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城往北二十里地，是成氏的新兵营驻扎之地，北地的风完全不同于五溪之地，成氏军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彷佛要被撕碎一般，一阵风过，飞沙走石，糊了人满脸灰，十步之外难辨雌雄。
饶是如此，一列列新兵在狂风嘶吼中也不敢退却半步，随着训练官的一声声令下，几千新兵在风沙中强撑着双眼，挥动手中的铁棍，汗如雨下。
南萧此时坐在一个高处的营帐里，手边煮了一壶茶，还有一盘炙烤过的肉，并上两碟子小菜，他和副将一边闲聊着，一边看着风沙中站立不稳的新兵们，看马戏似的冷笑。
“将军，这批新兵大多都是经过各地层层筛选送过来的，身上有些功底在，看起来比以往的要好上那么一点。”
“那些公子兵呢，也有功底？”
副将尴尬地笑了笑：“将军你还别不信，这次被各家送进来的公子兵，都比以往好上不少，这些年四处战乱，这些宗族世家也想有军中势力傍身，因此请了拳脚师父在家教习，这次来的这些，至少不像以往那般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
南萧眉毛一挑，笑着喝茶。
“那个成子溪呢，他表现如何？”
副将想了想，仿佛费了很大力气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
“那个瘦瘦的小白脸啊，倒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他不爱说话，也不爱表现，如果不是长得比其他人清秀些，属下还真记不得有这么一个人。”
说罢，他试探性问起南萧：“将军为何单独问他，难道他有什么……需要特殊照顾之处，属下听说成将军的小公子也在这批新兵当中，不会就是这个成子溪吧？”
“哼。”南萧轻笑一声，“不是他，不过不管是谁，你们都给我往死里练，上了战场，那些胡人可不管你是谁的儿子谁的孙子，若不想以后替他们收尸，现在就磨掉他们一层皮。”
副将拱手道：“得令！”
南萧顿了片刻又道：“至于那个成子溪，就帮我磨掉他两层皮，我平生最恨小白脸，看见他那副模样就来气，此子无依无靠，没有后路，你放心大胆的练，只要不弄死就行。”
副将愣了一下，赶紧道：“属下明白了。”
南萧看着飞沙走石中的一个个摇晃不定的身影，目光深沉。
成清渊为了成珏居然求到了何宴那里，何宴想了个假死脱身之计将成珏救了出来，并送往成氏军营，南萧跟随成清渊征战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居然在有生之年看见这两人联手，他很好奇到底成珏身上有什么，值得成清渊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在他眼里，成珏不过就是个会点武功懂点兵法的臭小子，这样的小子在成氏军营比比皆是，更何况他还感情用事，丝毫没有大局观，身后没有可靠的势力傍身，这样的人，如何能撑起成氏铁骑的大旗？
南萧定要向成清渊证明他是错的，不该对这个血统不正的小白脸有什么错误的期望。
……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之后，新兵们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营帐，成珏的床席在靠门的位置，每当夜风呼啸，此位置常常连人带床都被裹入风沙里。
原本每个营帐的床席都是由抽签决定的，但轮到成珏这里，就完全没有抽签这回事了，这个营帐除了他，其余都是公子兵，仿佛是故意把他分到这里一样，虽然他也姓成，但其他公子兵在平京城内都没听过有他这么个人，都以为他是来自于成氏偏远的小分支，家族不兴，因此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而成珏平生最擅长的，便是忍耐二字。
成清渊说了，只要他能在军营坚持一年，顺利通过新兵营的训练，就能获得一点自由。
哪怕一年之后顾筝已经命丧南疆，他也定要将她的尸骨带回五溪安葬，更何况，他总有种感觉，顾筝没那么容易死，虽然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像棵一踩就死的小草，但他觉得顾筝没那么容易死在南疆人手里。
而且他曾听风不群说过，凡是被南疆抢夺过去的童女，都会被养大至十五岁，待南疆首领挑选过后再行发落，顾筝年纪尚小，还有数年时间。
就凭着这么一点不可靠的信念，成珏一直默不吭声地忍受着这群公子兵的欺辱。
比起成徽成植那两个明着坏的草包，这群公子兵显然是更难对付，他们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自傲感，仿佛其他人生来就是低人一等的贱种，他们欺辱别人的时候，甚至都不用特地露出恶人的面孔，在一片漠视和嬉笑中就把人狠狠踩在脚底。
