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李不言所制的星盘，翟柒月一刻不耽误，动身赶往西域。
途中等待宗门回复时寻得一处蕴含灵核的寒潭，翟柒月是冰灵根，浸在寒潭修炼能让经脉更适应运行灵力的状态。宗门内不缺修炼资源，但她现在常年在外，太久没有全身心浸入修炼。
忽地，翟柒月在水下睁眼。
有五道气息朝这边来了，掺杂着熟悉的灵力。
翟柒月又往下沉了些，施法观察岸边的状况。是一行披着灰袍的人，为首人探查过四周才令众人坐下休憩。
他们不升火，交谈也压低了声音。
翟柒月凝神，不时的低语传入她的识海。
“绑人比逮兔子还容易，真没想到。”
“别掉以轻心，没到西域前......”
绑人？
翟柒月透过晃动的水面，认出了脸朝地，躺在草地昏死过去的人。
那正是自己半天前在李不言面前放话，无需费心的同门。
仅半日，对方落到不知名的人手里。
她满怀复杂的心情正要出手，岸上被野草覆没的人忽然动了。
潭边，几名灰衣人的交谈仍清晰传入翟柒月耳中。
“实在搞不懂，我们跑妖王的地盘去做什么？”
“宗门又不是傻子......”
“谁知道?”
“赶了几夜路，选人守夜休息一晚......”
躺在不远处的楚凌云不知何时坐起身：“困了吗？”
他站起来，步步逼近已无法动弹的四人：“难道经脉没有酥麻的感觉？使不上劲吗？”
几人挣扎不得，眼看着楚凌云走到跟前。
潜在水下的翟柒月默默点头，按流程该盘问这几人的目的了。
谁知楚凌云抬腿踹翻几人，手脚并用将他们一通暴打。
他出完气拎起一人，月光照在他脸上晦暗不明：“绑我去西域干什么？第一次出宗门就遇到这种事，我大受打击，你们的芥子囊就当赔偿了。”
楚凌云说着话，手里也没闲着，两三下把他们的芥子囊收入怀中。
灰衣人难以想象，这个实力低下，一派书生气的家伙会摆出流氓的姿态。可说不了话，他们只能把‘无耻’二字咽下。
潜在水底的翟柒月也有困惑，光看岸上的架势，实在难以分辨是谁绑架谁。
楚凌云并非表现的游刃有余，灰衣人所中的毒名为‘绕缠丝’，染上时连金丹修士都极难发觉。效用虽大，药效时间却不定，也许下一瞬他们就会挣脱控制。
不能赌，他得搞清楚灰衣人的目的，万一无法逃脱，还能给宗门递消息，师尊找人也有迹可循。
见对方迟迟不答，楚凌云紧接加码：“不肯说？那我只好请别人来审你们，传个音的事。”
领头的灰衣人随即开始剧烈挣扎，他紧咬牙关：“休想......”
