我给你造一个新的躯体，或者回去你原来呆的世界。”
“这么突然？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涉及到法则，外来物不得久留，你没机会了。”
“我们什么关系，有必要那么严吗？”
“……”
“你不就是法则？”
“少跟我耍赖。”无机生命也生出了些许烦躁。
“……真的不行吗？”
“我也不瞒你，我只是本体分出来带有些许人性的部分，涉及到核心权限的，我没有权限去改，就算我能强行改变法则，整个世界都会受到影响，所以我不可能去改的，你明白吗？”
“……行。”
“如果我不选，你会怎样？”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华浮生不说话了，决定在哪里摔倒就在哪躺下。
时间不仅对祂来说不重要，对她也是。
僵持之下总会有人妥协。
最终，华浮生为自己多争取了那么几天，不多，但像往常一样办一些事、感受感受阳光、写一封信足够。
旧债清算完，华浮生和萧长离回到了京城。
信件终于在一个半夜让他们俩同时带给了在病榻上的皇帝，没过多久就传来了长公主摄政的消息，卢氏所求的王朝平稳延续就此以一种暂时的平衡延续了下来。
下一次动荡会是什么时候？那得看人、看天、看运气了。
从广阔的天地返回皇宫，才知道那数百丈宽的宫墙有多么狭窄，圈住小小的宫殿，困住掌权的人——集王朝之力供养的人也不过如此。
皇帝也是人，会老，会病，会死，甚至活到七八十的都很少，四五十死去的才常见。
金丹银丹不如铅丹，吃多了就重金属中毒。
现在的皇帝也是这样，年轻时雄心壮志，老了、病了，发现自己也得不到幸免。
帷幔之下，萧长离见了亲父一面，叙了叙旧，没有多高兴，只当自己来验证了早已有的猜想：这皇宫里的人、默认的规矩，只是历代传下来的糟粕罢了。你相信它，它就束缚你，你揭露它的面目，它不过是纸老虎。
说什么为了千秋万代——哪有什么王朝能延续千年？说什么天家无情、帝王术如此，你不适合——贪恋权势、身在局中的人又如何能看破？说什么没想到撤走的护卫导致他险些死亡——不，那确实已经死了……既是他从未想过阻谁的路，却免不了别人的试探和默许。
或许是出于愧疚，老皇帝将隐秘的圣旨写给了他，让他当做筹码。
交接，清算，失踪许久的翊王重新出现在京城人的视线中，带着筹码和底牌上桌。
这一回旁观他人忙碌的人变成了华浮生，解决了乌有的商路问题后就彻底空闲下来。
等萧长离察觉不对时，她又悄悄地离开了。
这次留了一封信，约了再见日，或再也不见。
她说还有事需要去完结。
是除了心态、拖延不愿面对的麻烦事之外，最后一件事。去问清一些事情，做出一个选择，然后再考虑感情。
为一个认识不久、有点喜欢的人留在这个世界显然是不理智的，但倘若她自己本身就与这个世界相关……那就值得期待了。
华浮生才不会承认自己那一天其实在装睡——人在极累的时候会头疼，头疼的时候往往睡不着觉，所以将那些话听了个大概，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以及状态不好的时候说的话也是欠斟酌的……算了，说都说了，不提也罢。
两人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短暂的秋意在此期间散去。
华浮生试图写下年终日志理清思绪——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思考。
半年不短不长，足够改变思维惯性。
三年不短不长，足够让人认清自我，认清世界。
是离开还是就此留下？那是一直以来都没想好的事，却不能永远不做选择。
以前，华浮生找到一种彻底平静的生活，远离那些令人烦躁的人和事——不必要去经历太多世间的事，太多事物聊聊看个开头就能知道结尾，新奇只存在于开始那一瞬，牵扯其中费时费力。不如自己一个人呆着，安安静静的看千里之外天空中那朵呆滞的云，宁静平和，直到云散，直到理清思绪。
所以她会把自己活成“查无此人”的样子，但就算如此，思绪却从未理清。
那是一种完美主义倾向，也是一种拧巴的自我折磨。
倦了到深山老林里去当原始人的生活——没有事情做会觉得无聊，有事情又开始信息过载，她终于发现自己不适合“出世”的生活，才想着回到世中。
过去逃避过的事重新出现，躲累了只好去面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以前困住自己的竟然是自己。
如今不再作茧自缚，才真正理清思绪。
离开京城，华浮生进了群山，去找三年前问题的答案。
在人迹罕至的山脉深处，遗迹中的壁画描摹着过往的历史。
天、地、人或神。
神话一样的过往被记录在此，像是传说，在岁月的传递之后变成了不真实。
笔画很长，一直延续到某一幅图戛然而止。
华浮生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很注意这些壁画，甚至于没有发现壁画尽头还有一道被植物覆盖的石门。
现在想想——戛然而止的感觉在前几天那个死掉的瞬间也曾出现过，放映机倒带一样带人回顾过往种种，一直到前生。
那个死掉的瞬间其实很漫长。
【你死了】
真的像是游戏死亡一样，信息挂在虚空之中，告诉着她结果。
“是吗？”空空的脑子会自动反驳。
【心脏碎了，超过了复生的极限。】
那讯息这样传递着。
“哦，这样啊。”华浮生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惋惜的。
“你以为自己不会死吗？”
头一次，她从这个声音中听到了些许生气。
“很麻烦吗？”她听到自己的思绪有些茫然。
“不麻烦，也就需要暂停时间而已。”那个声音又恢复了平静。
或许是几分钟，或许过去了很久，虚无裂开了一道口子，华浮生的意识从分散回归，明白了发生的所有事。
她躺在一片虚无之中，入目只有纯白色的光。
醒来，华浮生的第一感觉是觉得自己心口抽疼，痛得让她觉得还不如再死掉算了。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器官一点一点地再生，一寸一寸地修复。
等她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面前站着无名。
“小气鬼，不打算给我屏蔽一下痛觉吗？”华浮生有气无力地问。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人工智能一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疼痛是生物演化的必要感觉，这种设计本身就是为了让生物记住并且懂得趋利避害。”
祂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我没法思考了啊……”华浮生环顾四周，迅速地分析信息，“你找我是有事吧。”
最终那种痛还是被屏蔽了。
她们开始正式交流。
“你没时间了，现在就做出选择吧，留在这个世界，我给你造一个新的躯体，或者回去你原来呆的世界。”
“这么突然？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涉及到法则，外来物不得久留，你没机会了。”
“我们什么关系，有必要那么严吗？”
“……”
“你不就是法则？”
“少跟我耍赖。”无机生命也生出了些许烦躁。
“……真的不行吗？”
“我也不瞒你，我只是本体分出来带有些许人性的部分，涉及到核心权限的，我没有权限去改，就算我能强行改变法则，整个世界都会受到影响，所以我不可能去改的，你明白吗？”
“……行。”
“如果我不选，你会怎样？”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华浮生不说话了，决定在哪里摔倒就在哪躺下。
时间不仅对祂来说不重要，对她也是。
僵持之下总会有人妥协。
最终，华浮生为自己多争取了那么几天，不多，但像往常一样办一些事、感受感受阳光、写一封信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