但是今日，他们一反常态第一次对成珏露出了恶人的面孔。
几个人互相挤眉弄眼完，便走向成珏的床席，成珏此刻正躺在席上望着营帐顶的灯，想着什么。
为首一个走到跟前，踢了踢成珏的腿，成珏侧头看着他，眉头微皱，并不言语。
“你叫什么来着？”那人一脸不屑地问道。
成珏依旧直勾勾看着他，并不回答，只是目光中多了几道锋芒。
“他啊，叫什么成子溪。”旁边一个人大声帮腔着。
“我问你呢，你哑巴啊！”为首那人明显被成珏的目光激怒了，更使劲地踢了成珏的大腿一下。
成珏坐起来，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注视着眼前这群公子兵，他不知道这群人今天抽了哪门子疯，非要找他的不痛快。
“何事？”成珏冷冷说道。
“何事？你这是什么语气，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我爹可是当朝太尉，在这平京城中，还没有人敢对我肖平虏这么说话。”
成珏听罢，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依旧冷勾勾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活宝耍猴戏。
周围一片寂静，肖平虏也彻底被成珏的眼神激怒了，如果说方才还有点装腔作势，现在就是真的怒火中烧。
“你小子！”肖平虏双手扯起成珏的衣领，想要将成珏从床上摔下来，可是他使出全力，成珏除了有些晃动，底下并未移动分毫。
只这一下，肖平虏便知坏菜。他们这群人得了教习官的私令，要折磨折磨成珏，而成珏平日里表现平平，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因此他们便选择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来找成珏麻烦，可只方才这一下，肖平虏立马反应过来——装的，这小子平日里居然是装的！
待肖平虏还在愣神之际，成珏反扣住他的手，只巧妙一别，便将肖平虏的双手拧成麻绳，随即一脚踢向胯裆，肖平虏凄惨一叫，跪倒在地，捂着裆部满脸涨红。
这两招速度之快，看呆了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后，他们齐刷刷看着成珏，想上又不敢上，成珏站起身盯着他们，眼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来啊，还有谁！”
成珏往前半步，这群公子兵却无人敢上。
“我看你们就一块上，这样还能快一点。”成珏挑衅式说道。
一人忍受不住，大吼一声正要上前，却被掀帐进来的人制止了。
“做什么！军有军规，不得私下斗殴，你们当我说的话是放屁不成。”
来的人正是教习官。
大家瞬间不敢出声，教习官扫了成珏一眼，又指着摇摇晃晃挣扎起身的肖平虏：“怎么回事，谁动的手？”
肖平虏立马指着成珏：“是他，成子溪！”
教习官看着成珏：“你动的手？”
成珏也不解释，看了教习官一眼，无言默认。
“混账！你当军纪是什么，给我滚出来。”说罢，教习官大步走出营帐，成珏默默跟着，其他人互相看看对方，一脸坏笑。
成珏走出营帐，立马被风沙糊了一脸，教习官指了指一个高处岗哨：“念你初犯，我就不上报了，今晚去那里站一夜，好好反省一下，待明日训练时再归队。”
而明日训练，是极为危险的骑射，容不得半点精神恍惚。
成珏看了看岗哨，平静应道：“得令。”
成珏淡然的神情反倒激起了教习官的好奇。
“你怎么都不向我解释一句？”
成珏听了这话，好像听到什么讽刺的笑话，看着教习官道：“需要我解释吗？您不是都知道吗？”
教习官挑挑眉，眼神闪避：“我知道什么？”
成珏嘴角微提，目光凉凉的：“这些人自视甚高，平日里并不将我放在眼里，今日却突然找我的麻烦，若不是有人私下授意，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缘故。”
教习官将头转向一边，捏了捏手心。
“而刚好，您就在外面。”
教习官一下怒气上涌：“你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私下授意？”
“是与不是长官心里清楚。我成子溪只有一句话，我既然来了成氏军营，就一定会在这里扎根，无论你们做什么，都赶不走我，除非你们弄死我。”
成珏说完，便转身朝岗哨方向走去，狂风呼啸，风沙嘶吼着像是要把天地卷入其中，成珏瘦削的身影慢慢模糊在黄沙之中。
教习官摸了摸鼻子，叹叹气，心道这小子也太聪明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讨厌成珏，成珏总是默不吭声完成他安排的所有任务，虽不出众，倒也省心，况且从今日的情形可见，这小子恐怕一直都在藏锋，没展示他真正的实力，这在人人争着出人头地的成氏军营里倒也罕见。