磅礴灵力自灰衣人体内流泻而出，楚凌云见势不妙忙松手，卷了芥子囊往远处跑。
水下的翟柒月看得清楚，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灰衣人被领头人的灵力牵引站起，成包围式追逐楚凌云。
可领头人的实力与下属所差无几，照理说无法驱使几人同时行动。
眨眼间楚凌云快被追上了，由不得她思考。
岸上几人围住楚凌云，真是像极了白日绑架的情形。
“你不是要叫人？现在就叫来。”
领头人走上前，楚凌云敏锐感觉到他体内血液似乎跟刚才不一样了。他闻到了淡淡幽香，香气入喉的瞬间精神也随之一晃。
居然是骨花！
骨花为蛊虫，蛊需种肋间，先以吸食血肉为生，在宿主体内长大后便以骨为食，啃吃白骨吐出如枝蔓的丝替代宿主的骨头，直至宿主血肉骨髓被啃食殆尽，猩红的蛊虫们破体而出，宿主身体宛如绽开朵朵红梅，因此取了个骨花的名号。
这东西多阴毒，他们难道不知？
“少用那种眼神打量我。”
楚凌云抬头，直直望向他。
灰衣人低语着：“为了九云。”
他身影一闪，人已到楚凌云面前，掌中凝聚灵力，显然是要灭口了。
掌风近在颈边，楚凌云脑海内闪过几条对策又极快否决。
难道他会成为踏出宗门就碎命牌的弟子？
面对死亡的恐惧叫楚凌云浑身发凉，他恍惚间又成为了入宗门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好冷，浑身每一处都因严寒而咆哮着，脉搏鼓动的频率极速下降，他的血好像要被冻住了。这股寒意缠绕在身周，钻入血液，令自己不自觉发颤。
恐怕借骨花也驾驭不了如此磅礴的灵力。
楚凌云抬眼，远处湖面被打碎，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化为冰棱，放倒了围着他的人。
翟柒月轻盈落在树枝间，居高临下瞥向已止住动作的灰衣人：“根系在骨髓里了。”
因在修炼她没披正一宗的弟子服，平日束起鸦羽般的长发散在身后，这副懒散的形象让楚凌云差点没认出来。
翟柒月突然现身，领头人反应也不慢，他调动灵力欲拉楚凌云垫背。手刚抬起，经脉钻心般的抽痛令他跪倒在地，捂住心口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吼。
一阵冷风从楚凌云身旁略过，翟柒月握剑站到了他面前。确认同门无恙又向前几步，停在领头人身前。
“骨花扎根太深，没救了。”
“你......走......”血沫堵塞在领头人喉间，他只能不时蹦出几个字。
楚凌云眯着眼观察，对方透支了灵力，骨花在体内扩散，定是活不了了。他困惑的目光移到翟柒月脸上，师叔在等什么？
翟柒月垂眸，颇有耐心地等他说完。
“自愿，为了九云......”领头人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便瞪着眼睛再也不动了，骨花在他皮肉下蠢蠢欲动，顶着胸膛的肌肤不断起伏。
寂静的林中传来几声夜枭的鸣叫，翟柒月蹲身，伸手帮他阖上眼皮。
他体内躁动的骨花随之安定，再也没了动响。
楚凌云将含在口中的‘危险’二字咽下，竟然忘了师叔的实力，这种程度对她而言只是日常。
“你是楚凌云？”
翟师叔能精准叫出他的名字？
楚凌云受宠若惊：“师叔记得我？”
“大典上，凤初九指给我看过。”她从芥子囊内取外套披上，神情极为认真，“她说木海长老新收一位不太聪明的弟子。”
不太聪明？是形容他的吗？
见他迟疑，翟柒月抱剑追问：“我认错了？”
楚凌云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玩笑的蛛丝马迹，很遗憾，她认真的。
“是我。”回去他要狠狠质问师姐。
翟柒月得到回答浅浅一笑：“搭把手，把这几位拖到草丛里，骨花控制住了，不会伤到你。”
救命之恩在前，楚凌云手脚格外麻利。
一切准备就绪，翟柒月召出符箓注入灵力，令其悬在半空。草地不时传来动响，灰衣人体内骨花主动离开宿主钻入符箓。
过程不到一炷香。
清理完骨花，翟柒月又将几人安葬，整套流程熟练地让打下手的楚凌云心惊。
同样他心底也有疑惑，所有死于翟柒月剑下的人都由她亲手埋葬？
“跟我来吧。”翟柒月不觉自己行为怪异，邀请楚凌云坐到岸边。
夜间湖岸飘起薄雾，月光洋洋洒洒，给湖面披上白纱。
风景是美，楚凌云更想知道身旁人在想什么：“师叔，刚才......”