可是无奈，他也是收到上头的指令，只得照办，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得罪了哪尊大佛，非要让他渡次劫不可。
饶是如此，一列列新兵在狂风嘶吼中也不敢退却半步，随着训练官的一声声令下，几千新兵在风沙中强撑着双眼，挥动手中的铁棍，汗如雨下。
南萧此时坐在一个高处的营帐里，手边煮了一壶茶，还有一盘炙烤过的肉，并上两碟子小菜，他和副将一边闲聊着，一边看着风沙中站立不稳的新兵们，看马戏似的冷笑。
“将军，这批新兵大多都是经过各地层层筛选送过来的，身上有些功底在，看起来比以往的要好上那么一点。”
“那些公子兵呢，也有功底？”
副将尴尬地笑了笑：“将军你还别不信，这次被各家送进来的公子兵，都比以往好上不少，这些年四处战乱，这些宗族世家也想有军中势力傍身，因此请了拳脚师父在家教习，这次来的这些，至少不像以往那般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
南萧眉毛一挑，笑着喝茶。
“那个成子溪呢，他表现如何？”
副将想了想，仿佛费了很大力气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
“那个瘦瘦的小白脸啊，倒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他不爱说话，也不爱表现，如果不是长得比其他人清秀些，属下还真记不得有这么一个人。”
说罢，他试探性问起南萧：“将军为何单独问他，难道他有什么……需要特殊照顾之处，属下听说成将军的小公子也在这批新兵当中，不会就是这个成子溪吧？”
“哼。”南萧轻笑一声，“不是他，不过不管是谁，你们都给我往死里练，上了战场，那些胡人可不管你是谁的儿子谁的孙子，若不想以后替他们收尸，现在就磨掉他们一层皮。”
副将拱手道：“得令！”
南萧顿了片刻又道：“至于那个成子溪，就帮我磨掉他两层皮，我平生最恨小白脸，看见他那副模样就来气，此子无依无靠，没有后路，你放心大胆的练，只要不弄死就行。”
副将愣了一下，赶紧道：“属下明白了。”
南萧看着飞沙走石中的一个个摇晃不定的身影，目光深沉。
成清渊为了成珏居然求到了何宴那里，何宴想了个假死脱身之计将成珏救了出来，并送往成氏军营，南萧跟随成清渊征战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居然在有生之年看见这两人联手，他很好奇到底成珏身上有什么，值得成清渊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在他眼里，成珏不过就是个会点武功懂点兵法的臭小子，这样的小子在成氏军营比比皆是，更何况他还感情用事，丝毫没有大局观，身后没有可靠的势力傍身，这样的人，如何能撑起成氏铁骑的大旗？
南萧定要向成清渊证明他是错的，不该对这个血统不正的小白脸有什么错误的期望。
……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之后，新兵们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营帐，成珏的床席在靠门的位置，每当夜风呼啸，此位置常常连人带床都被裹入风沙里。
原本每个营帐的床席都是由抽签决定的，但轮到成珏这里，就完全没有抽签这回事了，这个营帐除了他，其余都是公子兵，仿佛是故意把他分到这里一样，虽然他也姓成，但其他公子兵在平京城内都没听过有他这么个人，都以为他是来自于成氏偏远的小分支，家族不兴，因此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而成珏平生最擅长的，便是忍耐二字。
成清渊说了，只要他能在军营坚持一年，顺利通过新兵营的训练，就能获得一点自由。
哪怕一年之后顾筝已经命丧南疆，他也定要将她的尸骨带回五溪安葬，更何况，他总有种感觉，顾筝没那么容易死，虽然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像棵一踩就死的小草，但他觉得顾筝没那么容易死在南疆人手里。
而且他曾听风不群说过，凡是被南疆抢夺过去的童女，都会被养大至十五岁，待南疆首领挑选过后再行发落，顾筝年纪尚小，还有数年时间。
就凭着这么一点不可靠的信念，成珏一直默不吭声地忍受着这群公子兵的欺辱。
比起成徽成植那两个明着坏的草包，这群公子兵显然是更难对付，他们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自傲感，仿佛其他人生来就是低人一等的贱种，他们欺辱别人的时候，甚至都不用特地露出恶人的面孔，在一片漠视和嬉笑中就把人狠狠踩在脚底。
但是今日，他们一反常态第一次对成珏露出了恶人的面孔。
几个人互相挤眉弄眼完，便走向成珏的床席，成珏此刻正躺在席上望着营帐顶的灯，想着什么。
为首一个走到跟前，踢了踢成珏的腿，成珏侧头看着他，眉头微皱，并不言语。
“你叫什么来着？”那人一脸不屑地问道。
成珏依旧直勾勾看着他，并不回答，只是目光中多了几道锋芒。
“他啊，叫什么成子溪。”旁边一个人大声帮腔着。
“我问你呢，你哑巴啊！”为首那人明显被成珏的目光激怒了，更使劲地踢了成珏的大腿一下。
成珏坐起来，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注视着眼前这群公子兵，他不知道这群人今天抽了哪门子疯，非要找他的不痛快。
“何事？”成珏冷冷说道。
“何事？你这是什么语气，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我爹可是当朝太尉，在这平京城中，还没有人敢对我肖平虏这么说话。”
成珏听罢，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依旧冷勾勾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活宝耍猴戏。
周围一片寂静，肖平虏也彻底被成珏的眼神激怒了，如果说方才还有点装腔作势，现在就是真的怒火中烧。
“你小子！”肖平虏双手扯起成珏的衣领，想要将成珏从床上摔下来，可是他使出全力，成珏除了有些晃动，底下并未移动分毫。
只这一下，肖平虏便知坏菜。他们这群人得了教习官的私令，要折磨折磨成珏，而成珏平日里表现平平，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因此他们便选择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来找成珏麻烦，可只方才这一下，肖平虏立马反应过来——装的，这小子平日里居然是装的！
待肖平虏还在愣神之际，成珏反扣住他的手，只巧妙一别，便将肖平虏的双手拧成麻绳，随即一脚踢向胯裆，肖平虏凄惨一叫，跪倒在地，捂着裆部满脸涨红。
这两招速度之快，看呆了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后，他们齐刷刷看着成珏，想上又不敢上，成珏站起身盯着他们，眼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来啊，还有谁！”
成珏往前半步，这群公子兵却无人敢上。
“我看你们就一块上，这样还能快一点。”成珏挑衅式说道。
一人忍受不住，大吼一声正要上前，却被掀帐进来的人制止了。
“做什么！军有军规，不得私下斗殴，你们当我说的话是放屁不成。”
来的人正是教习官。
大家瞬间不敢出声，教习官扫了成珏一眼，又指着摇摇晃晃挣扎起身的肖平虏：“怎么回事，谁动的手？”
肖平虏立马指着成珏：“是他，成子溪！”
教习官看着成珏：“你动的手？”
成珏也不解释，看了教习官一眼，无言默认。
“混账！你当军纪是什么，给我滚出来。”说罢，教习官大步走出营帐，成珏默默跟着，其他人互相看看对方，一脸坏笑。
成珏走出营帐，立马被风沙糊了一脸，教习官指了指一个高处岗哨：“念你初犯，我就不上报了，今晚去那里站一夜，好好反省一下，待明日训练时再归队。”
而明日训练，是极为危险的骑射，容不得半点精神恍惚。
成珏看了看岗哨，平静应道：“得令。”
成珏淡然的神情反倒激起了教习官的好奇。
“你怎么都不向我解释一句？”
成珏听了这话，好像听到什么讽刺的笑话，看着教习官道：“需要我解释吗？您不是都知道吗？”
教习官挑挑眉，眼神闪避：“我知道什么？”
成珏嘴角微提，目光凉凉的：“这些人自视甚高，平日里并不将我放在眼里，今日却突然找我的麻烦，若不是有人私下授意，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缘故。”
教习官将头转向一边，捏了捏手心。
“而刚好，您就在外面。”
教习官一下怒气上涌：“你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私下授意？”
“是与不是长官心里清楚。我成子溪只有一句话，我既然来了成氏军营，就一定会在这里扎根，无论你们做什么，都赶不走我，除非你们弄死我。”
成珏说完，便转身朝岗哨方向走去，狂风呼啸，风沙嘶吼着像是要把天地卷入其中，成珏瘦削的身影慢慢模糊在黄沙之中。
教习官摸了摸鼻子，叹叹气，心道这小子也太聪明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讨厌成珏，成珏总是默不吭声完成他安排的所有任务，虽不出众，倒也省心，况且从今日的情形可见，这小子恐怕一直都在藏锋，没展示他真正的实力，这在人人争着出人头地的成氏军营里倒也罕见。
可是无奈，他也是收到上头的指令，只得照办，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得罪了哪尊大佛，非要让他渡次劫不可。