“想问灰衣人的事？”翟柒月似是早有预料，“静心再说话。”
“好。”
翟柒月莫名其妙：“好什么，我说的是你要静心。”
她看得清楚，救下楚凌云时对方的恍惚，实在不像劫后余生。翟柒月想起自己几十年前拼命练剑，始终不能在师尊手下过十招，楚凌云的状态和那时的她如出一辙。
不甘，迷茫，怀疑。
楚凌云本不想保持沉默，周围一静他不免记起方才惊险的一幕。自己入宗门拜师学艺是为救人，危急关头却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左边会赢。”
突然的轻语将飘远的思绪拉回，他顺着翟柒月的视线看到了浅水沙堆两只对峙的螃蟹，看架势左边那只占了上风。
楚凌云有点呆滞，师叔私下喜欢的东西，和她给人的印象相差甚远。
在翟柒月殷切的目光下他选了右边，毕竟也没别的选项了。
出乎意料，右边螃蟹赢了，在水下摆弄它的钳子。
楚凌云觉得好笑，心情也放松了些：“师叔想说什么？”
总不会真是让他猜猜哪只螃蟹更强吧?
“我不明白怎么说。”翟柒月目光飘忽，“十几年前我发现赢过师尊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有过放弃学剑的想法。师尊知道后把我带到河边，跟我一起猜哪块石头会先顺水滚走，哪只鱼蟹会赢。她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我挑剩下的，时输时赢。过了半个月，心也就静下来，没再急着找握剑的理由。”
她起身，弯腰将手伸入湖水：“时至今日，我依旧没有确定自己为何挥剑。可仙途漫长，总会找到自己的路。”
“你才刚入宗门，没必要着急。”
她看出来了吗？
楚凌云不再伪装，往草地一倒。他把脸埋进细密的草尖，发出几声闷笑。
“师叔是想说‘别想太多，顺其自然’”
“是这个意思，可轻飘飘一句话不妥当，说的人容易，做的人难。”
楚凌云理解她的好意，话题转回灰衣人：“现在师叔能回答我的问题了？”
翟柒月空闲时间不多，便长话短说。
灰衣人都是因分歧，从各个宗门脱离出来的弟子，他们聚集在西域外。九云异象频发，宗门想借蓬莱阁的能力共同抵御；西域外想夺取妖王权柄，掌控对抗天道的力量。
他们绑架楚凌云是幌子，一旦宗门有动静，消息会传到西域妖王耳中，她一旦现身，灰衣人就会想尽办法猎杀。
楚凌云一通分析，合着自己连鱼饵都不是，顶多是绑鱼钩的线。
耽误不少时间，翟柒月显得有些匆忙：“你先回宗门，我还得赶路。”
“等等，带上我。”生怕被丢下，楚凌云揽住她的胳膊，“师叔，我选的螃蟹赢了，难道没有奖励？”
翟柒月很想说她看过的螃蟹没八万只也有八千只，认真选楚凌云没有半点胜算，但好不容易安慰住了，他想跟就跟吧。
－－
如果有让时间倒流的秘法，楚凌云定要回到半个时辰前，果断回宗门。
灵剑宗这位叶姓剑修每隔几刻钟就来挑事，比刻漏还准时。
“好端端的带个拖油瓶，别影响取鲛珠。”叶清渠说着，将楚凌云好一通打量。
堪堪筑基，比起他师姐差太多了。
翟柒月纠正他：“这位是师侄楚凌云，外出有医修做后援，我们也能安心些。”
她早该想到的，李不言看热闹不嫌事大，下次还是自己安排妥当的好。
李不言在远处看着吵吵嚷嚷的他们走远，低头把玩着星盘。
离了他与天道的干扰，他们的相遇不再刀剑相向，不会再有血泪和分离。
“希望你顺遂，翟柒月。”
做个好梦吧。
竹屋外阳光透过纸窗，照在翟柒月不时颤动的眼睑。
天亮了吗？
她迷迷糊糊撑起身子，回忆还没消散的梦境。
“醒了？做梦了吗？”
楚凌云在屋内整理晒好的笋干，听到动静擦了手倒茶坐到床边：“宗主传了信，明天来看我们。”
翟柒月喝完茶，背过身任他打理凌乱的头发。
她还没从梦境中完全清醒，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楚凌云说的宗主是凤初九。
翟柒月笑了笑，慢腾腾点头：
“是做梦了。”
途中等待宗门回复时寻得一处蕴含灵核的寒潭，翟柒月是冰灵根，浸在寒潭修炼能让经脉更适应运行灵力的状态。宗门内不缺修炼资源，但她现在常年在外，太久没有全身心浸入修炼。
忽地，翟柒月在水下睁眼。
有五道气息朝这边来了，掺杂着熟悉的灵力。
翟柒月又往下沉了些，施法观察岸边的状况。是一行披着灰袍的人，为首人探查过四周才令众人坐下休憩。
他们不升火，交谈也压低了声音。
翟柒月凝神，不时的低语传入她的识海。
“绑人比逮兔子还容易，真没想到。”
“别掉以轻心，没到西域前......”
绑人？
翟柒月透过晃动的水面，认出了脸朝地，躺在草地昏死过去的人。
那正是自己半天前在李不言面前放话，无需费心的同门。
仅半日，对方落到不知名的人手里。
她满怀复杂的心情正要出手，岸上被野草覆没的人忽然动了。
潭边，几名灰衣人的交谈仍清晰传入翟柒月耳中。
“实在搞不懂，我们跑妖王的地盘去做什么？”
“宗门又不是傻子......”
“谁知道?”
“赶了几夜路，选人守夜休息一晚......”
躺在不远处的楚凌云不知何时坐起身：“困了吗？”
他站起来，步步逼近已无法动弹的四人：“难道经脉没有酥麻的感觉？使不上劲吗？”
几人挣扎不得，眼看着楚凌云走到跟前。
潜在水下的翟柒月默默点头，按流程该盘问这几人的目的了。
谁知楚凌云抬腿踹翻几人，手脚并用将他们一通暴打。
他出完气拎起一人，月光照在他脸上晦暗不明：“绑我去西域干什么？第一次出宗门就遇到这种事，我大受打击，你们的芥子囊就当赔偿了。”
楚凌云说着话，手里也没闲着，两三下把他们的芥子囊收入怀中。
灰衣人难以想象，这个实力低下，一派书生气的家伙会摆出流氓的姿态。可说不了话，他们只能把‘无耻’二字咽下。
潜在水底的翟柒月也有困惑，光看岸上的架势，实在难以分辨是谁绑架谁。
楚凌云并非表现的游刃有余，灰衣人所中的毒名为‘绕缠丝’，染上时连金丹修士都极难发觉。效用虽大，药效时间却不定，也许下一瞬他们就会挣脱控制。
不能赌，他得搞清楚灰衣人的目的，万一无法逃脱，还能给宗门递消息，师尊找人也有迹可循。
见对方迟迟不答，楚凌云紧接加码：“不肯说？那我只好请别人来审你们，传个音的事。”
领头的灰衣人随即开始剧烈挣扎，他紧咬牙关：“休想......”
磅礴灵力自灰衣人体内流泻而出，楚凌云见势不妙忙松手，卷了芥子囊往远处跑。
水下的翟柒月看得清楚，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灰衣人被领头人的灵力牵引站起，成包围式追逐楚凌云。
可领头人的实力与下属所差无几，照理说无法驱使几人同时行动。
眨眼间楚凌云快被追上了，由不得她思考。
岸上几人围住楚凌云，真是像极了白日绑架的情形。
“你不是要叫人？现在就叫来。”
领头人走上前，楚凌云敏锐感觉到他体内血液似乎跟刚才不一样了。他闻到了淡淡幽香，香气入喉的瞬间精神也随之一晃。
居然是骨花！
骨花为蛊虫，蛊需种肋间，先以吸食血肉为生，在宿主体内长大后便以骨为食，啃吃白骨吐出如枝蔓的丝替代宿主的骨头，直至宿主血肉骨髓被啃食殆尽，猩红的蛊虫们破体而出，宿主身体宛如绽开朵朵红梅，因此取了个骨花的名号。
这东西多阴毒，他们难道不知？
“少用那种眼神打量我。”
楚凌云抬头，直直望向他。
灰衣人低语着：“为了九云。”
他身影一闪，人已到楚凌云面前，掌中凝聚灵力，显然是要灭口了。
掌风近在颈边，楚凌云脑海内闪过几条对策又极快否决。
难道他会成为踏出宗门就碎命牌的弟子？
面对死亡的恐惧叫楚凌云浑身发凉，他恍惚间又成为了入宗门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好冷，浑身每一处都因严寒而咆哮着，脉搏鼓动的频率极速下降，他的血好像要被冻住了。这股寒意缠绕在身周，钻入血液，令自己不自觉发颤。
恐怕借骨花也驾驭不了如此磅礴的灵力。
楚凌云抬眼，远处湖面被打碎，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化为冰棱，放倒了围着他的人。
翟柒月轻盈落在树枝间，居高临下瞥向已止住动作的灰衣人：“根系在骨髓里了。”
因在修炼她没披正一宗的弟子服，平日束起鸦羽般的长发散在身后，这副懒散的形象让楚凌云差点没认出来。
翟柒月突然现身，领头人反应也不慢，他调动灵力欲拉楚凌云垫背。手刚抬起，经脉钻心般的抽痛令他跪倒在地，捂住心口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吼。
一阵冷风从楚凌云身旁略过，翟柒月握剑站到了他面前。确认同门无恙又向前几步，停在领头人身前。
“骨花扎根太深，没救了。”
“你......走......”血沫堵塞在领头人喉间，他只能不时蹦出几个字。
楚凌云眯着眼观察，对方透支了灵力，骨花在体内扩散，定是活不了了。他困惑的目光移到翟柒月脸上，师叔在等什么？
翟柒月垂眸，颇有耐心地等他说完。
“自愿，为了九云......”领头人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便瞪着眼睛再也不动了，骨花在他皮肉下蠢蠢欲动，顶着胸膛的肌肤不断起伏。
寂静的林中传来几声夜枭的鸣叫，翟柒月蹲身，伸手帮他阖上眼皮。
他体内躁动的骨花随之安定，再也没了动响。
楚凌云将含在口中的‘危险’二字咽下，竟然忘了师叔的实力，这种程度对她而言只是日常。
“你是楚凌云？”
翟师叔能精准叫出他的名字？
楚凌云受宠若惊：“师叔记得我？”
“大典上，凤初九指给我看过。”她从芥子囊内取外套披上，神情极为认真，“她说木海长老新收一位不太聪明的弟子。”
不太聪明？是形容他的吗？
见他迟疑，翟柒月抱剑追问：“我认错了？”
楚凌云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玩笑的蛛丝马迹，很遗憾，她认真的。
“是我。”回去他要狠狠质问师姐。
翟柒月得到回答浅浅一笑：“搭把手，把这几位拖到草丛里，骨花控制住了，不会伤到你。”
救命之恩在前，楚凌云手脚格外麻利。
一切准备就绪，翟柒月召出符箓注入灵力，令其悬在半空。草地不时传来动响，灰衣人体内骨花主动离开宿主钻入符箓。
过程不到一炷香。
清理完骨花，翟柒月又将几人安葬，整套流程熟练地让打下手的楚凌云心惊。
同样他心底也有疑惑，所有死于翟柒月剑下的人都由她亲手埋葬？
“跟我来吧。”翟柒月不觉自己行为怪异，邀请楚凌云坐到岸边。
夜间湖岸飘起薄雾，月光洋洋洒洒，给湖面披上白纱。
风景是美，楚凌云更想知道身旁人在想什么：“师叔，刚才......”
“想问灰衣人的事？”翟柒月似是早有预料，“静心再说话。”
“好。”
翟柒月莫名其妙：“好什么，我说的是你要静心。”
她看得清楚，救下楚凌云时对方的恍惚，实在不像劫后余生。翟柒月想起自己几十年前拼命练剑，始终不能在师尊手下过十招，楚凌云的状态和那时的她如出一辙。
不甘，迷茫，怀疑。
楚凌云本不想保持沉默，周围一静他不免记起方才惊险的一幕。自己入宗门拜师学艺是为救人，危急关头却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左边会赢。”
突然的轻语将飘远的思绪拉回，他顺着翟柒月的视线看到了浅水沙堆两只对峙的螃蟹，看架势左边那只占了上风。
楚凌云有点呆滞，师叔私下喜欢的东西，和她给人的印象相差甚远。
在翟柒月殷切的目光下他选了右边，毕竟也没别的选项了。
出乎意料，右边螃蟹赢了，在水下摆弄它的钳子。
楚凌云觉得好笑，心情也放松了些：“师叔想说什么？”
总不会真是让他猜猜哪只螃蟹更强吧?
“我不明白怎么说。”翟柒月目光飘忽，“十几年前我发现赢过师尊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有过放弃学剑的想法。师尊知道后把我带到河边，跟我一起猜哪块石头会先顺水滚走，哪只鱼蟹会赢。她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我挑剩下的，时输时赢。过了半个月，心也就静下来，没再急着找握剑的理由。”
她起身，弯腰将手伸入湖水：“时至今日，我依旧没有确定自己为何挥剑。可仙途漫长，总会找到自己的路。”
“你才刚入宗门，没必要着急。”
她看出来了吗？
楚凌云不再伪装，往草地一倒。他把脸埋进细密的草尖，发出几声闷笑。
“师叔是想说‘别想太多，顺其自然’”
“是这个意思，可轻飘飘一句话不妥当，说的人容易，做的人难。”
楚凌云理解她的好意，话题转回灰衣人：“现在师叔能回答我的问题了？”
翟柒月空闲时间不多，便长话短说。
灰衣人都是因分歧，从各个宗门脱离出来的弟子，他们聚集在西域外。九云异象频发，宗门想借蓬莱阁的能力共同抵御；西域外想夺取妖王权柄，掌控对抗天道的力量。
他们绑架楚凌云是幌子，一旦宗门有动静，消息会传到西域妖王耳中，她一旦现身，灰衣人就会想尽办法猎杀。
楚凌云一通分析，合着自己连鱼饵都不是，顶多是绑鱼钩的线。
耽误不少时间，翟柒月显得有些匆忙：“你先回宗门，我还得赶路。”
“等等，带上我。”生怕被丢下，楚凌云揽住她的胳膊，“师叔，我选的螃蟹赢了，难道没有奖励？”
翟柒月很想说她看过的螃蟹没八万只也有八千只，认真选楚凌云没有半点胜算，但好不容易安慰住了，他想跟就跟吧。
－－
如果有让时间倒流的秘法，楚凌云定要回到半个时辰前，果断回宗门。
灵剑宗这位叶姓剑修每隔几刻钟就来挑事，比刻漏还准时。
“好端端的带个拖油瓶，别影响取鲛珠。”叶清渠说着，将楚凌云好一通打量。
堪堪筑基，比起他师姐差太多了。
翟柒月纠正他：“这位是师侄楚凌云，外出有医修做后援，我们也能安心些。”
她早该想到的，李不言看热闹不嫌事大，下次还是自己安排妥当的好。
李不言在远处看着吵吵嚷嚷的他们走远，低头把玩着星盘。
离了他与天道的干扰，他们的相遇不再刀剑相向，不会再有血泪和分离。
“希望你顺遂，翟柒月。”
做个好梦吧。
竹屋外阳光透过纸窗，照在翟柒月不时颤动的眼睑。
天亮了吗？
她迷迷糊糊撑起身子，回忆还没消散的梦境。
“醒了？做梦了吗？”
楚凌云在屋内整理晒好的笋干，听到动静擦了手倒茶坐到床边：“宗主传了信，明天来看我们。”
翟柒月喝完茶，背过身任他打理凌乱的头发。
她还没从梦境中完全清醒，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楚凌云说的宗主是凤初九。
翟柒月笑了笑，慢腾腾点头：
“是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